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玉宝刀 崔雪红来到一家布店,购置了一套青黑色衣服,紧袖窄身,穿起来显得异常干 练。又寻个客栈,到澡堂将身上伤痕清洗过,涂抹了药物,这才回房,计划今天晚 上的行动。 日头尚在西边天上,离天黑尚早。崔雪红思忖半晌,觉定去市场转转,或许能 有所收获。 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一男子。但两人俱是高手,哪会撞在一起?崔雪红 往左疾走,那人则往右闪出三尺。崔雪红抬眼打量对方,发现那人亦略带惊讶的看 着自己。 紫衣锦袍,短促的眉毛,嘴巴有些歪,倘若夜晚撞见,定会认为碰上了“丧门 星”。再看他腰上挂的刀,刀口朝下,刀柄上系一根红穗,顶端镶嵌一枚黑玉。崔 雪红心中一动,刀口朝下,一般只有装饰用的刀才会如此悬挂。但看那刀上黑玉, 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倘若这人没有一点功夫,岂不惹火烧身? 那锦衣男子双手背在身后,见崔雪红如此打量自己,脸色一沉:“兄台走路可 长眼睛?” 崔雪红思忖,此人若非武功稀松,定是武功绝顶。 崔雪红笑了笑,并不回答,却道:“兄台好一口黑玉宝刀。” “哦?果然是高手,这城中除了‘裕玉谷’来的玉无寒,还有另一个玉无寒么?” 锦衣男子道。 “在下姓崔,却不知兄台所指玉无寒为何人。”崔雪红笑道。 “孤陋寡闻。”锦衣男子嗤之以鼻,冷冷的笑道。 “兄台这么说就不对了,行走江湖,都是兵器下见真章,何来孤陋寡闻一说。” 崔雪红答道,却是要和对方比试的意思。 “要比划比划?”那人猛的将双手放下,一手握住刀柄,另一手握住刀鞘。崔 雪红看那双手,手指出奇的短,和他的眉毛一样。 崔雪红也凝神屏气,摆好步伐。 锦衣人捏住刀柄,身子微微前倾,踩着步子对准崔雪红,发现对方并无破绽, 于是身子一转,又往左边踩几步。在这当儿,崔雪红亦向右侧动了动。锦衣人发现 对方依然无破绽,再次往左边踩过两步。崔雪红微微一笑,竟也再次往右踩两步。 对方面无表情,呼吸却重起来。崔雪红面门一紧,隐约感到对方杀气冰一样逼 过来。 崔雪红也不由自主将手握在“催雪刃”上。高手出招,只在一刹,这一刹,越 来越近了。 锦衣人身形一动,却没有扑过来。崔雪红只是看着对方,并未动。对方显然已 经沉不住气,想诱敌上前。 “没想到。”锦衣人脸上的肌肉拧成两块横肉,样子更加凶狠丑陋。 “没想到什么?”崔雪红笑着问。 就在这一刹那…… 锦衣人的身影猛然幻做一团紫云,箭一样射向崔雪红。那黑玉宝刀上的黑玉逆 着阳光,闪烁成一颗寒星。他终于出刀了! 崔雪红身子一侧,脚下往右前方踩出三步,步伐奇特,却是师父所教“九宫连 环步”。 锦衣人猛觉刀身落空,心里一紧,正待回手一刺,肩头已被寒气顶住。崔雪红 也觉脸上生疼,对方划过的刀锋,离着面门一寸左右距离闪过,刀身刮起的疾风化 做刺骨的寒风。 崔雪红见一击得手,退后两步,将剑撤回。“哐啷”一声,剑已插在鞘中。 锦衣人面色一愕,却听崔雪红道:“我之所以让你先出招,是见你的刀刀口朝 下,这样出刀太慢,你会吃亏,没想到你还是输了。” 锦衣人尴尬一笑,猛然刀如蛇芯,疾攻崔雪红下盘。崔雪红眉头一皱,却是不 动。锦衣人虚晃一招之后,已经全身而退,朝一处小巷奔去。 “你的黑玉宝刀,如今叫黑刀罢。”崔雪红微笑着说。锦衣人低头一看,那宝 刀上的黑玉已然不见了,恨声中顿了一顿,大概料想斗不过崔雪红,甩了句“今夜 画舫见”,转身去了。 崔雪红叹息一声,原来这人和那神秘女子是一路人!