第二章 要命的山洞 张剑欢淡淡道:“好象听说过。” 萧暮云道:“不是好象,是一定!” 他转过身,盯着张剑欢,道:“因为这两件事之一,就是你一刀杀七杰!” 张剑欢道:“哦?” 萧暮云缓缓道:“你自然也知道,另一件事,便是我龙虎镖局镖银被劫一案!” 他的眼光凝视着远方,道:“你可知道郭寒山和我的关系?” 萧暮云眼中露出悲伤之色,道:“二十年来,我和他同生共死,浴血奋战,创 下了今天的这份基业。过了半辈子刀头舔血的生涯,本以为可以休息了,谁料到了 最后,他还是不免死在别人的刀下……” 萧暮云握紧拳头,语声渐渐转为严厉,厉声道:“我萧暮云但教有一口气在, 决不容杀人的凶手逍遥法外!” 他的目光自远方收回,注视在张剑欢身上,缓缓道:“我知道他的武功,我算 过,普天之下,能杀得了他的,只有五个人!” 张剑欢的脸上似乎也微微动容,道:“哦,这五人是谁?” 萧暮云道:“第一个,是少林寺的一尘大师。江湖中知道他的人不多,但他论 辈份却是当今少林寺方丈观寂大师的师叔。一身少林护体神功,已练到了九层火候, 可说是当今武林的第一人。” “第二个,是昔年的一代大侠张抱石,二十年前张抱石凭一柄剑啸傲江湖,没 有人能在他剑下走过二十招……” 张剑欢听到“张抱石”三个字时,眼中似乎一动,随即平复。 萧暮云盯着张剑欢的脸,缓缓道:“第三个,是人称江南第一富豪的江晚正, 他不仅有亿万家财,武功也深不可测。据说有一次他喝醉酒之后掉入水中,在水里 睡了一夜,第二天别人把他捞上来,他的酒尚未醒……” “第四个,是‘太湖怪杰’庄不古,此人喜怒无常,脾气乖戾。太湖原有群盗 聚居,他看中了太湖,在一夜之间踏平了十八座水寨,将四十名盗首杀得干干净净, 身上居然不沾一丝血迹,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萧暮云说到此处,顿了顿,目光盯向张剑欢,道:“第五个,就是阁下!” 张剑欢脸色不变,淡淡道:“萧总镖头抬举了,在下不过是粗通几手刀法而已, 怎敢和这些前辈高人们并列?” 萧暮云微笑道:“阁下也不必过谦,一刀杀七杰,放眼当今江湖,又有几人能 做到?过云候素来极为自傲,除了我他还不曾把谁放在眼里,今天他还没有和你动 手,只不过见了你的一招刀法,便已心悦诚服。就凭此,已可想象出你的刀法之精 妙了。” 张剑欢淡淡一笑,道:“那么尊驾究竟认为谁是凶手?” 萧暮云转过身,看着墙上的画,缓缓道:“一尘大师早已勘破生死,尘世中的 事,他绝不屑插手。张抱石和江晚正在十七年前就已失踪,传说他二人相约在泰山 绝顶比剑,双双战死。庄不古二十年前不知何事,发下誓言,绝不迈出太湖一步。 近年又闻说他练功走火,瘫卧在床。这四人自然都不可能是凶手!” 张剑欢持刀的手渐渐握紧,徐徐道:“如此说来,萧总镖头莫非怀疑我是凶手?” 萧暮云微微一笑,转过身来,道:“我若怀疑阁下,就绝不会背对阁下了。我 从不让一个我怀疑的人站在我身后!” 张剑欢道:“从不?” 萧暮云道:“从不!” 张剑欢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好习惯!” 萧暮云道:“因为我早已令人查过,正月二十九镖银被劫那天,阁下正在汴梁, 在城外西郊的洒泪亭里,一刀杀了邵震。” 张剑欢看着萧暮云,道:“那么尊驾请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萧暮云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虽不知道凶手是谁,但却知道他的武功十分高 强,而我却也已老了,所以我只有找别人来帮我查这件事,放眼江湖,除了你之外, 没有第二个更适合的人。” 张剑欢淡淡道:“但萧总镖头又是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充?” 萧暮云凝视着张剑欢,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缓缓道:“这是五十万两,事成 之后,另有五十万两!” 张剑欢瞧着那叠银票,脸上也不禁微微动容。 郭寒山押的那趟镖只有八十万两,如今萧暮云竟出了一百万两来缉凶,他真的 只是为了给郭寒山报仇吗? 萧暮云似已看出了张剑欢心中所想,缓缓道:“此事不仅关系到被劫的八十万 两镖银,关系到我生死与共的老兄弟,更关系到龙虎镖局二十年来的声誉,我已下 令,所有的分局一律不再接镖,全力追查此事,不惜代价,务必要查出凶手!” 