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慈悲承杀孽(之一) 没有什么人会忽然急转成另一个性格,除非这个人是疯子,要不就是受了无法 承受的打击。而承受打击的人可能有几个结果,一就是变成了第一种人,变成了疯 子。二,他很可能一蹶不振,从此昏昏愕愕变得连个疯子都不如。最少疯子还可以 去做些不负责任的事情,可清醒的人却连做那些事情都会害怕。三,他有可能被激 发,会去寻找打击的原因,也许会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而显然小九是属于后者, 虽然他有足够使自己疯癫的理由,可是他还是挺了过来。 小九下楼去取纸笔时,张曲发现窗沿边上小九刚才放手的地方,被风吹去一片 木屑粉末,露出一对深凹下去掌印。他下意识的走近伸手摸了摸窗沿,摸了摸掌印 的边沿。那整齐的边完全是一个手掌的形状,那是身体里自然发出的力量造成的。 身后传来倒水的声音,张曲这才警觉回身,小九已经坐在桌边研墨。“直人赌才。” 这就是小九为张曲给七丑的推荐信。 张曲接过信小心的折起放在怀中藏好,然后冲着小九一抱拳道:“少侠保重。” 小九微微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张曲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小九看着 他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扭头目光落在窗沿边上的手掌印,又看看窝在自 己棉被上一动不动的小青,一招手那窗户便关上了。他腾身跃起,身子轻飘飘的落 在小青旁边。小青依旧睡得很熟,一点都没察觉身边多了个人。 “希望他们可以早些回来。”小九盘腿坐着看着身边的小青心想,跟着闭上眼 睛开始周天行气。 运行一周天后,他便按泣莲姬所留下的心法开始修炼。昨天他已经试过,他发 现这样的方法自己真力运行得很快,比起阿弥掌来几乎要快上两倍。就在这时他身 边的小青忽然惊醒过来,微微抬起头来“咕咕”的叫了两声。跟着它的身子象被什 么拉扯着挪向小九的身边,力量很大小青本能的开始拍打起翅膀。小九也同时感觉 到了,赫然间心里居然升起一种渴望。好象一种强烈的欲望促使自己继续控制它, 并很想将它捻碎,感觉想需要它的生命来补充一般。 小青不论怎么努力拍打翅膀都无力争脱,只能费力的发出悲鸣。门外脚步声传 来,正在上楼。 “是师叔他们回来了。”小九心头一震,立刻清醒过来。 “我在干什么?”他的真力为之一松,小青立刻冲起飞到了一边的桌上。 跟着它居然趔趄了一下蹲了下来,好象是因疲劳而站立不稳一般。小九来不及 多想,收去泣莲姬那种奇怪的内力,立刻以本门心法平息心中依旧跳动的那种奇怪 的感觉。 房门推开,通宝和师叔进来,两人都没说话。小九虽然闭着眼,可对他们的一 举一动都知道得很清楚。通宝看了觉远大师一眼,两人走到桌边坐下,两人都是一 眼便看见了桌上的小青。大师轻轻将它捉起,用手掌抚摸着它的羽毛。腿上的信已 经被取走,大师看了那边依旧没动的小九一眼,轻轻将小青放回桌面。倍受惊恐的 小青似乎得到了安慰,摇晃的身子总算是站稳,抖了抖羽毛开始啄食起桌上的小米。 “师叔,这是寺里的信鸽吧?”通宝有趣的打量着小青道。 觉远“恩”了声:“这是你觉林师叔亲自喂养的,叫小青。” “哦。”通宝点头道:“那师叔有消息回来了?” 觉远合掌念起经来,通宝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也依模样的念叨起来。房 间里又归于安静,静得落针可见,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小九的心跳得很快, 仆仆的急促着。 “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呢?”小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体内的真气只是在一个小 范围里徘徊,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思一般犹豫不决。 “去说吧,去告诉他们,总归是要讲出来的。”心里的声音道。 小九收功长长的呼出口气,站起身来到桌边坐下。他动作很轻,以至于通宝根 本就没有察觉。觉远大师睁开了眼睛看着小九,眼神里似乎隐约着担忧的神情。小 九没有迟疑,伸手掏出字条交到觉远的跟前。应该是没有发出声音的,通宝却在这 时候也睁开了眼睛。 小九微微一怔,那边已经问了:“啊?是觉林师叔的消息吗?寺里情况怎么样 了?” “是啊,通宝你下去让掌柜的弄些吃的上来吧,我的肚子饿坏了。”小九立刻 回答道。 “什么?你自己不会去要?”通宝说着扭头看向觉远手里的字条。 小九想阻止也来不及,那上边的字已经被他看得清楚。 “阿弥陀佛。”觉远大师轻声一句佛号。通宝却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双眼睛死 盯着那张条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通宝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伏在桌上狠命的捶打自己的头。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破戒跟你们一起喝酒,都是我不好。”他边哭边抽咽着 说道。 小九伸出准备安慰他的手停住了,通宝的话使他惊讶的张大嘴巴。 通宝在继续责备自己:“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可以一直遵守戒律, 佛主一定会保佑我们的,那就一定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你遵守戒律佛主会保佑我们?”