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五内怒炎烧恶贼,一腔愁苦寄离人(四) 之后,黄晴川独自一人上路,途中见地上躺着两个人,竟是胡有能和陈东渐。她摸 了摸两人鼻息,胡有能已然死去,但陈东渐仍有微弱的气息。她给陈东渐输入一点真气, 又摁了他人中,陈东渐缓缓张开眼睛。 “夫人……是你……” “陈寨主,是谁向你们下毒手?” 陈东渐内心愧疚,泪如泉涌,道:“我……我真是糊涂虫,我误以为胡有能是内奸, 把他杀了……” 黄晴川懵然:事情怎么越发复杂? “陈寨主,那谁打伤你了?” “是……是云芃……” “他是什么人?他为何要伤害你?” “别……别问那么多,快……快追上去……保……护……大……”他还没说完就咽 气了。 黄晴川有如坠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辨不清南北西东,善恶好坏。她反复地 问自己:人家腥风寨的事究竟还该不该理?自己的职责,不过是运送一桩镖到青旗镇而 已,为何要苦苦纠缠于这场江湖仇杀之中?然而置之不理,又断然不行。玉琤临死前泣 血的嘱托,陈东渐咽气时心中的惦念,自己能置若罔闻么?况且,玉琤所言非虚,西顺 镖局自接下这桩镖开始,命运便已和腥风寨紧紧连在一起,唇齿相依,否则,腥风寨里 何以会有一个与自己相貌酷似的人?何以会有一幅和锦盒凹槽完全吻合的卷轴? 她将腰间锦盒系紧,一挺胸,鼓起勇气继续前行。她深信:一切的秘密都会在腥风 寨身上找到答案。 可是今天,当她看见林路遥面上露出虚假的表情时,又不禁犹豫起来:眼前这个人 值得自己帮么? “夫人!”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缪以清。 “缪寨主,你伤好点了么?” “呵,呵,”缪以清苦笑两声,“要怪就怪自己学艺不精,成了云芃的手下败将。 若非夫人及时赶来,恐怕我再没机会和你说话了。我的伤不要紧,不知道路遥她怎样了?” 黄晴川记起上次林路遥受伤,缪以清为她疗伤时,眼里噙满心疼着紧的泪水,已知 他对人家情有所寄。 “她只是悲伤过度晕过去而已,很快就没事了。” 缪以清似乎不相信黄晴川的话,定要上前亲自摸过林路遥脉搏,才舒一口气道: “还好,一点不碍事的小伤。” 黄晴川道:“对了,陈寨主和小涓怎样?” 缪以清道:“他们也好点了。倒是大寨主的伤刻不容缓。为了延续他的性命,我几 乎耗尽内力,替他压住随时攻心的剧毒。但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之前我们几位寨 主分道扬镳时,曾约定十月初五日于甄田古镇会合。那里隐居着旷世神医数人,定能救 回大寨主的性命。我伤势过重,恐怕不能随行了。夫人和少寨主、徐寨主既然身体无碍, 还请尽快把大寨主送到那儿去。” “然则你打算孤身一人留在这儿养伤?”黄晴川说的是“打算”,但缪以清所理解 的却是“甘心”之意。他沉吟许久。黄晴川知道他舍不得林路遥走,于是道:“要不我 叫少寨主留下陪你。” 缪以清一脸怅然道:“她断乎舍不得离开大寨主身边。她的心湖中,倒映的永远都 是大寨主伟岸的身躯。只有那样,她才会认为自己真正活在世上。” “缪寨主……”黄晴川还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天气越发寒冷,刮面而来的风已分不清是秋是冬。小镇的街道人影稀疏,仅剩寥寥 数处卖包点的小档,仍招徕着萧条的生意。日色惨淡无力,照在离人心上,怎不黯然神 伤! 几匹疲惫的马,驮着几副腥风寨的落魄之躯,和一辆“吱吱”作响的破旧马车。一 只挥之欲断的手,只作道别,不作挽留。 “路遥,路上要小心。若是云芃和窅幻山庄的人再来侵犯,记得只宜智取,不可力 拼。”辞别的话,只有缪以清对林路遥说得最多。 “缪寨主,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在羊蹄坡安心养伤。大寨主的性命,我和夫人、 徐寨主以及小涓会看好的。” 一阵风拂过林路遥脸,乱了耳际的长发,她用玉指轻轻理了一下。如此撩人的动作, 教缪以清更依依不舍,一把拉住马缰绳,硬要多说几句:“三天后,我马上追赶你们!” “不,你的伤三天好不了。” “路遥,我……” 林路遥移开缪以清的手,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缪寨主,后会有期。”她明白 :越是让缪以清多看几眼,其不舍之情越是多增几分。 “驾——”她的马跑在最前,再无回头了。徐康谓缪以清道:“君心匪石,不可转 也。缪寨主,多思无益!珍重!” 黄晴川亦道:“少寨主心有所属,缪寨主也不要耿耿于怀了。虽知‘枝上柳棉吹又 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有些事情,想在心头比挂在唇边更好。珍重!” 二人两腿一夹马腹,登途而去。但见人影渐远,长留此地的,只有一颗静默的心, 以及不停在衣服下摆处打转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