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用人不疑 这实在是个前所未有的多事之夜。 龙野的计划,有很大一部分隐瞒了张繁,当然她确实没必要对张繁那么坦白。 而张繁在丁、安处的做法也证实了她的防备是正确的。他们双方都不曾觉得自己有 任何亏欠对方的地方,这实在是一种极为有趣的心理。 被围住的龙野丝毫也不慌乱,甚至还在笑着,脸上顶着一张男人的面皮。 她手中的暗器也不放出去,就那么扬在手里。如果六郎还活着,他必定可以立 即断定,那日在酒楼偷袭他们的人绝对跟忍者这一帮人脱不了关系。 “你似乎有恃无恐。”再次说话,狄凤针也似的目光紧盯住她,“为何?” “我毕竟只是个小角色。”龙野若无其事,“死亦不足惜。” 南宫忍不住出声:“能用出锁心咒的人,可不是什么小角色。” “啧,真是麻烦。如果不是为了拖延时间,你以为我身为一个忍者会愿意杂这 里跟你们正面对敌?”龙野终于一摔头,脸上的人皮脱落,她一面的嘲讽之色, “多谢款待,后会有期。” 一种惯性的思维使得众人开始屏神防备起她再次施放烟雾,但是错了。她一面 将手中的暗器四散射出去,一面一个后退,弓身一跺地板,那脚下的地板赫然便给 她跺翻开来,她就那么轻易地笑着没入突然出现的洞中,等到侍卫们追过去纷纷将 手中的兵刃扎进迅速被泥土填满的洞中,已经无法再得到她的踪影了。 “真是可怕,他们忍者难道是在泥土中直接行动的吗?”听到从洞中传来沉闷 的“噗噗”声,侍卫们骇然的说道,要他们一边扒开泥土,一边进行追击显然是不 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那并不是薄薄的一层浮土,而是几乎塞满整个洞的。即使是 松散的泥土,想象一下潜入其中的感觉就已经够让人窒息的了。 “这个,忍者们的本领确实令人叹为观止。”南宫虽然是与忍者打交道的行家, 如今却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叫人沮丧。 “这么看来她的同伴们已经得到我们的情报了吧。”狄凤摇头一叹,“这个裕 王,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比起来对付我,弄清楚景王殿下的虚实不是更为重要吗?” 连事之轻重缓急也分不清楚,也难怪叫人无心投靠。 对于张繁来说,裕王的意图、行事,似乎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并不觉得帮 助裕王和帮助景王有什么区别,这确实也不是单纯的正邪之分的地方。 他一夜共遇见了三个不同的势力。 第三次是裕王自己,当他从那座大宅子的前门离开时,忍不住伸手一搓脸颊, 那个表情实在是维持得够久,够叫他感到僵硬和麻木了,夜是如此的寒冷,以至于 他呼出一口气后竟然形成浓浓的一团白雾。 他连连呵了几口气,加快步子走在街道上,一道朦胧的红光随着“辘辘”的车 轮声从身后传来,他转过头同时亦退到街边给那辆马车让路。车厢的窗帘在经过他 身旁的时候掀了起来,从里面赫然探出裕王一张带笑的脸。 “是张统领啊,怎么,要不要上来一叙?” 乱可怕的和蔼可亲,张繁一面在脊背流着冷汗,一面点了点头。看他心情蛮靠 的,不会是刚从烟花之地出来吧,怀着这样大不敬的想法一面跳上车辕,他一弯腰 钻进裕王亲自为他掀起的门帘,环视一周,赫然发现车内除了裕王竟然没有任何侍 卫在其左右。 “随便坐吧,这里并无旁人。”裕王拥着华贵的狐裘,手边的还有一个摩挲得 发亮的小手炉,给人的印象就一文弱贵公子。张繁一欠身,也不客气就坐在左边座 位上,从他后颈不断吹拂进来,令他分外的精神。 “自张兄从华山回来以后,就一直没有来得及与你促膝叹过呢。”裕王笑道, “为我效力,张兄不会感到屈才了吧?” “不敢。”张繁向来不是多话的人,也不会自作聪明说些讨好人的话。不过他 的这个个性反而很令裕王好感呢。裕王的笑容半分也不虚假。道:“那么张兄是为 何选择在我麾下做事?” “这个嘛的。”也没有犹豫,张繁很快说出答案,“因为我父亲在为你效力。” 真是率直的回答。 “让你去跟龙野纠缠,委屈你了。”裕王不计较他话中真实的含金量有多少, 郑重为这些天的冷落他而道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在今后助我一臂之力。请 注意,是助我,而非丁秀之流。” 张繁心中一凛,虽然早有准备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时听见裕王如此说还是 忍不住有种接受不了的感觉。何况他刚刚才从丁秀那边过来?哎哎,自己在不知不 觉中已经“变节”多少次了?不,这不能说是变节吧,毕竟都是在同一方不是吗。 “是。”他还是很快就平静地应下了。 “但愿你不只是说说而已。”裕王轻描淡写地道,但是对于张繁并没有多大的 触动。他心情平静得令他自己都有些吃惊。或许,自己一直就在等着这样一个人来 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并且要求自己绝对尽忠吧。 “属下对于钻营谋势并无多大兴趣。”他淡淡地说道,裕王目光在他身上一转, 微笑道:“看得出来。”接一叹息,“奇怪怎么会觉得你跟有个人感觉很像呢,都 是这样让人不知道到底要什么,却总是能够让人相信。” 察觉到张繁很不解,于是一笑道:“是狄凤,你和狄凤很相象。” 张繁得到答案后好似还很不乐意地默不做声,说起来他根本就还没有见过狄凤 呢,不知道裕王如比较是什么意思也是理所当然。 马车在沉默中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学士府到。”张繁惊醒似的一 应声:“哦。”