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对峙问清白(之二) 申时行狠狠的出了口气,心里顿时是百味交加,感慨、激动、鼓励、尊敬、爱 惜,也许还有些须伤感,总之他已经是老泪盈眶。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一带头,山呼声立时四起,顿时造就一股压倒 性的威势。 呼喊声从这个房间传出,外边远处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同时却有了一个 想法,皇上驾崩了。而皇上的驾崩就是因为同歹徒搏斗的结果。于是群情为之激动, 誓死之心就从这小小的房间里传开,似乎比声音还传得更快。 小九转眼间成了个反面人物,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甚至都不再需要理由。 “住口!”面对激动的人群,他暴吼一声道。 一时间他的思绪为之大乱,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错在哪。 此刻申时行却紧跟在小九怒吼声后,再次大声喊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立刻山呼声猛压过来,顷刻间就将小九的吼声压倒、淹没、冲刷,似乎不再需 要理由,小九便应该立刻投降。 “怎么办?怎么办?”小九没有忘记自己的立场,他没有错!天子犯法与庶民 同罪,这话不是白说的。 既算是朱翊钧不知道事情经过,可他也必须负上失察之责。如果是村民的一次 错误,也许他真的还不需要死。可对禅林寺的僧众,他不但是失察,而且最后的定 性也是他所为。手握生杀大权,却不查不问,即使是妄听他言,那也最终与草菅人 命没有区别。虽然他不是亲手杀人,可那些冒他名的凶手,不但没有得到惩罚,反 是肆意涂抹死者的声名。这样的人必须为他所做付出代价,为他的不负责任付出代 价,他必须要死。 小九心想着打定主意,忽然放开朱翊钧从床上冲出,眨眼间落到张宏跟前。那 家伙还若无其事的趴在那磕头,并喊着那口号。就好象他事先抢了人家的银子还杀 了人,过了两天被抢被杀人家的朋友将他找到,他又正好同一个很强壮的人在一起。 这时候他就躲在那人身后,仗着强势就不认抢劫杀人的事了。那意思要抓他还得先 搞定他依靠的强人。他就这么阴着,轻易就将天理王法踩于脚下,而所做下的大恶 就要在这山呼声中被掩盖,进而消弭于无形之中。 小九来到他跟前,张宏一抬头正好看到,心里一惊就往后退。小九哪里肯放过, 手中匕首提起落下,一家伙就扎进了他的喉咙。张宏身子继续后退,匕首随之拔出, 他来不及哼一声就滚到了一边去。在场谁也没想到,小九情急之下会舍了人质,冲 下来杀张宏。一切变化来得突然,象申时行这样的文臣,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可 旁边还有大内侍卫守护,其中更有不少高手,特别还有个赵文襄就贴在旁边。 张宏身子刚退,赵文襄的刀就过来了。随着起身之势,刀是从下往上划出,硬 是将小九逼退。紧跟着后边的人就上来了,申时行也算明白过来,都来不及喊,几 乎就在地上爬着趔趄的扑向皇帝。小九反手与赵文襄战在一起,外边的官兵眼看就 要涌进来,场面顿时混乱不堪。赵文襄也是小九心中必杀的人之一,既然事情已经 到了这个份上,他也顾不了许多。闪开赵文襄一刀,他顾不得张宏污血喷面,脚尖 一点就地旋转回身,掌势随着身势发出。 赵文襄一刀落空,第二刀也紧跟着就来了,这下小九的掌眼看就要同他的刀撞 在一起。不得已之下,唯有撤力躲闪。赵文襄的理不饶人,一把刀顿时象鼓起了风 轮般,刀刀相连,大有泼水不进之势。