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场 当今武林提起银鹰山庄的大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银鹰山庄庄主黄易风 更是威震武林,声名远播。远在五十年前黄大侠刚刚出道就参加了武林正道与魔教 的决战,一举闯下极大的腕儿。三十年前当上银鹰山庄的庄主,二十年前更是被武 林同道一举公推为武林盟主。统帅江湖群雄,当今武林威名无出其右者。 今天的银鹰山庄,张灯结彩,红毡铺地。仆人、家丁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一 派热闹景象,一看便知又要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发生。四处的宾客不断的涌来,每一 位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更衬出银鹰山庄与黄易风在江湖上的地位。 在银鹰山庄门口迎客的是山庄的三庄主诸世达。虽然只是银鹰山庄的三庄主, 但他在江湖上的名气绝对不小,所以由他在门口迎接客人已经是很给客人面子了。 只听他一边应酬一边招呼着:“呦,陈老拳师来了,真是稀客!快请快请。”“欧 阳大侠,您这么老远的也来了,真是让我们银鹰山庄蓬荜增辉呀!您辛苦了,快上 里边休息一下,咱们过会儿再聊。”“嘿,刘老二,你也来了。这次你又有好酒喝 了,不过可别又喝多了!哈哈。” 诸世达一边招呼客人,一面有些焦急地向四处张望。眼看时近正午,前来的客 人渐渐稀少,诸世达摇了摇头,正要转身回去,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诸世达 停下脚步,定睛观看,尘土飞扬处,来了一队车马。 就见四匹高头骏马拉着一辆极大的马车缓缓驶来,整个车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显 得金碧辉煌,赶马的车夫衣着极为华贵。车上竹帘高挂,不知其中坐着何人。 马前车后各有八名彪形大汉列队跟随,左右也各有一骑随车护驾,马上两个青 年人都是风采奕奕、英气逼人,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辈。这阵仗摆明了来人乃非常 之人,连见惯大场面的诸世达也不由得多看两眼。 车马到银鹰山庄门口停了下来,不等上前询问,头前两个彪形大汉抢先上前一 步,朗声道:“上官公子到!”这一声喊,周围旁观的人群中顿时激起一片喧哗, 连已经进了庄子的人不少都闻声又冲了出来,要一睹上官公子的风采。 说到上官世家,那可是武林名门。在江湖上屹立一百余年长盛不衰,每一代都 有不少杰出的人才涌现。据说这位上官公子就是上官世家近二十年来最引以为豪的 骄傲。 没有人知道上官公子到底叫什么,只是称他为上官公子。二十年前的陕西大盗 林三刀、十五年前昆仑派的叛徒薛义、十年前云贵的蛊王和五年前的黄河帮都是折 在他的手中。上述四宗事情轰动了当时整个武林,林三刀、薛义、蛊王和黄河帮主 程通都是极难缠的人物,却据说都被上官公子杀死,而更可怕的是无一人知道他是 如何杀的! 当诸世达听说是上官公子来到时,也赶忙下阶相迎,来到车前抱拳拱手道: “上官公子驾到,银鹰山庄真是蓬荜增辉呀!哈哈。”但他说完之后车内竟没有回 音,诸世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当场,令他很有些尴尬。 马车两侧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忽然同时飞身下马,身法利索、落地同音,仿佛 一个人似的。一个青年从车上拿下一个马凳,放在车前。这时车中才有了动静,一 只手慢条斯理地掀开帘子,露出一个头来。接着是身子、然后才将全身露在外面。 此人一步步四平八稳地走下车来,站定之后才向诸世达略一抱拳,懒洋洋地、脸上 似笑非笑地道:“原来是诸三庄主,幸会。” 下车之人正是上官公子,三十多岁,锦衣玉服,手拿一把折扇,怎么看也不象 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倒象是富家的浮夸子弟。不过长得还是一表人材。上中 等的个头,不胖不瘦,双目炯炯有神,剑眉斜飞。