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湖朝廷窗前雪(之一) 接着大师说了查出锦衣卫有过行动的那次偶然。可惜当时那几个人已经警觉, 线索也就没法再延续。再后来终于打听到原持牌人去了边城,他们这才赶了过去。 这期间枝微末节觉远大师也没再多说,不过两小也能知道,查出一些事情并不是那 么容易的。觉远说完这些时间已经很晚,他就先回房去了。小九也赶紧安排掌柜的 准备热水等事,伺候着师叔。通宝依旧坐在桌前在油灯下捧着那张纸条反复的看着, 身子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九总算是忙完了,进来看到他这样就笑道:“你在干什么?还有功课没做呢, 还不快去念经?” 通宝知道他又在笑自己,也不理他继续看着那字条。 小九觉得奇怪凑了过来,看了看那段字问道:“没什么特别啊,你干吗老盯着 它不放?不用担心啦,师傅师伯他们武功那么好,不会有事的。倒是这句你看清楚 了,就这句你看。” 他说着手指向了那句“特别要记住,一定要严守戒律,每日功课不可因他事耽 搁。”上头。 通宝不禁苦笑摇头,望着他调侃的样子不禁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小九直起身子,稍等才回答:“怎么可能不担心,不过现在我们是在几千里之 外,对那边的情况根本不了解,你说现在想那些能有什么用呢?” 通宝没说话,小九看着他在桌对面坐下:“怎么?你在想什么?” 通宝犹豫了一下:“我想是不是应该回去,我是说我是不是应该回去。反正我 在这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小九楞住了,惊讶的一连串道:“你!好象你是今天才到这里的吧?又要回去? 你有没搞错?” 有时候小九真的很难理解通宝的想法,而且这一路过来这样的情况是越来越多。 象今天这种,简直可以说是有些不可理喻。“这家伙是怎么了?”小九心里沉吟一 下,看着通宝低下了头合什念起佛来,他想着是不是该跟他好好谈谈。 “这家伙该不会是小气了吧?”自从自己得了泣莲姬的内力后,很多事情都会 强过他。想想要是通宝的功夫比自己厉害,又象自己这样没事就逗着好玩,那自己 也会生气的。 小九想着双手支在桌上托起下巴,就这么看着低头念经的通宝一动不动。大约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通宝都没听到声音,觉得奇怪抬起头来。 “这么快就念完了?我还以为你要唠叨一个晚上。”小九忍不住又调侃他一句。 通宝这回没有再念了,也是同样的用手托起下巴,同样的表情看着他。两个小 子对望着,稍等赫然间同时轻笑起。 “你可真是小心眼。”小九说着摇了摇头。 “什么?什么小心眼。我不过是担心师傅他们罢了。”不知道通宝是不是真的 那样,最少嘴上不肯承认。 小九小着点了点头直起身子,目光落在桌上蜡烛的火苗上。火苗不时轻微的颤 抖一下,使两人脸上的影子也随只摇晃,就如同小九现在的心情般摇摆不定。 “你在想那个王汝训?”通宝忽然问道。小九眼睛从火苗上挪开,看着他点了 点头,想了想道:“如果师傅他们真的有什么事,我想你也不应该回去。”他说了 一句便停下来。 这段日子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太突然,简直可以说是毫无道理。村子 是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大多数人都是常居于此,小九对他们是很了解的。那些人根 本不可能在外边有什么仇家,即使有那也决不可能大到要灭绝一百多条人命的地步。 可是眼下事情却真的发生了,毫无征兆的发生在几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里。甚至小 九到现在还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一行人伴晚走在回家路上时的情形。 “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残忍?”小九想着皱起了眉头。 现在的他比当时要冷静很多,一些当时没有心情去思考的问题,现在却开始一 一浮上心头。 通宝看着小九想了想道:“其实我在这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怕成为你的 负累。”通宝这一路上已经很用功了,就为这个小九才尽量的多承担起那些琐事, 让他能有更多的时间修行。说是说修行无处不在,可真要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对于通宝的问题,小九立刻否定了:“不会,不要忘了这个仇你也有份,难道 你不想亲手杀掉你的那个狠毒的人?”小九说着有些严肃。 通宝看着他稍等点头道:“那我们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去找那人。” 小九点头:“你先睡吧,我还想喝点。” 通宝微怔便起身去睡觉了。小九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仰头喝下。一楼早就安静下 来,自己桌上的菜也已冰凉,就象他现在的心情般结上了一层冻。他轻叹了口气, 心里明白很多事情真的会有可能的,它们总是在你最不愿意的时候忽然来到。 “如果真的发生我该怎么办?”小九心想着又倒上一杯,这样的甜酒已经很难 再醉倒他。 “还是明天再说吧。”酒终于喝干,他却依旧想不出个头绪来。他盘腿坐在椅 子上调整呼吸运行周天,这样的效果对他来说比睡眠更有效。 王汝训四十多岁可以爬到这当朝右副都御史的位置也是很不容易,特别是真有 要他出面整理的案子,那都或多或少的隐藏着一些扯不清的人际关系。