小九囔囔道:“原来、原来你从进寺后变得 那么奇怪,就是因为这个?!你想通过受戒换取神佛的保佑?” 他终于明白了通宝之前的转变,终于明白通宝好象换了个人的原因。 “那时侯我还不停的调侃他,还不时用酒肉来诱惑他。”小九心里在后悔: “他本也是喜欢吃那些东西的啊,习惯怎么可能很快就被改变?这家伙。” 小九的手收了回来,看着通宝不堪的摇了摇头。他做的事情,居然是用自己的 忍耐换取同情,换取神佛对自己这些人的庇佑。 小九低着头看着桌面,良久抬起头来对觉远大师道:“师叔,我想你将通宝送 回长沙去,那里有七丑,他们可以安排后边的事情。” 觉远大师一声佛号,没有再说话。小九看着大师站起身来,一下跪倒他跟前道 :“师叔,你就带通宝离开吧,这里我留下已经足够了。”觉远又是佛号道:“你 想留下来报仇?” 通宝止住了哭声,扭头看着他。小九坚决的点头道:“是,我决不能让那些人 白死,一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那你打算怎么去报仇呢?就是直接上门找?不要忘了,他们是官府,而且还 不是一户两户,你根本就不可能用江湖决斗的方法进行。”他话音刚落觉远便接道。 小九微怔,倔强的抬起头来:“具体怎么做我会想办法,现在重要的是通宝必 须离开。” 小九的心思很明显,一旦行动起来他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住,就更不要说有 能力去维护通宝了。 “我不走,我也要留在这里。”通宝站起身来。 觉远大师皱起了眉头,似乎预言又止的摇了摇头。小九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样的情况他还能保持现在的冷静。 “不管怎么样,有的东西是不能失去的,如果有人摧毁了他,那我一定要让他 付出代价!”小九想着目光中露出坚定的神情。 觉远大师沉默一阵终于说道:“不行,我们不会离开,我们应该留下来一起处 理这件事情。而且过完春节王施主就会过来,到那时一切会有改变的。” “什么?王汝训?!师叔还想等他来?!”小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着 话噌就站起身来:“那个人除了保护他的皇帝,其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等他来还 能干什么?” “那你想怎么办?难道就凭一己之力去挑战?你知道后果会是怎么样的。”觉 远寸步不让,他的态度使得通宝都不能明白。 小九惊讶的看着师叔,好象觉得忽然陌生起来,那是无法理解的感觉。 “小九,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些人的死去,难道一定要用更多的生命作为 补偿你才会满意?”觉远试图说服他。 “不!”小九猛的吼了一声,积压在心里多日的愤怒终于爆发,一瞬间变得无 可节制。 “这样的仇恨我怎么能忘记?难道我必须假手于人吗?不!我现在有足够的能 力可以让他们血债血偿!”小九双手握拳怒吼着,体内的真力就在那一瞬间爆发了。 一边通宝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胸口如遭重锤,整个人立时向后飞去。同时小 青也是飞了起来,拼命的拍打翅膀。 觉远一声佛号赫然间一掌向小九胸口拍去,小九猛的抬起双手架个正着。只听 见轰的一声响,整个客栈都为之摇晃。房间的地板裂开一个大窟窿,觉远与小九两 人和着那些桌子椅子全都掉下一楼。下边的掌柜伙计和不多的食客们,都不知道发 生了什么事情纷纷躲远。等灰尘消散,才发现原来是二楼的住客都掉了下来。 可是两人的对抗并没有就此结束,小九觉得身体里的内息全都被调动起来,并 且不断的膨胀着想要想外边宣泄出来。那是愤怒的实质,是他沸腾的情绪的表现。 “好强的内力!”觉远心道。 胸口因为刚才一击隐隐做痛,手少阴经也有阻滞的感觉。如果刚才他不出手, 小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那股强横的力量中充满着爆发力,那是因压力而不断膨 胀的力量。就好象怨气,你越是压迫它就会越积越多,直到拥有者都无法控制时, 那一瞬间的爆发甚至可能将本人都撕裂。 觉远主动的一掌便成了小九真力的一个宣泄的出口,那股强大的力量伴着他的 吼声不顾一切的冲向大师,促不及防之下他已经受伤。 “阿弥陀佛。”大师看着眼前的小九轻喧佛号,跟着踏步向前又是一掌,再次 率先出手了。小九只知道身体里的力量在不断的汹涌着,感觉就是想要摔东西,好 象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他需要一个出口宣泄,可心里却知道自己是不能向师叔动 手的。“啊!”他痛苦的喊了一声,转身就向往外跑。觉远的一掌此刻已经打到, 另一掌内力凝聚却是采取的守势。 小九这次被彻底激发了,回身就是一拳,与觉远的掌撞到了一块。觉远的内力 当然比小九要强,六十多年的修为硬接小九的全力以赴依旧能应付自如。几个回合 下来,小九心里也没了负担,这些可是毫不节制的狂攻起来。栖阳客栈的掌柜做梦 都没想到,在这年关的当口,会有人给他来个大装修。显然这种装修是使用的拆掉 重盖的方式。他躲到马路上远远的看着,只见里头是灰尘飞扬,噼里啪啦的声音响 个不停。不消一会,客栈支楼的几根柱子都断得差不多,眼看就要摇摇欲坠。 “完了,完了,我的店啊!”掌柜的是寡老头一个,没了店还不就是要他的命 啊,这回是抱头痛哭起来。 楼上的通宝总算是清醒过来,一爬起身扶着墙壁趔趄的往外走。 “别打了!小九你快住手啊!”下边的情形让他目瞪口呆,他也拼命的喊了起 来:“你怎么可以对师叔这样?快停手!” 小九听着身子猛的一震,动作立刻慢下来。觉远却没有就此放过,一个疾步上 前当胸一掌劈出,第一次打了个正着。小九刚下去的心火又被扇得旺旺,咆哮一声 又扑了过来。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