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庭院深深琴音下青枝舞 轻踱几步,转眼间,十字街头是一座器宇非凡的酒楼,琉璃异彩,红瓦飞檐, 牌匾横幅是三个半人高的汉隶大字“醉波楼”,笔峰雄阔严整,又不失灵动,左下 角是“萧亦波书”的小字和印章,两道纵联却是气势磅礴,汪洋浩大的行草,书着 : “潮海一声箫 醉波几度闻” 这箫本与萧字同音,闻是香飘四邻之意。那胡玉青心道,这扬州的醉波楼果然 比我们开封的醉波楼气派,只是楼中传来的却是一阵拳脚刀剑之声。 几人忙跨进门去,眼见的凌捕头和一个黑衫客斗得真欢,那凌捕头用的是刚学 的倪家断魂刀法,虽是诡异无常,却使的颇为生疏,那黑衫客是一柄长剑又快又狠, 那凌捕头全靠那倪天从旁支招,每每化险为夷,一旁一二百个喽啰,黑红蓝青各色 衫衣,见的黑衫客占得上风,便敲锣打鼓,连声叫好! 那慕容城是冷冷的作壁上观,慕容雪是凝神呆望,只是凝的却不是眼下这场酣 斗的神,顺着目光而去是一位身着宽大锦袍,国字脸,剑眉的公子,胡玉青心道这 公子莫非就是萧家的大公子萧剑秋?唯有陆风松只是专注着凌捕头的刀势身形,时 而眼中一亮,似有所悟。那上官云却是脸色焦躁不安,像是等什么人,对眼下的刀 光剑影也是漠不关心,见到萧大小姐进来,立刻一脸堆笑,忙起身相迎, “扬州大会还有半月的光景,诸位英雄少侠怎么这就比开了!” “啊,萧大小姐到了,殷旗使,快住手!” “官爷正斗得酣,你说停就停了!官爷今天让你们这般草莽流寇见识一下官家 的气派!” 那殷旗使听得自家公子有命,自然用了个收剑式,欲抽身而退,哪料得那凌捕 头却是突然发力,出刀擞得快了数倍,忙举剑相迎,怎奈得这凌捕头得刀法突然变 得鬼神莫测,又是快如闪电雷鸣,俨然武功已高出自己几个档次,当场众人看到这 奇变,无不骇然,初时还道这名满天下的断魂刀不过尔尔,这方才领会这断魂二字 果然是名不虚传!那倪天却是难得的一喜,深有“毕身武功,已得传人,足慰此生” 之感!那胡玉青也是由衷叹道,“凌大哥的悟性实在我之上,今日已尽悟倪大侠得 真传!” 其实,那凌捕头一开始只是纯心要借着对手的剑招体会倪家刀法的招式和意境, 还留了意要看看这金沙帮主上官家的剑法究竟如何,于是刀缓缓而出,又藏了几分 力,直到这时方见这黑衣旗使亦是黔驴技穷,而于这倪家刀法也渐渐悟到了精髓, 原来这精妙之处便在于刀招身形步法的衔接变化,外人看去,只觉得这倪家刀法甚 是诡异,可每一招拆解下来又是稀松平常,其实这倪家刀法诡异就诡异在把两个看 似平平却是截然不同的刀招巧妙的衔接在了一起,而靠的却是一套从易经中演绎出 的身形步法,易经推演开来本是变幻无穷,这身形步法也自然就玄机莫测,各门各 派的刀法招式被这套身形步法一用,无不化腐朽为神奇,若是用刀者的内力更为深 厚,身手更为快捷,这衔接变化就更快,人看去只道是常理已无从度之,必是鬼神 来索命断魂! 那凌捕头眼见悟出了断魂刀的精要,也是喜不自胜,刀势已出,竟是收不回来, 那殷旗使却已是命在旦夕,只听得“哐啷啷”一阵响,但见凌捕头的戒刀被一柄缠 腰剑卷住,出剑的便是那金沙帮的少帮主上官云! “凌兄,刀下留情!” 那殷旗使早已是吓得一身冷汗,只道自己从鬼门关拣了条命来,道了声“谢过 少帮主救命之恩!”忙撤了下去。那凌捕头和上官云刀剑一碰,内力相交,心下各 知对方的武功不弱,自然收了兵器,这瞬息之间,凌捕头的刀法之变,上官云的出 剑之快,在场的豪杰无不叹为观止。 “倪家断魂刀果然是武林一绝,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倪大人光临寒舍,真 是让这醉波楼蓬荜生辉!”萧大小姐朝着倪天作了个揖,转过身对上官云冷冷的道 “不知道上官公子领了这百余号人来这醉波楼是喝酒还是点菜?” “他们跟着来得,谁叫你们跟着我的?还不都退出去!”