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罪犯和犯罪 但凡边境,都存在着一种奇特的现象,那就是繁荣和荒凉,安定与混乱同时存 在,并且奇妙地糅合在了一起,构成了边境线上独特的风格。 一般来说,国内的罪犯会逃到国外去,而国外的呢,又会想方设法混进国内。 假如这两种人凑在了一起,应该是皆大欢喜才对,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像理论 的猜想那样和谐,甚至偏向于激烈的方向,两人都拿出了兵器,虎视眈眈地看着对 方。 这两个人,一个是如今大明王朝风头最健的通缉犯谢湍秋,另一个,是因犯下 弑师罪行而在高丽国无法安身的安又铭,他们都是本国的罪人,但是在外国的罪人 面前,却是因为不允许对方踏入本国领土而起纷争的。 无论如何,自己的国家决不允许他国的罪犯来扰乱,这就是两人共同的想法, 难得的共同点,却实在有些讽刺的成分在里边泛滥。 “哼,明国不是视你为眼中钉,为何你还要如此为之卖命?”安又铭首先说话 了,但是太欠考虑,他忘了自己的处境跟谢湍秋也差不离。而谢湍秋在一阵大笑中 轻松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明国是指的朱氏王朝吧,你若是去推翻他们的统治,我 是不反对的。但是如你这种弑师之人,倘若真给你成功了,只能是比明王朝更加暴 虐吧,我既身为明人,又怎可能放任你去胡作非为!” 其实谢湍秋完全不担心自己身为通缉犯的事实,因为即使官府能一手遮天,指 缝间总有露出的光线,百姓明白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犯人就行,他是以斩杀贪官污 吏为己任的猎手,在与官府背道而驰的世界里,他是英雄。 安又铭就不同了,他的罪名是无论朝廷还是江湖都无法容忍的,即使逃到别的 国家假使被人揭出底来,肯定又得亡命奔逃。他的精神比谢湍秋紧张也是理所当然 的。而且又被谢湍秋说中心头刺,感觉就像在大雪天里含了一嘴的冰水,实在不是 滋味。 “是吗,原来你还认为自己无罪,想尽办法为自己开脱的人不是更无耻吗?” 他气恼地反击着谢湍秋,手中细长的剑锋倏地闪露出耀眼的精光,以光一般的肉眼 难见的速度在谢湍秋身前飞舞。只不过如果真的奏效的话,只须一剑,何必再故弄 玄虚。谢湍秋在那种攻势下的毫发无伤便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其实,我不是……”谢湍秋用着连瑜珈高手也会自愧弗如的灵活身手,连闪 带挡,还在说着话,虽然有些断续,却令安又铭顿时生出败北之心。“在为自己开 脱。我只是说实话罢了。”“我不如他”这种诚实的想法实在是难能可贵,不过倘 若选错了地方,那就未免有些悲哀了。 “你,倒是很可惜啊。”说着这话的时候,谢湍秋正将安又铭的剑挑在自己用 于防身的短匕上,明明对方就在自己眼前,剑却再也刺不出去了,耳边还回荡着敌 人不知是嘲弄还是讽刺的声音,那种感觉,决非一声窝囊能够形容殆尽的。“连为 自己辩护的资格都没有,年纪轻轻的,何必犯下如此罪行呢?” 安又铭并不是白痴,无论如何,他也是个成名剑客,就算天上的雷电照着他头 顶直劈下来,他也未必会沉默地听从老天的旨意。就在他看起来已经完全被谢湍秋 压制住的时候,他的手腕一阵急剧地抖动,开始反攻了。 匕首短小而刚硬,比不上长剑的灵活,更何况安又铭的剑还是那种特制的细长 剑刃,那样一抖,简直如同毒蛇一般阴毒可怕。不过谢湍秋好象原本就没有打算要 将他立即致死,所以很轻易地就从死亡的陷阱里挣脱了。 “唔,你果然是弑师的人啊。”纵使及时退出危险区域,谢湍秋的手指和衣襟 依然被划到了,伤不重,也幸好这位弑师的剑客没有更进一步,在剑上淬毒。不过 谢湍秋的脸色却真正地开始阴沉下来,刚刚不过是争夺主动权的游戏罢了,虽然很 难说到底谁更有利一些,不过安又铭用了不正当的方法取得主动却是不争的事实。 当两个人的面色再次凝重起来,并且将目光交错的时候,似乎都有无形的火花 在噼里啪啦地跳动,然而有一件令所有人都会感到不满的事发生了,就在这宁静的 山谷,忽然从两旁火红的树丛中迅速地冒出了训练有素的一群群队伍,人不多,但 是压迫力却不容忽视。 “谢湍秋,不必再作垂死挣扎了,赶快束手就擒吧。” 听到这种充满戏剧性的台词,不仅谢湍秋,就连安又铭也哑然失笑。不管怎么 说,官府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插上一脚,实在选的不是时候,并且笨拙得让谢湍秋 几乎想把带队的人揪出来好好教他一堂隔岸观火的军事课。 不过真正的带头人出现的时候,谢湍秋终于明白为什么官兵敢于这样猖狂了。 带头的人,并未身着官服,只是一身布衣,平凡却又不容人忽视,表情是沉静 的,同时在谢湍秋看他的时候抬头看着对方,这一回没有迸出火花,他们倒是没有 什么深仇大恨,仅仅是立场不同吧。不过,谢湍秋同样为他惋惜,什么不好做,却 去做了什么朝廷命官。 安又铭一时不能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做,如果谢湍秋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他的 身份,他敢肯定自己今天也会和谢湍秋一起被捕归案,而且最大的可能还是被送回 国去。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的存在,他就不由得冷汗涔涔,异常心虚。 “你决定要怎么做?”那个布衣的带头人问,好象在和兄弟商量事情。 “这个嘛,你是知道的,在这种状态下我不可能胜得了你。所以……”谢湍秋 露出一脸爽朗的笑容,“我见到你,就只有——逃咯!”