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崔雪红 茅山因两个大文人而出了名。一是李白,李白与茅山道士一同游荆楚大地,逍 遥快活自成一段佳话。另一个是蒲松龄,蒲松龄把茅山道士的法术写活了。 名声在外,自然有些实力。那茅山派的法术,确实非常厉害。曾经怪兽占据茅 山,道士一来,怪兽纷纷搬家。又有恶人在茅山脚剪径,一日为茅山道士发现,将 其所获银两变为石头、猪粪之类。恶人知是道士搞鬼,欲上山寻仇,却被道士惩罚 一通,半夜在山间来回走动,寻不了出路。后来恶人悔悟,成为良民,便在茅山旁 边建筑房舍,安心耕作。茅山下多有石亭,也是恶人从良后修建的。 也不知何年何月,茅山主人已改叫求仙客,自称铩羽。茅山上的小竹楼亦改建 为小松楼,开一扇明月窗,大概有松岗明月,一心求仙之意。那松楼称作“听仙楼”。 “听仙楼”前一条淙淙的溪流,顺着溪流而上的,是一条蜿蜒盘旋的小路。溪 流发源于茅山顶之仙女泉,因此溪水异常甘甜。 且说一日大雪天气,茅山主人求仙客下山办事,到山脚时,忽然听得前面有打 斗声。待伏身查看,却是一个蒙面女子与一对夫妇交手。那蒙面女子凶狠异常,娇 叱连连,已经伤了夫妇中的妇人。那男人功夫似也不弱,更兼手上一柄宝剑,寒光 闪闪,每每剑尖点出,便是寒星闪烁,令人胆寒。求仙客一怔,敢情那就是名动江 湖的“催雪剑”! 观察得一阵,求仙客便看出门道。那男子功夫比起蒙面女子来,差上一大截, 若非宝剑相助,男子只怕已为蒙面女子所败。 求仙客沉吟半晌,不欲在自家山脚惹麻烦。这时蒙面女子猛然一声轻叱,袖中 飞出一枚柳叶飞剑,堪堪刺穿了男子咽喉,一串鲜血飙射而出,染红了雪白大地。 那受伤女子见状,不由悲声大起,执了匕首便往蒙面女子身上扑去。蒙面女子冷笑 一声,轻挑剑尖,一剑刺在女子胸口。 女子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旁边雪地上却“哇”的哭了出来。求仙客一惊,细看 才发现,那雪地里竟藏着一个孩子。看来夫妇已知命将不保,所以将孩子藏在雪地 里。算是小家伙的福气,他这一声叫,让求仙客心里一动。蒙面女子正待去捡男子 手中的宝剑,听得哭声,便朝孩子藏身处走去。手中的剑已经举起,血顺着剑尖流 下,流得一半,已凝固在剑身上。 求仙客大喝一声“恶毒妇人”,身形一晃,一个鹞子翻身,早在空中拍出一掌。 掌中威力奇大,地上的雪化作一条巨龙,猛朝女子卷去。 “臭道士。”女子恨恨的骂了一声,忙回身斗求仙客。然出乎女子意料,求仙 客身影却已不在! “呵呵,恶毒妇人,剑在这里!”求仙客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执宝剑,立在女 子背后。 蒙面女子大怒,剑如长虹,直贯而出,同时袖中飞出三把柳叶飞剑,分取求仙 客上中下三路。 求仙客站着不动。他要以静制动! 蒙面女子近得求仙客身边,猛觉一股强大的力道朝自己弹来。心知对方内功非 常,又是一声轻叱,蒙面女子翻身退出三尺。求仙客衣袖轻拂,将柳叶飞剑拂落雪 地,摇摇头道:“赶尽杀绝,女人的心也这般恶毒么?” “把剑和孩子给我。”女子见硬的不行,想来软的。她的声音凄凉而又诱惑, 求仙客差点动了同情心。 “老朽虽然不是相剑大师,却也知这是催雪剑。”求仙客笑道。 “你想吞了这剑么?你会后悔的!”女子恼怒道。 “红粉赠佳人,宝剑能者居之。何况这里还有宝剑的小主人,老朽只是想完璧 归赵。”求仙客低头看了一眼孩子。厚厚的棉袄将孩子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 小眼睛。