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面假面 杨应麟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何事,急忙飞身冲入房间,却只见杨应安正扑入何运 琦怀中,双肩隐隐发抖,显然受到极大的惊吓;而何运琦也是一脸错愕,瞠目结舌, 呆立当场。杨应麟见何运琦死死地盯着床上,不由得也向床上看去,不禁倒吸了一 口凉气:老天!只见床上平躺着一人,上身赤裸,下身的裤管也高高卷起,全身此 刻正插着数十根银针,银针自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可怕是是他周身上下的皮肤, 就连脸都毫无例外到处充满烧伤后的疤痕,周身几乎连巴掌大的正常肌肤都欠奉, 他的脸更加丑陋不堪,挛缩的疤痕使他看起来实在有如鬼魅,不对!若此刻凭空蹦 个鬼出来,只怕还是他要可怕三分!杨应麟不由得心中暗道:这便是方才城隍庙的 那个绝色美男子?一个让他终于第一次在相貌上甘拜下风之人?何运琦见杨应麟进 来,恐其误会,急忙将杨应安交给其兄,杨应安见是哥哥,大哭一声,昏厥当场。 杨应麟急忙按压其人中,片刻杨应安才幽幽转醒,回身望一眼丑若鬼魅的冷月, 忽地推开哥哥掩面奔出。 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的冷仙,细细查过每根银针后才开口冷冷道:“各位可已看 够?想来你们也闹够了,难道要我下逐客令才肯离去?”何运琦也气不打一处来, 大步上前怒道:“你是我媳妇,怎可如此接近个赤身露体的男人,就算是个丑鬼他 也还是个男人!你这样对的起相公么?”此言一出顿时如火上浇油,冷仙怒气冲冲 道:“在我眼中他就是重患伤重之人,别无其他,偏偏在你眼中我是如此龌龊。不 妨开诚布公告诉你:我是个大夫,救人乃是天经地义,嫁给你前我这样给别人看病, 嫁给你以后,我还是这样给人看病。你若不喜,可不看;你若不愿,可不娶!”此 等重话一出,可谓将何运琦军,弄得他一时语塞,不敢再言语。一旁杨应麟见场面 僵持,正欲好言相劝二人,却被冷仙打住,冷仙道:“你们最好马上离开此地,否 则我保证天明之前你二人甭想离开茅房一步!” 杨应麟知冷仙此刻定是动了真怒,此刻就算说干嘴唇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表妹 医术高强,对于医药更加运用出神入化,方才一番恐吓多半是真,如此情况还是暂 避风头为上。想到此,也顾不上何运琦反对与否,出手点中其穴道,强行将其架出 房间。 二人走后,冷仙才回过身,看到床上的冷月,不由得心中暗道:方才的争吵明 明由他而起,却不想冷月此刻竟然可以完全置身事外,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只是想 来毕竟是自己的未来夫君破门而入,才导致冷月的秘密外泄,令人看到自己如此不 堪入目的一面。因此仍对冷月抱歉道:“都怪他们一时莽撞才泄漏你的秘密,冷仙 在此赔罪!”冷月却仍只是紧闭双眼不言不语。有来言却无去语,冷仙不知其意, 只得继续问道:“如你这般满身伤痕却可以活下来,当年定是身浴烈火,承受常人 无法想象之苦?”仿若石沉大海,冷月依然不言不语。冷仙只道他今夜定然不会开 口言语,却不想冷月忽地冷冷道:“敢问司晨公子伤势如何?”冷仙猛地听到司晨 公子的姓名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小脸微红道:“他双臂经脉封锁,具已冻僵。 