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的腥味(之一) 经大同府的城墙是长城重要的一部分。身在城中还不知道,出到外边再回望时 才知道,什么才是绵延千里,什么才叫凛然不可侵犯。小九起先只是在马车上回头 看看,他怕那种不舍的情绪牵拌住他。那会让他觉得很心痛,痛得无法接受。可当 视线扫过那巍峨高耸的城墙时,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心里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种眷恋轻易便将复杂的情绪一扫而空,他的眼睛似乎被粘住,再也不能从那段城 墙上挪开。也许就是因为城墙的那边有等着他回去的,唯一的亲人吧。 关良踏着货物从前边连跳过来,老实说他的力气确实很大,可轻功就真的差到 家了。有车借过还差点摔一交,前边队伍都要被迫停下来,这样的实力倒是让押送 的蒙古护卫多少有些担心。小九眼角瞟着他来到自己跟前,这次可能是刚才失足有 些不好意思,没有再勒住小九的脖子。而是一下子坐在麻袋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车子只有这么大,小九无法跟他保持距离,只能是站着对他表示问候,最少这样能 避免被他勒住脖子。 “四哥好象对蒙古话蛮有研究的?”小九找了个话题。 关良一下站起身来,有些答非所问道:“没想到在这车上走还会摔交,都怪那 麻绳没绊好,真丢人。” 看他那样子小九有些想笑,不过他倒是先显出无所谓的模样,手终于搭上小九 的肩膀道:“是不是有种想家的感觉?我第一次跟老爹一起出关时候也是这样,感 觉就象是一去不回,呵呵。” 小九扭头看看他没说话,心事却不幸全中。有时候人的感觉会出奇的相似,想 办法也无法隐瞒。 关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坐下歇会吧,再往前可就时刻要保持警觉了。” “恩。”小九答应着坐下问道:“四哥,我们这次过去要多长时间?” 关良同他并排坐着,看了看前边道:“很快,顺利的话两天不要就能到,今晚 我们就能到呼和浩特附近,在那里休息一晚,明天下午就能到。” “明天下午?那不是一天吗?”小九奇道,心里有些高兴,他早就有些迫不及 待了。 关良打个哈哈道:“今天过去到明天不就是一天吗?明天是一天加上今天不就 是两天?” 小九听着不禁一笑,头都快给他弄晕了。 “管他的,两天就两天吧。”小九看着前边逐渐消失的城墙心道。 关良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好些休息,最好是睡一会,我们领队的在晚 上可不能睡觉。” 说着他又展开笨拙的身法,一辆一辆大车的往前跳。车子都是四头牛拉着,护 卫队大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只是现在刚出城,还有蛮长一段相对安全区,作为护卫 队长需要抓紧时间休息。其实后边的路,不单是夜晚,白天同样也必须随时保持警 觉。 大车每辆都是四头牛拉着,就持久力来说,是可以绝对保证的。 “旦愿一路平安。”小九想着仰面躺在麻袋上,看这天空的白云朵朵飘过,翘 起了二郎腿。 车子走得摇摇晃晃的,小九不知不觉居然真的睡着了。车队在蓝天白云下走了 两天,大概是这条路上太热闹,来往的车队实在太多,居然连个探路的马贼都没遇 上。有的只是一望无尽的新绿,带着清甜味道的微风,和那份万物生机勃勃的感受。 现在阴山就在眼前,乌克及洞的大地已经被踩在脚下,任务顺利得让人都不敢相信。 车队停了下来,照惯例关家的子弟们开始集合,小九也骑着匹高头大马向队伍 前边赶去。这两天马倒是骑得痛快,无边无际的平原,你想怎么跑都行。