这么说,那女子面容如何, 却是大可怀疑!这情窦初开的剑客,此时却一腔茫然,心头似有无数难解的题目。 正想的时候,猛觉一双眼睛看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从遥远的天边刺来。崔 雪红心里一紧,再看那人,却是一身狐皮大氅,腰间一根丝带,上悬一只白玉凤。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猛然间大才子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曲涌 上心头。 “公子得了块好玉呀。”那人笑着说,仿佛自己得玉一般高兴。 崔雪红心念一动,莫非这就是玉无寒了? “呵呵,想必真正的好玉,都在‘裕玉谷’吧。”崔雪红试探道。 “公子什么意思?莫非试探在下?”那人却是猜透崔雪红心事,“我叫玉无寒,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玉无寒伸出一只手来。 崔雪红也伸出右手:“在下崔雪红,茅山剑客。” 崔雪红话音刚落,脸色微变,但觉对方手上一股奇大的力道传来。这种时候也 要试试自己功夫。崔雪红淡淡一笑:“此刻谈玉不是很好么?”也不发力,只稳住 玉无寒的手,不让他握紧。 玉无寒哈哈一笑:“正是。”松开手去,“前面就是在下的客栈,有空不妨来 坐坐。” 崔雪红一愣:“无寒兄也是路过此地?” 玉无寒笑道:“风闻宜兴最近出了一块宝玉,特来寻访,看来崔兄运气比我好。” 崔雪红哦了一声,心里有了主意:“玉也要分主人的,这虽然是宝玉,但终归 非我所有。” 玉无寒眼睛一亮:“崔兄要多少钱?” 崔雪红淡淡一笑:“倘若无寒兄能寻得一块‘射日玉’,在下愿以此玉相换。” “‘射日玉’?那不是茅山求仙客的宝贝么?”玉无寒对天下宝玉皆了如指掌。 “正是在下家师之玉,前些日子不幸丢失。”崔雪红黯然。 “是这样啊。”玉无寒恍然,忙朝崔雪红作揖道,“求仙客亦曾指点在下功夫, 看来我们是同门中人喽。” 两个人谈得投机,把其他事放一边,寻了家酒肆,一边对酌一边谈论。 崔雪红忽道:“倘若无寒兄喜欢这玉,小弟愿赠玉与你,不过这玉涉及到一个 锦衣人,却是不好办。”崔雪红因比玉无寒小几岁,因此自称小弟。 玉无寒嘿嘿一笑,道:“不瞒你说,我还真为这玉而来,跟踪锦衣人好一段时 间了。” “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崔雪红面上一红。 “不但刚才的事,那晚梅妻鹤偷袭你,我也看见了。”玉无寒微微一笑,颇为 得意。 “原来是无寒兄!多谢提醒。”崔雪红忙致谢,随即又道,“话果然不错。” “什么话?”玉无寒不解。 “好玉之人都好美人。”崔雪红道。 玉无寒却摇了摇头,脸上涌起一片奇怪的神色,随即自斟自酌了一杯酒:“江 湖掌故,兄台了解得不多呀。”不等崔雪红问明原因,玉无寒又道:“这次赶来宜 兴小城,没料到竟碰上‘梅花门’被灭一事。” 崔雪红从神秘女子口中得知梅花门被灭,但具体情形并不清楚,忙问玉无寒到 底怎么回事。 玉无寒脸上浮现出一丝凄凉,一片萧索。又饮了一杯酒,这才说出一番往事来。 “这梅花门掌门梅妻鹤曾是一代剑侠,一身功夫异常了得。”玉无寒缓缓道。 崔雪红内心暗叹,确实如此,怪不得差点被他杀了。同时又想,自己闭眼一刹 那,那女子就将梅妻鹤杀了,不知又是何等人物! 玉无寒见崔雪红面色有异,忙问何事。崔雪红摇摇头,只催促他快讲下去。玉 无寒点点头,继续讲下去。 且说那梅妻鹤名气一大,游历江湖,行侠仗义,倒也得不少女子倾心。