但总摆出一副瞧不起别人的样子, 显得傲慢无礼。 诸世达从看到这队车马起就很不满意,心想:“成心在我们面前炫耀,哼,我 们银鹰山庄也不是好惹的!”等看到上官公子的傲慢更是心中有气,心想有什么了 不起的?但他尽量克制自己。见上官公子下了车与自己打招呼,笑道:“上官公子 果然与众不同、气度不凡啊!”虽然是尽量克制,话语中仍不免露出讽刺的意思。 没想上官公子一点也没听出来,反倒哈哈大笑,道:“哪里,哪里。诸三庄主 太夸奖在下了,在下可担待不起。”嘴上虽然客气两句,但姿态却明明告诉众人他 当之无愧。 诸世达心里暗骂,面上笑道:“上官公子过谦了,我这就回去禀告庄主。”话 刚出口,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用禀告了。上官公子大驾光临,真是难得!老朽 在庄内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不赶忙出来迎接嘛!哈哈。”上官公子脸上微微一红, 略微收起一些傲气,躬身施礼道:“黄老盟主。” 说话间黄易风已走出了大门。这位银鹰山庄庄主、武林盟主是一位白发老人, 年纪在七十上下,但步履轻盈、精神矍铄,显得比年轻人还有活力。他一见到上官 公子便亲切地拉住他的手,满面笑容道:“后起之秀呀!现在的武林可是人才辈出, 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入土喽。”上官公子道:“老盟主身体康健,何出此言。”黄易 风摇头道:“老了,不行了。”说着却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此地不是讲话之 所。走,进去说。”拉着上官公子的手就往门里走。 就在他们刚一转身的时候,远处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之中冲出 几匹快马,旋风般到了银鹰山庄的门口。马上几个人同时齐刷刷勒住坐骑,飞身下 马。当前一人一眼便看到了黄易风,抢两步到黄易风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往 上叩头道:“小侄来迟,还请黄叔父原谅。” 黄易风揉揉眼睛定睛观看,大喜道:“原来是关贤侄,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老 朽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快快起来说话。”说着搀起来人。 要说来人与黄易风还真有些渊源。黄易风当年在闯荡江湖时曾结交了几个肝胆 相照的拜把子兄弟,其中一个名叫关玉亭。此人使得一口好单刀,曾经与黄易风并 肩御敌无数次,后来自己也闯出了名头,开宗立派,收了不少徒弟,在鲁东一带鼎 鼎大名。来人便是关玉亭的儿子关肃,所以黄易风算是关肃的叔父。 关肃此人乍看貌不惊人,加上远道而来,满面风尘,满身尘土,更给人一种不 起眼的感觉,与上官公子的贵族气派完全相反。但真正的武林人士都知道,关肃在 武林上的名气一点也不比上官公子低。他不但在江湖上的名气早已超过其父,据说 他的武功业已超出其父许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豪侠好友、仗义疏财。三山五岳的 朋友,黑白两道的好汉他都结交了许多,无论多困难的事情交给他办,他都能办的 妥妥帖帖。所以江湖上的朋友也都买他面子。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很少用武力来解决 问题,这才是他与旁人不同的高明之处。 黄易风摇头叹息道:“一晃十多年没见到关贤侄了,真是光阴似箭啊!连贤侄 的头上也有白发了。” 关肃笑道:“可我看叔父还是那么年轻,一点没有老态。” 黄易风哈哈大笑道:“老贤侄也四十多岁的人了,没想到嘴还这么甜。令尊身 体怎么样?还硬朗吗?” 关肃答道:“家严身体安好,时常记挂叔父。” 黄易风点头道:“好,好。我们都老了,现在就看你们的了。来,我给你引荐 一下。这位就是上官公子。”说着将关肃引到上官公子的面前,为他引荐。 上官公子自从关肃到了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仰着头,关素来到面前也一言不 发,还是关肃主动抱拳拱手道:“原来是上官公子。