随即又发觉很失态,连忙再次向裕王欠身道,“那么属下该告退了。” 裕王颔首作答,他便退出车厢,顿时一身轻松,很轻快地跳下马车。不过这时 窗帘再次被拉开,裕王带笑再问:“对了张兄,你能否告诉我为何如此深夜你会在 与你全不相干的地方徘徊呢?” 真是令人难堪,张繁回过身,仍旧必恭必敬地道:“那是因为属下迷路了。” 一串抑制不住的大笑声从裕王口中迸出,随着马车起步的“辘辘”声他边笑边 抛下一段话来:“这不是个好习惯,请你务必要改正过来。将来京城的守卫重任可 就落在的你的肩上了啊。” 目送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消失在街头,张繁在的愁眉不展地想着,他这样的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今夜想必有很多在高位者都在深夜活动吧。裕王的行程并没有因为与张繁互通 声气就结束了,他的马车随即驶向了处辅徐阶府邸。张繁,只不过是意外遇上而已。 龙野从地道里钻出来时,不免有些狼狈。她身着的并非忍者一贯的紧身衣,所 以极不方便,一头秀发甚至也落满泥土,让她感到很不舒服。使用土遁术的并不是 她,她还没有高明到先为自己挖出地道来准备逃命。那个忍者黑衣紧裹,只留一双 寒光凛然的眼睛在外。 “侯府的地图到手了?”龙野问道,一面抖落泥土。那个忍者点点头,从怀中 抽出一方折叠好的图纸递给她,那是侯府的建筑详图。龙野对此显然很满意,她将 图纸接过来放入自己怀中,。“好极了,风鸦。今天辛苦你了。我知道你最擅长的 并非是土遁,但是黑树已然在昨夜受伤,如今能胜任这个任务的也只有你了。” “属下明白。”那个忍者不多言,龙野再次微笑出来,道:“丁秀没有做到的 事,就让我们替他完成吧。”看来她正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那个忍者默默地弯下 腰准备离去,又被突然记起一件事情的她给叫住。“对了,那只鹤怎么样了?” “鸭井已经用药物将其彻底控制住了。” 这个回答同样令她满意,于是笑嘻嘻地一挥手道:“走吧。”自己似个全无城 府的少女一般活泼地走向裕王府所在地。 那个忍者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他们服从龙野的管束,并不仅仅因为她忍术高明。比起忍术,事实上她更加精 于权术吧,只是可惜她是女人。 裕王从徐阶府中出来,已经将近半夜了。打更的声音刚刚转过这条街,他谢过 徐阶的相送,安静地登上自己来时那辆不显眼的马车,但是几乎是刚上去就不由得 退开半步,车夫机警地问道:“王爷?” 他这时才看清楚了车中的人是谁,于是一摆手道:“没事,走吧。”车内的是 大概已经沐浴过,并且换了一套衣服过来的龙野,她笑嘻嘻的神情和裕王的表情完 全不同。 “你这样神出鬼没的,难保容谦不把你当成是刺客。”裕王一面说,一面在开 始移动的车内坐下来。 “放心,连风之刺客都发现不了我的行踪,何况是他?”龙野依然笑着,“何 况我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不是更合你意?” 裕王一抚额角,默认事实。 这些天他虽然没有主动召见过忍者,龙野却是主动来联系他的,着实省了他不 少心力。他不得不承认龙野实在是比丁秀有用得多。 “明天的道场我不用到的吧?”龙野这话问的着实奇怪,皇帝的道场,三品以 下的官员都没有权利到场的,她不用到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你似乎急于做什么事呢。”裕王看着她,“是不用到场,不过你确定你的部 下不会出差错?” “当然不会,我们忍者的信誉一向很好啊。”似乎在欺负中原人不了解倭国情 况似的说话,让裕王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也罢,随便你们怎么吧。反正都有应对之策不是吗?”对对方表现出意外的 宽容,倒是反而让龙野有些疑惑起来,她问道:“你真的不干涉?” “真姬,我告诉你吧,为什么我的父皇迟迟不立皇嗣,”裕王微微一笑,道: “就当作是回王府的路上的消遣。” 龙野沉默着,只有他的声音在低低地回荡:“在仅剩下我和王弟之前,父皇也 是有立过太子的,但是立一个死一个,父皇听信方士胡言,相信自己命中克子,因 此下令我和王弟搬出皇城,自己再也不踏入我们府邸一步,只是沉迷于炼丹修道。” “您刚才说是‘胡言’……”龙野试探着问道,“那么您知道真相?” 裕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这还需要问我吗,什么人不死,偏死的是太子, 有心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啊。” 龙野的脊背顿时一片冰凉,她吃惊地道:“竟然没有人怀疑您吗?” “啧,你真是没耐心。我并没有说过是我啊。”裕王带着仿佛是作弄的神情笑 她,“确实也不是我啊,我当时还太小,如果真的是我,那岂不是将我说得太可怕 了。” “可是您刚才的语气……”龙野颇不服气地说道,她觉得自己好象被耍了,有 些气愤。 “语气什么的,那能做得准吗,你从东瀛一路过来,竟然还不明白这一点吗?” 似乎话中有话,龙野不做声了,她在暗暗揣度裕王知道的到底有多少。 “真姬啊,有志向是好事,但是千万要用到正确的地方,不然会招致杀身之祸 的,就像我那些早逝的王兄们……”裕王的声音已经不在龙野耳中了,她看着那个 柔弱似的人,那张无力似的脸,心里的感觉决不只是“寒意”二字可以形容。 她几乎开始恐惧了。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