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也蛮 有自首之诚意,而且诚意那种东西是确实存在的,不过为了某个比诚意更重要的东 西,他也只有在最后关头放弃诚意了。 但是被他视作大敌的男人也不是那么被骗的,差不多在他的最后一个字刚吐完 音,他的身影就拔地而起,令人惊佩的是,布衣的青年和他的身影刹那间几乎重叠 在了一起。两个人的英姿犹如翩跹鸿步,转瞬即失。 安又铭有些发怔,但是跟着他就最希望谢湍秋被他的追杀者拼个死活,当然, 他不是在诅咒那位青年死,不过为了自己身份的保密,还是一起死最好。 这时愚蠢的代言者发现了安又铭,不,应该说注意到他的存在,因为最有资格 说话的人走了,他变成了最高发言人,不能不表示一下,于是将手一指,叫喝着: “此人可疑,押回去审问!指不定会是同党呢。” 但是没有人行动,以至于场面看起来有点滑稽,而安又铭在他喊出那句话的时 候就浑身一紧,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搭在了剑柄,只等立即杀出重围去。这里的一 片风平浪静显然也给他带来了困扰,让他不由狼狈地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一面小心 地观察是怎么回事。 “大人啊,这位刚刚是与通缉犯人过招的人呢,您不会这么健忘吧,虽然说您 是贵人……”这样说话的人还不算刻薄,不过即使他没有故意,大人的窘意也是显 而易见的,他此刻只能以装做没听见或没说过那种话的样子,勉强对安又铭露出笑 意。 “不知这位大侠怎么称呼?” 说实话安又铭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很守礼地回话:“大侠不敢当,在下是从 高丽游历来到中土的,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唔唔,其实我国就只这么一个败类,哎呀,真是的,刚巧让贵客碰上了,真 是失职,失职呀。”安又铭虽然满脸恭敬地听他说话,心中却忍不住冷笑,什么就 这么一个败类呀,与谢湍秋比起来,眼前这家伙连蛆虫都不如。不过到底是什么样 的世道,竟然会让忠国之人变成囚徒,真正应该成为囚徒的人却在任意挥霍着权势。 抬头看着大人,安又铭忽然发觉反而是周围几个看起来无所事事的青年人更加 值得注意,那当中包括了刚刚用隐藏着嘲讽的语气跟大人说话的人。 “大人,看来您跟这位大侠相处甚欢呀。”又是那个青年在说话,虽然并不明 显,但是安又铭还是看出他和那几个伙伴的焦急。“不如我们去接应侯爷,您就在 这里跟这位大侠好好联络感情吧。” 这样的说话可以说是无礼之极,但是大人嘴唇颤抖着,却还是装出不介意的样 子,看上去倒有点惹人同情。 “等到成功缉捕案犯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跟大人您赔礼道歉吧,毕竟侯爷让我 们照顾您我们没有尽职。”人都已经坐到马上了还说这些,已经明显是敷衍了。安 又铭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他敏感地发觉,即使是在朝廷,也依然有着不 同的派系,明王朝的腐败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谢湍秋正全力想要逃出布衣青年的阴影,不过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 在冲出刚才的包围圈后,渐渐地又有铁骑围拢过来,实在是一件令人灰心的事。他 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很简短地问:“你什么时候也做这种事了?” “不,应该说,只是为了对付你。”有着侯爷身份的青年说,两个人平常得像 在闲话家常。“这样逃来逃去的作风也不像你啊,你都不会觉得腻吗?” “我也不是自愿的啊。”像开玩笑似的说着话,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老实说,我希望你能放过我。”谢湍秋一改常态,对青年作出如此要求。 “我也希望,不过决定权不在我手中。”回答得很干脆,“作为曾经江湖的一 员,我确实明白江湖的作为并非单纯的有罪就可以断言的,但是与我不同的是,你 没有做过朝廷的一员,所以你无法像我一样了解朝廷,尤其是朝廷官员的难处。这 实在是最大的遗憾,因为世界不是单一的,而太多的人,到死也只能在单一的世界 里存活。” “你以前不是爱讲大道理的人嘛。”这样说着,谢湍秋还是退开了一步,作出 了作战的姿势,他看着眼前的青年,低声地喊着他的名字,“那么就来一较高下吧, 狄凤。” 在围攻的局面已经形成的时候,布衣的青年还会不会选择单打独斗,可以说是 验证他还有无所谓江湖义气的重要手段。但是狄凤刚一举手示意眼前的局面由他来 处理的时候,谢湍秋却再次做了那种不战而逃的事,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你可知道刚刚和我在一起的年轻人是谁?”谢湍秋这样问了一声,在狄凤一 闪神之间迅速抽身离去,留下他的忠告,“那个人可是高丽国最凶险的剑客安又铭 啊,不要忘了他是走投无路才来到中土的。” 即使刚才的时间只是差了一瞬,在谢湍秋的一跃之下,已经远离狄凤三丈距离 了,他抛下关于安又铭的话,固然是为了忠告,同时也是为了令狄凤分心。想一想, 真正的危险其实根本不在谢湍秋,反而那个来意可疑的高丽人更值得注意啊。最巧 的是抛下那位大人前来支援狄凤的几人到达,正是迫使狄凤不得不回去保护“大人” 的重要原因。 总之,这一次的出动围捕猎手谢湍秋的行动,几乎就要成功了,但是遭到高丽 逃犯安又铭的阻挠,虽然说是间接的,却确实是由于他的插入令得整个计划功败垂 成。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