您的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见 到您在下三生有幸。”上官公子鼻子中哼了一声,仍不答话。 黄易风又给上官公子介绍道:“上官公子,这位是山东阴阳刀的掌门人关肃。 你们都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还要多亲多近。” 上官公子“哦”了一声,道:“久仰,久仰。”伸出手去与关肃拉手。关肃见 对方伸出手来,自然也就伸手相握。二人双手用力一握,上官公子脸色微微一变, 而关肃脚下的方砖则“咯、咯”碎了两块。 黄易风仿佛没看见一般,随便地一挥手将他们二人手分开,分别牵着他们两人 的手朗声笑道:“今天可真是英雄大聚会呀!老朽我能见到你们二位这样杰出的豪 杰真是高兴。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咱们进屋说话。”将两个人拉进庄内,其他的人 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窃窃私语,都跟着进去。 不说这些大人物,单说在银鹰山庄对面大路旁的土坡上站着三个衣着寒酸的人。 当中一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的左右各站着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男女。 就听那个少年问道:“师父,您说那个叫什么上官公子的,怎么气焰那么嚣张?” 中年汉子冷哼道:“人家有钱又有势,当然张扬了。” “那黄老盟主怎么不管管他?” “哈哈,狄龙,又孩子话了吧。黄老盟主也不是他爹妈,怎么会管这些事情。 以后他自然会因为这事而吃亏。” 一旁听着的少女又问道:“爹,那你说姓关的是不是比上官公子有教养?” “不错,关肃是比上官公子深藏不露,却是个更厉害的角色。”少女插嘴道: “没错。他明明暗自提防对方,表面上却一点也不显露出来。”狄龙挠挠头:“我 怎么没看出来?” 中年汉子瞪了他一眼,道:“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方才关肃与上官公子是 不是暗地里较量了一下内力?”狄龙点头道:“是用握手吧,师父。”“对,那你 说说谁占上风?”狄龙想了一下,未曾张口,少女抢着道:“我知道。一定是上官 公子占上风。关肃脚下的方砖都震碎了,上官公子则一点没事。”说完得意的看了 狄龙一眼。 中年汉子一语不发,只是看着狄龙。狄龙听少女说完才缓缓的道:“弟子认为 两个人至少应当是旗鼓相当,谁占上风则不好说。”少女听他说完立即反驳道: “你说上官公子与关肃实力差不多,那为什么关肃脚下的砖碎了,而上官公子什么 事也没有?”狄龙支支吾吾,满脸通红说不上来。 中年汉子道:“那我来替狄龙解释一下。关肃脚下的方砖碎了,是因为他将上 官公子的力道转移到了脚下的石板上。而上官公子则死要面子,用身体承受了关肃 的劲力。所以表面上是关肃吃亏,其实上官公子吃亏反而更多一些。狄龙,人情世 故上你要多向师妹学习。清儿,武艺上你还要向师哥多多讨教。”清儿撅着嘴答应, 心中很是不服气。 他们说话的时候,银鹰山庄门口的诸世达正不断向这边张望。中年汉子对两个 少年道:“瞅见没有,诸世达看到咱们了。记住,你们什么话也不要多说。”两个 少年点头答应。 说话的工夫诸世达已经向他们走了过来。到了他们面前反而有些犹豫,小心翼 翼地问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您就是丐帮的史帮主吧!”中年汉子呵呵笑 道:“你没有猜错,我就是史刚。”诸世达连忙赔罪道:“不知史帮主驾到,未曾 迎接,真实怠慢贵客!恕罪恕罪。”史刚笑道:“我算什么贵客,不过是凑凑热闹 罢了。” 诸世达又看看史刚身边的两位少年,问道:“这两位是……”史刚一指身边的 狄龙道:“这是在下的劣徒狄龙。”又一指清儿,“这是小女。还不见过诸三庄主。” 狄龙与清儿向诸世达行了礼,诸世达赞道:“真是名师出高徒,虎父无犬女呀! 快请进庄,大家都在等您了。” 史刚“哦”了一声,问道:“方碧辉方大侠也到了么?”诸世达道:“方大侠 昨天就已到了。”