此刻孩子感到了安全,并不哭泣,一双黑眼珠滴溜溜转。 “臭道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蒙面女子骂了一声,身形一纵,已在雪地 另一头。 看那曼妙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求仙客微微叹了口气:“可惜你只是个妇人。” 所谓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他在茅山下结仇,今后可有得麻烦事! 怀里的孩子突然挣扎起来。求仙客虽未带过孩子,也觉察出他可能要撒尿,忙 将孩子从棉袄中取出。再一看,这孩子大概有六七岁,算是半懂事的孩子。他挣扎 着要挣脱求仙客的手。求仙客见他脚上穿了布鞋,便把他放在雪地上。孩子先朝父 母的尸首拜了三拜,头在雪地上叩得砰砰作响。随后孩子转过身,又朝求仙客叩头。 求仙客忙扶住他:“惭愧惭愧。”心里想,要是我早点出手,你父母也不至于命丧 雪地。 孩子先谢了求仙客救命之恩,随后又要拜。求仙客奇怪道:“叩三个头已经够 了,你还叩什么?” “求大师收我为徒,我要学武艺。”孩子一双眼睛闪耀着坚定的光芒。 求仙客摇了摇头:“老朽已经多年不收弟子了!”其实他是见孩子资质不好, 难以有大成,这才一口拒绝。这孩子天庭固然饱满,但额头偏窄,眼睛固然有神, 却是多了几分憨厚,少了几分灵气。学武之人对资质很看重。一般要求,资质起码 要在中上。这孩子资质确实也在中上,但求仙客所习武艺,偏向法术一支,对人资 质的要求,却是万中求一,巴不得是人中龙凤才好。 见求仙客拒绝,孩子叩首不起。求仙客又叹一口气,麻烦惹得够多了,就再添 一样麻烦罢,当下决定考察孩子心性。倘若心性善良,有恒心和毅力,倒也能弥补 灵气之不足。 求仙客将宝剑扔给孩子:“这是你家的剑,老朽还给你,不过拜师一事,就不 要再提了。”说罢便朝雪地外走去。谁想这孩子竟拖了剑,跟着求仙客走。走了大 概一里路,求仙客回头一看,孩子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小脸蛋红扑扑的,嘴里发出 沉重的喘息声。 求仙客于心不忍,咬咬牙,继续往前走。孩子不依不饶,竟是追了上来。 求仙客站住,冷冷道:“跟着老朽干嘛?不是说过不会收你为徒吗?” 孩子也不说话,眼睛里满是泪水,但泪光后面,有一丝坚毅,一丝执著。 “等到这雪变红那一天,再来拜师吧。”求仙客发难道。 话音刚落,却听“哐啷”一声,孩子将宝剑拔了出来。求仙客惊异的看着他, 却见孩子颤巍巍的提起宝剑,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剑。鲜血顺着白嫩的手腕流入雪 地。雪顷刻化为红色。 求仙客心里一震,脸上竟是露出一丝笑容:“好吧,我就收你为第二代弟子。” 孩子一听,泣不成声,早已拜伏在地上。 “你姓什么?”求仙客问。 “弟子姓崔。” “是你让这雪变为红色的,那么师父就叫你雪红了。” “是,弟子崔雪红谨听师父吩咐。”孩子话说得如此老练而熟练,倒让求仙客 始料不及。其实这也不奇怪,一般武林人士的孩子,大多早熟。两三岁摸刀剑,五 六岁踩梅花桩,心性自然比其他孩子高。 崔雪红,崔雪红,这个将名动江湖的名字,此刻还只是茅山下一个悲苦的孩子。 崔雪红跟着求仙客上了茅山。求仙客原本收了一名嫡传弟子,叫“楼外楼”楼 小仙。楼小仙资质甚好,可惜十岁那年突然瞎了。