张剑欢沉默半晌,忽然道:“好,我答应!” 张剑欢回到悦福客栈时,天色已黑。 一个人的口袋里忽然有了几十万两银子,若是不去花掉一些,未免也太对不起 自己。 张剑欢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并没有去酒肆,也没有去赌馆,更没有去青楼。他在街上转了半天,最后 却买了一些石膏、油墨、居然还有一盒水粉、一盒胭脂。 现在他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的睡上一觉。不论要做什么事,都得先养 足了精神才行。 可惜却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 张剑欢踏进自己的房间时,才发觉房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女人自然很漂亮,而且还很年轻,只有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件很宽大的绿 色长袍,张剑欢看着她时,她也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张剑欢,忽然道:“你下次 进来时,最好先敲敲门。” 张剑欢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幸好这时他已看到了自己放在床上的包 袱。 张剑欢看着那少女,缓缓道:“在下好像并没有走错门。” 那少女瞧着他,忽然笑了,道:“你自然没有走错门,这本是你的屋子。” 张剑欢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既然是我的屋子,不知姑娘如何又会在这里?” 那少女眼波一转,道:“客人来访,你难道不欢迎么?” 张剑欢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客人,用什么样的方式,象姑娘这样的不速之 客,我素来都是敬而远之!” 那少女瞧着她,含笑道:“半夜三更,夜阑人静,一个美丽的少女忽然出现在 自己房中,这岂非正是许多人常做的梦?” 张剑欢淡淡道:“抱歉的很,在下没有那样雅兴,我遇到这样的事时,通常都 会将那少女吊在梁上,先打八十下屁股,再问她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那少女失笑道:“你这人倒真是煞风景得很,难怪江湖中人都说张剑欢是个无 情的人。我真不明白我家小姐怎么会喜欢你。” 她顿了顿,又含笑道:“你虽不欢迎我,我家小姐对你可是欢迎之至,我这次 就是奉小姐之命,前来请张公子移驾一见。” 张剑欢道:“你家小姐是谁?我不认得!” 那少女笑道:“现在不认得,见过之后,不就认得了?” 张剑欢道:“可惜的很,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你家小姐我既不认得,也 不想认得。” 那少女叹道:“我家小姐也知道张公子不同常人,难以请动。所以曾吩咐我说, 我若不能请动张公子,就自己砍下一只手,张公子若是执意不去 ,岂非是要令我 为难么?” 张剑欢道:“砍的是你的手,又不是我的手,痛的也是你,跟我有什么干系?” 那少女似乎已渐渐笑不出来,道:“莫非张公子不相信我的话,莫非张公子竟 忍心令我断手?” 张剑欢淡淡道:“你若真的要砍,请到外面去罢,别弄脏了这里的地。” 那少女凝视着张剑欢,缓缓道:“我断手之后,不知张公子是否肯去见我家小 姐?” 张剑欢道:“我可没答应过。你要断手,这就请便罢。我可要去睡了。” 那少女瞧了张剑欢半晌,忽然反手拨出一柄匕首,一刀把自己的左手齐腕砍了 下来!鲜血立刻染红了她的衣襟。 那少女脸色苍白,咬牙道:“张公子……现在你相信了罢?” 张剑欢也不禁吃了一惊,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那少女注视着他,颤声道:“莫非张公子要我将手臂也砍下来?” 她忽然又举起匕首,向自己的左臂砍下去! 她自然没有砍到,她的手刚一动,匕首已忽然到了张剑欢手里,张剑欢也已到 了她面前。 