史刚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三人跟随诸世达进到了庄内。 进得庄来眼前就是一片人山人海,家丁奴仆们忙上忙下、川流不息,宾客们大 声交谈,喧声震天。史刚三个衣着寒酸的人在人丛中一过,顿时十分显眼。人们纷 纷侧目,有的恐怕沾了一身的晦气,连忙让开,更多的是议论纷纷,有的人就说诸 三庄主居然亲自引着三个乞丐一般的人去大厅,实在有失身份,甚至有人看到史清 儿俊美的面庞还风言风语起来。但有认识史刚的人立即出来阻拦,提醒他们别多说 话,小心脑袋。 一行四个人穿过大门、二门,来到大厅前,诸世达清清嗓子,来到正与客人闲 谈的黄易风面前道:“黄老庄主,丐帮史帮主到。”当真是人的名树的影,这一报 名,刚才还在闲谈的客人们注意力一下都集中到了这里。 黄易风闻言大喜,赶忙起身出迎,见到大厅外的史刚便道:“史帮主,您可真 沉得住气呀!”史刚哈哈笑道:“只要不晚不就成了。”两人相视大笑。接着史刚 又介绍女儿和徒弟,黄易风勉励一番,最后道:“史帮主和令爱、令徒不妨先到后 面沐浴更衣,休息一下,然后咱们就开席。” 史刚道:“黄老盟主是嫌在下寒酸呀。”黄易风摆手道:“哪里,只是史帮主 一行远道跋涉而来,风尘仆仆,实在辛苦,所以才请史帮主休息一下。如果史帮主 带着满脸的风尘出现在武林同道面前,人家不会说史帮主礼仪不到,只会说我们银 鹰山庄招待不周。” 史刚道:“黄老盟主说的在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带着徒弟和女儿到后面 先去休息,在百忙之中还瞅了一眼大厅,关肃与上官公子都不在,可能也在客房休 息。 正午时分,银鹰山庄内摆开了流水席。虽然前来的宾客不下数百,但银鹰山庄 规模宏大,这几百人分散在庄内也就不嫌多了。 大厅上摆开丰盛的酒席,虽然黄易风推让了半天,但众人还是一致推举他坐了 上座,往下依次是二庄主乐贵、上官公子、关肃、方碧辉、史刚、三庄主诸世达和 在座的年纪最大的武林前辈震远镖局前总镖头周天成。周老镖头年近八十,早已引 退多年,今应黄易风之邀也出山来参加此次大会。 方碧辉是何许人也?提起他倒没什么,提起他的父亲那可是当年叱咤风云的英 雄。他的父亲方元在五十年前创建的金鹰山庄,声势大大超过了当时的银鹰山庄。 而且方元在武林上的威望极高,直逼六大门派的掌门。当时的黄易风只是刚刚出道, 虽然名头也不小,但根本就无法与方元相比。 那方元不但武功极高,而且疾恶如仇,亲手惩治过无数黑道上的人,因此与黑 道上许多人结下不解之仇。终于在三十年前的一天,黑道上的四大高手联手偷袭金 鹰山庄。方元虽然力毙三人,重伤一人,还是寡不敌众,身负重伤,不久便即辞世。 本来人们都认为金鹰山庄从此便会一蹶不振,谁知方元的夫人也非等闲之辈, 几年之间便将金鹰山庄整治得井井有条。加上接连在江湖中办了几件漂亮事,令金 鹰山庄声威又振,直逼方元当年。只因方夫人乃女流之辈,威名才渐渐被银鹰山庄 超过。 不过近十年来方碧辉的出世令金鹰山庄的声望再次大幅提升,很有赶超银鹰山 庄的趋势,所以方碧辉才被邀请,而且请上主席。只不过方碧辉此人沉默寡言,进 了山庄总共也没说几句话,坐到酒席上仍然是一言不发。 不说上宾,单说狄龙和史清。因为他们的辈分小,被安排到了离主桌较远的一 个桌子。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待遇已经很不错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大厅都 没有资格进,大厅内的几十人在江湖上都是很有一号的,狄龙坐在其中感到很高兴, 史清却沉着脸。 狄龙奇怪地看着史清,问道:“师妹,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史清道: “哼,咱们坐在这么一个角落难道还高兴得起来。”狄龙道:“咱们辈分低,当然 要坐在角落了。”史清愤愤不平,道:“我是丐帮帮主的女儿,你是丐帮帮主的大 弟子、未来的帮主,难道就应该坐在角落吗?”此时正好旁边走过几人,多瞅了他 们几眼,史清杏眼圆睁,便要发怒,狄龙连忙拉住,低声道:“师妹小声些,莫让 别人听见!”史清道:“有什么关系,谁敢……”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史清的话,也让厅内厅外都安静了下来,原来是黄易风要讲 两句。