求仙客好容易培养一个优秀弟子, 却是苍天绝情,使得他心灰意冷,再不愿全心培养弟子。 崔雪红上山之后,大多数时间是自己揣摩功夫。求仙客给了他一本基础法术书 籍,又让楼小仙教他解一些迷惑的地方。这样学了三年,谁料崔雪红刻苦异常,鸡 鸣而起,伴星而眠,三年时间已经掌握了基础书上的所有法术。楼小仙眼睛虽盲, 但博闻强识,却是听师父讲授得许多知识。但纵然他这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师 哥,也有被崔雪红问倒的时候。 一日崔雪红又将楼小仙问倒,楼小仙恼怒,便斥道:“师弟呀,你这样勤奋学 法术,莫非是为报仇?” 崔雪红没有回答。 楼小仙冷冷一笑:“你手上捏一柄名动江湖的古剑,不被人杀已经很不错了, 还想报什么仇?”随即又叹道:“只要剑在,这世间总是轮回似的仇杀,抢劫,哪 里有安宁之日!” 崔雪红闷不做声。凭他十岁左右的年纪,哪能领悟这许多事情。 楼小仙道:“以后你就多练练剑,别老是问问题。”其实他是怕被问得多了, 答不出来太丢面子。崔雪红是个老实人,信以为真,当真不再问问题,每天埋头苦 练,练剑、练刀、踩桩,偶尔也去“听仙楼”翻阅师父的古书。 光阴荏苒,转眼间崔雪红已经十八岁了。茅山前辈留下一个规矩,十八岁的弟 子要出山一次,一来闯荡江湖学些经验,二来为师父办事,表示弟子对师父栽培的 感激之情。 求仙客却愁没事可让这憨厚弟子办,一时烦恼。谁料就在那天晚上,竟有人擅 闯茅山,偷走了求仙客珍藏多年的宝玉“射日玉”。传说那射日玉是后裔射日时, 箭粘着太阳融化而成。这玉夜可照明,有夜明珠之功效;冬可取暖,乃无上温玉。 而其最大的功用,是求仙客用其占卜今后事,凡用射日玉占卜,百发百中,不曾有 差错。 求仙客失了玉,心疼不已,决定派弟子下山寻玉。崔雪红自然在下山寻玉弟子 之列。 那“听仙楼”太师椅上,求仙客正襟危坐,崔雪红等弟子跪拜于下,谨听师父 吩咐。求仙客看着崔雪红,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那蒙面女子发恨道:“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难道这玉是她偷的?这么说,却是来复仇了?想归想,脸上没有表示。 求仙客向众弟子说明情况,便令大家下山。 “时间共三十天,你们要遍访方圆百里之玉市,查出可疑的偷玉之人。”求仙 客一字一顿,生怕弟子糊涂。 崔雪红见师父面色凝重,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郑重的应了,便欲出行。求仙客 猛然想起什么,叫住他道:“你上山十几年来,师父还不曾送你东西,今天要下山 了,为师就送你一样宝物吧。”说着从屋里拿出一枚匕首。 “这把匕首名叫‘银霜刺’,经铁匠百炼而成,削铁如泥,更可藏在靴子里, 带在身上防身吧。” 崔雪红推辞道:“弟子有‘催雪刃’已经够了,何需劳烦师父。”他总喜欢把 催雪剑说成“催雪刃”,只怕多年后,此剑又多一个名字。 求仙客呵呵一笑:“怎么说你也是老朽的嫡传弟子,收下吧。” 崔雪红不好推辞,恭敬的接过匕首,放在身后袋子里,再拜叩首,转身下了茅 山。 楼小仙坐在一棵松树上,听得脚步声,朝崔雪红道:“早去早回,过几天师父 又要收弟子了。” 崔雪红笑道:“就是那个叫薛玄凌的?” 楼小仙神秘一笑:“人家可是‘浣花女史’哦。” 崔雪红握紧了剑:“我一定早点回来。”心里却叹道,茫茫人海,却到哪里寻 玉?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