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莲 经过那样恐怖的一幕,怎么还能睡得着觉?卢荻慢慢在结界范围里闲逛,夜凉 如水。 前面有个人跟电线杆似的立在那儿,当然是轮值巡夜的李天源。怎么又碰见李 天源,偏偏就是碰不到袁飞鹰呢?卢荻心里有一点失望。 不过,别人巡夜都是走来走去的,李天源怎么一动不动啊?卢荻偷偷走过去, 赫然发现他正闭着眼睛睡觉呢。站着都能睡? 卢荻一掌拍过去,“怎么这么没责任心啊?我们都叫鬼吃了你还做梦呢!” 李天源猛然惊醒,自知理亏,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快看,流星呢!你有什么 心愿?” 这里原来不单有月亮,也有流星。向流星许愿未免太老土,但机会难得,过了 这村就没这店了。卢荻双手合十,认真地想了想,“我希望,身边的每个人永远都 平平安安;我希望,相爱的人永远都不会分开;我希望,可以永远像从前那样没心 没肺地快乐生活。” 李天源盯着她闭目许愿的虔诚模样,忽然心中有些感动。良久,也是一掌把她 拍醒,“臭丫头,流星都走了,赶紧睡觉去!” 卢荻嘟着嘴回到屋里,缩成一团。她和姜筠一起住一间小厢房,但姜筠也值夜 去了。 从指尖弹出的黑色圆珠个头更加大了。把它们从体内逼出,令自己辗转难眠的 烦躁感似乎也有所消退,心中宁静多了。或许是这些黑色圆珠感应到了阴魅世界中 的煞气而分外活跃。 “小荻。”一个声音轻轻叫她。挺熟的,怎么一下子就想不起来是谁呢? “啊!真的是你?”卢荻回过头来,惊喜地发现兰昔站在跟前。她突然想起来 自己正有话要问她呢,“兰昔,这段时间我找不到你都快急死了。你教我的那个吸 纳月之光华的办法,会不会,那个,需要吸取别人的精血之类的啊?” 兰昔清秀美丽的脸上满是惊讶,但随即笃定地说,“当然不会!那只是普通的 修行方法。” “你保证?” “我保证!” 卢荻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那些坏事就应该不是自己干的了,自己还是一良 民。 兰昔说,“我有事儿跟你说,可是老闯不进结界来。小荻,你还想拿回你的宝 镜吗?” 卢荻眼睛一亮,“当然啦!我天天做梦都梦见我家宝镜,你知道在哪儿啊?” 兰昔淡淡说,“你的宝镜已经被悬挂在阴魅世界的出口处。宝镜的镜面把通向 人间的路反射回去,你们明天是冲不出去了!唯一的路,就是先收回宝镜。” 卢荻凝视着兰昔,“兰昔,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兰昔幽幽叹口气说,“我本身是妖,自然知道的会比你们多些。是你们帮我躲 过天雷劫,我会尽我的力量来报答你们。但还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 “什么话?” 兰昔一字一字盯她说,“不要和李天源举行天婚!” 卢荻惊问,“为什么?” 兰昔站起身,“不要问,记住就是!有人来了,我走了。” 卢荻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一定是姜筠回来了,不禁急道,“你怎么走啊?” 她猛然睁开眼,原来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她真笨,居然忘记兰昔是根睡草,进 入别人的梦境正是拿手好戏。 姜筠推门进来,“你刚才说什么?” 卢荻摇头微笑,“没有啊,大概是说梦话吧。” 世界上有谁会知道自己刚才说了梦话?可是姜筠并没有怀疑,却一副心事重重 的样子说,“我看过姐姐的尸体,她的模样虽然已经改变,可还是看得出惊讶的表 情。我想,如果是被意料不到的人暗算,大概就会保留着这份表情吧。” 卢荻没有回答,无论如何,姜箢都是自己的一个噩梦。 姜筠猛然抓起卢荻的手,眼里射出刺人的光芒,“是不是你杀了我姐姐?当时 你不是也在吗?” 卢荻吃了一惊,心里浮起巨大的恐慌,拼命摇头,“不是我!怎么会是我?” 姜筠冷冷说,“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偷偷练魔道的功夫?又为什么要偷偷和睡 妖碰面?” 卢荻仿佛被兜头一盆冷水泼过来,“原来你一直在窗户外面偷看?” 