人在官场由 若在虎狼群中有过之,一不小心也许就会得罪什么人,牵出一些强力的后台。加上 当今圣上已很少临朝,几乎什么事都是留中后议,而官办不利却又厉行责罚。象王 汝训这样的差事听起来蛮威风,说出去是个御史,可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 这会王汝训就在自己的书房里,一个人喝着酒,看着天空间歇着飘落的雪花。 这次出门他也并非刻意去了蛮长时间,而是在调查一件案子。浙江乌程县有退休归 家的尚书董份、祭酒范应期,他们欺行霸市、横行不法,搞得民怨沸腾,遮上诉状 者千人。状纸到了王汝训手里岂有不管之理,于是他首先就下令乌程知县拿下范应 期审讯。这个范应期可不是个普通人,他是明世宗嘉靖四十四年乙丑科状元,也就 是天子门生了。 乌程知县将他羁押后还不到半月,就被这个范应期在狱中自杀,这回麻烦可就 大了。一时间各种传言铺天卷地迩来,有说滥用私刑的,有说屈打成招的。最麻烦 还是那个原尚书董份。他在朝为官多年,门人子弟可是太多了。不说别的就他那寿 宴的排场就能看出此人的分量,那满满一堂学生一直排到门外。就是当朝的三品官, 那还只够格挨着门边坐着。这次他不还不想回程,可接了诏书令他即刻回京叙职, 这才不得已提前回了京城。 “这次麻烦看来是小不了啊。”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轻抿了口酒,手扶在窗台 上。思绪随着漫天飞落的雪花流转,他不由得又回想起当年累官至光禄少卿的时候。 他发现吏部的官员陈与郊,借荐官之机收受贿赂,于是上疏历数其罪。并揭发吏部 不论是非,不分邪正之风。吏部尚书杨巍因陈与郊是内阁大学士的学生,而对其包 庇,将王汝训调往南京。不久,杨巍、陈与郊被弹劾,受到处分。他这才又调回朝, 先后为太常卿、太仆卿、光禄卿,直到今天做了这个副御史。 他又叹了口气,也许自己的运气还算是不错的。要不是杨巍等积恶难返,自己 也不会有今天。一阵风吹过,卷起细小的雪花疯狂的打起转来。他觉得身上有些冷, 伸手将窗户关上。“那个和尚是从双峰县过来的?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王汝训 又想起管家告诉今天他的事情,就因为这个他怎么也睡不着。“哎,我可以做的也 只有这些,其他的即使我想帮忙,那也是无能为力。”他想着不由得有些黯然。一 个御史真的能做些什么呢?就算有心很多事情也一样无力挽回。 冬天的夜黑得早亮起却是很慢,至巳时天光才费力的挣扎着将这片大地照亮。 两小和大师早就起来,这会却还在客栈一楼的餐厅里喝着茶。“师叔,我们差不多 是时候去了吧?”小九已经不知道是在问第几次。官府人家这样的天大都起得晚, 特别是这快近年关的时候,更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缓缓再说。觉远大师看了看天,终 于站起身来:“我们走吧,要是没人,我们就去军营附近转转。”这连日来他也在 那附近转悠,希望可以再得到些什么消息。 两小答应着便跟在觉远身后出了门。王汝训的官邸离这并不远,算不上深宅大 院,却也同样有着官府人家的气派。青漆木门紧闭,两边各有一只猛兽吞环,上边 是琉璃瓦铺就的屋檐挡雨。三人来到这,正被那在外边扫雪的看门老头看见。他也 是熟络了,居然先冲着觉远招呼道:“大和尚你又来了。”觉远大师合什行礼: “是啊老施主,我又来了,不知你家老爷这次可否在家?”看门老头杵着大扫帚呵 呵的笑了笑:“大和尚今天是来得好,老爷昨晚回来的,我这就去给你看看。” 三人一听心中一喜,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觉远立刻行礼道:“那就有劳老施主 了。”看门老头倒是不难相处,又招呼道:“来,来,我带你们去门房先坐会,外 边可冷得劲。”觉远大师也没客气就答应了,带着两小进到门房等候。 王汝训趴在书桌上睡了一个晚上,只是稍微喝多了点,却困得他一步也不想多 走。正在迷迷糊糊的,却被敲门声惊醒。看门老头也是他的管家,在里边转了一圈 在书房将他找着,这会正在喊他。书房即使是总管也不能随便进的,所以他只能在 门口招呼。“林伯啊?天亮了。”王汝训答应了一声。“是的老爷,您要我早些叫 起的,我看您昨夜喝得晚就没敢打搅,现在进巳时了。”林伯在门口回答道。“哦, 没关系,你去给我打盆洗脸水来吧。”王汝训说着揉了揉额头,头觉得有些痛。林 伯听出他的声音疲惫,犹豫了一下便答应着走了。 直等到洗漱完了林伯这才问道:“老爷,前几天来的那大和尚现在正在门房里 候着,您要不要见见他?”王汝训听着有些犹豫,浙江的案子上头还要他的回复, 那说不定还有丢官罢职的危险。“可那里现在怎么样了?”王汝训心里却又放心不 下,想着他点头道:“好吧,你要他来书房,不要让孩子们过来打搅。” 门房里三人也等了好一会了,小九有些不耐:“这个老伯怎么这么慢,王汝训 到底见不见我们啊?”虽然听说了他很多事迹,可小九对这些做官的人还是心存芥 蒂。要是没有这些当官的自己的家人也不会死,而且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里 干活赚的银子就一定要分给他们。难道就是为了要他们管?小九觉得没他们管自己 还过得更好些。“你别急嘛,坐下来安静一会,也许人家昨夜才回很累还没起来吧。” 通宝看他那样便安慰道。 “是啊小九,一会见到大人可不能心急,要懂得礼数知道吗?”觉远也如是说 道,小九无奈又坐回到椅子上。林伯总算来了,引着三人进了后堂直奔书房。院子 里的情景跟外头却是大不一样,他们这花园里种的都不是鲜花,而是些瓜果蔬菜。 大雪天的虽然那些藤蔓早就清理掉,可那搭着的架子依旧还留着,一眼就能看出来。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