不过经我一番诊治,现在应该已经无恙。你放心,我爹爹乃是有名的神医梅用,我 四岁便已开始学习医术,定然会尽我所能为你医治病痛。”冷月听到此却只是眉头 微微动了动,冷仙只道他有话要说,却不想冷月却又陷入沉默。 冷仙却忽地从床上抓起个瓷瓶,道:“我从小随父亲行医,见过不少烧伤之人, 向你这般伤势沉重却又有几个可万幸活命,你为何定要如此拼命?大难不死原应分 外爱惜生命,怎可如此随意与人性命相拼作践自己!”见冷月不理不睬,便摇晃瓷 瓶道:“这里面的丹药晶莹如玉,却寒若冰雪,可就是鼎鼎有名石人丸——冰玉丹? 你饱受烈焰之苦,必定留下种种后遗症,这么多年便是靠它减轻烧伤的痛苦?不错, 服用此药的确可以消除灼痛,舒缓心绪,甚至麻痹自己忘记痛苦,但是你可知过多 服用此药会……”冷月破例开口道:“此事与你无关!”冷仙满面涨红怒道:“难 道喜、怒、哀、思、悲、恐、惊,对你竟然如此微不足道?为什么你放着好好活生 生的人不做,偏要去吃这些见鬼的邪药将自己变成石人不可?你到底与司晨公子有 何仇怨?竟然敢于冒伤势复发的危险也要拼死一较高下?” 冷月依然沉默。 冷仙喃喃自语道:“虽然你是他的敌人,但我是大夫便不能不救你。”转身正 色对冷月道:“我尚有个方法可以使你旧伤愈合,并且可以使你不再受伤痛之苦, 只是此法我只有五成把握,若成功便可以使那面具与你脸上肌肤血脉相融,完全愈 合,从此不必再担心有人看到面具后那张受伤脆弱的面容。”冷月冷冷道:“莫妄 想以此威胁于我,我不会因此答应你半件事。”冷仙叹气道:“我是医生,断然不 会趁人之危。我只希望你若侥幸伤愈,日后再不要吃冰玉丹,好好做个活生生的人, 时时记着生命的可贵即可。”顿了顿又道:“你若不愿回答就不必回答,若心中有 一分愿意便转过来,睁开眼睛。” 片刻,冷仙终于又看到那一对冷若冰霜的双眸。 第二日。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正是晌午,客栈一楼的大堂中张张桌子客 满,跑堂的、掌柜的正挥汗如雨忙里忙外,酒桌上的客人推杯换盏更有喝兴起划拳 行令,热闹非凡。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堂正中最好一张桌子上的三位客便安静的多, 各自喝酒夹菜,均闷闷不乐,全无半点欣喜之色,却正是何运琦、杨应麟、杨应安 三人。此时三人各怀心事,各自也不言语,只默默低头吃喝。 忽地,热闹的大堂突然寂静下来,连方才四处飞舞的苍蝇此刻都停下来,仿佛 一切都突然静止一般,三人亦感到异常不由得纷纷抬起头来,随着在场众人的目光 的方向看去。 只见楼梯上赫然翩翩走下一人,通体及脚踝的白色披风,帽子却放下并未遮着 头脸,绝世的俊美容颜一览无遗,和着一股清凉之风顿时沁入心脾,使人几乎如痴 如醉,只懂得目瞪口呆看着天仙下凡,却正是冷月。 杨应安却立即低下头去,佯装吃菜,不敢再看。心中却抑制不住大声呼喊:到 底什么才是真实?这个此刻拥有如此傲人容貌之人,又有谁会将其与昨晚那个人不 人鬼不鬼的东西相连?杨应安隐忍不住,忍不住又再看一眼,那绝美的面容又顿时 占据她全部思想,她又意乱情迷双颊绯红,忽地昨晚那满是疤痕丑陋不勘的面容又 出现在杨应安脑海,两张面孔不断此起彼伏,在杨应安脑中不停交织,终于杨应安 再也忍受不住,飞速起身绕过冷月,掩面奔楼上而去。 杨应麟却不想失礼于人前,忙施礼道:“兄台气色不错,看来表妹果然有妙手 回春之术,果然手到病除。”冷月却不回答,只管径直向大门外而去。