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英雄末路岛上钓鱼翁 海上的天空亦是诡异莫测,有的几日晴空万里,便有的几日电闪雷鸣,风雨交 加,这日晚些时候突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斗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那凌道风披得蓑衣,在朦朦雨色之中隐隐约约看得前面不远处有一灯塔模样的 礁石岛,忙吩咐那水手船夫侧动船帆,小心着礁石, 借着风势把船驶到那岛中大 石之后,以避这海上风暴, 安排停妥,诸人躲到船舱中,听得外面风雨之声如金戈铁马,撼天动地,只让 人心神俱裂,那祝大夫却是诗兴盎然,风雨中吟出一首浪淘沙, 彤云忽遮天, 冷风如鞭, 雕裘虽厚不胜寒。 豪雨难浇心中愁, 苦海无边。 人生终有限, 何如尽欢, 忍将浮名换酒钱。 狂歌未足抒吾意, 醉舞翩跹。 凌道风道,“祝兄好雅兴!好文采啊!” “呵呵,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好一个人生终有限,何如尽欢,忍将浮名换酒钱!”那凌道风是触景生情, 只觉得苍茫大海之上,天意莫测,生死浮沉不过是一瞬之间,原以为那诸般海盗个 个不过是纵酒寻欢胸无大志的声色之徒,只是情色之下那份视死如归让人着实纳闷, 如今看来却是情理之中,在海啸龙吟之下,死变得轻而易举,生又何必执着,既不 知人生几何,何不对酒当歌! 那凌道风想到这,是哈哈一大笑,“来,来,来!”引得几个将士船夫水手, 开得几坛酒,借着狂风暴雨喝乐个酩酊大醉。 次日,雨过天晴,凌道风走出甲板,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石岛,突然一乐。只见 得主岛之上一参天石柱耸入云霄,南北两个小岛盘卧两旁, “哈哈,好一个一柱擎天,金枪挂铜铃!” 众将士一听,仔细一看,真有几分象,哄然一阵淫笑。笑着那邓博士领着琉球 王子也踏出舱来,凌道风低声一嘘,众人无不收敛了淫笑之声。 只听那邓博士由衷叹道 “临海碣石,卷起千堆雪! 好美的小岛!” 那众将士有那凌道风的话在前,早已淫思霏霏,再听得这邓博士赞这岛上景色, 千堆雪云云,便是一个想得比一个下流,忍不住又是一阵哄笑。那邓博士自然不知 道这般武人心思,只是纳闷,自己也没说得什么话不妥啊, 岂不知这世间的话本 不在于说的是什么,而在于听的人如何去听。言语之间种种误会冲突,概因同样的 话却是因人而异,人心不同,话语也是不通的。或自以为尽知其意,实则谬以千里。 那凌道风见的那邓博士尴尬,话题一转,遥指石峰之上道, “看那石峰之上坐得是谁?” 众人顺着凌道风的指尖望去,只见得石峰上似乎有个人影,只是动也不动,宛 如石像一般,再仔细一看,竟发现从那石峰之上垂下一根十几丈的鱼线,忽然听得 那人大呵一声,一挑鱼杆,鱼线向上一抖一弹,一条约五六尺长的大鱼跃出水面, 那人又振臂一拉鱼线,那大鱼已飞跃石峰之上,腾在半空之中,再看那人一边摇着 鱼线,让那大鱼在空中回旋,一边收着鱼线, 众人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这一提一拉一摇之间,将数百斤的大鱼玩于股掌之间, 得有多大的力道。那凌道风也知这渔翁武功已臻化境,不免有些豪气勃发,争雄之 心渐起,轻踏船舷,离了船,一跃到岛上礁石之上,抬头望了一眼那参天石柱,也 不放在眼里,纵起身形,借着悬崖峭壁之上嶙峋怪石的凹凸不平,左右腾挪跳跃, 不一会儿竟攀上了石峰之颠, 见得这渔翁却是一个鹤发童年的老者,那渔翁见得凌道风,也是诧异,咦了一 声道, “你居然也能攀得上来?