那上官云对着下属呵 道, 那百十个旗使喽啰一个个只得灰溜溜的退了出去,个别的喽啰心底里只骂道 “不是你让我们来,我们谁他妈敢闯这虎穴龙潭!” 那小玉凑到胡玉青的身边低声道“这上官公子知道大小姐不待见他,为了见大 小姐的面,想出来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 话语虽低,在场的高手各个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胡玉青这才恍然大悟,这上官云看着下属和官家拼命,却是浑不放在心上,上 面的一堆公子小姐也是不劝不拦,原来是各个心知肚明, 那凌捕头心下一明白,朗声笑道,“哈哈!我道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 怕惹上忤逆朝廷,犯上作乱的大罪,敢和官爷们结了梁子要兵戎相见,原来是效法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博褒姒一笑啊!嘿嘿,上官少帮主好闲情,好雅志!” 那萧大小姐也是脸一红,复又平静道 “上官公子请自重,这萧家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这醉波楼更是开得门来,广 邀天下客,不是整日打打杀杀,争地盘,抢山头的绿林草莽!” “大小姐说得极是,我这也是听说萧家要在这扬州办博源大会,怕人手不够, 早早带了些兄弟,全凭小姐差遣!” “多谢上官公子的美意,这博源大会请的是名门正派,奇人雅士,又不是黑帮 聚首,非得请得你们金沙帮的绿林高手来震住场子!” 那胡玉青低声问小玉 “这博源大会是…。” “这博就是博大精深的博,这源就是万物同源的源,这博源会就是要广集天下 能人异士,比的是武学精妙,比的是妙手回春,比的是巧夺天工!” 这小玉轻起朱唇,缓缓的道,却是神采飞扬,那萧家的子弟闻之无不踌躇满志, 壮志城城,这倪天和凌捕头也是第一次听到博源大会,也是为之一震, 那上官云被这萧大小姐一通抢白,却也不敢言语顶撞,只是既然已经见到了萧 大小姐,这半天的功夫也算没白费,至于被挖苦嘲讽,嘴皮上吃吃亏,心下却是浑 然不在意,倒觉得很受用,很开心。 萧若虹见得那上官云不再言语,朝那倪凌二人道 “打搅了二位大人的雅兴!” “不碍事,不碍事,正好切磋一下武学之道,倘若某些门派是良民,那就是官 民同乐,倘若是患匪,那就是官匪相争,倘若明知是匪,为官的却是睁一只眼闭一 只眼,那岂不成了官匪一家!”那凌捕头笑盈盈的道, “萧家果然是不同凡响,怪不得能邀得天机道人为萧家看这生意的风水!萧小 姐,萧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说话的却是倪天 “折煞小民呢,萧家的生意,还仰仗着倪大人凌大人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守护地 方安宁呢!天色已晚,若不嫌弃,二位大人可在这醉波楼后的潇湘馆安顿了!” “妙极妙极,能和天下的豪门一聚,凌某真是平生大幸!” 那萧若虹应付完了官家,方与慕容兄妹,陆公子一一见过,众人散去。 …… 胡玉青随着小玉辗转婉行,穿过一片楼台亭榭,怪石嶙峋,草色苔青,在一极 幽静之处寻得一处厢房住下, 小玉道“胡大哥旅途劳顿,早点歇了!” 那胡玉青寝下,想起这一日的见闻,心中却似波涛汹涌,难以入眠,禁不住解 下那蓝玉借着月光细细端摩,却是感触良深,一直以来,只道自己出身卑微, 每 每看的那些出生名门望族的大官显贵,公子小姐,心中总是自惭形秽,恨不得自己 也有个显赫的身世引以自傲,而这一切却因为这块蓝色的玉佩多出了无数的枝折, 或许这中间的是非曲直自己是永远解不开了,转念一想,只觉得即便是公候将相也 躲不过龙颜一怒,常听人言功名利禄不过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那时只道是些酸 文人自命清高,如今想想自己为了个出身而自轻自贱,图为虚荣所累,实是可笑之 极,顿时觉得人生过去种种行径却是如此的荒诞不经。