姜筠恨恨说,“我早就怀疑你了,偿命吧!” 她托起一个淡绿色的光环就向 卢荻推过来。 卢荻胸口顿时一闷,眼前天晕地转。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看到姜筠脸上忽然 显出惊恐的神情,一只手掐在她的脖子上。那只手,好眼熟!好像是自己的手…… 自己仿佛躺在月光下,满天都是美丽的泡泡。不,那不是泡泡,而是类似于月 之光华的那种鸽子蛋大小的圆珠。晶莹柔和,轻柔地落进她的嘴里…… 卢荻睁开眼睛,松了口气,原来又是一场梦。幸亏是梦。 她坐起来,猛然看见眼前坐着一个可怖的干尸,血肉已被吸干,只剩下青色的 皮肉贴在骨头上。眼睛瞪得大大地。它穿的是姜筠的衣服! 卢荻手脚发软地跌坐在地上,紧紧抱住脑袋。两次了,这样残酷的事实还需要 多少尸体来验证呢?好半天,她才有力气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去。正在值夜的 李天源扶住她,又顺着她的手指看进屋里,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结界并没有缺口,但姜筠却被离奇吸干了真元。恐惧和疑惑在每个人的心底盘 旋。 天色已经露出曙光,而前面就是阴魅世界的出口了。 李天源依然如同进阴魅世界时那样,请出灵符神光。神光射向前方,空气中出 现一面镜子似的透明屏障。他们朝那个方向走去。 “为什么出不去?”金丹长老恼火地问。 没错,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从阴魅世界中走出去。 卢荻鼓起勇气说,“我的宝镜被挂在这里某处,镜面把通往人间的路反射回去 了,所以我们出不去。只有把宝镜收回来,才能打开通往人间的通道。” 李正清沉吟道,“用宝镜把我们堵死在阴魅世界里,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 小荻,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卢荻头痛般扶住额头,费了半天劲儿也只挤出一个字,“我……” 袁飞鹰说,“她一直和宝镜朝夕相处,能感应到并不奇怪。现在最重要的是, 收回宝镜,打通出路!” 他的话赢得了广泛赞同,但后果是卢荻被期望和勒令在最短时间里找到宝镜。 她装模作样地闭目盘膝,学聪明的一休的样子指头在太阳穴上画圈,可自己真不知 道啊!怎么下台呢? 她偷偷睁开一点眼睛观察形势,袁飞鹰若无其事的表面掩盖不住想要大笑的冲 动;李天源则若有所思地偷偷打量自己,两人刚好一对眼,眼神又赶快弹开;李正 清手捻长须,愁眉深锁,越看越像屈原老夫子;金丹长老呢? 头顶上忽然宛如焦雷炸响,“来了!”敢情他老人家一直身边看着自己呢? 五顶青幔小轿不知何时停在后面,无声无息。 金丹长老喝道,“呔!那只手,是不是你又来了?” 五顶小轿依然毫无声息,但突然一起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来。金丹长老吃了一 惊,一旋身,用大象般若拉住两顶。但其它三顶已冲进法师群中,一名躲避不及的 上清法师顿时被撞出满口鲜血。萧无玄和李正清各和一顶小轿捉对撕杀,江澄勉强 接下另一顶。 袁飞鹰和李天源忽然发现,彼此都守在了卢荻前面,不禁一愣。 卢荻忽然叫道,“看到了,看到了!宝镜身后的麒麟,在那里!”她指的是头 顶正上方,那里没有阳光,却因为感应到地上的斗法而发出幽幽的紫光。 “可是我够不到!”卢荻失望地说。 “金丹老头,鹊桥渡!”李天源叫道。 李天源和袁飞鹰冲过去接下金丹长老的两顶小轿,顿时被对方的煞气迫得胸口 一闷,似乎修为比昨天的柔荑更为精深。难怪连李正清和萧无玄两个都打起了十分 精神迎战,还不占什么上风。 金丹长老腾出手来,一面叫道,“其它人不得应战,金圈护体!”一面架起鹊 桥,把卢荻送上空中。越往上升,就越像是进入了一个漆黑阴冷的所在。这是哪里? 卢荻伸出手,一滴凉冰冰的水落在指尖。耳边忽然响起幽幽的歌声,“生虽可乐, 死必不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听着如此悲哀的旋律,卢荻心中也不觉满是 伤感。 