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神秘白衣人 青岛道长点点头。 他和龙树大师一样,同时看到了那奇怪的人。 滚雷惊电下的风雨长街上,一个骑马白衣人,马蹄得得,踩着一路积水由远及 近缓缓而行朝这儿走来。空荡荡的长街只有他一人在行走。 他行得很慢,很缓慢。白衣人骑在马上,单手撑住一把菊黄色竹骨木柄的油纸 伞,衣角俱被打湿,但仍然不急不慢,马蹄错落有致,仿佛骑马观花在西湖畔般悠 然自得缓缓而行朝这儿走来。 ——这满天的滚雷惊电,在白衣人眼中看来,简直就似西湖畔最靓丽的一道绝 佳风景线。此时像白衣人那样慢条斯理行走风雨中的人,并不多。 但不知何故,楼上的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两人目光一触及长街上那个白衣人, 心中顿时莫名其妙一阵阵抖擞。那种抖擞的感觉说不清楚。有三份寒凉,有三份战 粟,有三份恐慌,还有一份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就像看到自己最宿命的仇人。 这般的怪异感受,在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的记忆当中,早已多年没感觉到过! 今天到底又是怎么会事?! 为什么远远一看到那个骑马白衣人,心中竟然顿时又升起这般怪异的不佳感受! 或许,在多年之前曾有过类似感受。 但时光流逝,斗转星移逝者如斯夫,那决不可能。 难道, …… 龙树大师看向青岛道长。青岛道长这时很快转身收回眺望窗外的目光,满面尽 都是疑惑之神色。他陷入沈思。然后又抬头望向正看向他的龙树大师。青岛道长摇 摇头,飘扬于胸口的三尺长须这时好像也显得不再那么飘逸轻灵。两人俱都从彼此 目光深处看出一重重的疑惑。 龙树大师喃喃道:“道士,你感觉到了吗?” “那股气,”青岛道长说。“居然是如此的相似。白衣人身上的那股气居然和 多年前他身上的那股气如此相似。但这好像决不可能。两个人身上的气怎会如此接 近相似了。简直一模一样……” “会不会大白天我们撞见鬼了,”龙树大师伸手敲敲一颗光秃秃的脑袋说。但 他确信并非撞见了鬼。大白天可没鬼。鬼都在夜深人静时出没。“会不会我们对那 股气非常敏感,便都感觉错了?!” “一个人发生错觉也许有可能,”青岛道长说。“但两个人若是同时发生同样 的错觉,恐怕那就不是所谓的错觉了。贫道也十分希望那只是错觉……” “今天,”龙树大师握住酒杯说。“是一个不吉利的日子。” 他们说话时,骑马的白衣人,虽然动作慢条斯理,但这时已经来到楼下。白衣 人拢起遮风雨的菊黄油纸伞,取出一块干干净净的丝巾,擦干净打湿的衣饰,然后 独自走到楼上来。奇怪的是,外面滚雷惊电的暴风雨正肆虐,被打湿的白衣在用丝 巾轻微擦过之后,居然立即变得干干净净。好似根本没被暴风雨打湿。 在龙树大师到这间酒楼之际,整座酒楼便都被红蝎子包下来。现在外面风雨大 作,所以除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以及这座酒楼的掌柜伙计之外,剩下一个人,就 是这时候大大方方缓步独自到楼上来的白衣人。 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虽然尽力装作并不太注意白衣人,但两人的目光,无不像 钉子似的紧钉住白衣人一举一动。 这白衣人,年轻得只有二十岁左右。他身形修颀,一双明亮如星的双眸神采飞 扬。眼眸中透现出的神情,令人捉摸不定。有坚似磬石的意志,有君临天下的权贵, 有飘泊江湖的流浪,有一剑封喉的冷血,甚至于在他一双令人捉摸不定的眼眸中还 有一股古灵精怪的调皮神情。复杂得难于刻画。 高挺的鼻子,太过于秀气的双唇,既使在不高兴的时候也显得似乎含有一抹吸 引人的笑意。与其说他是个江湖年轻人,倒不如说是一个秀气的大孩子更贴切。他 那样弱不禁风。瘦弱,灵巧,纤细。一阵大风似乎都能把他从地面上立即吹倒。 白衣年轻人看看四周,微笑说:“我可以坐在这儿喝几杯酒吗?” 楼上没别人,只有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两人。 显然白衣年轻人这句话是对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说的。 “噢,”龙树大师一阵阵咳嗽说。“很抱歉。