男人大丈夫顶天立地全在自 己,何别在意那生与名? 想着想着,醉波楼的悍斗闪现眼前,一时豪气勃发,跃出门去,找得一块空地, 折了半段树枝,那上官家的剑招竟是源源而出,比那殷旗使使得还要纯熟精妙,真 舞着,一阵熟悉的檀木香飘来,听得身后合着轻轻悠悠的掌声,却是不住的喝彩 “好剑术,好剑术!这样得剑术自然应配上一口好剑,何必用那树枝?” 说着一柄银剑飞来,那胡玉青顺势接过,握了握,看着剑身细长轻盈, 借着 月光,青芒尽现,泛着点点寒气,,仔细看那剑身底部却是刻着三个清秀的隶字, “如虹剑”,那胡玉青踌躇道, “剑是好剑,终究是血腥之器,不用也罢!”却是看也不看,随手一扬,那如 虹剑竟丝毫不差的入了鞘, “胡大哥的武功好厉害!” 胡玉青这才回头一看,来的却是萧大小姐,跟着的小玉端着一煲汤,冒着丝丝 热气, “啊,是小姐,失礼了!”胡玉青这才翻然悔悟刚才练剑一时入了神,是大大 的失了态 “你这小哥不好好安睡,却跑来舞树枝,也不知道那辈子修来的福,劳得小玉 亲自给你熬了这乌鸡甲鱼汤喝!”那小玉一脸嗔怪却又无比幸福, “哦,这,这怎么好意思,玉青不过一介武夫,怎消受得!” “好啦好啦,快喝吧,小姐怕你饿着,让小玉特定做了送来,到你那屋里一看, 你又不在,寻了你半天,” “啊”那胡玉青心中又是一番涕零, “看你刚才,显然是一剑术高手,如何却不见你佩剑使剑,反而只是一把戒刀 随身!” “这戒刀也不过是充充场面,唬唬人,其实我也不会用刀,那倪大侠得刀法神 出鬼没,我却学不来得!只是觉得这些刀刀剑剑放在手上就是血气十足,” “哦”那萧若虹轻叹一声, “大小姐学识渊博,却不知道在小姐的眼中,这蓝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胡玉青幽幽的问道, “这凉国公高居庙堂之上,却不是我们这般寻常百姓能评头论足的,公子可去 问问那倪大人,想来他们同朝为官,或是很能不失偏颇。” “胡大哥对这凉国公好感兴趣哦,不如以后不叫胡大哥了,叫蓝大哥,蓝大哥 又不喜欢刀剑之类的凶器,就喜欢舞树枝,最好就叫蓝廷枝客!” “蓝廷枝客!”那胡玉青喃喃道,揣摩之下觉得倒是有趣, “嗯,这个名字不错,蓝廷!”那萧若虹也是轻轻点头, 那胡玉青见状,道 “这身世本是扑朔迷离,姓名终究是随风而来,随风而去,既然小姐和小玉都 觉得这蓝廷好,我就改了姓名叫蓝廷!” “江湖上又要多出一个年轻剑客- 不,是枝客,以枝代剑,化剑为枝,谁道却 是出自我们萧家的一个下人!”那小玉甚是欢快,突然想到说这胡玉青是下人,只 怕不妥,有伤自尊,于是问道 “胡大哥,你愿不愿和小玉一样跟着小姐作个萧家的下人?” 那胡玉青听得忙是应道,“愿意,愿意,”胡玉青自那日见了萧大小姐,心中 只盼能和这紫云仙子能有缘再见,如今便能常伴左右,更是喜出望外, “其实那,做萧家的下人,却也不是就低贱了多少,小姐待小玉就如姐妹一般, 待胡大哥自会如姐弟一般,不如胡大哥和大小姐结为异性姐弟如何?” “啊”那萧若虹和胡玉青都是一惊,却是没想到这小玉会冒出这么个鬼点子, 一想之下,又觉得合情合理, 那胡玉青道“只怕小姐名门大家嫌弃!” 那萧若虹忙道“英雄不论出生,况且胡兄弟的身世扑朔迷离,许是也出自名门!” 二人既是有点喜,又是有点微微的涩, 那小玉见得两人无异议,却是大喜, “小姐都答应了,胡大哥还不赶紧见过姐姐大人!哈哈,以后小姐也象叫小玉 一样叫胡大哥小胡,…嗯…。小胡不好听,还是叫小蓝,” “小蓝?”