不简单!” “看老英雄在这石峰之颠临海垂钓,想来一个人有点寂寞,上来拜会一下!” “老朽可算不得什么英雄,流寇倒还算得上!” “虽是成王败寇,敢和天下群雄一争,有的这份豪气,纵是天意不遂人愿,也 是英雄一生!” “哈哈,那老朽算是个没落英雄!”那渔翁是哈哈大笑,一眼却瞥见了凌道风 剑上的铃当, “我道是谁,原来是早就扬名天下的风铃剑客!怪不得有这身好功夫!” 那凌道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风铃剑,“风铃剑客已经随风而去,陈年往事,如 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老朽有个徒弟曾和你齐名,他说虽能在剑术上胜过你,却破不了你的天籁玄 音,深以为憾!” “原来老英雄是逍遥剑客的师父,你那徒弟已经偷了少林的绝学洗髓经,练成 了金刚无谒神通,可惜一时脑筋不合适,硬生生的自愿受了少林方丈的一掌,如今 也是生死未卜!” 那渔翁却是呵呵一笑,却无半点师徒生死离别的伤感,道, “这孩子脑子里古怪的很,不过怕只有这么古怪的脑筋,才能领悟金刚无谒神 通的精妙,既然他已经修成了无谒神通,死是死不了了!” 二人说着,那渔翁一手拎起那数百斤的大鱼,一手收着鱼线,从那石峰之上如 落叶一般飘飘而下,举重若轻,浑然无物,只让众人看得又道是一个神仙下凡,凌 道风也是跟着跃下,在石岛之上辗转婉行,见得一片浅滩之上,绿树红花掩映之下 却是一间茅屋。浅滩的礁石上停靠了几支渔船,几个渔民和采药的樵夫上得岛来, 见那渔翁拎着大鱼归来,齐声道“恭喜老神仙又钓到大鱼了!”那渔翁也不多言, 只是一笑,拖着那大鱼,一把扔到茅屋前的一个石池中,转身进了屋,那凌道风也 不敢怠慢,只是朗声道, “我那船上有火夫厨子,手艺甚好,借这大鱼,替老英雄做上一道海鱼宴,再 备上几坛好酒,犒劳一下老英雄,不知老英雄意下如何?” 那渔翁从屋中取出一把板刀,道了声 “好啊,好啊,老朽好久没闻过中土的酒味了!”说着便一刀沿着那大鱼腹线 切开,取出那鱼的五脏六腑,一一寻了地方收拾停当。 那凌道风见这渔翁并无异议,抱拳作别,转身回到船上,吩咐水手沿着海岸环 岛而行,寻得那浅滩登陆之处,停船靠岸,。 那凌道风下船之前闲寂无聊又翻了翻海志图,本想看看这小岛叫什么名字,算 了算此处已离了大明东岸有二百多里,离那琉球也还有二百多里得行程,离那小琉 球的北岸也有一百多里,顺着方位在海图之上细细找去,却并未发现有这小岛的标 注。 “这岛居然是个无名之岛,未在海图之上?” 那祝大人道,“或是海图久远,或是前人并未经过此地,疏漏了!” 说着,船停稳,众人下的船去,那凌道风见得岸边一块丈高的大石,突然兴起, 轻身一跃,挥剑而出,一阵剑气纵横,只见得大石留下一段剑痕碑文, “洪武二十五年秋,凌道风到此一游!” “哈哈,我凌道风一念之间竟为大明开出一片疆土来!祝兄可要将此岛记在我 大明海图之上,千百年之后的是是非非也好有个凭证!” “这海上无名之岛何以就成了你这大明的国土了?!”凌道风正是欢心之极, 却听得那老渔翁大呵一声,吃了一惊。 “老英雄何出此言,这小岛之上,见不得倭寇行踪,见不得琉球子民,岛上之 人,都是中土人士,说得中土之语,这岛焉何不是我中土之地,大明国土?” “虽是中土之人,却未必认得那阴谋小人朱重八就是中土天子!这小岛我渔翁 待了几十年,何曾理过你那大明的皇帝,何曾给你大明上过银子交过税,你这大明 的官兵又何曾保护过这小岛的一草一木?由得你在这刻上几个字,这小岛就成了大 明国土了?这不是明抢豪夺么?” 