但梅妻 鹤或者嫌那些女子为风尘中人,或者嫌那些女子不会武功,大多不屑一顾。后有一 女子,美貌异常,又习得一身绝世功夫,颇有意与梅妻鹤修燕好。梅妻鹤见女子条 件好,心下自然也愿意。两人交往得一段时间,已是如胶似漆,双双出入江湖,扶 危救困,人称“正道侠侣”。 哪知二人声名正胜时,却一夜之间情绝,梅妻鹤学范蠡,隐居到太湖之边,只 是没了西施陪伴。那女子却消失在江湖之中,再无音讯。 当时江湖人士都不清楚原因。后来才慢慢传出,原来那女子得了一柄听雨剑, 梅妻鹤称自己为一代剑侠,当执掌听雨剑。爱宝之心,人皆有之,那女子一时不舍, 梅妻鹤以为她怀有异心,便于夜间盗剑而去。为剑而不顾情,这世间之事,当真让 人扼腕叹息! 再后来,江湖又传闻,那女子发誓要杀梅妻鹤,夺回听雨剑。只可惜女子功夫 本在梅妻鹤之下,再加上怀了身孕,一时却没有复仇动静。再过得几年,听说江湖 催雪剑执掌者为那女子所杀,女子夺剑而去。后来又传茅山求仙客得知此事,出山 主持正义,将那女子打败,夺了剑去。 崔雪红听到此处,先是黯然,随后震惊,再者惊悟道:“无寒兄,这么说,你 对那女子身世颇熟悉了?”玉无寒无奈的笑:“当看到崔兄身边的催雪剑时,我已 经开始怀疑江湖传闻。” 崔雪红黯然,便将那段往事说与他听。说罢,崔雪红倒了一杯酒,递给玉无寒 :“无寒兄,无论是真是假,小弟都烦请无寒兄将这女子的情况告知。” 玉无寒笑道:“知道的我都说了,也就知道这么一些过节,至于女子名字之类, 却是无从知晓。”随后叹口气:“听兄台口气,似有报仇之意?”仰头望天,“我 看还是罢了,剑尚在你手上,不惹出新的血仇已是不易,何必再翻那些陈年帐。” 崔雪红黯然不语,也许自己的仇,只有自己才知道罢?既然人家不说,那又何 必多问。崔雪红猛然将黑玉丢在桌上,起身就走:“小弟有些事要办,后会有期。” 玉无寒抬头看他一眼,苦笑道:“刚才我说错话了,还请崔兄不要介意。” 崔雪红早已跨出酒肆,那坚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玉无寒拾起那玉,揣入怀中,知崔雪红只是一时把持不住情绪,这才离开,否 则他怎会将黑玉留给自己。也许那段仇恨,对他而言,真是刻骨铭心?血,一个好 玉之人,对此似不感兴趣。玉无寒见夕阳已挂在柳树梢头,也站起身,往客栈走去。 崔雪红走进一条小巷,想起多年前的血恨,胸中异常激动。那女子竟是梅妻鹤 曾经的女人!而今这蒙面女子来灭梅花门,她与杀害父母的蒙面女子可有关系?她 为何要灭梅花门?是为情,或为剑?不管怎么说,这女子却是救了自己!假如她是 自己的杀父母仇人,那又当如何? 崔雪红想得昏昏然,等他理出头绪来,这才想起晚上还要去画舫见那男子,说 不定也会见到神秘女子!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回思绪,准备平静一下,夜赴画 舫。 抬眼四望,但见小巷里满是翠竹,牵牛花爬满竹身。妾身如藤萝,终身依附君。 崔雪红突然想起一句诗。在和女子接触前,他仅仅知道诗的意思,如今却有了进一 步的理解。 突然想起下山时楼小仙嘱咐,说“浣花女史”薛玄凌将成为师父下一代嫡传弟 子。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崔雪红见小巷旁边有家字画店,信步而去,正好见一副画这小巷的画,不假思 索,当即买了下来。权当礼物送给这未谋面的小师妹吧。崔雪红细细看那画,嘴角 竟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