那萧若虹重复着,却是凝望远处一时出了神,转即恍过神来,莞而 一笑, “你着鬼丫头真是机灵,好吧,今天也是黄道吉日,我萧若虹也收了一个弟弟, 将来会名满江湖的蓝廷剑客,只是这蓝廷剑客不用剑,…”顿顿思虑片刻突然发问 道 “小玉,你可记得在老爷的屋中曾见得一根玉枝,” “见过的,老爷说这玉枝也不知道什么做得,居然比铜铁还结实,” “小蓝,做了姐姐,当然要送份见面礼,我看这玉枝倒是可以让胡公子用来傍 身!玉枝无锋,自然不会沾上血腥之气!青色一体,和胡公子原来的名讳又是相得 益彰!” “好啊,好啊,蓝廷剑客,行走江湖的贴身宝刃就是一根青色玉枝,以后胡大 哥扬名天下,可不能忘了小玉,”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就悄悄的去取了爹爹的玉枝送了小蓝做礼物!”那萧 若虹也是一时被这小玉情绪感染,童心未泯, 三人轻身跃起,跟着萧大小姐,奔那萧老爷的书屋而去 那胡玉青心道,这萧老爷富甲天下,书房必是富丽堂皇, 汗牛充栋,眼见的 却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茅屋, 屋里亮着灯,却是没有人,房门轻掩,里面甚是宽敞,收拾得淡雅,书却是不 多,小架上摆着几部诸子百家, 易经五行八卦,多的便是前朝沈括的《梦溪笔谈 》, 李治的《测圆海镜》, 朱世杰的《四元玉鉴》, 郭守敬的《授时历》、 《推步》、《仪象法式》, 马鲁丁的《大元大一统志》和朱思本的《舆地图》云 云。书案上却是一部手抄体的小册,只是没有书名,上面翻开的一页写着, “除北燕子高飞入,水子山河乐太平。秃顶僧来文墨苑,英雄一半尽还乡。” 再往前翻一页却是, “大明—统,移南偏北。阙大适裔,太子足嫡裔。文星高拱防乃孙。” 胡玉青称奇,道 “莫非这就是预言天下兴衰的烧饼歌?” “想不到小蓝也知道,正是本朝国师刘伯温所著的烧饼歌!前几日天机道人何 不知送给家父的!” “旁人说大富之家总会书房中放些四书五经,再或一些诗词歌赋,装点门面, 如何在萧老爷的房中却见不得,” “爹爹说这些书本虽是好书,只是天下的读书人偏颇了,将天下百姓的生计弃 之不顾,毕生精力尽在钻研这些本是生计之外的东西,心性修得虽好,于富国强兵 却是毫无半点益处!” 那胡玉青轻应了一声,道这萧老爷果然不同于常人! “啊,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在这里!”却是小玉尖叫一声, 那萧若虹和胡玉青闻声而来,见得在书屋中一个甚是不起眼的角落里散落着几 件奇兵异刃,中间却是一根看上去颇似青玉雕刻而成的玉树枝, 晶莹透亮,那主 干有两个指头粗略有点曲折,上面生出一些枝叉来, “奇怪啊,过去爹爹总是把这些兵刃摆在显眼的地方,爱不释手,怎么现在好 像要束之高阁呢!” “不过也好,爹爹弃而不用,正好我来做个人情!”那萧若虹拾起那玉树枝, 递给那胡玉青,胡玉青接过,挥了两下,呼呼生风,使着极为顺手! “常言道,宝剑赠英雄,今天我们萧家玉枝送蓝廷,只盼蓝兄弟凭着这柄青玉 枝创下一番轰轰烈烈的事迹!” 那小蓝反复观摩着这玉树枝,只怕是千金难买,如今贵重的礼物,心中热血沸 腾道 “受小姐知遇,誓死为萧家效力!” “嘿嘿,应该是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那小玉却是从旁打趣, 那小蓝是一脸迥色,这话虽是心中所想,嘴上却是说不出来,只道为萧家效力, 却被小玉点破。 听得琴声响起,却是若虹抚琴,玉滟侧立,小蓝立时感悟,借着琴声,玉枝轻 舞,力道也是越来越大, 气势磅礴间不失灵动飘逸,好似一条青龙腾出海面,扶 摇于九天之上,时下已是入秋时节,落叶萧萧而下,感受剑气而随风飘舞,初时还 见得清小蓝的身影,渐渐的却是落叶青枝人影浑然一体,与琴声相合,彷佛心有灵 犀。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