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太监宫内听茶声(之一) 小九在一队兵刚过去的时,贴着他们身后便直蹿上一棵枫树。那些巡逻兵连一 点感觉都没有,一溜的继续往前走去。小九将身子壁虎般紧贴到树干上,这样即使 没有树叶也很难发现。他的眼睛慢慢的扫过下边,耳朵警觉着四周异常的响动,而 他自己的呼吸却是缓慢而悠长的。迎着刚过的兵另一队人点着火把交叉向这边走来, 速度慢悠悠的,有些象在散步。 小九没有等他们,先抬头看看旁边的城墙上没人,便轻灵的顺着枝干爬上树的 顶端。跟着一鼓做气,团身脚轻蹬树干,人便过里城垛子。上了城楼他丝毫也没停, 蹿到对面手一搭边,就翻身跳了下去。城墙高过四楼,下边是无遮挡冰冻的硬地, 他就是这样跳了下来。下落过半,他在城墙上踢了一脚,下落的速度立刻慢下来。 再落地却是轻如飘絮,蹲身单手支地纹丝不动。四周静悄悄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成 功出来了。站直身子抬头看了看城墙上,转身极速向西消失在黑暗中。 城西出来直上不远有一个镇子,永定镇。京城边的镇子当然也不会差,宽敞的 青石道路,两边商家店铺林立,实际上这里比很多省府地方的大城都更繁华。而众 多的人口与特殊的地理位置,是这里保持繁华的基础。实际上京城里的富人官家都 很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居住,因为这里比起里边来确实要自由得多,何况还离得不远 呢。有很多的人在这居住,也使得这个地方各种行业是应有尽有,药店医馆当然是 必不可少的。 这里的卫所也同京城其他地方一样,接到了加强巡逻戒备的命令。可现在不是 打战,巡逻街道的事本不归他们管,再加上这天寒地冻的谁愿在这街上溜达。这刚 进丑时,巡逻兵就一队队的神秘消失,就象是被黑夜溶解掉一般。打更的今天也是 高矮两瘦老头一起干,一个是“嘣嘣”的打着梆子,另一个吆喝着打更的号子。一 股强力的冷风刮起,灌进小巷子里,居然发出呼啸的尖细声。 矮个子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脚下不由得停了下来,招呼吆喝的个高老头道: “我说我们换条街走吧?” “怎么?你怕什么?”个高的说着话,眼睛四处溜了一圈,人也往这边靠近了 些。 “你不知道啊?前边拐角早段不是死了刘家的。”矮个子话还没说完,个高的 便已插嘴道:“那我们就换条街走吧,换条街。” 说着话他已经转身向后,矮个的赶忙跟上,过了好会敲梆子声才远远传来。街 的这边重新归于宁静,只有偶尔阵风刮过,带起一些奇怪的响声。黑暗中一个身影 这才走了出来,就这么站在街的正当中。小九眼睛挨着店一家家看过去,济源的招 牌映入眼帘。 门闩当然无法挡住小九,他隔着门将它挪开,闪身进去随即将门关上。同所有 的药铺一样,当面就是柜台,后边就是一个大药柜。小九走近便看到那上边每个抽 屉都贴着纸条,虽然已经旧得有些发黄,可还是能看清楚的。小九不敢多取,按药 方每种抓了三份的剂量,用纸包好藏进怀里。 “可以用几天了,省得被他们发现知道我们还在城里。”小九心想着退出柜台, 回头看看没留下痕迹,这才出了门又将门闩搭好。 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小九没有急着离开。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离开城门 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不如再多跑两家吧,多拿些药也省得再来。”他心里盘算着。 京城的城墙实在太高,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上去,他还真没那把握。于是在这 个夜里,小九整整跑了两个县城,光顾了那里所有的药店。直到天明,他才混在进 城的人流中回到了花月楼,依原路翻墙而入。