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梅园故居 江无心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泪已盈满眼眶,心中的苦逼得她胸闷。她已完全 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满脑子都回响着激烈的话: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小哥哥都这样? 走着走着,胸口一阵剧痛,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顿时 昏了过去。 黑暗中她跑呀跑呀跑,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她奋力挣脱渐渐深陷的脚,却被 越缠越紧;她大声地呼喊,却没有人回应。 在暮色渐沉中醒来,茫茫旷野中只有她一个人,耳边只有风的呼啸声。江无心 呆望着驰骋大地的风急速地掠过枯草,发出沙沙的声音。算了,什么也别管了,师 父也不要你了,小哥哥也不理你了,什么抢夺宝物,什么江湖纷争,由它去吧!现 在我自由了不是吗?想到这一点,她苦笑了起来。 自由?好,那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起愣来,随即苦涩就爬满她脸庞:自己想做的事?哈哈, 没想到自己自三月下山以来,就从没做过自己想做的事呢!原来自己就从未为自己 活过!她想她终于明白一点小雨和江雪的心情了。现在要想一想自己想做什么,还 真是为难呢。 她抱膝仰望天空,心情果如寒江雪所说,渐渐平静下来。她沉溺于这种感觉, 任凭暮色浸满了全身。终于看到繁星满天,她站起来拍拍土:“好啦,找地方吃东 西的先。” 走了20多里地,总算给她找到店家,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敲开了就要吃的。 美美地吃了一顿,洗个澡,马上就睡觉了。 第二天起来,她做了一个决定:去父亲母亲的故居天水梅园。 在路上,她又拿出当乞丐的本事,想怎么搅就怎么搅,想怎么耍坏就怎么耍坏,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总算痛痛快快玩了一把。 她到天水的那一晚,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江无心对这里的寒冷估计不足,平 素又好乱花钱,是以竟然差点冻死。她缩在街头瑟瑟发抖,眼睛盯着过往行人,很 想逮只“肥羊”。看着看着,眼前忽然被一大片补丁衣给挡住了,她不耐烦地挥手 :“去去去,我还想找你讨钱呢!”那人没走,开始咿咿呀呀做手势。江无心抬头 看看,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看自己的眼神里居然有怜悯。天,居然被一个老乞丐可 怜,江无心暗叫不爽。眼前的这个白胡子老头没有丝毫的怒意,连连打手势,还直 拽江无心的袖子。江无心看了半天才搞明白,他是要她跟他走。她斜眼看看一脸诚 恳的老头,心想不会有什么阴谋吧?衡量来衡量去,也算不出自己有什么可利用处, 而且看这个老头,也不会武功的样子。算了算了,去就去,我江无心怕谁啊! 她跟在老头后面,不住地打量他。他看起来至少有七十岁,腿脚还灵便,穿的 衣服虽然打着补丁,但是整整齐齐的,看来自己误会了,这老头并不是什么乞丐。 他家是什么样子?看他穿得这么简朴,该不会是一座茅屋,还有一个老婆婆吧?想 到这里,江无心暗笑起来。突然一头撞到老头身上:“哎呦!你干什么——”她顺 着老头的目光抬头望去,就看见了半覆在雪里的匾额:“梅园”。她难以置信地张 大嘴巴,不会吧…… 就这样,江无心在一个风雪之夜,被这位哑巴爷爷“捡”回了梅园。 “唉~ ”江无心坐在窗口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渐消的雪水,还是不能相信。 她呆在这里好久了,可是想起第一天的情形,还是想笑。那天哑爷爷不仅给了她饭 吃,还给了她屋子睡。住在这里好几天了,活也不要她干,都弄得她不好意思了。 她调查过当年的事,所得到的答案都是:何夫人临盆之夜何家除了何老爷不知去向 外突然满门被杀,没有一个活口。当地官府没查出任何线索,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所以当地对此事众说纷纭,还有说何远之疯了杀掉全家的,叫江无心颇为哭笑不得。 不过大家都众口一词地赞扬何夫人的医术与心肠,对何远之的评价就只有“阴冷” 两个字了。后来宅子被一个叫吴王照的商人买下,就雇了这么位哑爷爷守着。看来 哑爷爷是靠王翠翠那边送钱为生喽。不过现在可没人送来了吧!江无心想而又想, 总算想出了自己唯一一个能赚钱的本事:给人看病。开始没什么名气,还得找着看, 后来给她治好了一个发热的小孩,就传开了。每日来往营生,倒也勉强能够维生。 江无心常常出远门去采药,有时在山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她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平淡 宁静的生活,喜欢上了这个淳朴善良的地方。 