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下蛇蝎本一窝(之二) 小九连蹿过两个屋顶,一蹲身眼睛扫着下边道:“师叔放心,我有地方。” 说着他就跳下屋檐,落在一个死胡同里。这里一头是墙壁堵死,前边离正街还 有一段距离,而且巷子里靠墙还堆着很多杂物。 “师叔你先歇一下,我去里边看看。”小九和通宝扶着觉远靠墙坐下。 觉远点头,盘坐着运起内力压制伤势。小九抬头看了看,一纵身便翻过围墙。 小九知道这是个妓院,名叫花月楼,上次还有个姑娘要拉着他进去的。混了这 么久,妓院是什么他当然知道。眼下恐怕只有这种,只要花钱就能进去的地方才能 帮助他们。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小九打量四周心里回忆着那个名字,连相貌都不记得 了。 花月楼有三进院子,正门进来是四层楼围着的大堂。一楼偌大的地方全都铺着 地毯,侧面有一小厅,两边都是包间。四面走廊朱漆彩绸装扮,两边上楼梯口还摆 着石雕像,竟然使得红粉中透出些雅致。 过来就是个大院子,能在京城里地价如金的地方有这么大的院子,说明这里的 老板是有些本事的。院子里满是各种奇花,还有个小水池养着鱼安放着假山。这里 边比外边可就安静多了,一般能进这里的要不就是大手笔的,要不就是既熟又些许 文雅的常客。小九现在来的就是后院,地方不小人也特多。这里必须负责偌大的搂 子里全部的饮食杂务,各式各样的货物是堆积如山,而那些伙计更是进出的忙个不 停。 现在是午时已过,妓院的生意正是刚开始的时候。姑娘们该起的也都起来,打 水要吃的东西也都要开始准备,这后院里到是显得比前边更忙些。小九靠墙根站着, 面前有棵歪脖子大树掩住使那边的人看不到,他却可以将里边看得清楚。杂务房、 厨房、材房还有伙计们住的地方,到处都有人在走动。他舔了舔下嘴唇,觉得有些 口干。 “上去看看。”他抬眼打量起前边的四层楼。这里只能看到它的后部,有些窗 子已经打开,却看不到里边是否有人。 小九象只狸猫般轻盈爬上树干,一弓身脚一登,嗖的一声就蹿上对面三楼的瓦 沿。他回身一看下边,街上已经热闹得很,一队队官兵开始吆喝着要店户关门。 “这么多兵都是从哪来的?”小九心道,抬头望旁边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跟着 闪身而入。一股浓重的胭脂味扑鼻迩来,里边却没人在。 他伸手在床上按了按,是棕绷的铺架心道:“挺软的这里正好给师叔躺。” 他返身从原路回到巷子,通宝已经等不及:“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 小九没理他,蹲下身子扶住觉远的胳膊:“师叔你好些了吗?” 觉远睁开眼点点头,小九将他扶起道:“来我背你,我们进去。” 觉远叹气:“你们两先走吧,我一个和尚,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小九微怔,不由分说将他拉到背上,站起身又抓着通宝的腰带将他提起。通宝 一副苦脸对着地面,心里甭提多难受了。其实小九心里也不好过,听着师叔的话, 如果起先不是自己失去控制,那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情。 他没说话,带着两人腾身蹿起,进到房里这才松了口气。 “通宝,你好好看着师叔,我去去就回。”他说着就要翻身出去,可到窗口又 停了下来,回身交代道:“要是有人进来,你就用银子打发。” 通宝点头接问:“你现在去哪?外边正查得紧啊。” “我去找点药。”他说着就从窗子出去了。 觉远又是一声叹气,通宝回身搀扶他道:“师叔你先躺会,小九他没事的,现 在他的本事可是厉害,呵呵。”他说着居然轻笑起来。 觉远依言躺下,却拉着通宝的手道:“你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才是让人担心啊, 他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 通宝听着楞住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小九的,只能是添麻烦。