那般渔夫和采药的樵夫也是随生附和道, “是啊,是啊,前些年,那澎湖巡检司的官兵未见得他们打过一次倭寇,就知 道从我们身上榨银子,连海盗都不如!” “那海盗也只是抢抢官船,和我们这般贫民百姓做生意时,却是很守规矩的, 那官兵就是蛮不讲理得横抢!” “倘若我们接济了海盗,动不动就要被官兵拉过去杀头,还要株连九族!其实 那般官兵才是真正的海上大盗,早该被千刀万剐得!” “如今撤了那澎湖巡检司,这大海之上不再见得官兵,海上倒是安宁了许多!” …… 说得那着了便衣的官兵和祝大夫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万分, 那凌道风倒是习惯了这官民之间得隔阂之深,却也不领会众人,只是问那渔翁 道, “依老英雄之言,这小岛便是你一人之下的海外夷邦呢?” “邦倒也算不上,本来也不是夷,只求东海之上,大明之外的一块净土而已! 老朽也不过寄居在这岛上而已,只是这朝朝代代,谁是谁非,哪一块土地是谁的, 哪一块土地不是谁的,无非是谁抢了来就算谁得。有的先霸住了地盘了,霸得久了, 就写进了史书,说这块地方与生俱来就是自己的,或是谋了朝,篡了位,把前朝得 东西一概篡改,粉饰道德,只让后世的人以为他这天下来得如何天经地义。数数这 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哪个不是强盗,这天下四海,谁能说得清楚到底应该是谁的?” 凌道风心道,这老渔翁想必是当年前朝元末之时,和那朱元璋逐鹿天下的群雄 之一,输给了那朱元璋,心灰意冷才流落到这海外孤岛,怕是这口气却是永远咽不 下去的,让他臣服大明是万万不可能的,只是倘若今天不把这岛收入这大明的土地, 只怕以后那倭人番夷中有狼子野心者,图谋此岛,我大明连个出师之名都没了,还 需想个法子才是,思忖片刻道, “老英雄说的极是,这天下的国土之争本来也没什么是非正义,不过是能者居 之!不如我凌某人斗胆和老英雄赌一场。若是侥幸赢了,这岛名义上便归了大明的 版图,” “哈哈,你和我比什么?”那渔翁却是仰天大笑,显然是知道凌道风的武功不 如己,有持无恐。 那凌道风也算得渔翁心意,只是笑道, “比武功,老英雄的徒弟都比我强,比英雄事迹,老英雄和当今皇上争过天下, 我也没得比,不如我就和老英雄比钓鱼?” 众人是一惊,这是个什么比法, “我们在那石峰之上,看谁钓到的鱼多!” “你钓些虾米大的小鱼自然数量多了!” “呵呵,我自然不会用这种文字间的雕虫小技,公道自在众人心中!” “好,一言为定,老朽却不怕和你比比钓鱼!” 说罢,那渔翁取了渔具转眼间飘上石峰,那凌道风从百宝箱中取出一个彩球, 又打开一个小瓶,抹了一层油脂在上面,系在一根鱼线之上,又捡了一个大风铃, 纵身攀到了石峰的另一侧, 二人相视一笑,那渔翁道,莫非你要用这天籁玄音来钓鱼? 那凌道风笑而不语, 二人各自垂下鱼线,那凌道风却是将彩球停在了半空,摇起了风铃。众人只是 耳膜隐隐作痛,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道海风太大,离得太远。那渔翁道,原来是 个哑铃!嘿嘿一笑,却是气定神闲的等着大鱼上钩! 众人也不知道这凌道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见得刚才老渔翁钓鱼得本事, 实是世间罕见,这一场是有输无赢,只有那四鬼看多了这凌道风险中求胜得招术, 却是信心饱满,忍不住又和几个官兵渔夫赌了起来。那祝大夫和邓博士只道这区区 小岛即便给了这老渔翁做了化外之邦,于大明朝廷也无甚大碍,把这输赢也不放在 心上,领着琉球王子在岛上游玩,任由那凌道风和那渔翁赌气。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见得远处海面上出现了几只大海豚,似乎是感应到什么, 异常活跃,竟朝这小岛游来,再过了半个时辰,海面上聚来得海豚越来越多, 伴 着石峰之上翱翔的海鸥,真是天高鸟飞,海阔鱼跃,一时间这小岛周围热闹非凡。 