恐怕你现在不能在这儿喝酒。” “那真扫兴,”白衣年轻人眨眨眼说。“可为什么我不能在这儿喝几杯酒?难 道这儿不是喝酒的地方?” “这儿千真万确是一座喝酒的酒楼,”龙树大师说。“但除我们之外,今天这 座酒楼不接待其它任何一位客人。”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这座酒楼今天被我们全都包下来了,”龙树大师表示无奈说。“如果你 想要喝酒的话,我看只好等到明天再来好了!” 白衣年轻人打探一下龙树大师一颗光秃秃脑袋,微笑说:“你好像是个和尚?” “阿弥佗佛,”龙树大师低喧一声佛号。 “我听人告诉我说,”白衣年轻人说。“做和尚的人乐于好善,都以慈悲为怀, 别人打左边一巴掌,他还会把右边那半面脸颊送给别人打……” “出家人都以慈悲为怀,”龙树大师说。“这乃是佛门戒规。” “既然光头的和尚都是大善人,”白衣年轻人说。“那你可不可以请我喝几杯 酒?” “这,恐怕也不行,”龙树大师摇摇头说。“因为我这人有个最大的坏毛病, 就是从来不请任何人喝酒……” “没关系,”青岛道长这时站立身,对白衣年轻人毕恭毕敬说。“这位大师不 想请你喝酒,如果你愿意,贫道十分情意请你喝几杯酒!” “那太好不过,多谢多谢,”白衣年轻人说。 龙树大师不解其意,向来冷淡漠然的青岛道长,此时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得如此 毕恭毕敬对于这个白衣年轻人。既便他们都发觉这决非一个平凡的年轻人,可以青 岛道长的身份,也无须以这种态度来迎合白衣年轻人。 青岛道长亲手湛满一杯酒,双手替给白衣年轻人。 但白衣年轻人却喝都没喝,径直把杯中酒泼倒地上,摇摇头说:“这种酒连我 的马都不喜欢喝。” “贫道这就去换,”青岛道长不仅没动怒,反而立即道歉说。 听到这句话,龙树大师一张又白又胖的脸孔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就算白衣年 轻人这句话并非故意说给他听的,但他听到这句话却比被人当头浇了一盘污水更觉 侮辱。他一直喝桌上的酒,但在此时的白衣年轻人看来,名动江湖的龙树大师,却 连一匹劣马都不如。 要不是青岛道长及时阻止住他,龙树大师早一脚把白衣年轻人踢飞到楼下的长 街上去。 一个头发被雨打湿的伙计,战战兢兢从后院依照青岛道长的吩咐重新送来一壶 整条长街酒楼当中最上好的陈酿。 他之所以战战兢兢,是因为当着他的面前,青岛道长伸手把楼下的大理石柜台 轻轻一握,大理石柜台便如粉沫似的塌陷一大片。青岛道长轻描淡写的告诉惊魂末 定的伙计,如果在半刻钟内找不来全城最上好的陈酿,他保证伙计的下场便会和大 理石柜台一模一样。 于是,青岛道长立即又重新为白衣年轻人潜满杯。 这一次,白衣年轻人握住酒杯,却很快就将酒杯放置桌面上,摇摇头说:“这 确实是挺不错的上好陈酿。虽然我不喜欢喝,但我的马想必不会拒绝喝!” “贫道相信在这条长街上没有比这更好的酒了,”青岛道长叹了口气说。“你 说是不是?” 垂手静立一边的酒楼伙计,立即点头说:“是,是的。” “那好吧,”白衣年轻人最后说。“小伙计,麻烦你把这坛酒送到楼下的马槽 去,我那匹马现在恐怕都等得不耐烦了!” “马也要喝酒,”伙计难堪说。“客官,这,这……” “我没有欺骗你的意思,”白衣年轻人笑笑说。“你放心去吧,这位有钱的道 爷爷最后会和你结帐的。” “贫道付帐,帐由贫道来付,”青岛道长说。 “是,是的,”伙计将信将疑答应着,双手捧住酒坛,把最上佳的陈酿送到楼 下的马槽给马喝去。 尽管他满腹狐疑,但他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微小的江湖小人物,生来便由别人完 全支配自己的命运,没有任何抵抗的权力,最终只得继续他牛马般的俯首服从的人 生。人生,人生。真他妈见鬼的人生。 伙计虽然顺从地到楼下去给酒马喝,但此时另外一个人,却再没法忍耐爆发的 烈火脾气。 这个人,正是龙树大师。 熟悉龙树大师的朋友都知道,龙树大师的脾气向来不愠不火,极少动容怒发。 他一身宽心体态就足以说明他极少动容怒发。但这仅仅表示龙树大师很少动容怒发, 并非代表龙树大师从就不发脾气。龙树大师一旦发脾气,简直要比十个最烈火脾气 的人发怒时更加暴烈。 他就像不见动静的一口活火山,素日里虽然火山口平静如镜,然而火山开始爆 发之际,威势之巨大,直叫人魂裂魄碎。 现在的龙树大师,就好似一口爆发的活火山。 