觉远 大师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尽量的调整呼吸。 通宝看着赶紧帮他按住道:“师叔你先歇着,我去找些水来。” “不要,你就留下来注意门外就行。”觉远轻声道。 通宝迟疑着点头:“都是我不好,要是有小九那本事,不至于连这些事情都办 不好。” 觉远听着侧过头来轻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当初你方丈师傅要你跟小九一起下 山吗?” 通宝又楞住怔道:“不知道,请师叔明示。” 觉远睡正看着屋顶囔囔道:“我想是有两个理由的。其一是因为师兄佛法有成, 已感知那不可避的灾劫,所以要你二人下山一避。其二就是小九的杀孽太重,所以 要你陪着,要适时有所把握。” 通宝惊讶的看着师叔,一向唯诺的他从没去想师傅为什么会要他一起下山,更 不知道里边还藏着这样的意思。 觉远微笑拍了拍他的手接道:“佛重因果,我等沉浮于世皆因此成。小九有他 的长处,你也是一样,只是你的优点为人所不大在意罢了。方丈师兄虽有准备,却 恐怕也没了到小九会有此命运,这一切也都是天意啊。” 他说着停了下,看着通宝疑惑的目光,他又微笑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其 实小九现在的强,后边隐藏着很大的危机啊。” 这已是大师第二次这么说,通宝也紧张起来,赶忙问道:“小九他有什么问题? 我也觉得他是有些不对头,脾气好象越来越坏似的。” 觉远听着点头轻叹:“是啊,那是他体内的真力得不到有效控制所至。表面看 他是已经可以运用自如,可是他始终不能将它们融合化解,以至于那股怨气与他本 身压力,使得小九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股力量太霸道了,微微一牵动起,那就 是欲毁灭一切而方肯罢手的局面。” 这回通宝也听明白了心道:“那要是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小九还不成了杀人 魔?”想着他急便问道:“那怎么办呢?我应该怎么帮他?” 觉远看着他迟疑着摇了摇头:“我们恐怕没办法帮他。那真力在他的身体里, 要不就是废去他的武功,那显然是不行。要不就是他自己不断强大,最终将那力量 真正的控制,到收发自如的地步。” 通宝有些失落,觉远动了动身子,脸上显出疲惫。 通宝赶紧站起身,拿起旁边的被子给他盖上道:“师叔,我给你倒杯水。” 觉远扭头看了眼屋里的小圆桌,费力的点了点头。 通宝看着他那样,心里有些着急了:“小九怎么还不回来?”可一想,又不禁 摇头:“他不是刚出去吗。” 京城确实是个有趣的地方,说它大吧,可那消息不用片刻就可以传遍每个角落。 传得那个活灵活现,就好象所有的人都是在现场看到的,让你听着就是想不信都不 行。可它实际面积却又是有那么宽,你要从这里找出三个人来,就是撒下一两千人 都难找到。陈应凤和张鲸当然是不会在大街上吹冷风,搜查的事本不用他们亲自动 手。张鲸在京郊有个不错的院子,独依青山楼阁幽静,榭台水池与假山景致交相辉 映,决不是平凡手笔。张鲸没事也喜欢呆在这,而不是那个戒备森严的东厂。 客厅收拾得整齐,那特地从云南运来的大理石磨成的地板,亮得几可照见人。 两边各三位紫檀桌椅手工精致,单就那茶几便是白云为腿玉石为面,形状手工皆是 一致堪称极品。当面是一张更大的交椅,后背壁上居然是唐李世名的温泉铭拓碑真 迹。当真书势激跃跌宕,字势多奇拗,方正间大有帝王风范。如此一厅足可见这张 鲸也决不是盏省油的灯,这些皆可示人,家中富贵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现在这里等消息的不止张鲸和许云龙,锦衣卫的都督赵文襄居然也在这里。三 个人可都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整个朝廷中谁想要惹他们,那都得事先为自己准 备好棺材。今天他们三人组成的势力足以跟朝廷的任何势力抗衡,可谓是两人之下 万人之上。这两个人,一个是皇上,另一个就是司礼太监张宏。