何运琦却听 出端倪,怒喝:“站住!你便昨夜那个丑鬼?休走,丑八怪站住!”在场众人听闻 哄堂大笑,仿佛听到一个最愚不可及天大的玩笑,若此人配的上半个丑字,这世上 其他人却不知该用何等语言才可如何形容方显贴切。 冷月却也不理会,只停下一步,便又向门口走去。何运琦见冷月完全不将自己 放在眼中,不由得怒道:“丑八怪吃我一剑。”回手抽出宝剑便向冷月刺去。杨应 麟想出手拦下,却又哪里来的及。 何运琦自幼习武,一手昆仑剑法,早已出神入化,手腕一转,一柄利剑顿时幻 化为密不透风的剑网向冷月。冷月却并未出手相拼,反而将整个人缩入披风之中, 脚下轻轻一转,轻描淡写躲过何运琦的雷霆一击。那边杨应麟亦挺剑过来,何运琦 只道杨应麟又要从中作梗,怒道:“杨贤弟莫要阻我,此人勾引我爱妻,视我为无 物,今日不杀此人实在难平心头之恨!”杨应麟拔出宝剑道:“好!今日我便助何 兄一臂之力!”何运琦见杨应麟竟然肯出手相帮,心中虽然不解,却有恐怕冷月就 此逃之夭要,急忙举起手中长剑,顿时两柄剑齐齐指向冷月! 二人对视一眼,手中剑花同时翻动,顿时剑光四射,一上一下向冷月罩来。只 见冷月冷冷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竟然不再闪躲,反而将双手向剑网神去, 旁人心道:如此出招,只怕马上就要被两炳长剑削下手掌!却只听得“啪啪”两声, 二人的剑网忽地消散,长剑嗡嗡作响,剑尖不知如何竟然已经落入冷月手中。二人 还想递进或抽出,却哪里能够,冷月的手指好似铁闸般再也动不得分毫。 忽然一股寒气,顺着剑锋向二人手上传来,二人顿时只觉得牙关打颤,寒气彻 骨愈演愈烈,剑身也瞬间布满白霜,强弱已经立见高下!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若就 此弃剑,日后少不得在江湖中沦为笑柄,是以二人虽苦不堪言,却仍强自支撑。 忽地,一枚暗器飞来,直取两柄剑身,乃是一枚发簪,一声娇喝随后而来: “住手!”正是冷仙。却原来昨夜金碧辉煌宫众人毕竟财大气粗,未过一个时辰便 收罗到冷仙所用药材,其他珍稀药材也是予取予求,冷仙也不耽搁,连夜为冷月医 治旧患,挑开落月脸上疤痕,为其松解挛缩,又一针一线仔细为冷月将人皮面具与 皮肤缝好,如此便可使面具可以与伤患处新生组织接近,并最终血脉相通。冷仙只 忙到将近正午才算大功告成,人亦疲累不已,倚在床边不知不觉便已经睡熟,以至 于冷月离去也不晓得。方才若不是杨应安跑入她房中,想找她哭诉才将其唤醒,只 怕这时仍酣睡不醒。 冷仙虽记着司晨公子之言,但这时情况紧急,冷月刚刚接受治疗,根本不可以 有任何闪失,否则必定前功尽弃,因此只得又运玄虚心法打出发簪,好在冷月无心 战斗,便就势撤了内力,三人应声分开。 冷仙急忙跑到杨应麟与何运琦身旁,为二人细细察看脉象,片刻欣然道:“不 碍事。”心中暗道:他未用全力,可见果然不算是个绝情绝义冷血之人,总算未救 错人!想到此正欲起身检查冷月的脉象,却见门口空空如也,冷月早已不知去向。 冷仙急忙追出,却哪里有冷月的踪影。 回到客栈,将杨何二人扶上楼后,冷仙不悦道:“你们联手对个大病初愈之人, 就不怕江湖人耻笑不成?堂堂两位少主,这件事若传开来,本姑娘倒要看看你们今 后还如何有面目闯荡江湖!”转头对杨应麟道:“表哥,你一向遇事稳重,今日为 何也随着人胡闹!”杨应麟心中无奈,面上却只笑笑,何运琦却心事重重,上下仔 细打量冷仙片刻,终于默默低头不语。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