两个蒙古 贵族哈答斤起和木尔帖正在同关良讨论着什么,小九离关良身后几步停了下来,他 们都是说的蒙古语他无法听懂。 正要问给他配的伙计已跟到身边道:“少侠要我翻译吗?” 小九微怔无奈道:“好吧,他们在说什么?” 伙计听了会答道:“两个主顾要我们再护送一段,要去阴山那边的查干哈达。 四爷不同意,他们正在商量。” 小九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不同意呢?那个地方很远吗?” 伙计摇头道:“远还不是问题,只是一过山那边,各路部族游勇散兵特别多, 随时都可能会有危险。其实我们能将他们送到这已经是破例,一般都是到老东胜城 就可以了。要是去了那边,我们这些人空手返回都可能遭遇袭击。” 伙计知道他第一次来,所以尽量的说得仔细些。小九哦的答应了一声,没有再 问,过不过去对他而言区别并不大。他想的是该怎样让大师和通宝先回去,要不自 己办起事来还真是不方便。 “他们愿意加上五百两银子,四爷有些犹豫了,那两贵族一直用老主顾压着, 真不好办啊。”旁边的伙计又告诉他道。 关良扭头望了望他,带马靠近几步道:“小九,我们可能还要再走上两天,你 看怎么样?” 小九稍顿耸耸肩道:“我听四哥的,你说过去就过去。” 关良听着呵呵笑起来道:“那可是很危险的,随时都可能打架哦。” 小九听着忍不住皱眉道:“四哥不要这样嘛,我可是见过世面的,怎么老当我 是孩子啊?真是。” 关良笑得更大声道:“好!那我们就再送一程,你去帮我要伙计们再加入车队。” 小九一楞:“我怎么喊他们?” 关良奇道:“就这么喊啊,他们都排好队准备返程了,你一路跑过去喊‘继续 护送,过阴山。’不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小九看着他,觉得脸有些热热的。 “当然啦,小弟弟该不会喊话都不会吧?”关良又来了。 小九一楞,跟着哼了声,不再理他赶马向队伍跑去。一百多兄弟列着队,他跑 到跟前了还真喊不出,那一双双眼睛都在望着他呢。又觉得有些脸热了,“管他的, 豁出去了。” 他暗自鼓了鼓劲,气沉丹田发力开声哇就一嗓子:“全体归队!继续护送啦!” 关家百多号人,就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头都有些发蒙了。那马儿更是惊得前 蹄瞪起,发出声声长鸣扭头就跑,那队型呼啦一下就乱了。骑手们纷纷紧住缰绳, 却依旧有人跌落马背,更多人是跑出老远才将马重新控制住。 小九也傻眼了,心道:“我的声音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扭头想问翻译伙计的感觉,那家伙也是一样,被马驮着跑得不见了影子。倒是 自己胯下这匹还不错,老神在在的杵在那格外的威风。 混乱了一阵,队伍又继续上路了,向着阴山那边前进。有小九那一嗓子,众人 也增加了不少信心。当年燕人张飞吼死了夏侯杰,这小九一嗓子吼死些马贼应该是 没什么问题吧。穿越阴山到另一边已经是晚上,车队分三层依山脚下平缓处作成圆 阵。牛不下辕,头同向一边。护卫们在外围点起数堆篝火,将货物和车夫保在中间。 关良绕着大阵走了一圈,检查伙计们的工作。 “架上羊了,我们今天要赶夜路,大家记得先把自己的马喂好,只休息两个时 辰啦,大家抓紧时间!” 小九的马有翻译伙计照顾不用操心,他就在火堆边坐下,看着伙计们烧烤全羊。 关良忙得很,还是过来打了声招呼,提醒道:“这里很危险,小弟弟要帮我多注意 着点啊,我要去另一边,有事先不要乱动,你就大声喊我,我一定能听到。呵呵。” 小九坐在地上扭着脖子望着他,这家伙老是跟他逗乐子,自己却无可奈何。 想着刚要答话,翻译伙计过来了:“四爷、九爷,告诉两位一好消息。” 两人同望向他,伙计对着小九抱拳一鞠道:“您的马聋了。” 两人听着一怔,跟着关良和火堆边的子弟们哈哈大笑起来。怎么说那马就是不 一样呢,还以为是匹神驹,弄半天是给他一嗓子震破了耳膜。