申时行的手终于触到了皇帝,君臣两人立刻 抱成一团,这回心里总算感觉有了个谱。 申时行灵魂归体回转身来,依旧颤抖声喊道:“快、快来保护皇上!” 爬上前去的倒不是他一人,可那都是些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唯有用身子挡在 皇帝跟前。 申时行的喊声令小九无措,外边的侍卫已经冲进来,刀枪剑乩一涌而上,想要 立刻就将他碎尸万段。这些人可都非普通之辈,他们单挑那都不是小九的对手,可 现在这一涌而上,那威力就大不一样了。同时已有人越过头顶,扑向龙床旁边,直 接就要保护朱翊钧。情势瞬间变得危机,只要朱翊钧得以脱身,那这些人就是用血 也要将小九淹死。 人群刚跃头顶,四周兵器还未真正及身,赵文襄一口钢刀却依旧是舞得呜呜做 响。小九心里一横,力灌匕首中,狠狠向赵文襄钢刀架去。匕首不是刀,可现在哪 里还能管得了这些,先权宜用之再说。赵文襄毕竟功力与小九相差甚远,一击之下 便将凛冽的刀势破去,跟着欺身上前左手一掌拍在赵文襄身上。可此时旁边那些长 短兵器已经打到,小九不得已回匕首招架,脚尖一点身子向后倒飞,直冲向欲离开 龙床的朱翊钧。 左右只有三四大内高手阻拦,贴身就是文臣们的肉盾,要冲破他们还是很容易 的。而且朱翊钧只不过解了昏穴、哑穴,还不能走路,必须有人左右架住扶持,这 令他们行动更加迟缓。小九这一退有多快,岂是他们可以躲闪。倒是那三四个大内 侍卫也不是一般厉害,连架几招才被小九勉强震开,要夺其命都不可以,他闪身冲 进了那些文官群里。那些文官被硬挤开,熙攘着反将侍卫的攻击挡住。而且他们还 个个忠心耿耿,开始使出能打死蚂蚁的力道,用拳头捶打起小九。 小九的速度比他们快过不知道多少,一把揪住朱翊钧的胸口衣领,刷就将他轮 起。人影四散飞射间,小九提着朱翊钧又回到床上。 把朱翊钧往跟前一挡,匕首一横架在他脖子上,大吼一声:“滚开!” 这一嗓子下来,从前就轰聋了一匹马,现在又吓昏了朱翊钧。房间里的侍卫耳 朵里同时嗡嗡做响,滋味比有人在耳朵边磨牙还难受。被摔开的人里当然少不得申 时行,四脚朝天的倒地,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好在小九只是想摆脱他们,并没用上 真力,要不他今天就不单是鞠躬尽瘁了。 朱翊钧重被制住,侍卫们又失了主见,抬着兵器缓缓向前逼近。小九后退,背 已经靠到墙上,眼睛扫过在场众人。赵文襄从地上摇晃的站起身来,小九不过是匆 匆一掌。他又身披凯甲,根本不足以要他的命。可即使这样,一掌全中之下,也令 他受了些内伤。 此刻他起了身,看着眼前的情况,急忙道:“都别乱动,不要伤了皇上。” 这回他的脸可丢大了,人家冲下来宰了张宏,跟着还把他打伤,再回头又挟持 了皇帝做挡箭牌。一来一去间,简直没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赵文襄止住了侍卫们,刀尖一指小九道:“你快将人放开,是好汉就跟我单打 独斗,好好再战一回!” 小九心中暗道可惜,看赵文襄被亲兵护着,再很难有机会将他杀死了。双方距 离太近,可以突袭将张宏击杀已经很不容易。小九当然不会去同他单挑,“只有杀 皇帝了。”他看着赵文襄心想。在两者间他必须选择一个,当然要优先重要人物。 现场人皆持稳片刻定下情绪,等各自清醒形势又成僵持之局。小九看了看眼前 的朱翊钧,心中异样情绪升起,这一刀下去无疑就是等同于了结自己的性命。 “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总算是将几个重要的贼人解决,还剩下个赵文襄, 等我做了这狗皇帝再跟他拼命。”他想着又心中微叹:“爹娘啊,我这马上就又能 再见到你们了。” 