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太监宫内听茶声(之二) 几个亲兵说笑着,菜也送了上来,包房里头气氛更加热闹起来。菜当然少不得 大鱼大肉,亲兵也是兵,虽然平时会比其他兵吃得好点,可毕竟不能跟馆子里比。 两杯酒下肚,身上暖洋洋的,几个人换了话题。 一家伙啃着鸡腿就含糊着问:“你们说那三个家伙到底去哪了?” 其他人都在照顾自己的嘴巴,当中支吾的回答:“说不定真的已经出了城吧?” 许云龙正喝着酒,听着话便停了下了,把着酒盏在手中把玩起来:“难道他们 真的跑出去了?不会吧?可如果是真的跑了呢?” 他的表情被亲兵看见,大伙立刻都不说话了,一个个低头闷吃起来。许云龙没 有理他们,继续刚才的思路:“如果真一个不小心给他们跑了,那我在这闹得满城 风雨的,那以后还怎么收场呢?” 他忽然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把玩酒杯的手停了下来。他虽是武将出身却也不 是个蛮夫,他知道以他今天的位置,做什么事情都必须要三思而后行。京城是皇朝 重地,这里住的可不是一般人。别看他这个都督在老百姓和那些手下眼里是像模像 样,可摆在朝中到底有几斤几两,他自己是清楚的。这要是平常小贼,他倒是乐意 来个满城风雨,可现在那三人背后还藏着个大事情。 “不行,我不能陪他们就这么闹。”许云龙一抬手将杯中的酒喝干。 旁边的亲兵立刻起身又给他倒上,边问道:“爷,是什么事啊?” 许云龙看了他一眼,跟着扫过他们的脸一笑道:“不用担心,你们爷可是打鹰 的,那几只小麻雀来了,不过是来送死的,我还嫌他们来少了。” 旁边的兵照例夸赞起来,倒酒的兵立刻连连点头:“对,爷厉害,爷厉害。” 许云龙当然不能跟他们说实话,也没必要告诉他们。 他端起酒杯小抿了口道:“一会吃完了去告诉兄弟们今天不要再搜了,不过几 个城门口都要给我多派些人。” 旁边亲兵立刻答应,另一个眼珠子一转跟道:“大人这是想放个网等他们来钻 是吧?” 许云龙听着一楞,跟着连连点头笑道:“恩,不错,我就是要让他们来自投罗 网。” “哎呀!爷就是聪明,就是有主意,你们说是不?哈哈。”那家伙顺溜就拍了 起来。 也是照例会有人纠正道:“什么叫聪明?你可真是,咱们爷那叫谋略,懂不? 谋略。” 于是几个人又开始热闹起来,许云龙又乐得开始享受。 与此同时张鲸已经在前往东厂的途中,轿子过城门他抬手轻轻将帘子挑起一角。 道的两边都站了十几个大兵,路中间也有两个小校两个兵在那里翻查着行人。他看 着忍不住摇了摇头,心叹道:“就这样还想抓到人?这些人真是靠不住。哎,幸好 我还有准备。” 叹着气他就靠回到软垫上,闭上了眼睛。他又想到了唐礼,心情立刻轻松了很 多。唐礼中等个头,瘦脸,是张鲸从小收养的孩子之一。“这样的事情应该还是难 不倒他的。”张鲸心里想道。 东厂之所以使人畏惧,很大程度上因为他们背后有一个皇帝,他们是绝对御用 的机器。而这个机器的作用就是监视。要完成这样一个任务,没有一个非常严密的 情报网是不行的。所以自东厂设立就开始培养很多人,使他们成为密探。其实这中 间绝大部分只是对他们进行安插,并没有过严格训练。他们就象一颗颗棋子。看起 来每个都很重要,可又是每个都能舍去。就是因为这样,不管那些大官如何具有实 权,他们都无法真正查破这张大网。 可是光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如此庞大的系统没有一个真正具有杀伤力的部分, 那它想保存下来无疑只是神话。于是它便有了另外一个部分,而这个部分的任务, 就是清除阻碍。陈应风带的那些人也算是,不过他们更是皇上的人。而东厂的历代 头头们都会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一群只他们指挥的杀手。 