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剑比剑快真亦假假亦真 三日来,整个扬州城都在谈那个一剑飘血,各种传言便是满天飞,这个也说见 过一个人很像一剑飘血,那个也说见过一个人很象一剑飘血,各种离奇的见闻遭遇 全都安到了一剑飘血身上,至于一剑飘血的武功,已经分明是个神了,似乎武林中 各门各派的武学,江湖上失传百年的秘技都被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青剑客偶尔露过 一手。而与之对决的凌道风在这三天之间却是杳无音讯,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 赌盘也由一开始的凌道风能不能接二十招,能不能接十招,到能不能接过三招,或 者会不会一招毙命,到了最后干脆就赌那天凌道风会不会出现,有人又传曾看到那 凌道风离开了扬州城,也许已经远走高飞,也许从京城调了大批锦衣卫的高手在醉 波楼下布下了天罗地网,专等着要诛杀这个一剑飘血,待到初八戌时,这醉波楼门 前已是人山人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离亥时还有一刻钟,月上树梢,夜色已浓,醉波楼已是灯火通明,门前人声鼎 沸,摆了几百张桌子还是不够,有点身份的人花了重金才有的一席之地,谈论的无 非还是那些一剑飘血的传奇。 忽然从远处的阁楼上跃出一个白影,见得脚下轻轻点了几下围观的人群,凌空 飘来,喧闹的人群一下子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心道“莫非这就是一剑飘血?” 那白影轻飘飘的落到擂台之上,站定,灯火一照,近处的武林名宿和那江南四 大公子一干人等这才看清,原来是那日撂下了大话,吹破了牛皮,消失了三天的凌 捕头。只是换了一身白丝绫罗长袍,晚风拂起,衣袍轻摆,却是英姿飒爽,风度翩 翩,和昔日那个唯利是图、尖酸刻薄的势利捕头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众人心道,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凌捕头换了这么一身行头,倒是立马 判若两人! 那凌道风的随身戒刀却是不见,手中多了一把剑,那剑本也是平平无奇,只是 剑柄上挂着一个铃铛,而那铃铛似乎又是有铃无铛,风吹过,居然也没什么声响, 却听得有几个老江湖窃窃私语,“这凌捕头莫非是十年前仗着一把风铃剑扬名 天下的风铃剑客风陵轩?” “十年前,那风铃剑客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算下来和这凌捕头年纪却是相 仿!” “当年风铃剑客虽年纪轻轻,无数成名英雄竟败在他的剑下,只是后来不知道 什么原因,突然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凌道风,风铃剑,这名字细细推敲起来,似乎有点名堂!” …… 这凌道风听得这些,却不言语,只是淡淡而笑, 突然一阵疾风劲起,众人心头无不涌起一丝寒意,街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 灰衣青年,背着剑,似乎脚有点跛,缓缓的挪着步子,朝擂台走来,那青年苍白的 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更是没有一丝表情,目光凝滞,却透出一股很重的阴气,让人 不寒而栗,围观的人群自然避出了一条路,注目着这彷佛刚刚从阴曹地府走出来的 剑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的领着孩子看热闹的,都无不把小孩揽在怀中,生怕 被这双阴森的眼睛瞟上一眼,沾染了阴气,一生都不吉利, 待那剑客走上台来, “你就是一剑飘血?” “是!” “无论生死,我总想问清点事情?” “问!” “你为什么要杀沐大人一家!” “我想试试,剑有多快!” “沐大人又不会武功!” “那几个飞鱼服,不错!” 那一剑飘血的声音低沉苍老,完全不像一个年轻人,台下众人心道这一剑飘血 真是个神经病,八成是终日练剑成痴,以至于心态失衡,口齿不清! “剑再快,出错了地方,总会致命的,一剑飘血兄当心了!” “好!