就见黄易风站起身子,先清清嗓子,道:“今天能有如此众多的好朋友到寒 舍来,给老朽捧场,老朽感激不尽!这里先谢谢大家了。”说完向四面一抱拳。他 停了停又道:“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天老朽就高兴得很。”说着端 起一杯酒,“为了表示对大家的谢意,我先干为敬。”一仰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当然全都相陪,齐刷刷一饮而尽,几十个酒杯同时见了底。 黄易风将酒杯放下,道:“老朽撒下绿林贴,请诸位英雄豪杰来到这里,相信 有不少人都知道缘由,当然也有人可能不知,那老朽就一并说了。二十年前,老朽 蒙武林同道错爱,被推举为武林盟主,实在是愧不敢当。老朽知道自己不能胜任, 一直兢兢业业、小心谨慎,虽然没什么功绩,总算也没犯什么大错。现如今二十年 过去了,江湖上英雄辈出,而老朽我一日比一日衰弱,体力不行,精神头也不行。 老朽今年七十有二了,是时候退位让贤,让年轻一辈的英雄们有一显身手的机会, 所以今天请大家来做个见证,老朽决定从今天起,辞去武林盟主之职!” 黄易风说完这一番话,下面的宾客有一些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但更多的人 是未露出丝毫的惊讶之色,显然是早就知道消息了。 宾客之中当即有人站出来说道:“黄盟主过谦了。盟主这二十年领导武林井然 有序,处理各种大事也都英明正确,所以我不赞成黄老盟主辞掉盟主之职。”此言 出口,数人跟着附和赞成。但在近百人之中显得分外稀少,大多数人都是默不作声。 黄易风笑着向那人致谢,道:“这位朋友过奖了。多谢朋友的好意,在下心领 了。但老朽主意已定,还请各位朋友见谅。”说完转身从身后侍童端着的托盘中取 过一柄宝剑,道:“这柄剑是武林盟主的信物,现在我将它交给周老镖头保存,等 新的武林盟主产生之后,再由周老镖头交给新的盟主。”说完将手中的剑向前一递。 周老镖头起身道:“盟主太客气了!老弟身强力壮,其实再干个几年也完全可 以,没必要如此急着让位,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他嘴上说着,手中已接过了剑, 看样子比黄易风还急,“不过老弟既然执意如此,那老哥哥也就只好从命了。”嘴 上客气,动作却干净利索。 一旁坐着的三庄主诸世达见前来的宾客竟然没有几个有挽留他大哥继续当盟主 的意思,主席上的人也都不发一言,仿佛就盼着他大哥下台,心里不免不很痛快。 更气人的是周天成摆明了让大哥下台,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心中恼火,忍不住出言 讥讽道:“以我看周老镖头身体硬朗,做事干净利索,您当几年盟主也完全可以呀!” 话中讽刺的意思十分明显,底下有不少好事之徒也跟着起哄叫好。周老镖头神 色微变,随即呵呵笑道:“诸三庄主的好意老朽心领了。不过黄老弟都退位让贤, 我这把年纪了再要争盟主之位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呵呵,我是没有这个念头的。” “那周老哥哥认为谁来出任新的武林盟主最为合适呢?”提问的是黄易风。 周老镖头手拈长髯微笑道:“当今武林确实人才辈出,就是今天也来了不少成 名的英雄好汉。可老朽认为要当武林盟主,不仅自身要有实力,而且要有强大的号 召力,所以绝对不能草率!” 黄易风笑道:“老哥哥看中了谁就请直说,咱们都是闯荡江湖的人,不必讲那 么多礼数。” 周老镖头微微一笑,环视了一下四周,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黄易风“哦”一声,瞅瞅面前之人,笑道:“我眼前可有不少出类拔萃的人物, 不知老哥哥指的是哪一位?” 周老镖头道:“好,那我就直说。老朽以为新的武林盟主非上官公子不可!”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下面宾客一片议论。上官公子傲然环视四周,史刚与诸世达侧 目冷笑,乐贵和关肃面露微笑,方碧辉则毫无表情。 黄易风道:“大家请静一静,听周老镖头把话说完。”他虽然已经不是武林盟 主,仍是此地的主人,说话颇有分量,喧哗议论之声渐渐平息了下去。