张剑欢凝视着手中的匕首,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倒想瞧瞧你家小姐是什么 样儿,竟让你如此害怕!” 那少女忽然银铃般的笑了,她轻巧地转了个身,断臂缩进长袍里,待到伸出来 时,断臂上赫然又长出了一只左手! 那少女娇笑道:“若非如此,也请不动张公子的大驾,还请张公子见谅!” 张剑欢瞧了一眼地上的断手,苦笑道:“就凭这一手障眼术,我也应该去见见 你家小姐了!” 荒郊。野林。 现在,张剑欢已知道那少女的名字叫小燕,还发觉她的轻功也很不错,但他还 想问一些别的事情时,小燕却不肯说了,只是笑着道:“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急什么?” 所以张剑欢只好跟在小燕后面走。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二人已来到一座荒山上,小燕忽然停了下来,说道:“到 了!” 张剑欢瞧了瞧四周,皱眉道:“就在这里?” 小燕走近一株树木,也不知在哪儿按了按,身旁的峭壁忽然“喀喇喇”一阵响, 裂开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小燕嫣然一笑道:“张公子请!” 张剑欢看了看小燕,又看了看洞口,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洞里很黑。 张剑欢刚走得数步,就听到身后“喀喇喇”一阵响,回头看时,洞门已缓缓合 上,小燕并没有跟上来。 就在这时,张剑欢忽然感觉到头顶上一阵微微风响,他连想都没有想,纵身跃 出数丈,只听得“砰”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地上。 张剑欢缓缓转过身,借着从洞门缝隙中漏进来的几点星光,可以瞧见一个粗大 的铁笼正罩在自己方才站的地方,若是他反应迟了片刻,恐怕已被困在铁笼里。 张剑欢还来不及为自己庆幸,忽然发觉脚下的地正往下陷。 幸好张剑欢离洞壁很近,左手在洞壁上一撑,已朝洞内跃入数丈,左手无意中 却把洞壁上的一块石头碰落下去。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噗”的一声,似乎石头刚落到底。 这陷井究竟有多深? 张剑欢的手心似也已沁出了冷汗,他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已掉入了一个圈套。 而把他带入这圈套的,正是那看起来美丽可爱的小燕。 至于那位神秘的小姐,自然也是编造出来的,为的不过是引起他的好奇,以便 把他带进这要命的山洞。 现在张剑欢的确已想通了许多,只可惜他还没有想通怎样才能走出山洞。 正在这时,黑暗的山洞中,忽然亮起了一点绿幽幽的鬼火。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张剑欢,你想不想死?” 张剑欢盯着鬼火,缓缓道:“你是谁?” 那阴恻恻的声音道:“你不必问我是谁。你若不想死,就跟我来!” 说完,那点鬼火便一飘一荡的朝洞内深处飘去。 张剑欢想了想,居然就跟着那点鬼火朝洞内走去。 就算他明知这是个诡计,但除了这条路外,已没有别的选择。 山洞里还有岔洞,曲曲折折,幽深难测,一洞连着一洞,宛如迷宫。 那点鬼火引着张剑欢,也不知在洞内走了多久,忽然间一闪,就不见了。 那阴恻恻的声音却又已响起,悠然道:“张剑欢,你上当了,这下你死定了!” 张剑欢凝神倾听,想听出话声是由何处传出,但洞壁回声,纵然有再好的耳力, 也听不出声音出自何方。 回声渐渐变小,消失,洞内立刻又变成了一片死寂、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但空气中似乎处处充满了危险。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个鬼怪在觊觎。 正因为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所以人们才会产生种种恐怖的想象,才 会害怕。 这也许正是人性的弱点。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