有趣的是,这股力量从来都是从前任那里继承的。不管头头怎么换,死了也好 充军发配也好,他们从来也没有真正消失过。听起来好象是不可思议,其实却有他 充分的理由。因为没人可以真正将这样一个组织摸透,即使是它名义上的拥有者皇 帝也不能。新上来的人必须要熟悉的人来给他们引路,直到他们真的熟悉,重新复 制出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 张鲸已经有能力培养属于自己的力量,这个替换的周期本就不会很长,而唐礼 就是他的王牌之一。他训练了多少这样的杀手,只有他自己清楚,可唐礼带的地组 绝对是中坚力量之一。 起先山庄里张鲸的话很简单,不过是问:“有多少人可以用了?” 唐礼:“一百四十四个。” 张鲸递给他三张图:“去帮我找这几个人出来,死活都可以。” 唐礼答:“是。”转身出去了,就连礼都不行一个。 张鲸回想到这却微笑起来,行礼有什么用?他要的不是一个会行礼的手下。 城里的搜查依旧在继续,可这里的人并没再因此受到影响。街上的人流熙熙攘 攘,商家各户也都打开门来继续做生意。实际上大家都还有些兴奋,昨天居然有人 在这京城里杀了官兵还拆了间客栈,大家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因 此茶馆酒肆里的生意反比平时还要好些,茶客们品着茶侃着昨天的事情,期望今天 可以看到一场大热闹。虽然当兵的不时走进这些地方看看,拿着画像对对人,可这 的多了客人们反倒向他们打听起来。 张鲸靠在轿子里想着心事,好一会总算是来到了东厂。这还没下轿子,旁边就 有人报:“大人,司礼公公请您过去一趟。” “哦?”张鲸答应声道:“我知道了,你去回禀一下,说我马上就到。” 轿子外边的人答应一声就走了,张鲸在里边坐了会才出来,负着双手一个人便 溜达进宫了。进去他便直奔张宏的住所迩去,这宫里他进进出出的,根本不会有人 拦他。 张宏住的暖房是在乾清宫旁边,这是为了方便朱翊钧的召见。这个房间相比张 鲸的庄园根本是两回事,简直可以说就是寒酸。 张宏坐在小圆桌边喝着茶,看到他进来立刻笑脸的招呼道:“你来了,过来坐 吧。” 张鲸赶紧向他行礼道:“见过公公。” 张宏摇了摇手道:“公公别客气,我们先坐下说话。” 张鲸微微一笑,便在他一侧坐了下来。张宏将一盏茶送到面前:“知道你喜欢 龙井,我这一早给你沏好了,来公公试试。” 张鲸有些意外,脸上却客气一笑道:“多谢公公。” 跟着端起茶盏揭开,便觉一阵清香扑鼻迩来。再看碗里那翠绿的嫩尖根根碧绿, 在清澈的水里舒展,还未品味他便忍不住道:“好啊,公公哪来的如此好茶?真是 小盏在手五腑香啊,呵呵。” 他说着小抿了一口,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我会什么时候到?着只 老狐狸。”刚好合适的水温告诉他,自己何时动身又如何过来的他都是一清二楚, 感觉就象他看着自己走路一般。 心里惊讶面上看却好象是在欣赏这茶的芳香,跟着微微摇头晃脑起道:“这真 是难从陆羽毁茶论,宁和陶潜止酒诗。没想到公公还有如此极品,果然与众不同啊, 呵呵。”他是一语双关,即夸茶好又同时赞了下张宏。 张宏听着却是微微一笑继续说茶道:“公公可知这茶是兴王爷他老人家从浙江 带过来的,这可是真正的好货色啊!” 张鲸自然知道这兴王爷来了,也知道他是皇帝的叔叔,还是少有的抱过朱翊钧 的几个王爷之一。因此皇帝对他这个叔叔也很尊敬,现在他是年纪大了,可在皇族 里的分量却反倒是越来越重。 张鲸听着悠悠点头赞道:“我说难怪这么好,原来是他老人家的东西,那肯定 是极品中的极品了。公公可是好口福啊,真是令下官羡慕。” 