这个时候值夜的兵都换岗,早起的兵 在埋怨,惟有城门口的戒备是真加强了。可那也是只管出的,进来的谁理会呢。 凝香伏在桌上,看样子是架不住了才沉沉睡去。她脚边摆着那个暖炉,身上居 然还用披风裹得紧紧。北方的冬天是寒冷的,即使呆在屋里,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也 会冻得够戗。小九轻轻合上窗,过去弯腰探了探暖炉,还是热的。他将药放在桌上, 这才过去床边拨开帐子。 通宝是盘腿坐在那,听到声音立刻就睁开眼睛:“你去哪了?我都快急死。” 看来他也是一夜没有安神,小九笑了笑:“没事,我要等开城才能进来的,师 叔他怎么样了?” 通宝皱起了眉头:“你出城了?那多危险,下次可不要这样了。” 小九苦笑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得歇会,可累死我了。” 小九不再理会他,就在旁边盘腿坐下,也行起功来。从昨天跟师叔开打以后他 就没有休息,而且那经过的不是苦战就是要千倍小心,即使是铁打的人那也受不住 这般折腾啊。房间里安静下来,这种宁静让人有那种舒服的感觉。 只是这夜没有安神的远不止这个房间里的人,还有人比他们更难过,而且这种 难过因为天亮反变得更加剧烈。巳时过半,天早已大亮张鲸这才惊醒,他就在庄园 的书房里过了一夜。很久没有这样劳神,居然会觉得有些腰酸背痛的。 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有消息?这个陈应风是越干越回 去了。” 他想着有些恼火,皱着眉站起身来到窗前。外边的院子里假山青松点缀着,使 得景致即使这样的季节里也不会觉得单调。 可现在张鲸的心情无法因眼前这些而有所好转,看到已大亮的天,他反倒是更 加烦躁。 “来人!”他忍不住喝了声。 外边立刻有小厮跑着进来,躬着身子轻声道:“伺候公公。” 张鲸头也没回:“去!要陈应风来见我。” 小厮立答道:“陈公公已经在外边等候多时了,小人立刻就叫他进来。” 张鲸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心道:“不是他已经找到线索了吧。” 一阵脚步声来到身后,跟着是陈应风的声音:“属下见过公公。” 张鲸回过身来打量他,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一丝疲色,看来也是一夜没睡到处 溜达的结果。 张鲸看着神色依旧道:“看来你还是没有什么结果啊。” 凭着对手下人的了解,不用陈应风开口他都已经知道。陈应风听着身子微微一 抖,低着头不敢抬起立接道:“回大人,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我们在倒塌的客栈 发现了一个包裹,里边有一封文牒、几件僧袍和一件袈裟,相信是那大和尚留下的。” 张鲸听着反转过身去,稍等才阴阴问道:“那张文牒呢?” 陈应风赶紧从怀里取出,双手递到他跟前,张鲸接过一眼就看到封面上“禅林 寺”三个字。他忍不住哼了一声,拿着文牒回到桌前。陈应风不敢说话,在东厂打 滚多年,他知道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多听少说话。而且张鲸这个人的过去他还是很清 楚的,当年他被冯保提拔进了司礼监,可对那个全极一时的大太监宣读圣旨的也是 他。可以将皇帝从小的伴整到那样的地步,可见此人会有多厉害。 张鲸将文牒轻轻丢在桌上,扭头看了陈应风一眼:“你出去吧,不过下次可不 要再给我弄个包裹回来。记住我要你找的是人,不是个什么包裹。” 陈应风躬身行礼:“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张鲸没再说话,陈应风却是慢慢倒退两步才转身离开。张鲸坐回到那把紫檀木 的交椅上,伸手又将文牒拿起。 “上次钱房满放跑的两个小子就是他们?”他眼睛盯着封面上的字寻思着,一 会才将文牒打开。里边就是觉远大师的身份证明,这是和尚挂单时用的。 “居然找到这来了,这些日子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张鲸想着有些恼火,啪的 将文牒合上,跟着冷哼了一声囔囔道:“我就不信这几个人还能翻了天!” 文牒丢回桌上,他冲外边喊了声:“来人。” 起先那小厮又是一路小跑的进来,就在门边躬身站着低声道:“伺候公公。” “要唐礼来见我。”他看着小厮吩咐道。 小厮一如平时的声音轻答声是,便象陈应风那样倒退着出了房间。张鲸看着的 火气也好象小了些,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宫里怎么样了,这事怕已经有人准备捅到皇上那里了吧。不行,我还 得进宫一趟。”他想着坐直了身子,可又想起刚才招了人来见他,于是又靠在了椅 子上。他的心情再次烦躁起来,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心里不禁有些怀疑 :“看来我必须小心些,还是先看看公公的意思吧。”他想到了张宏那张圆脸,和 那副总是笑得和善的样子,心里却不由得重复道:“还是先知会他一声再说。” 等人的时间总是会觉得特别慢,特别是心里有所牵挂的时候,那样的感觉就会 更难受。相比他起他来许云龙就好得多了,最少他昨夜睡得还可以。早晨起来他就 命人换上了常服,只带着五个亲兵便上街来溜达。现在都快转了一上午,还是一点 线索都没有。 许云龙有些怀疑了:“难道那三个家伙逃出了城?应该不会啊,一个中枪的老 和尚,还有个小和尚,这样的特征太明显了,守城的人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啊?见鬼 了。” 五个亲兵紧跟着他背后,手全都捏着刀把子,到这会一个个到真有些累了。其 实就他们这身打扮,谁看了都知道是官府的人。一行人只有许云龙没带刀,就现在 这情况还有谁能这样大摇的大摆的在街上走,却又没人问呢。 许云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停了下来又看看前边道:“走吧,我们去酒楼里歇 歇。” 几个亲兵一听就高兴起来,纷问道:“大人,那我们去哪?” 为兵将者到底有所不同,许云龙手一指前边道:“我们就去品位楼吧。” 品位楼同在南门这边,只是规模同德玉楼是没得比,所以价格也就会便宜很多。 不过这些当兵的可不会在乎去的是什么地,即使这些是亲兵也一样,只要过得去就 行。当下亲兵们簇拥着他,轰闹着向品位楼走去。品位楼只有两层,布局就同栖阳 客栈是一样。不过二楼不是客房而是包间,各自分开的布局,也能让食客觉得舒服。 没有人家那么大的本钱,当然就要想办法,品位楼的老板也还是蛮有心思的。 一行人二楼包间坐好,唤小二来点好菜,几个当兵的就议论起来。 “那天那家伙可是真狠,下手那么重,一个个的骨头都居然都碎了。”一亲兵 说起心有余悸。 “恩,那么厉害的人我也是头次看见,可怜老游他们……”另一个说着停了下 来,偷眼看了看许云龙。 许云龙没说话,对当兵的讨论这些事情他并不反对,反正这样的事情想禁也禁 不了。而且这些还是自己的亲兵,去哪里都是跟着自己跑的,是他必须倚重的人。 他不反对,那些亲兵便说得无所顾及起来。许云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扫了他 们一眼道:“那家伙很厉害吗?我看厉害的应该是那个老和尚,至于那小子并不算 什么。”那天许云龙确实是占上风,要不是觉远那串念珠,说不定他们真能生擒小 九。这些亲兵跟随他多年,那话里的意思他们当然立刻就能明白。 旁边有人站起来替他将酒倒满,其他的人便立刻为他鼓吹起来:“那小子却是 不怎么样,我说他也就手重点。” “对啊、对啊,那天我们都督眼看一招风卷残云就要得手,可惜被那老和尚插 了一手。”那家伙说着还比画上了。 许云龙知道他们是在拍马屁,可心里听着就是舒服,笑容不由自主的露了出来。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