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饲鸽 却说萧紫二人结为兄妹之后,即与康恩寿一起,沐着冬日暖阳,席地而坐,继 续听他讲述家事。只听康恩寿续道:“老汉发现敏儿剪了别人衣裤之后,自是震惊 万分,本准备好好责罚她一顿的,但转念想到,她小小年纪,每日辛辛苦苦喂鸡、 放羊,苦盼了一年,到过年时还穿不上新衣,又好生难过。后来老汉到底还是找人 借了些银两,赔了人家的衣服,又为敏儿做了两套新衣。现在想来,宽容虽非恶德, 但凡事终须有度,一过限度即生舛错。适度宽容,让人感怀,无限宽容,即是放纵。 老汉在教子上正是太过宽容,以致放纵,终致宁儿和敏儿,都从小养成了不少坏习 气,最终害了他们一生。老汉今日儿女双殁,却已是悔之靡及了。”说到此处,不 禁老泪纵横,唏嘘不已。 萧峰想到带头大哥之事,心下暗道:“老爷子这几句话,倒是说得十分有理。 那带头大哥虽然算是于我有恩,但他后来为掩盖事情真相,将我义父义母,我师父 玄苦大师,还有赵钱孙、谭婆等人都杀了灭口,又放火将单正全家三十余囗全都活 活烧死,实是天理难容,罪无可赦!”想到这里,已是打定主意,不管这位带头大 哥藏到哪里,定要将他找出来,为所有这些无辜丧命之人,讨个公道。 阿紫劝道:“老爷子,你就别伤心啦。我爹爹虽然生了我,却不肯养我,我也 不想认他了。以后,你就当我是你的女儿好了。” 康恩寿摇手道:“姑娘乃大理国郡主之尊,又怎可认老汉这个乡野村夫为父? 姑娘今后若是闲了,能到这羊角村来看看老汉,老汉便已是喜之不禁了。” 萧峰亦道:“天下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子女?你爹爹当年将你和姊姊送与旁 人,恐怕亦是有着许多不得已的苦衷。你若是不认他,岂不是令他,还有你妈妈, 都十分伤心?”他想到阿朱代父而死,心中悲苦,是以雅不愿听人说段正淳的坏话。 阿紫见他二人都如此说,撇了撇嘴,心中老大不愿,却也不再接口。 康恩寿稍稍平定了一下情绪,续道:“宁儿小时喜欢舞枪弄棒,老汉又疏于管 束,以致他长大后轻浮放荡,游手好闲,总是在外和人争勇斗狠,惹事生非。段正 淳一行人在老汉家中一住数日,宁儿自恃妹子即将嫁入大理皇族,在外自是四处吹 嘘,不可一世。他又见四大护卫个个身手不凡,便央那个名叫古笃诚的护卫帮他去 收拾一个对头。那古护卫高大威猛,忠诚老实,不知为何,却对宁儿言听计从,竟 肯帮宁儿出这个头,将那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萧峰听到此处,暗暗点头道:“问题果然出在这个古笃诚身上,却不知他和马 夫人之间,到底有何瓜葛,又是甚么关系?” 只听康恩寿又道:“段正淳带着四大护卫,在老汉家住了约莫十日,一日清早 突然不辞而别,只留书说大理国中突发重大变故,需得立时回去料理此事。我汉当 时也不以为意,先妻却大为不乐,对老汉说这段正淳虽是表面上对我们彬彬有礼, 骨子里实是个十分倨傲之人,根本便瞧不上我们寒门小户之家。先妻担心他只是将 敏儿当作玩物,误了敏儿的终身。老汉当时听了,还很不高兴,责怪夫人‘以小人 之心,度君子之腹’。唉,现下想来,实是因老汉太过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自己一片赤诚对待旁人,便不免将旁人也想得太好,一生之中,也不知为此吃过多 少亏,上了多少当,却总也改不了。” 阿紫插口道:“我爹爹其时,却是到信阳找我妈妈去了,是也不是?” 康恩寿道:“阿紫姑娘说得不错,是你妈妈告诉你的罢?原来你爹爹在来凤翔 之前,先到汴京去朝见了当时的神宗皇上,以探明大宋对西夏的态度。你妈妈便是 他路过信阳时,偶然碰上的。