虽然他有一付温和的好脾气,但碰到这样的情况,他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他不 解青岛道长为何会对白衣人那般毕恭毕敬,百依百顺,竭尽全力讨好于白衣人。然 而他不管白衣人究竟是谁,他的身份究竟有多么显赫和尊贵,他决定要好好教训教 训他。 ——就算不为青岛道长教训白衣人的无礼,至少也得教训一下他先前对自己的 侮辱! 于是,愤恨的龙树大师终于出手了。 他并没有非要杀白衣人的企图,可谁也不敢保证,他这愤恨的一出手,白衣人 是否还可以完全保全住性命。 他有一双宽大长袖。长袖犹似两片灰暗的云,迎面凌空卷绕白衣人。这只是少 林寺最普普通通的一式“流云袖”。但这招普通的“流云袖”,此时在龙树大师手 中展开,顷刻变得再决不普普通通了。 “流云袖”破空的嘶嘶气流声,竟然要比窗外狂野的风雨之色更响亮。天外的 滚雷惊电,仿佛就躲藏在他的两只宽大长袖之中。瘦弱。灵巧。纤细,一阵大风好 似都会把他吹飞的白衣年轻人,眼看便要落入龙树大师一双“流云袖”中。此刻的 白衣人,甚至于连一丝反映都不见。 ——他是被龙树大师的愤怒的“流云袖”吓唬得忘记动容,还是觉得根本就没 必要把龙树大师穿云裂石的“流云袖”放于自己的眼前?! 恐怕只有白衣人心中才清楚,究竟是哪种原因。 但白衣人完全不必担忧龙树大师忽然凌空卷绕向他的“流云袖”。 因为当龙树大师突然出手之际,另一个人,随即立即出手。 不过,他的出手并非攻击白衣人,而是阻挡住攻击白衣人的龙树大师。 阻挡的这个人便是青岛道长! 青岛道长身形一晃,形如鬼魅般飘移到白衣人身前,双手一分,拦截住龙树大 师凌空卷绕向白衣人的“流云袖”。因为龙树大师“流云袖”上巨大的力道,青岛 道长不由往后微退小半步,这才完全卸掉龙树大师“流云袖”上所有的力道。 龙树大师浓眉扬动道:“道士,你这是何故?” 白衣人的侮辱和无礼令他动怒,此时突然出手化解他招式,横身挡于白衣人面 前的青岛道长,更令他感到动怒。出手前他什么都考虑到,就是没考虑到青岛道长 最终竟会出手阻挡住他。 这太不可思议。 所以不管如何,他也得要青岛道长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显然青岛道长暂时并不想具体解释给龙树大师说。 这就更加令龙树大师感到莫明其妙,并且怒发冲“冠”。他其实并无“冠”, 甚至连“发”都没有。这时他有的只是不明之火,愈烧愈旺盛。 “不,”青岛道长摇摇头叹说。“依贫道之见,大师最好保持住安静。” “道士,”龙树大师重重说。“和尚我发现你好像变得愈来愈陌生。” “愈来愈陌生的人并非贫道,而愉好正是你,”青岛道长淡淡说。“大师一向 以慈悲为怀,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今天怕是喝多酒,一时神智糊涂,竟会轻易对 人动手。杯中之物不可贪,大师更不该一时糊涂冲动对这位公子出手!” “道士你……”龙树大师怒视青岛道长。 然而青岛道长这时候一脸正色,丝毫不见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况且龙树大师知 晓青岛道长根本就不是个会开玩笑的道士。他和青岛道长相交多年,这是他看到青 岛道长第一次当面出手阻挡住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青岛道长变得如此正容严峻。 “大师冒失对这位公子轻易出手,”青岛道长又说。“虽然喝多酒一时神智糊 涂,但不管如何那多非常失礼。大师应当立即向这位公子赔礼道歉,要是这位公子 愿意接受你的赔礼道歉的话!” 这句话他象是对龙树大师所说,却又更象专门说给白衣年轻人听的。 ——要没有特殊情况,龙树大师明白青岛道长决不会开口说出这般的话出来的。 他们是多年老友,他熟读青岛道长就好像青岛道长熟读他一样。龙树大师既没有喝 多酒,也没有神智糊涂。那仅仅单独是青岛道长的借口。他虽然不了解青岛道长为 什么要这样做,但却明白青岛道长这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而龙树大师通常都比较听从于青岛道长的道理! 所以他也准备依照青岛道长要求的去做! 暴风雨来得迅捷,当离去的时候,同样非常迅捷。滚雷惊电这时只在渐渐天空 转晴的阴云深处隐隐低声喘息。大风停留住原本狂乱的脚步。雨小了。云散去,天 晴了。眺望向窗外,西方的天空慢慢现露出半天的雨后的灿烂云彩飞霞。