那凌道风一喜,内功催进,风铃之中玄音又强了几分, 抖了抖鱼线下得彩球, 突然见得一个海豚腾空跃起,拼命去顶那悬在半空得彩球, 凌道风说是迟,那是 快,只将那彩球轻轻一提,那海豚的嘴喙与彩球却刚好差之毫厘。那海豚似是被诱 得玩兴大起,落得水下,又蓄足了力,再来。不多时,海豚已聚了十几只, 只见得悬崖峭壁之下,临海碣石之旁,一个彩球飘来晃去,十几只大海豚此起 彼伏,竞相腾跃,众人看的如痴如醉,连声叫好! 那渔翁见此状,欢心之余,长叹一声道,“我输了,钓而不杀,没想到天籁玄 音还有如此神妙之处,凌大侠的渔者境界比老朽高了一层!若是早上几十年,只怕 这天下不是姓了朱,而是姓了凌了!” 那凌道风却是谈谈的笑道, “这天下自然不会姓凌的,即便是这今天的大明天下也不是他姓朱的一个人的, 大明天下是大明百姓的天下,所谓君者不过窃据其位,我凌道风忠的是大明的百姓, 守的是大明百姓的万里河山,是为了大明百姓而寸土必争,断不会为了那一个姓朱 的皇帝卖命!” 那渔翁点点头道, “天下君王都把得来的天下视作私产,只道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 莫非王臣,我既不愿向那朱重八称臣,自然不愿让这小岛做了那朱姓朝廷的王土! 听你一番话,倒觉得大明应该是华夏九州,天下炎黄子孙的大明,并非那朱姓朝廷, 我自然也是华夏九州的子民,这小岛也应该是华夏九州之土!” 凌道风欣然道 “老英雄能跳出个人恩怨的是是非非,真是凌某的大幸,凌某这次要赢了这无 名小岛,却是算到日后海外夷番欺侮我岛上华夏居民之时,大明有个出兵的口实, 老英雄武功盖世,可是百年之后,谁又能护佑得这岛上的一方安宁!” 那渔翁沉思之下,道,“凌少侠想的深远!” 二人话毕,携手飘下石峰,胜负已分,众人无不向那凌道风道贺,火夫厨子已 经将那大鱼烹制好,酒菜上来,凌道风邀得众人入席,道 “今日管他官不官,民不民,侠不侠,盗不盗,中不中,夷不夷,尽是我华夏 子民和礼敬我大明的琉球王子臣民,大家有缘相聚,庆得我大明又添一土,从此我 大明与琉球以此岛为界,永世相好!” 那琉球王子点点头, 凌道风笑了王子一句,“君无戏言哦!” 那琉球王子道,“恩,邓先生教过我了,驷马难追!” 那邓博士夸了一下琉球王子,却又悠悠的问道,“这岛总不能叫未名岛吧!” 凌道风是哈哈一笑,“当然得有个名字,这岛是我凌道风用钓鱼赢来的,从此 这个岛就叫钓鱼岛!” 那渔翁听罢哈哈大笑,好一个钓鱼岛,拾起一根用作鱼杆的铁杖,飘到一块大 石前,以杖为笔,信笔疾书,岩山印出三个深深的大字“钓鱼岛”,每个字足有丈 高,杖痕入得石中有寸许之深,这老渔翁内力深厚可见一斑,众人又是一番惊叹, 只觉的能见得这般世外高人,实在是不虚此行。 夜已深,众人醉罢鼾声起,明月当空,岛上甚是静谧,船上响起几声更鼓,那 凌道风半夜酒醒,听得有人低声吟诗, 更鼓声断夜已残, 冷月伴无眠。 往事幽幽向谁说, 无奈欢喜何少愁何多。 佳人如花今何在, 笑颜应未改。 当时虽知已无缘, 难收相思无尽恨绵绵。 “这必是祝兄呢,在荒岛之上想起老婆来了!”那凌道风一笑,问道, “这首词叫什么?” “涂鸦之作,填的是一首虞美人的词!” “虞美人!”那凌道风是一怔,突然想起了那虞子若也是姓虞的,瓜州一别, 也不知道她如今去了哪里,那时她只是为师兄报仇,如今一剑飘血已经死了,这仇 也无处可报,或是已经和她那二师兄双宿双飞浪迹江湖也不一定。想到这,觉得自 己无意之中竟又想起这个人来,只觉得可笑,又喝了两口酒,自行醉去!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