黄易风示意 周老镖头继续说下去。 周老镖头干咳两声,继续道:“大家都知道上官公子出身于名门。上官世家在 武林屹立百余年,可说是历史悠久、地位显赫。上官公子出任盟主,身份绝对够格。 而且上官公子年不到四十,却为武林出力二十年,铲除了不少江湖祸害,造福武林, 正是建功利业的好年纪。其他武功、人品方面都没得挑。所以老夫提议上官公子出 任盟主。” 上官公子再傲慢,此时也不得不起身谦虚几句。四周的宾客中却有不少人随声 附和,支持上官公子,这令他很是得意。 此时周老镖头又问黄易风:“黄老弟,你意下如何?你认为上官公子能否出任 盟主一职?”黄易风哈哈一笑道:“我一个人不能确定,还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黄易风话音方落,旁边一张桌子有人就挺身而起,道:“黄老前辈说得不错。 上官公子当武林盟主,在下第一个就不同意。”周老镖头瞅瞅来人,道:“这不是 摩云岭的沈大寨主吗?您对上官公子有什么意见吗?”沈寨主冷哼一声道:“也没 什么意见,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上官公子还没当盟主已经如此看 不起我们,要是当上了盟主那还了得!” 他话音未落,旁边也有一人拍案而起,喝道:“沈三千,你竟敢对上官公子如 此无礼,好大的胆子!”沈三千仰天打了个哈哈:“我又不是上官家的奴才,用不 着奴颜媚骨。”那人闻言大怒,上前便要动手。沈三千也不含糊,眼看就要一场大 乱。急忙有数人出来调解,但又各自帮着双方说话。话不投机,双方话声越来越大, 火气越来越浓,又有不少人见势不妙出来劝阻,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谁也听不见对 方说的什么话。 大厅一片混乱。 诸世达看着众人争吵十分厌恶,觉得再待下去也是无趣,不如出去走走,透透 气。想到这里他便起身离座,走出大厅。大厅上正在争吵的热闹,也无人理会他。 没想到刚走出来就有人拉他的袖子。诸世达回头一看,是山庄的管家赵三。诸世达 想问问有什么事情,赵三向后院一努嘴,他遂跟着赵三进了后院。 等诸世达回到大厅重新坐下,秩序已然重新恢复。黄易风表情严肃、语重心长 地道:“大家都是武林同道,又皆是有名望的人,怎么能象市井无赖一般话不投机 就大打出手呢!咱们今天这次聚会不就是为了商议推选新盟主的事嘛。有分歧可以 心平气和的商议,从长计议嘛。”接着对沈三千道:“沈寨主既然不同意周老镖头 的提议,想必是有自己的想法,可以提出来大家商议。沈寨主就请说说吧。” 沈三千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有些恼火,气鼓鼓的眼睛瞪得溜圆,过了好一会儿 才稍微将怒气平息了一下,道:“在下是个粗人,也不会说话,得罪诸位就请多包 涵。要说我心中也有盟主的人选,不错!早就有了。就是丐帮史帮主。” 闻听此言,角落中的狄龙和史清都喜上眉梢,没有想到沈三千会当着众人的面 推举自己的师父和父亲,心中万分高兴,又有些意外。此时史刚则站起身来抱拳道 :“史某何德何能,得沈寨主谬赞,真是愧不敢当。” 沈三千摆手道:“史帮主不用客气,您当盟主最为合适。”史刚还要推辞,就 听一人尖声道:“一唱一和,真会演戏!”史刚眼尖,一眼便认出是四川大豪政之 道。他脸一沉,道:“郑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政之道站起身冷笑道:“怎么,史大帮主做得我就说不得,看起来有些气急败 坏的样子呀!”史刚傲然一笑:“那你尽可以把话说清楚,史某问心无愧。” “好!”政之道转向沈三千,阴阳怪气地问道:“沈寨主,我记得两年前史帮 主好像……似乎……曾经送给你们山寨两万两白银,、不知是也不是?” 这可是很敏感的话题,理应尽量回避,出人意料的是沈三千居然挺直腰板,昂 首道:“没错!” 郑之道见他承认的如此之快,倒有些意外。他本来还准备在沈三千不承认时如 何驳斥,看来都用不上了。政之道接着追问道:“那沈大寨主是承认接受了史帮主 的好处而来推举史帮主的了?” 众人见他如此绕圈子,最后就是想让大家知道史刚是雇人来推举他,以便搞垮 史刚。心想政之道的背后不知还站着谁,反正沈三千一定不会承认的。 没想到沈三千居然又说:“没错。”