江澄脚底一个踉跄,立刻被青幔小轿狠狠一撞,惨呼一声,晕了过去。眼看那 小轿要对他痛下杀手,离他最近的李天源赶快一挽,阻住了它。但这样一来,就成 了他一个人对付两顶小轿。这样即便是金丹长老也占不到太大便宜,何况李天源? 可惜其它人也自顾不暇,李天源只得硬着头皮硬拼,左一记大象般若,右一记雪拂 尘,还有只幼年的青龙神将在头顶龇牙咧嘴。他生性聪明,学得很杂,但样样功力 都不够到家。一遇见实力相差大的,就很吃亏。 被浓重的煞气所迫,李天源脑中晕晕,脸色发青,两顶轿子忽然用力一夹,李 天源“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稍微阻挡了一下煞气,李天源脑中一清醒,又 勉强躲开一击。 “天源!”李正清爱子心切,想要过来救援,却险些被纠缠不放的小轿卷进去。 “拿到了!拿到了!”卢荻抱着宝镜从那一片黑暗中出来,却猛然看见地上惨 不忍睹的场面。尤其是李天源,像个乒乓球似的被两顶轿子颠来颠去。多么滑稽。 可是,这样真的不好玩!满脸满身都是血迹的李天源,是不是已经丢掉大半条命了? 但宝镜不能用!不知为什么,镜面一片晦暗,完全失去了驱邪功能。卢荻低头 往下看去,讶然发现金丹长老身边不知何时已围上来三顶青幔小轿!他脸都憋紫了, 一面和三顶小轿周旋,一面还要苦撑着鹊桥。 “哇——”李天源又吐一口血,已奄奄一息。他仰天躺着,冲半空中的卢荻咧 嘴一笑。 他为什么还要笑?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丑吗? 卢荻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涌出来。 一股强烈的力量突然冲向指尖,喷薄欲出。 她心中一震,忽然明白,如果自己想要救李天源,是一定救得了的!可是…… “黑色光芒是最邪恶的法术才具有的。”李天源曾这样说过,当时一脸的仇恨 和憎恶。 而要救李天源,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那种具有黑色光芒的法术! 在她心底里,本来是希望能把这个秘密永远隐藏的。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假装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可以一直赖在渐渐亲切起来的法术世界,李天源依然会和自 己斗嘴,袁飞鹰依然会把自己当作心爱而单纯的小丫头…… 可是,这个时候如果不用,李天源大概就活不成了。 袁飞鹰曾经问她,心里爱的到底是谁?当时她没有回答,其实心里是有答案的。 一见到袁飞鹰,她就知道自己会爱上他。他正是她喜欢的那类男子。至于李天源, 只是迫于父亲和法术界的压力,不得不接受的宿命而已。 但现在到了生死关头,她才发现自己错了,李天源早就已经不是一种遥远的宿 命,而是一个近在咫尺的人,是那个总是朝她温暖地微笑、总是在她难过时逗她开 心、在她遇险时不顾一切赶来守护的人……原来他对自己竟然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原来他远远要比自己想象中来得重要。 如果他就这么死去的话,她有什么理由可以原谅自己呢? 卢荻闭上眼睛,听凭那种强烈的力量涌起,手指一弹,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悠 悠出现在半空,黑色的花瓣柔软地舒展开来,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在这一刹那,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对流星许过的愿望,“我希望,可以永远像 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快乐生活。”虽然她早就知道有些心愿注定不能实现,但没想 到破灭来得如此迅速。从此以后,自己算是被法术界除名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