出手!” 言毕,远处的众人只见得一道灰影一道白影纠缠在了一起,闪着几道剑光,却 是什么也分不清,近处的几位绝顶高手稍微看出了点端倪,那上官云倒吸了一口冷 气,这一剑飘血的剑实在快得惊人,俨然高出自己一个境界,只怕自己的父亲来也 未必能胜得过,只是奇怪得是那一剑飘血的剑虽然快,却是每次都刺偏了点,让那 凌道风每每能化险为夷,那凌道风也让他吃惊不小,过去只道这姓凌的学了一套倪 家刀法,才有的凭仗,今日一看凌捕头的剑招却是精妙无比,一比之下,当日的刀 招真是不堪入目,才知这凌捕头平日不过以己之短击他人之长,并未用自己的绝技 对敌,只是有心领悟断魂刀的精要,这一生死之战,方见凌道风的精妙剑招又合上 了倪家刀法的诡异身形和步法变幻,虽和那一剑飘血的快剑相比有所不及,却也一 时半会斗个旗鼓相当,实在是当世罕见的高手! 那少林寺的昙宗方丈与这剑法却是知之甚少,只是觉得耳鼓膜不时微微作响, 而这声响怕是有相当深厚的内力才能感应的到,初时以为二人斗剑之下内力相抵, 剑气碰撞不免有些常人无法觉察的声响,后来发觉这声响却响得极为规律,似乎每 闻得有轻微响动,那一剑飘血的剑即偏出,似乎是受了这声响的干扰,心道,莫非 这凌道风用了什么幻音之术! 突然听得嗤的一声,一条血痕从一团灰白剑影中飘出,随即人影分开,各自收 剑, 听得那一剑飘血道“你的剑有妖术!”嘴角滴出几滴血来, “不是妖术,是你中了我的天籁玄音,我说过,剑出错了地方总是致命的!” “哈哈!”那一剑飘血却是笑了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还沉浸在这场惊世骇俗的大对决中没缓过劲来,这听得街头一直马蹄急, 几个锦衣卫和衙役官差飞奔而来,为首的竟是断魂刀倪天,见那倪天跳下马,拨开 众人,几步奔到擂台前,道“凌兄弟,倪某来迟了!” 指着地上躺着一个剑客道“这个就是一剑飘血么?” “应该是吧!” 那倪天叹口气道“可惜可惜,一代武林奇才就这么夭折了!” 转过头来对那凌道风道,“凌兄弟武功卓绝,今日手刃朝廷钦犯一剑飘血,破 开封血案,为我朝建如此奇功,日后倪某奏明皇上,凌兄弟加官进爵,前程不可限 量!” 那凌道风却是很茫然,见得一剑飘血突然毙命于自己的剑下,却似乎有什么东 西总也想不通,不过转念之间,又故态复萌,朗声道“多谢倪大人美言!今日凌某 侥幸胜了一剑飘血,和众英雄要一醉方休!”随即掏出两千两的银票,“掌柜的, 这些银子换得多少酒水,今日凌某大宴天下!” 那倪天却是吩咐道,“把这一剑飘血的尸首抬下去,一代英杰,手脚间尊重些!” 底下的官差衙役领命,却是担架早已备好,将那一剑飘血席子一卷,上了架,抬了 出去,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那昙宗方丈拱手道,“恭喜凌少侠过了这第一轮!只怕这 比武大会的头名非凌少侠莫属了!” 那小蓝也是迎上道“凌大哥这番要名震江湖呢,这一剑飘血还是不如凌大哥啊!” 那黄河四鬼道,“妈的,早知道掌门人这么厉害,老子们把银子都压上了,不 过这把也赚大发了!”原来这普天下只有黄河四鬼缺心眼,一根筋不转弯,竟然把 注都压在了凌道风胜一剑飘血上,自然是赚海了的银子, 众人也无不上前道贺,那凌道风倒是难得的“哪里哪里”的谦虚了一番! …… 夜已深,月西沉,醉波楼前车水马龙散去,繁华过后一片空静,潇湘院中,亭 台楼榭,树影琴声,那萧若虹轻拨琴弦,缓缓的道, “小蓝,你说这一剑飘血真是一剑飘血么?” “不知道,只是这个一剑飘血即便不是真的一剑飘血,他的剑术也绝不在一剑 飘血之下,我想凭他的武功和剑术,不需要去假扮一个一剑飘血去扬名天下吧?” “我只是觉得奇怪,这个一剑飘血出现扬州,到最后死在凌捕头的剑下,还有 那个倪天来得又恰到好处,一切看起来好像很自然,可总觉得很突兀,那个一剑飘 血既然一心要看他的剑有多快,为什么会留下云游子这个活口,既然他杀了沐大人 一家,又为什么要留下沐大人的女儿而且还抱走了去,难道武功到了这种境界的人 脑子里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哼哼,小姐,我说啊,那个一剑飘血就和小蓝哥一样是个大色鬼,他一定是 当时看沐家的小女孩长得可爱,就抱回去做童养媳!”那小玉说着,不屑的撇了一 眼小蓝, “啊,我如何就变成色鬼呢?”