这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政之道喜道: “真是这样。”沈三千哼了一声:“不仅是我,还有很多人都受过史帮主的恩惠, 拥护史帮主。”大家听他话里有话,静静地往下听。 沈三千接着道:“两年以前,我被官府逼得东躲西藏,手下的弟兄也损失惨重! 当时是山穷水尽了。我走投无路,四处向江湖上的朋友求救,可没有一个伸手拉我 一把——当然也包括政老三了。” 政之道嘿嘿一笑,道:“那时候我手头也不宽裕,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力来 帮助沈寨主。要说三、五百两倒还可以考虑,可对于您那伙人来说无疑于杯水车薪, 无济于事呀!” 沈三千道:“没错。政老三的话当时我听无数人说了无数遍,都是嘴上说的漂 亮,没有一个真正援手的——直到碰上史帮主。”他感激地朝史刚看了一眼,“我 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心想丐帮如此威名,恐怕史帮主连见都不会见我,更别提援手 了。没想到史帮主不但亲自接见我,而且听完我的遭遇立即表示愿意帮助我,送了 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给我。”说到这里沈三千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向叫花子要钱,真是少见!”又有一人搭腔道:“这 是选武林盟主,又不是选大善人。以后咱兄弟吃不上饭了也找史大善人得了!” 这两句话实在刺耳,在座的都容颜更变,沈三千大怒道:“哪个风言风语,有 本事的站出来!”声音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话音落了许久也没有回答,不知刚 才谁在说话。 沈三千见无人敢应声,顿了一顿继续道:“史帮主大仁大义,不仅赠与在下金 钱,而且助我多次脱险,所以我自然要拥护史帮主。不仅是我,史帮主还帮助了许 许多多的人。想当年大侠何一飞被秦岭三凶杀害,史帮主不仅替他报了仇,而且还 无条件的照顾何大侠的遗孀;山西强盗马老大手下一干悍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连官府都不敢管。史帮主却带着近千名丐帮弟子与马老大在黑松林大战一昼夜,终 于消灭了这股强盗,造福一方百姓;最令人感动的是三年前黄河决口,大批的河南 百姓流离失所,史帮主尽其所能安置了近万名难民。大家都知道丐帮本来就比较苦, 全仗弟子沿街乞讨,凑一点钱多不容易!史帮主竭尽所有造福武林,我不选他选谁!” 沈三千说了这一大段话,真有不少人受了感动,一起附和沈三千,一时间史刚 的声势大振,一举超过了方才有望坐上盟主宝座的上官公子。 角落中的狄龙对史清道:“师妹,沈大叔平日看着愣头愣脑的,没想到今天能 说出这么一大套话来,真是想不到。”史清轻轻一笑,道:“你以为谁都象你呆头 呆脑的,什么话都不会说。沈叔叔可比你会说多了!”狄龙挠挠脑袋,仍是有些不 明白,史清推了推他,道:“别犯傻了,快看他们又吵起来了。” 果然拥护上官公子和拥护史刚的两派又争吵了起来。上官公子一派就认为这是 在选盟主,不是选善人,所以无疑上官公子的身份与家世更适合当选;史刚的拥护 者就认为史刚的仁爱之心和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经验足以使他胜任盟主之位,上官 公子的作风绝对不能当盟主。 两边针锋相对、各不向让,争辩的面红耳赤。此时黄易风又站了起来,让大家 静一静。大家不知他要说什么,便止住话头。 黄易风看了看众人,道:“看来上官公子和史帮主的拥护者都不少,他们都有 资格当上新的武林盟主。不过老朽还要问一问,还有没有提议什么人作盟主的?” 话音刚落,一人就站起身来,道:“大哥说得不错,小弟我就要提出一个人来。” 大家闻声看去,原来说话之人竟是银鹰山庄的三庄主诸世达。要知道黄易风可是刚 刚卸任,难道说诸世达就拥护别人吗?那他岂不是一直就不拥护黄易风!难道他们 面合心不合?现在当众说出来岂不是撕破了脸。或者是银鹰山庄早就选定了继承人? 又难道诸世达仍然选黄易风? 诸世达接着往下说:“按理说在下是银鹰山庄的三庄主,自然是拥护黄大哥的。 但黄大哥这些年日夜操劳,很是疲惫,也该休息一下了。再说有这么多的英雄豪杰 涌现出来,也该让新一辈的人才展现一下他们的才能了。”