小小的梅园布局精巧,亭台楼阁一 应俱全。随意是景,处处是画。江无心最喜欢后院的小湖。湖形秀巧,水中有亭。 墙角遍植梅花,一到冬天最好看,坐在湖心亭看周围结了冰如镜面一般晶莹剔透的 湖反出微光,赏红梅白雪,白墙黑瓦,分外有趣。如果说百花邬是优雅的美,那这 里就是写意的“美”。 江无心跳下窗子,朝后院走去。她在通往小湖的曲径处发现了许多散乱的脚印, 看起来决不像哑爷爷的。她心里一紧,拨开因为落叶而光秃秃纠结在一起的枝条, 钻过去。只见一个人横卧在泥地里,大老远就闻见酒味。江无心小心翼翼上前察看, 翻过他脸,不紧哑然失笑:“这不是老疯子吗?”她正寻思怎么给哑爷爷说,哑爷 爷就进来了。没想到哑爷爷一见是他,就熟练地把他拖入屋里,先灌了他一口酒, 又解开他衣领把酒涂在他胸口反复揉搓,直至皮肤发红有点热气了,才剥下他湿衣 服,把他塞到被窝里。江无心跟在他后面转,好奇地问:“你认识他?”哑爷爷连 连点头,比划着告诉她:这个老疯子,他不仅认识,还常常在这附近捡到呢。江无 心暗自心道:原来师伯经常在这附近转悠啊。只是不知道王翠翠将他们两人的尸首 怎样了,也不知安葬了没。想到这里,江无心不禁潸然泪下。她常常想,不知爹娘 在天有灵,知不知道女儿受了这么多苦?会不会后悔留下她一个人?会不会后悔他 们的结合?娘违背了父亲李钧,离开未婚夫秦咏枫,嫁给了爹;爹背叛了五灵教, 娶了娘远走天涯。可是背负身后的骂名,世人的鄙视,仇家的追杀,他们真的幸福 吗?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不幸福的吧。爹和娘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们仍然选择 了在一起。真的可以吗?可以做到这么无怨无悔?可以爱一个人爱到如此?爱到死 也心甘情愿? 江无心真的想找到答案,也真的想问问爹娘,要是你爱的那个人不爱你了怎么 办? 怎么办? 只是很简单地喜欢他,只是想倾尽全力帮助他,只是愿意看到他的笑容,没想 过天长地久,没想过未来沉重的负担,什么都没想过。原以为可以就这么一直走下 去,未曾想过自己还未曾改变,另一边就先坍塌了。 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上小哥哥的呢?也许是他明知不敌还要为自己报仇的 那一刻,也许是在他把仆人衣服推给自己的刹那,也许是在他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 时候,不,也许更早,就在他们初次相遇,他把衣服塞给自己的一瞬间。 自己喜欢他什么呢?江无心说不清。但她知道,靠在秦平怀里那种随时都有依 靠的感觉,平安、踏实的感觉。看似是江无心容忍了秦平的笨拙,其实是秦平容忍 了娇蛮任性的她才对。无论她以怎样险恶的用心揣度秦平,以怎样的狡猾手段对付 秦平,秦平都始终以最赤诚的心对待她,从来不曾计较过她。 也许她就是喜欢这一点吧。 这也是注定的么? 自从张昭是来了之后,江无心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两个人常常溜 到外面找酒喝,觅美食来解馋。当然,都是不付钱的。 这小半年,江无心学会了品酒,学会了治病,也学会了体会平静的生活。 光阴匆匆,冬去春来,转眼间夏天又来了。抚摸着已长满绿叶的梅树,江无心 看着已经变得发白的天空,心里不觉愁绪又起。指间骤然触到一片有明显刻痕的树 皮,江无心惊讶地转过去看,只见树干上那一片被小心地剥去了一片皮,已经发暗 的木质上刻着几个娟秀的字:“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江无心向其他树找去, 才发现原来园中每一株梅花靠墙的那一面都刻着字,有父亲写的,还有母亲写的, 都是一句话: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父亲母亲这一句心中的所愿,穿越了漫漫二十年的时间,穿越了生死,穿越了 前生和今世,回响在江无心耳边。 江无心的眼泪滚滚而下,模糊间仿佛看见父亲母亲站在天上,牵着手,微笑着。 她不断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还是不能阻止它们的滚落。“爹,娘……”她跪倒在 地,手中握着那一枝梅枝,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滴进黝黑的泥土。 他们是幸福的。 连江无心都始料未及,几乎是不容停顿,她就想到了小哥哥。她从来未曾注意 过,自己是那么想念小哥哥。这么久了,非但未减,反而像一只毒蛇般缠住她,越 勒越紧,一点一点吞食。 不知师父那边怎样了?不知道,小哥哥……他怎么样了?还有江雪……师姑… …都怎么样了?如今身在何处?过得还好否?心中的想念突然全部复苏,几乎不能 承受!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想念,江无心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匆匆给哑爷爷道了声别, 就直冲出了梅园。 回百花邬吧!回去吧!回到师父身边吧!……还有,最爱的人。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