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秀秀和娘正在说着话就有家奴来敲门了。 “小姐,前面的马车都套好了。老爷请小姐和四太太上前厅吃饭。”家奴在门 外高声说道。 “知道了。”秋萍答应了一声。外面的人应声走了。秀秀立即扶着娘往外走去。 “不,我不去那边了。”走到门口娘突然说道。秀秀不由得有些气恼,娘确实 是个倔脾气的人呀,难怪爹会不喜欢她。 “妈,这是我在家里的最后一顿饭,你怎么可以不陪着我吃呢?” “可是我实在不愿意看见那一帮人。”娘虽然还在慑糯着,但脚步还是往前走 去了。 “妈,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这样苦自己了。你总是把自己关在这个小院子里 成天不见人,多没意思呀。你也应该出去多走走玩玩,你才四十岁,还很年轻,不 能就这样完了,你要是还象以前那样活着,我走了以后怎么能安心呢?你一定要答 应女儿以后要活的开开心心的,妈。” 秀秀妈听了这番话抬起头注意地看着女儿。这个她不喜欢的男人的孩子真是可 爱呀,在这个家里要是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她肯定活不到现在。老天对她还算公 道,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女儿,可是老天还是要再次折磨她,她唯一的、带给她那 么多快乐的女儿这么快就被人给夺走了,她一走那么远,日后要想再见不知会等到 何年何月,以后没有她的日子可怎么熬哇。秀秀妈想至此泪珠便成串地掉了下来, 她一面抓紧了女儿的手,一面低下头别转了脸。 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园子里的数木和花圃里的花枝都变得清新可人,好象刚 刚洗过澡的小娇娃一样,空气更是清爽极了,吸一口就能醉人。走在石板路上,秀 秀竟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快乐感觉,几乎想要蹦跳起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昨夜里的 那一番幸福体验,就象吃过的美味还在嘴里留着余香,令她想集中精神把那番滋味 重新仔细地品一品,为此她已经忘了眼前就要面对的伤心事了。要不是被母亲抓住 了手臂,她肯定会爬到假山石上把低垂的嫩绿的柳树条折下来,再不顾淤泥没过脚 踝跑到花匍里摘几朵挂着水珠的鲜花插到头上。到底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即使 马上就要面对离别,也照样挡不住她的一颗玩心。不过她总算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没有从母亲的手里挣脱出来,安安分分地跟着母亲走到了前院,进了满是人的饭厅 里。 全家人都聚在这里了,连怀里抱着的三哥的刚刚几个月大的小儿子也出席了这 场盛会。樊大人和父亲以及管家还有樊大人的随从等头面人物坐在上首的桌子上, 以下便是家里的大小太太和从三十岁到七八岁不等的孩子们,嘤嘤嗡嗡地挤满了十 来张桌子。小镇上的人不懂什么规矩,不知道面前的贵客和别的贵客有什么区别, 所以还是象过去的家庭聚会一样,闹闹嚷嚷、大呼小叫,不时传出孩子的哭声和大 人的骂声。 秀秀今天受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招待,被让到樊大人身边就坐,不过她倒宁愿坐 到女眷们那边去,那样她可以更随便些。樊大人今天破天荒地慢悠悠站起来举着酒 杯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到底是京城里的大人物,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文 诌诌的让秀秀听不出所以然,不过大概的意思她还是听明白了,不过是感谢岳父、 岳母和杨家上下人等的盛情款待,并不忘对秀秀来一番夸奖,夸她议态万方、美丽 温柔、聪明知礼,最重要的是他特意向秀秀妈的方向点了点头、致了致意,这个举 动倒令秀秀很满意。然后,是杨老爷站起来发表讲话,他的一番高论就要逊色得多 了。“我们、啊,杨家、啊祖上有德,啊,这个我们能跟樊老爷,啊不,樊大人攀 上这门亲真是” 秀秀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倒不是父亲的言论不中听,让众人见笑。反正她并 不稀罕身边这个瘦猴子男人,他对她和她的家人看法如何,她才不在乎呢,而是觉 得自己竟然和一个这样苍白瘦弱、干瘪枯黄的男人配成了一对,实在是一件没面子 的事。想想姐姐们哪一个的郎君都是正当年少的俊美青年,唯独自己配得这么不合 心意,真的好难过。看着樊大人那空空的袖管里那细如麻干的胳膊和青筋突暴的手 背,还有细细的手指,她只觉得得胃里在不停地翻腾,幸好还没有吃东西,不然的 话,她肯定会当众呕吐出来。 饭毕,便是离别时刻了。所有的家人和街坊四邻都来到杨家门前的大路边,把 个大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杨老爷觉得自己成了当朝宰相的老丈人,一下子变得贵不 可及,乐得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喜讯,早请好了戏班子,舞龙狮的、扭秧歌的,凡 是他能想得起来的小镇人逢年过节才有的乐呵玩艺儿都被他请来了。刚吃过饭,大 门外就响起了锣鼓点子,吹起了喇叭,间或夹杂着响亮的鞭炮声。这一刻秀秀才感 到了悲伤,猛地想起来就要和娘分离了,于是便搂着娘嚎啕大哭,任是谁上前拽也 拉不开她。 不管怎样不舍,临别的时候还是到了。秀秀被人抱上了马车,车轮子立即就起 动了,这时剧烈的鞭炮声一下子响成了一片,把锣鼓和喇叭声盖了下去。使众人都 急着捂耳朵,秀秀和娘的哭声显得那么微弱,没有人能听得见。紧接着秀秀面前的 轿帘就被放了下来,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秋萍把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 膀。秋萍也是泪流满面,她虽然是个从小就被卖到杨家的使唤丫头,连自己的父母 是谁都不知道,但离开了久已习惯的地方也一样让她感到很难过。 秀秀妈已哭晕了过去,几个女人正围着她给她掐人中。杨老爷得意地冲着马车 摆手,这笔交易令他很满意,樊大人不光给他挣足了面子,让他在一夜之间成了贵 族,他还因此得了不少钱财,樊大人给了他三千两银子,比他嫁所有的女儿的总合 还要多,他怎能不得意忘形呢?他是个精明人,这样的交易不容易碰上。他一边摆 手,一边盘算着用这笔钱可以置办多少田产,盖多少间新房,这样一来,镇上就更 找不到比他还富有的人了。这么一想,他笑得更灿烂了。在回头的一瞬间,他看到 了哭得死去活来的秀秀妈,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想这个女人虽然讨厌,可总算对 得起自己,给自己挣了这么大的一笔钱,以后也要对她好一些了。 下过雨的道路虽然泥泞,可对于樊大人的车队来说不算什么,每辆车都有两匹 精壮的马拉着,跟随的下人又都是同样精壮的兵丁,个个身上都挎着锋利的刀枪, 胯下又都是骠悍的宝马,行起路来疾如旋风,只消一刻的功夫,大路上便只剩下了 远远的旗幡。 人堆里有一个人也在望着那远去的车队,他的脸上有着凝重 的表情,和他往 日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神情截然不同。他那一对漂亮的眼睛里透出少有的深邃。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