张宏不禁得意一笑道:“承蒙王爷他老人家看得起,这才赏赐了一小罐,这我 可得自己留着慢慢消受的,呵呵。” 张鲸连忙拱手道:“我得此一盏已是万谢,可不敢再夺公公之所好,呵呵。” 说着话气氛似乎已经非常融洽起来,张宏却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可 惜兴王爷他老人家身子骨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也不知道能挨到什么时候。” 张鲸闻言微怔,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茶碗等他说完。 张宏说着停了下接道:“这本也是非我等应该讨论的事情,可心里头却总想着 该给老人家办点什么才是,这分心思着实让人煎熬啊。” 张鲸听着有些哭笑不得心说:“这老狐狸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尽在这给我绕弯 子。我说在我面前也不用装得这么象吧,当时可是我们两一起扳倒冯保,然后一起 抄了老张家,哪件事你没留爪印啊?还装得这么慈悲似的。” 他心里是这么想,可面上依旧表情拱手赞道:“公公的高德确实非常人可比, 令在下佩服万分。” 张宏回身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可他老人家位高权重,荣华富贵已堪至极,我 等真的又能为他做点什么呢?恐怕惟有让他老人家玩得开心,这年过得喜欢罢了。 这样太后心里舒服,皇上就更是开心了。” 张鲸知他说着瘾头正足,于是也不打断,敷衍着点头连连答是。 张宏坐回了位子,看着张鲸端起了茶碗小抿口道:“其实王爷他老人家也就喜 欢个清静,特别是那简廉之风骨,真是为我等之楷模。即使这大年大节的,他也不 愿铺张。” 他说着将茶碗放下,稍等才跟张鲸解释似的接道:“他老人家都很少回京城, 这次说是特地来看看的,还说是想去街上体味体味。哎,这外头的事情可是难办, 早昨天你还说有几个小贼,他们可真是胆大了,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端的 罪大恶极!” 张鲸听到这也仔细了,心说:“老狐狸转来转去的终于肯说主题了,可他这到 底是想我们怎么做呢?看来还得我先将意思说出来。” 想着他便也放下茶碗答道:“公公说的是,如此恶贼一定要将他们缉拿归案, 这样京城里才会太平。公公放心,即使是挖地三尺,我们也会将他挖出来。” 张宏听着连连摆手:“这查是一定要查的,不过可是千万不能扰了王爷的雅兴。 这要是一个不好,大年节的闹得太后、皇上都知道,一个不开心,我等可是有几个 脑袋都保不住啊!” 张鲸听到这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他是不让我们再搜啊。可这要给那几个家伙跑 了,可就从此埋下大祸。他想着有些迟疑,皱着眉头看了张宏一眼。张宏又喝了口 茶水道:“外边的事我也是不知道那多,所以一切还得要公公可以谨慎行事。年节 时多加戒备那正是为了王爷贵戚们的安全,可那扰民的事,我看是大可不必的。” 他的话已说得很清楚,戒备是要加紧,可搜民房客店的事情却不能再做了。张 鲸这才点头答应道:“那我就多派些探子出去吧,其他的看来还得京师营多派人手 了。没法子,这锦衣卫必须要守着皇宫,我们这厂里人不够啊。” 张宏闻言立刻连连点头:“公公说的极是,这京师营理当多派人手支持才是, 这本也是他们的职责嘛。” 张鲸听着心里确实有些佩服起他,这该当干系的事,他是几乎要一点不沾。可 这指使人家的事,却是一个不漏,最少那份仔细就是自己所难及的。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