那小蓝一脸愕然, “就是的,就是的,从小就色,见了小霞就色,见了我们家小姐也色,就是见 了小玉不色!” “这个,这个,怎么说呢!”那小蓝也是心中一汗, “哼哼,不过色鬼呢,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不,那个色色的一剑飘血就死悄 悄了!” “那个一剑飘血是不是就是真的一剑飘血,我不知道,只是那个一剑飘血却断 然死不了!”那小蓝幽幽的道, “啊!”萧若虹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那小玉却是瞪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小 蓝, “据我观察,那所谓致命的一剑根本就不是凌大哥刺过去的,而是那个一剑飘 血自己撞上来的,” “啊,我就看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出剑都非常的快,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 血飘出来,那个一剑飘血就死了,只道是凌捕头的剑更快吧!”那萧若虹道, “小姐还能看见他们出剑,小玉就看到一团影子,不知道为啥突然一分开,那 个一剑飘血就倒下去了!” “凌大哥的剑法虽然精妙,身形步法也深得断魂刀得真传,只是却不如那个一 剑飘血的剑快,只是凌大哥的剑中有古怪,”小蓝娓娓道来,“你们听没听到每当 那个一剑飘血出剑的时候,总会有一鸣音响起?” “你说的是凌捕头说的天籁玄音吧?听着比斗中剑器的击撞声,我只觉得心神 不宁,后来听那凌捕头说起这天籁玄音,想这大概是什么内功幻术吧!” “我如果猜得没错得话,这天籁玄音应该和凌大哥剑上得铃铛有关,因为那个 鸣音的方位似乎总是随着凌大哥的剑柄尾部而动,” “哦”那二人已是听得如同天书, 小蓝继续道,“那个一剑飘血似乎被这种鸣音干扰,每次出剑,鸣音一响,剑 意就微微抖动,只是这个一剑飘血,意念非常人所及,剑也出奇的快,剑意虽被鸣 音扰动,但却只是差之毫厘,倘若剑能再快一点,只怕凌大哥即便有天籁玄音护身, 也是躲不过他一剑的!” “小蓝的眼力真是厉害,居然能从这么快的出手中觉察出这些细微之处,不知 道小蓝要是用剑去杀人,天下还有谁能躲得过?”萧若虹笑道, “小姐过奖了,怕是当场在座的武林前辈也是看出来了不说而已,” “应该让小蓝哥也去参加这个比武大会,或许小蓝哥也不用什么天籁玄音,就 直接用树枝把那个一剑飘血给挑了,以后就扬名天下,就是那个臭规矩定得不好, 我们萧家的人不能出手的,哼!” “能做个萧家的下人,扬名天下又何足挂齿!”那小蓝心中道,能伴小姐左右, 那天下第一,武林至尊的虚名要不要又有什么关系。 “大丈夫还是当许有点功名的,”那萧若虹却是轻轻的道, “管那个一剑飘血是死是活呢,对了,小蓝哥,还是说说你那个小霞最后怎么 呢?” 小蓝顿了顿,叹了口气,低低的说,“死了!” “啊,怎么就死了!”小玉一惊,诧异地望着小蓝, “到我十三岁那年,妈妈发现我的身手越来越好,也很开心,就不知道从哪里 翻出来一把剑送给我。有天,村里突然来了几个番僧,要村里祖祠里的一颗神珠, 据说这颗神珠捣碎了入药有起死回生的妙用,这几个番僧是附近雪山金刀门的人, 他们的掌门人和人比武中了很重的内伤,只有用这颗神珠入药才有救,只是村里的 人一直把这颗珠子敬若神明,说这珠子是镇村之宝,保佑着村子能风调雨顺,万子 万孙,如果失去了神珠,陈家村就会有灭顶之灾!” “村民愚昧多如此!其实也许就是一颗夜明珠,入药救人倒是有用,能护佑村 民就太过了!” “村里人自然不给,番僧们就要抢,那些村民又不会什么武功,番僧一动手, 就把那些护祠的村民个个打翻在地,” “小蓝哥就路见不平,拔刀襄助呢?” “我的确想帮帮看,可是妈妈说,汉人的事不要管,汉人多是欺软怕硬,忘恩 负义,薄情寡信!” “看来小蓝哥的妈妈果然不是汉人!” “我没有听妈妈的话,觉得管管也没什么,就和那几个番僧动了手,那几个番 僧见我是个小孩也没当回事,我一出剑,也没想到怎么的,那几个番僧躲也不躲, 也不反应一下,就倒在血泊之中,我当时吓了一跳,怎么人死得怎么容易呢?” “不是他们不躲,而是小蓝的剑太快,他们躲也躲不了!” “那个领头的番僧看的手下都死了,又惊又恼,鼓足了内劲,双掌就朝我拍过 来,我也不敢再用剑,就学着他的样子,双掌还了过去, 掌力相交,我就觉得掌心有点麻,那个领头的番僧竟然退了好几步,吐出好大 一滩血来,说了声 “好功夫,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厉害的高手,我们学了一辈子的武功算是白 学了,只是敢问少侠,这村子的风水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我答不上来,就说“总之抢人家的东西就是不对的!” 