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空锦盒疑团顿起,犟女子怒火油生(四) 当黄晴川身体渐觉舒坦之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陆盛男,今天你救了我两次,那我就暂时欠你两趟人情。日后一定还你的。” 陆盛男听了很不高兴,可脑瓜一转,竟笑道:“人情我不要了,我要你把命记在我 的账本上。我啥时候想要回,你就得给我。” “什么?” “哎——你可别赖账。你的命我救的,寄存在我手上也天经地义之事。还有,余总 镖头在江湖上好歹是个有头有面的人物,你是他义女,如果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恐 怕人家会笑他教导无方。” “你强词夺理!” “我说的是事实!” “你流氓、赖皮、蛮横!” “好啦好啦,川妹,就当我怕你了,千万别上火,我闭嘴,我不说话!”陆盛男很 怕她再次吐血,于是转身走到一旁生火去。过了一会儿,火生好了。他将铜杖递到黄晴 川面前,道:“我现在去找点吃的,麻烦你暂时替我保管它。我去去就回。记住,不要 再想恼火的事。心情平和,这样对你的伤会有好处。”他双腿一蹬,霎时不见了踪影。 要黄晴川暂时不生陆盛男的气,或许还可以;但锦盒中的物事不翼而飞,她哪能不 着急、不紧张?她打开锦盒,发现中间有个凹槽,像是用来安放卷轴之类的物件。再反 复查看一下,盒内没有其它暗格。她的思绪乱作一团,抬眼望天,厚厚的云雾将本来已 非明亮的月色完全遮盖住,一时间不禁愁怀倍添。她拿起陆盛男的铜杖,藉着火光细看, 上面刻有一首诗,云:身陷无忘感圣明,断头今日望皇城。 阎王与我来生勇,定插旌旗满盛京。 “这个陆盛男,真是不知死活!”她自语道,“这首诗要是让清廷知道,那还得了?” 她进而心生疑问:陆盛男决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反诗。这人整天疯疯癫癫,无所事事,谁 相信他会干“反清复明”这等大事!况且,江湖中反清的组织也不会堂而皇之,把反诗 写在自己兵器之上。看来陆盛男的来头很不简单呢! 篝火忽然窜起一列火星。有人来了——黄晴川抽出宝剑环视四周。 “是黄姑娘吗?”前方黑洞洞的,看不见一个人影,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黄 晴川认出说话的和先前在山上喊她名字的是同一个人。 “你是谁?” “黄姑娘不要害怕!”接着,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暗处飞出来。黄晴川惊讶万分,这 女子仅十六七岁光景,此时虽无日光,但仍能看到她的肌肤是何等的雪白无瑕,一张线 条分明的脸庞上,镶嵌着端庄秀美的五官。这一端详,教黄晴川对她顿然失去敌意。 “黄姑娘,哦不,姐姐,我叫林路遥,是腥风寨的少寨主。我家主人有事想请你去 一趟。” “你是腥风寨的人?” “路遥不敢欺骗姐姐。” 腥风寨是以大寨主殷宜中为首的一众山贼的盘踞之所。殷宜中一向与清廷对抗,是 爱新觉罗氏眼中的毒瘤。黄晴川想:他与我西顺镖局甚少来往,怎么现在找到我头上来 了? “西顺镖局与腥风寨并无仇隙,何故今日偷袭我们的人马?” “姐姐不要误会,此事路遥也被蒙在鼓里。刚才本想下山恭迎姐姐,不料山下炮声 阵阵,浓烟滚滚。等到我们下山寻找姐姐的时候,姐姐已不知所踪。” “若是恭迎我,需要带几百人马来么?” “姐姐又误会了。路遥只带了随从十数人,哪来几百人马?” 黄晴川怒道:“当时整个山头都是人,你还敢狡辩?” 林路遥两眉一聚,委屈道:“那些都不是腥风寨的人。至于他们是谁,路遥至今仍 不清楚,请姐姐相信!” 黄晴川将信将疑。然而林路遥送来一缕清澈的眼波,并不像在撒谎。 “望路遥妹妹回复殷寨主,晴川有要事在身,不能亲往。” “从你的话语中,我料得姐姐受了内伤,当下不宜四处走动。不如先到腥风寨休息 几天,待伤愈后再办事,意下如何?” 黄晴川心头一怔: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武学修为,实在不可思议。 “如果我不跟你去呢?” “路遥当然不希望姐姐有那样的决定。但若是如此,就休怪妹妹有所得罪。” “好,看来今天你我的比试是在所难免的。” “刷——”宝剑甫一出鞘,便在篝火的映照下,拖起一抹金光,随即朝林路遥扑去。 正是:秋凉飒飒夜流光,剑气崩云落四方。 贯宇不期浓雾蔽,星河两汇即金汤。 林路遥亦提剑迎击。利刃相接,火星四溅,这边黄晴川急逆急转,如鹰饮深涧,那 边林路遥或闪或退,似风过苇塘。 林路遥道:“姐姐请不要相逼。你已经脉受损,再斗下去,只会吐血身亡。” 黄晴川哪肯罢休,回道:“是你强人所难在先!” “路遥一心为姐姐设想,怎料姐姐毫不领情,那妹妹只好得罪了。”说罢,林路遥 纤腰后拱,躲开黄晴川迎头一剑,须臾间又将手掌往上一托,正好击中黄晴川肘部。黄 晴川力在剑尖,被林路遥藉此抢了空当,手中宝剑不慎脱落。未及反应过来,林路遥的 剑尖已伸至喉咙前面,两者相距仅两三寸。 “姐姐武功高强,如果不是有伤在身,路遥恐怕难以取胜。” “你妄想要我跟你去腥风寨。” “姐姐,我们殷寨主急于要见你,还是请你跟我去一趟吧。” “我与殷寨主素昧平生,他何故要见我?” “个中缘故,到了腥风寨便知。” “我宁死不从!” “姐姐这又何苦呢?” 正说着,一阵急风朝林路遥袭来。林路遥连忙躲避,可肩膀处的衣服已被拉开一道 口子。原来陆盛男手持树枝代替铜杖,在她毫无防备时实施偷袭。林路遥手捂伤口,道 :“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乘人不备从旁偷袭,算什么男人大丈夫?” 陆盛男将树枝舞了几下,笑道:“现在是晚上,不算光天化日,所以尽管偷袭了你, 我依然是男人大丈夫!” “你……”林路遥气愤难当,大喝一声,直取陆盛男。两人酣斗几十回合,不分胜 负。但陆盛男手中毕竟是树枝一根,许多招数使起来显得疲软无力。 “喂,姑娘!你用剑,我用枯枝,这样打法对我太不公平了。” 林路遥收住剑,道:“那我给你兵器!”遂一脚将黄晴川的剑踢飞空中。陆盛男接 过剑,摇摇头道:“这种不值一文的剑,我是不会用的。”于是将剑抛回给黄晴川,自 己拾起地上那根铜杖。 黄晴川骂道:“陆盛男,你这人嚣张透顶了!” 陆盛男好不做作,惊讶地捂住嘴巴,道:“对啊,我差点忘记了,不能说话气着你 呀!” 黄晴川无奈至极,暗道:将来我伤愈之后,必定将这个恶贼碎尸万段。 陆盛男拿稳兵器,清了清嗓门,谓林路遥道:“我休整完了,动手吧!” 林路遥当然求之不得。两人越战越勇,在林间四处飞窜,不一会儿竟销声匿迹。黄 晴川想追上去看看,忽觉胸中气闷,遂不敢妄动,坐下自行闭目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