小九这会是不好意思 了,给那些子弟们一笑,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关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这样的马最好上战场,因为它什么都 不怕,呵呵。” “你就别再笑了,真是的。”小九苦笑的摇摇头道。 那边有副手吆喝了一声,关良总算是将他放过。不多久野餐就开始了,弟子们 手艺不错,羊肉很好吃。虽然不准喝酒,在这异乡烧烤,辽原苍穹之下,却同样有 种醉人的味道。 小九又伸手撕下大块肉塞进嘴里,一咬一咬的满嘴是油,那滋味让他忍不住赞 道:“好香啊!又嫩又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了。” 这火堆也就八个子弟,烤羊的技巧他们都会,对小九现在也是由衷佩服。听话 便有人答道:“九爷要是喜欢就多住些日子,等咱兄弟们清闲了,天天做给你吃, 哈哈。” 小九也跟着呵呵一笑,心里感觉真是舒服极了。 一阵风吹过,又是那种春天青草的香味,小九忽然停下手来。 “是什么声音?风声?不!是马蹄声!”小九纽头凝目向右边望去,那里是一 片黑暗,月光下大地就象是被一层黑色的薄雾笼罩住。 “肯定是马队,数量很多啊,是什么人呢?”小九心里犹豫是不是该喊警报。 那声音告诉他,过来的人不但数量多,而且速度也很快。 “马贼!马贼来了!”远处放哨的人终于大喊起来,跟着就是一声惨叫。 “防御!大家小心,他们在西面!快拿兵器!上马!”关良的吼声随即响起。 “西边!”小九噌就蹿起身来,正是自己的右边,也就是自己听到的那些人。 敌人的队伍已经可以看到,大量的骑兵队型在运动中展开直线,分几层向这边 平推过来。 “快布阵!弓箭手过来!”关良在使劲的喊。 可刚才还在吃东西的护卫们,除少数轮换的,其他的人都来不及到位。那马队 冲锋的速度有多快啊!哪里还会等你摆好阵型,那就不叫做突袭了。这马贼有两种, 一种是劫财不大要人命的,他们一般会给你个条件之类,不同意才会开战。另一种 就象他们这样,冲过来就杀,货也要命也要,万一有活人抓回去都做奴隶使用。要 是过程中遭遇反抗,那被打败的商队情况往往是很惨的。 小九已经来到关良身边,眼看着马队风驰电掣的冲过来,喊杀声震耳欲聋。 “来不及了!”小九心道,等他们过来,自己这边松散的人群肯定只有被屠杀 的份。 “我上去挡一阵!”小九盯着前边说道,不等关良等回答,人已腾空而起,冲 向人数最集中的中间部分。 “不要!回来!”关良喊着也知道已经来不及,心里一横对左右喊道:“弓箭 手射两边!” 小九上去是为了争取时间,他这也管不得箭的密度了,先射他奶奶的再说。 好在弓箭手就餐也是相对集中,听到命令就地停下,对空上弦就射。一阵箭雨 落下,敌队两翼立刻有人惨叫堕马。可是这样的攻击是远远不足以阻拦他们的,相 反因为队员的惨叫声激起了他们的凶性,马队象潮水般涌了过来。一道寒光在正前 端闪起,小九毫不犹豫的迎头冲进敌群。马在往这边冲,他以更快的速度迎了上去, 那接触的一瞬间实在太快了。 相当于双倍的速度,即使骑兵已经看见他,刚将准备将弯弯的马刀斜下。可那 一瞬间的交错而过,依旧使他们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小九身子打横着,双脚踢中 一侧的马肚子,那边连骑兵带马滚到一边。一侧和后边的人全都来不及躲闪,一时 间人仰马翻,纷纷受了鱼池之殃。马队的密度足以使小九能够两头攻击,一掌狠狠 拍在这边马的前腿一侧,手里的匕首寒光亮起。一弯淡淡的弧线,象切豆腐般从那 骑兵腰部划过。那一刻那人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腰子已经被切开。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