那番僧头目叹了口气道,“行走江湖,有什么对与不对,不过是武功高的说的 就是道理,唉,技不如人,只能如此,我们只是想要那珠子救我们的掌门人,遇上 了少侠,武功比我们高,我们对不起掌门人也无话可说,只能以死谢罪!” 这时候,小霞跑了过来,喊了声“玉青哥哥”,那番僧头本是绝望之极,眼神 突然一亮,阴阴的一笑,朝着小霞身后就是一掌,小霞立刻扑到在地, 那番僧头忍着伤痛,哈哈大笑说“少侠,这女娃受了我这一掌,命在旦夕,只 有那颗神珠救得了她,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学人家做英雄,做大侠,救与不救不过在 你一念之间!”言毕竟是继续大笑,一时岔气,吐了最后一口血,倒在地上再也不 动了! 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救小霞的命要紧,于是就进到祖祠里去取 那神珠, 这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胡玉青,你敢动那神珠么?你不要你娘的命了么?” 我回头一看,是村里宗族长用刀架在我妈妈的脖子上, 我看了一眼妈妈,看了一眼小霞,一下子眼泪就流了出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妈妈突然哈哈大笑,她说“你看清这般汉人的嘴脸了吧,你帮了他们又能怎 么样,他们从来就是自私自利,又懦弱又卑鄙!玉青,我的好儿子,你身上流淌着 草原最高贵的家族的血,你父亲是叱咤风云的大英雄,你注定要成为一个不平凡的 人,今天就让为娘的血染红这汉人的刀,让仇恨点燃你手中的剑,杀尽这些汉人, 夺回我们草原的江山!” 说着我妈妈脖子朝刀上一伸,倒在了地上,血咕咕的顺着妈妈的脖子流了出来! 我跑了过去,抱住妈妈已经渐渐凉下来的身体,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眼泪,那一 刻,我脑子里已经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们杀了我妈妈,我 就杀了你们全村上上下下,你们让我痛苦,我让你们更痛苦! 我缓缓地拾起剑,回头看了一眼宗族长,他居然趁我抱着妈妈的时候,想下手 杀了我,只是看到我的眼神,刀哐啷就落到了地上,结结巴巴的说“胡…胡少侠, 你妈妈不…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要…”他没有再敢说下去,已经浑身在打战, 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我那时的眼神真的很可怕,突然,小霞睁开了眼睛,挪着身子爬了过来 “玉青哥哥,你真的要杀尽天下的汉人么?” 我当时突然一愣,我真的要杀么?小霞也是汉人啊! “都是我不好!我不出来就好了,你打跑了番僧,就不会出来这么多事,玉青 哥哥,我快不行了,你别去取那颗神珠,就让我这样死了,你妈妈死了,小霞也死 了,一命换一命,汉人就不欠下你什么了!玉青哥哥,答应我,你不要生活在仇恨 中,有人要害你,你避开他们就行了!” 说着,小霞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我愣了半天,完全没有了知觉,只觉得这个世界上空无一物,我没有取那颗神 珠,也没有去杀村里的人,我抱着妈妈和小霞的尸体离开了村子,我应该去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雨一点一点的下下来,顺着我的面颊打落在妈妈和小霞的尸体上,我 还是没有掉眼泪,任由那雨水浇湿全身,在茫茫的雨雾中漫无目的的漂荡。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