说到这里他环视一下四 周,目光最后落到了他对面的关肃身上,朗声道:“我认为新的盟主非关肃关大侠 不可!” 众人的惊叹声中,关肃起身道:“诸三庄主何处此言?在下无德无能,自认担 当不起盟主的重任,诸三庄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实在是……” 诸世达一摆手,道:“关大侠不必多说。您在武林中以结交朋友而天下闻名。 您解决各种矛盾、问题的本事天下无出其右,当盟主最主要的不就是协调各方利益, 解决各种棘手问题吗,这您关大侠最拿手。所以您还推辞什么!” 诸世达这番话说得也很有说服力,不少人点头赞同,更多的人则是想银鹰山庄 一定是拥护关肃的了。这也难怪,关肃的父亲与黄易风是八拜之交嘛。这样的话关 肃当上盟主的机会就很大。 这时一旁的二庄主乐贵也突然站了起来。乐贵从开席时始终一言不发,此时却 让大家有些意外,不过更意外的还在后面。 只听乐贵缓缓地道:“三弟说得不错,但在下也有自己的意见,我觉得盟主之 位应当由方碧辉方公子来当。”此言一出,群雄大哗。谁也没有料到银鹰山庄的二 庄主和三庄主居然分别支持两个不是银鹰山庄的人。看来银鹰山庄内部很可能有矛 盾,也可能这就是黄易风辞去盟主之位的真正原因。但这终归是猜测,谁也不知他 们葫芦中卖的什么药? 方碧辉出人意料的并没有按惯例谦逊一番,而是仍稳坐椅中,面无表情,一语 不发。乐贵继续道:“方公子要说别的功夫没有,从方老夫人传下来经营山庄的本 事方公子可学了十成。要知道当年‘金鹰山庄’本来已经一蹶不振,但经过方家两 代的努力又重振声威,这就说明方家有非常强的运筹、经营能力。现今武林好似一 盘散沙,各帮派之间明争暗斗,弟兄们生活苦不堪言。如果让方公子来当盟主,必 定能整治武林,改善现今的状况……” 角落中的狄龙问史清:“师妹,你说‘银鹰山庄’两个庄主都有各自支持的人, 那黄老庄主会支持谁?”史清道:“你问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他们肚里的蛔虫,我 怎么会知道?”狄龙赔笑道:“师妹不是比我聪明嘛!我看不出来,师妹你一定看 得出来。” 史清扑哧一笑,道:“好吧,你看看大厅中的情况。”狄龙伸着脖子看了又看, 最后道:“大家都在你言我语,看不出什么。” 史清用手指轻轻一戳他的额头,道:“你就是苯。你看场中绝大多数的人和所 有主要的宾客,都支持四人中的一人,哪还有可能有其他的人选!黄老庄主刚从盟 主位子上退下来,他的两位庄主又都有各自的立场,想必黄老庄主是不会支持任何 人、保持中立的。” 狄龙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师妹,我怎么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想事先商 量好了似的!你看主席上除了银鹰山庄的三位庄主和黄老镖头外就是四个被提议当 新盟主的人。怎么这么巧啊!” 史清微微一笑,道:“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大家早知道黄老庄主要让位,也 早就分别有了自己拥护的人,当然让他们坐主席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只有你不知。” 狄龙奇道:“真是这样!我当真不知道。”史清又笑道:“看形式也就知道了, 还用明说出来。”狄龙又问:“那师父能不能当上盟主?”史清沉思道:“没把握。 四个人的支持者都不少,理由也都挺充分。爹爹嘛……”史清思前想后,将四个候 选人的情况比了又比,很难下出结论。 一阵话声打断了史清的思考。黄易风对自己两位兄弟推举别人居然一点都不在 意,只听他朗声道:“好,大家的意见我都明白了,还有没有新的候选人?”连问 三遍无人答话,黄易风道:“那就决定新的盟主将从上官公子、史帮主、关贤侄和 方公子四人中选出。至于怎么选拔,我们还要具体商议一下,晚上再议。” 群雄听还要晚上再议,心中都有些不满。但碍于黄易风的面子也说不出什么, 再说吵了这么半天也确实有些饿了。众人不再争吵开始用饭——其实在场的人中大 部分各揣心腹事,哪有心情吃饭?不少人都是食不甘味。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