这司礼监虽然是个 内官,可他却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哪怕是皇后妃子,她们都有个轮流或者失宠 的时候,而这司礼监的掌印就不同了。皇帝的饮食起居都得要他安排,那些什么不 开心的,喜欢的不喜欢的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以有时候这太监一句话,说不定就能 扇起皇帝的满腔怒火。 “这事我已差人禀报了张公公,他老人家要我们赶紧办好,不知二位可有什么 高见啊?”张鲸为主自居上首,这是抿了口龙井慢悠悠的问道。 他这个东厂头头跟以往的不同就在这里,好象做什么都慢悠悠似的,可你要想 比他手快,却又发现那是很困难的。许云龙看了赵文襄一眼,按说这皇宫外边发生 的事情跟他是扯不上什么关系,倒是自己这趟非得小心不可。许云龙也知道,赵文 襄之所以来,还不都是这张鲸知会的吗。这可是正好顺心,多个人担待可是好事。 赵文襄看许云龙这么望着自己,他倒也不在乎,冲着张鲸就问了:“那公公的 意思是怎么样的?我反正随便,要是你们人手不够,我掉几百十个人给你们使。” 许云龙给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京师营不是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吗?哪用得着锦 衣卫来帮忙。 张鲸却知道这赵文襄这个手下的性子,嘿嘿一笑客气的道:“赵都督是客气了, 不过这外边怎么做我们都有分寸。你这两天可就千万千万把个宫门给守好就可以了, 要是里边出点什么差错,别说我就连司礼公公他老人家都吃罪不起啊!” 赵文襄一听,感情要自己来一趟还没啥事啊?这一愣神就道:“那我现在就去 安排一下,有什么事咱以后再谈。” 他说着这就要起身离开,张鲸都有些翻白眼了,连忙道:“赵都督别急,这要 你来当然是有事相告,而且那皇宫大院的,他们一个伤一个没用的废物,怎么都不 能进到里边的。” 赵文襄听这话他复又坐下,奇怪的看着张鲸。许云龙这会都没说话,他觉得这 赵文襄有些意思。还好他也是知道这个人的,所以也跟张鲸一样不会见怪。 张鲸等赵文襄屁股贴稳了,才将起先看到的告诉了他。许云龙这才接口道: “张公公说的及是,且不说咱这京城四周哪来这么胆大的和尚,就是他们那一口江 南口音都值得怀疑。” 赵文襄这会是皱着眉头,他知道那事自己稀里糊涂就沾上了关系,没现在事情 会变成这样。 他想着问张鲸道:“那事你们不是说已经搞定了吗?怎么现在忽然来了几个到 这京城来捣乱?这还得了?这万一要有什么事情,我等可如何担待得起啊?” 张鲸看他一脸焦急,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道:“赵大人不要着急嘛,就是真有 什么事不还有人担待吗?而且就凭他们三个就想在这京城地界闹,别说你就是许大 人也不会同意吧。” 张鲸左一下右一下,在场的人全都别想跑。许云龙早就想得清楚,反正这事自 己是给套牢的,现在是非得将那几个人翻出来不可。 听张鲸的话,他微微一笑也是安慰赵文襄道:“就是嘛,现在的关键是赶快将 那三个人翻出来。放心,我就是将个京城翻个底朝天,也决不会让他们跑了坏大事!” 他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慰赵文襄,还不如说是讲给张鲸听的。 果然张鲸是呵呵的拖着尖细的声音笑起来道:“赵大人你看,许都督这可是真 正的大将之风,一个京师营再加上我的东厂眼线,你说这天下还有什么能逃得出我 们的掌心呢?” 赵文襄听着怔住,跟着便同许云龙和张鲸一齐大笑起来,好象他们已经将小九 他们抓住了一般。卫是受厂的节制,不过它的都督却是皇帝指名的,所以张鲸也得 对他客气些。就好象张宏之与他是一样,司礼监掌印比他官高一级,却不能直接撤 换他。他只需要对皇上报告情报,也只有皇帝可以指派厂的头领。不过这不表示他 就不用理会张宏,不论从面子上还是互相需要上他都必须有所顾及,所谓官高一级 是可以压死人的。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