想着手里匕首一紧,就要割下赵文襄的大好人头。 “阁下,阁下请高抬贵手,我等知错了,请阁下放了皇上吧。”申时行晃悠半 天,此刻才清醒。 小九手里稍微迟疑,看他眼哼了声,不答话又要斩朱翊钧。 “来护驾的!都不要动手!让开!”外边有喊声传来。 听到小九耳朵里,那声音却是那般熟悉。他手不由得又停下来:“这声音不会 是通宝吧?应该不会,他的武功决没有这么厉害。” 与其说怀疑,还不如说是在祈祷,因为那由远而近的声音实在清楚,自己也当 然不会会听错。 “让开。”的喊声到了门口,跟着三条人影闪了进来,当先一和尚不正是通宝 吗。 小九有些傻眼,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心说:“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真是 的,不是要他别来吗,居然还追到皇宫里来。该怎么办呢?”再看看手中的朱翊钧, 这一刀是再也割不下去。随一起进来的还有起先那老者和关家老大关桥,小九不知 道他们是怎么碰一块的,可是知道这些人哪一个自己都不希望他们出事。 他还在犹豫,那边通宝已经急道:“小九,你住手,千万不能杀皇上!” 小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楞楞的看着他。 “小九冷静些,你千万不要动手啊!”那关桥也出言劝阻道。 他们忽然的到来,令房间里人都觉得意外,一个个诧异的看着他们。屋外边的 情况可不比里边,那都是整整齐齐的排了大阵,就等着小九出这房间。只要他出去 了,那各兵种布下的大阵立刻就能将他劫下,任你武功再高也逃不出军队的围剿。 可这几个人偏偏就进来了,难怪里边的人会奇怪。原来他们这一路过来,都是喊着 来救驾的,而且都是踩着那些士兵的头盔往前冲。那些士兵也不知道他们是哪来的, 也许是谁请的帮手也不一定,再说只要进去了的就决跑不掉,所以也就没真阻拦他 们。 申时行反应快,听两人喊话,赶紧上前微一礼问道:“请问几位可都是认识此 大侠的?” 旁边老者拱手道:“回大人正是熟悉,所以还请大人容我等于此规劝,必可保 皇上无恙。” 申时行还不及回答,窝着火的赵文襄这回找到了能拿的对象,手中剑一指几人 喝道:“好你们三个不怕死的,居然还敢闯到这里,来人!给我拿下!正好可以做 交换人质。” 旁边一阵兵刃声响,周围的人立刻就要动手。申时行赶紧抬手:“住手!你们 都退下。” 老者微低头看着左右后退,这才冲申时行一笑拱手道:“多谢大人成全,我等 定将尽力。” 来人都是相貌堂堂之辈,特别是这老者,白发长髯道骨仙风,简直就是高人隐 士的招牌相貌。申时行的眼光当然也不是普通人可比,知道他们都不是寻常人,好 在现在他们还想帮忙,若是立刻惹得火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当下对老者也是 回礼道:“如此就有劳几位,只是不知几位高人姓甚名谁,又是从何而来呢?” 申时行此刻忽然问起对方姓名来,自是有他的深意。 老者听言微微一笑道:“当下皇上性命紧急,于在下等姓名来历,不如等救下 皇上之后再说如何?” 申时行一怔,当然不能不点头同意。他们说着话,依旧架着朱翊钧的小九也明 白了,心道:“他们这是来劝驾啊,那老头还能理解,可通宝怎么也会是这样做? 这要是真的可就麻烦了。”他想着用怀疑的目光望向通宝,通宝一身僧袍垂手而立, 眼睛也是正在注视着自己。看那眼神就已经知道,他确实是来阻止的。 “小九,你不能杀皇上。”通宝说着上前一步。 小九看着他眼睛慢慢眯起,满是不信道:“为什么不能?”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