此后不久,你爹爹便在信阳城外小镜湖方竹林中造了 一座竹屋,将你妈妈安置在那里,两人双宿双栖,缠绵了数月之久。后来你爹爹到 了汴京,见到京城如此繁华景象,却又舍不得走了,盘桓了两个多月,方才动身前 往西夏。他一路上游山玩水,寻幽揽胜,沾花惹草,走走停停,直走了近半年,才 到了老汉家中。此时,留在小镜湖畔的你妈妈却已是足月待产了。你爹爹得知这个 讯息后,自是心中急切,因忌惮敏儿精明,便留书一封,悄悄带着四大护卫,即刻 赶往信阳去了。” 阿紫奇道:“老爷子,这些事情,你却又怎地知道?” 康恩寿道:“这事,还得从头说起。你爹爹离开老汉家中约莫一个月之后,他 手下那个古笃诚护卫,突然来到了老汉家中,说你爹爹派他来探望老汉全家。老汉 见他神色张惶,说话支支唔唔,前言不对后语,不免心中疑惑。敏儿何等精明,自 也发现不对,便借故将老汉夫妇支开,单独留下来盘问他。等老汉夫妇外出回来, 那古护卫已经走了,敏儿满面泪痕,神情可怖,正将你爹爹送给她的一件锦缎新衣, 用剪刀一点点地剪成碎片。” 萧峰问道:“如此说来,老伯方才所说之事,古笃诚都原原本本告诉令爱了?” 康恩寿道:“正是如此。那古护卫还说,阮星竹生的是个女儿,眉目清秀,十 分乖巧可爱,想来便是阿紫姑娘的姊姊阿朱姑娘了。孩子满月后不久,段正淳突然 只身回了云南,留下四大护卫照看阮星竹母女。他便乘机找了个借口,偷偷跑到老 汉这里来了。” 阿紫问道:“我爹爹突然跑回云南,是会他的旧情人秦红棉去了罢?” 康恩寿叹道:“老汉夫妇其时还以为你爹爹回云南去,是为了安顿你妈妈和你 姊姊,也算得上有情有义,当时还以此为例劝解过敏儿,后来才知是我们大错而特 错了。原来你爹爹此次出使宋夏,甫一出门,便碰到了修罗刀秦红棉这个狠毒女子。 两人缠绵了数日,他才恋恋不舍地向北而来。你姊姊满月之后,他不知怎地,又想 起了这秦红棉,便回云南找她。不想寻了数日,却不知为何,始终未曾寻到,只得 泱泱而归。” 阿紫偏头想了一下,道:“我却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秦红棉定是因为生了木 婉清姊姊,不愿见人,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康恩寿喃喃道:“原来除了你们姊妹俩,秦红棉也给你爹爹生了个女儿。算了, 不说这些事了,老汉还是接着刚才的地方,继续往下讲罢。敏儿将阮星竹之事,向 老汉夫妇如实相告之后,我们初时自也是万分气恼,但转念想到,似段正淳这般的 王孙公子,风流自赏,四处留情,本属平常。他虽因阮星竹生产一事,欺骗了敏儿, 但生儿育女,实乃人生大事,却也情有可原。以他大理皇侄之尊,三妻四妾亦是寻 常得紧,想来断不会为了阮星竹,而将敏儿抛在脑后,背弃了自己当日亲口许下的 承诺。是以后来几日,老汉夫妇轮番上阵,百般抚慰,方才将敏儿劝解了过来。” 阿紫好奇地问道:“后来却又如何,难道令爱便就此原谅了我爹爹么?” 康恩寿答道:“此事过后不久,敏儿突然当了段正淳给她的几件首饰,专心致 志地养起鸽子来。老汉夫妇只当她心中气恼,饲鸽自娱,初时也不以为意。如此过 了约莫半年之后,那古护卫又到老汉家中来过一次,说阮星竹又有了身孕,是以他 们不免在小镜湖又多住了一些日子。其时因出使西夏之事已不能再拖,段正淳便只 带了傅、褚两个护卫,昼夜兼程赶往西夏而去,留下他和另一个姓朱的护卫照看阮 星竹,他便再次抽空过来了。这一次,古护卫没有像上次那般匆忙,在老汉家中住 了两日方走。此后,老汉见屡有飞鸽为敏儿传来书信,这才明白,原来敏儿饲鸽, 并非自娱,却是为了和那古护卫联络,以便随时掌握段正淳的行踪。” 正是:养就飞鸽传讯息,不信王孙唤不回。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