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终需见面(之一) 桌子山在驻地西南方,属于贺兰山的余脉,而贺兰山又属于祁连山的余脉,其 实阴山亦可属于祁连山的余脉;也就是说,祁连山、贺兰山、桌子山、阴山构成了 一条蛇形曲线。不远的距离众人骑马很快就到山脚下,一段平缓的坡上去可以到半 山腰。一口气到这里几人才停下来,拨转马头回望来路,不禁感到心胸也为之开阔。 极目远眺那无尽的碧绿一直延伸,到尽头似乎已跟蓝天白云溶为一色。天就是地, 地已为天,共同在一处存在着,而又都是那般无限。 两边山峦起伏连绵不断,若波涛般起伏着向两边延伸。黑赭色的奇岩怪石,嶙 峋断裂的悬崖峭壁,当然也有平滑如镜的长坡。地势变幻不一而足,蜿蜒曲折更是 不尽。其间的险要隘口,深邃涵洞的隐蔽之所就更多,草色植被掩盖着决不易发现。 这段山区他曾经穿越过,可当时需要赶路不过是从旁边走过,远看到这高峰也没有 攀登。赶路的人当然是找平坦处走,决不会拖家带口的去爬山。 现在他就必须把这里的地形探个明白了,这是做出怎样让步的关键,干系到好 几百口人命。对中原历代王朝而言,这段山脉不知成就了多少英雄梦,也不知葬送 了多少慷慨豪情。“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想当年岳王 一曲《满江红》激昂了多少壮烈情怀,又道尽多少恨? 这桌子山高出地平面只千多米,远看去还不觉的如何高大,可至近前才知道也 是一番入云的巍峨姿态。但这两边南北往来从不间断,在侧面和旁边稍缓的山头, 都有道路可以往来,如何利用就需要仔细计划才行了。 小九仔细看着这周围的地形,而后翻身下马,招呼道:“走,我们到山顶上去。” 跟着拽起缰绳就往上走。 众人也赶紧跳下马背,巴嘎班迪又立刻上前抢过小九手里的缰绳。小九微楞跟 着笑了笑,也不再拒绝,身法一展径直往山顶奔去。 他这一跑起来,后边的人可就跟不上了,顿时哇哇乱叫。引得小九是哈哈大笑, 脚下却是加力跑得更快了。上山的路崎岖不平,时而稍缓,有时却忽然崛起。最后 是一段悬崖,直削而上至顶,大有猿糅不攀之势。可这样的地形对小九来说,根本 就不成问题,飞身之上贴壁而行,一下子就到了上边。后边的人远远就看到他那样 上去,就好象是飞上去的。要不是亲眼所见,也知道是他,还不以为是见了鬼。 “我们的头人好厉害啊,登悬崖如履平地,有这样的本事,我们族肯定是有救 了。”巴嘎班迪不禁赞道。 啊术开始有点想入非非:“我要是有这样的本事就好了,要是我们都有这样的 本事,那不要说四个公子,就是林丹汗来我也不怕。” 巴嘎班迪斜眼看着他:“就你还想有这本事?一边呆着去吧。” 啊术哼哼两声:“羡慕一下都不行啊?你难道就不想?” 巴嘎班迪没话说,一提他当然也开始想起来。 野台上到前来,故意长叹一声:“哎!就这样你们就奇怪了?我告诉你们,头 人的本事可还大着呢,还有厉害的你们都没见过。” “是什么样的?你见过?那给我们说说。”巴嘎班迪连忙问道,一边啊里海牙 也回头看着他。 野台狡猾的摇了摇头:“不说不说,反正你可以看到的,到时候就知道是怎么 厉害了。” 他说着牵起马向前走去,后边三人被钓起瘾来,紧跟着后边纷纷求起他来。野 台这回是得意了,昂首挺胸的走在前边,可嘴里就是哼哼的给他打马虎眼。小九已 经登上山顶,着大片地方真是异常平整,就象给刮削过一般。地方面积并不大,最 宽处也不到两百米。 在此展目,下边一切尽收于眼底。看看只有条小路上来,他虽还不知兵法,心 里却也不禁赞叹:“真是个埋伏的好地方啊!” 前边的草场是最肥沃的,山南一面就远不能比了,直到鄂尔多斯深处才好起来。 其实这里也算是鄂尔多斯的一部分,不过是相对贫瘠的地方。鄂尔多斯再往西南, 就是毛乌素沙漠,那里比的情况比这边更惨。 “可惜好地方都在那边啊,万不得已也只能退到此为止了,否则跟自杀没有两 样。”他心里暗自盘算着,转向山南面,了望下边的土地。仅仅是一山之隔,北面 是齐腰深的草,南面却是黄绿参杂的颜色。草在这样的季节还不能把地面完全覆盖, 要是到秋天,这里的资源肯定就不够了。 可是现在还不能跟他们打,哪怕可以打赢也不行。他是汉人,即使有了一个新 的身份,但对乌拉特族而言依旧是个外族。如果是内部的战争,大族插手的机会就 小得多。可要是象这样就干上,那以后各方连手围剿的机会就大得多,这不是他一 个人的事情。让步是必然的,让到什么程度正是现在要考虑的。那么一大片的沃土 要拱手相让,真的心有不甘,可为了使部落得到大族的肯定,也不得不这样做。只 要一小段时间,只要得到他们一次认可,后边他们就再也没有群剿的理由。 等他们几个伴着野台的眉飞色舞上来,小九已经下定了决心,具体的计划已经 在他心里形成。看来野台说故事的水平还不错,听得巴嘎班迪几个人,眼睛瓜眨着 闪亮亮的神光直往外冒。“你们真够慢的。”小九看着他们责备道:“再不上来, 我就要下去找人了。” 巴嘎班迪几个听着,只是呵呵的笑了笑了。小九微顿下,等他们安静下来,看 着巴嘎班迪道:“我有一个计划,说来我们大家一起看看怎么样。”一行几人听说 正事,也都不再打闹,一齐望着小九等他说下去。 “我要你们先把不能战的人全都转移到山南面去,明天一天时间,后天一定要 走。”小九望向野台:“我要你们用这一天的时间,准备足够过冬的草,能割多少 就割多少。” “现在就准备过冬的草?”野台迟疑着问。 “是,我们要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只是那些粮食恐怕就无法得到了,这以后 再想办法吧。”小九肯定的说:“族中青壮年分六部,你们还有脱脱木和土土哈各 领一部。这件事我要你们每两部轮流去办,一定要快!我们时间可不多了。”在场 四人同一挺胸,齐声得令。 小九转向啊里海牙和啊术两人:“你们两部明天下午再去帮忙,今天要在这两 边山坡做些准备,主要是挖些藏身之所备用。但是一定要注意那些坑道的隐蔽,不 要让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那可就坏了大事。” 啊里海牙和啊术再次齐声得令,小九一挥手:“你们回去吧,我还在这呆会。” 巴嘎班迪急忙问道:“头人,这兵分六部,那不没人跟着你吗?那怎么行?” 小九一楞:“怎么?你怕我跑掉啊?” 巴嘎班迪顿时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意思是该有人保护头 人啊。” “不用了,不过你还是挑几个腿脚快的用来传令,把他们编在一块。人数不要 多,不过人要机灵点。”小九果断回答。 巴嘎班迪答应着就跟其他人一起告辞下山,山上又重归于宁静,只有淡淡的风 不时吹过。他的目光不自主的移向南方,远在那视线之外有着他无法割舍的眷顾。 在此之前他决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蒙古部落的头人,而且自己对这些人,心里居然没 有一丝的反感。有的只是怜悯,和那种忽然而至的亲切感觉。如果不是已发生的那 些事情,就没有今天这样的结果,自己也根本不会有机会为族人而战。 那样的伤害实在太痛苦太深刻,一个接着一个而来,每次都足以让他痛不欲生。 那样的一年时光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过,要不是那复仇的怒火支持,要不是心 里的牵挂,他恐怕早就支持不住而倒下。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敢去回忆那段时间,不 敢去面对那已经发生的过去。那无疑又是一种残忍,不能承受的折磨。可是现在他 又要为几百条人命而思索,考虑着该如何才能保护他们,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又想起 了那远方的亲人。一种莫名的情绪随之涌上心头,纠缠着带来那酸楚的味道。 他就这么站着,静静的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那地平线。不知过了多久,一阵 风吹过脸颊,忽然感到脸上一丝凉意。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滑落,自己居然会没有感 觉。谁说经过太多就会心肠坚硬铁石?有谁说是英雄就不会落泪?英雄同样会痛。 只是这样的痛,也只有足够坚强的人才能承受。任由着风把泪水吹干,那模糊的视 线重又清晰起来,同时脑子里又可以开始思索。过去了的,就让风把它带走吧,彻 底的带走吹散。将来的路也许比那时侯还要难,可是面对族人期盼的眼神,他必须 再次站起来。小九没有再留,猛一转身下山,头也不回直奔驻地而去。 接下来的两天都在忙碌中度过,完全是不知不觉就过完了。族人们忙碌不休, 小九当然也不会闲着。他要野台教了他几句蒙语,跟着就是一边帮忙,一边不断的 重复练习。他是已经会说一些,可那都太生硬,简直就不成语。现在这段是他特地 预备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可所有的都必须要事先安排。和那些人终归是要 碰面的,孛术鲁翀的死不可能永远就这样隐瞒。面对他们如何谈?总不能用他那几 乎不成调的口音说话吧?那要是不被听出来才叫奇怪。 现在是第三天,一大早族人们就都起来了,大部分的帐篷开始拆卸装车,老弱 和大部分妇女们开始撤离。巴嘎班迪他们几个都忙着照顾,小九也插不上手,就在 一旁看着。他们这一走,地方顿时显得空了很多,小九想着招呼巴嘎班迪过来问: “族里还有没多余的帐篷?” 巴嘎班迪立刻回答:“当然有啊,头人喜欢什么样的?” 小九摆摆手:“不是给我用,这些空出的地方找些旧帐篷填补一下,越破越好, 就摆个样子给他们看。” 巴嘎班迪这才明白,笑着立刻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巴嘎班迪、脱脱木和啊里海牙三部人护送队伍走了,其他三部就跟小九留下来, 把这片场地收拾干净。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他们的到来。说也奇怪,有时候 不想来人的时候就是多,想他们来却没了影子。时至中午,小九和勇士们一起就在 帐篷外围坐,大家一起烤着羊肉喝着酒。 “要再不来我们就找个人去通知他们,就说是刚死,尸体没能抢回来。”小九 说着心里有些紧张,忽然觉得好象很多事情都没安排好,可细一想又好象无法弥补。 可不管怎样,人终是要见的,只有随机应变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