空气清鲜, 暑热俱消,被清洗的长街和屋脊一片纤尘不染的洁净明亮。 “雨停了,这雨下得真及时,”白衣年轻人站立身说。“我想我也该动身了。 不过,在我动身离去之际,我可不可以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青岛道长认真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那么严重,”白衣年轻人说。“我想打听一个叫沈饮雪的人,他是个有一 双蓝眼睛的大强盗,你们可知道这个人如今的下落?!” “大盗沈饮雪?”青岛道长重重说。 “你认识他?”白衣年轻人慢条斯理说。 “我认识这个人,他是个武林大人物,所有的武林人都认识他,”青岛道长说。 “但我不知道他的下落,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从不知道他的下落,因为他是神龙见首 不见尾的大盗沈饮雪……” “喔,”白衣年轻人淡淡喔一声。 这淡淡喔了一声后,他便掉转身,缓缓走到楼下,骑上那匹喝下一坛上佳陈酿 的劣马,踩住被暴风雨冲刷得一尘不染的长街,迎着满天的云霞,往长街的西南方 不急不慢行去。他挡雨的那柄菊黄色油纸伞,被他扛在柔弱的肩头,在午后的云霞 下一路缓行西去。 ——他缓行西去的方向,正是云南大理国。 “道士,你究竟为何要阻止住我出手?”在白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午后西天 云霞下的长街尽头,深呼吸一口,握紧酒杯,龙树大师一张阴沈的脸孔铁青,语气 冷哼重声对静默的青岛道长问道。这也许也是龙树大师第一次以愤怒的口吻责问老 友青岛道长。 “请给我一杯酒!”青岛道长转首眺望于窗外说。 暴风雨逝后的干净凉快的长街上,从四面八方渐渐涌入众多的人流。 长街又开始繁华似锦。 阴沈的龙树大师把自己手中半杯酒替给青岛道长。青岛道长没有拒绝,接过杯 斜依窗口,缓缓饮下杯中小半杯残酒。然后长吁一口气的他,仿佛痛痛快快吐出积 压心头沈重的包袱,最后终于得到一身的自由轻松。他看向龙树大师。 “和尚,你实在没有埋怨贫道的任何理由,”青岛道长淡淡说。 “哦,难道现在我应该十分感激道士你不成,”龙树大师板着脸说。“要是你 觉得不够,我是不是需要把那个刁蛮的臭小子拎回来,让他再打我几巴掌才是?!” “要是他真想打你几巴掌,贫道以为,和尚你最终也只得心甘情愿地接受,” 青岛道长一本正经说。“而且更重要是的,他可决不是一个你说的刁蛮的臭小子!” “那么,”龙树大师说。“他究竟是谁?” “贫道不知道,”青岛道长摇摇头说。“不过,和尚你有没有看到他丝带上系 的那两块古老的玉佩?” “不,”龙树大师摇头道:“我没有看到。” 他的解没看到白衣年轻人腰间丝带上系的两块什么模样的古老的玉佩。他所有 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怎样好好教训一下白衣人的考虑中。难道青岛道长面对白衣 人发生的巨大变化,便是由于看到白衣人丝带上那两块古老的玉佩?那究竟是怎样 的两块古老的玉佩呢?! 龙树大师目视青岛道长。 他满腹的狐疑,都要等青岛道长一一解释。 “贫道相信自己并没看错,”青岛道长语重心长说。“白衣人身上的其中一块 古老的玉佩,墨绿颜色,形似墨龙,墨龙口中含有一颗拇指大小般‘极乐之星’。 在‘极乐之星’上镌刻一个梵文王字。如果贫道没有推测错的话,持有这块古老玉 佩的人,应该是来自云南大理国的王室中的最权贵身份之一的人。” “来头确实不太小,”龙树大师冷冷说。“然而仅凭一个大理国的王室子弟, 老纳恐怕还不会有所顾忌,更不值得道士你那样低声下气,好像要出卖自己的灵魂 ……” “的确,”青岛道长微叹口气说。“单凭一个大理国的王室子弟,远不值得我 们要如此低三下四。虽然江湖人从不与官僚发生来往,但如果可能,贫道倒十分情 意和一个大理国的王室子弟交朋结友。然而却决不会和他成为朋友!” “为什么?”龙树大师问。 “因为他身上佩带的另一块古老的玉佩,”青岛道长缓缓说。“那块古老玉佩 对你我说来都不陌生,其实在多年前,你我都曾经见识过那块玉佩!” 龙树大师已经开始流露出惊诧的神情。 “没有错,就算贫道会走眼看错那块‘极乐之星,’但决不会看错另外那块古 老的玉佩,因为我们多年前都曾亲眼见识过它,”青岛道长喃喃说。他一双长髯斜 飞的星目,此时陷入沈思当中,似乎正极力回忆某件往事。尽管那件往事时刻都会 从他脑海中闪烁飞过,他从末把往事忘记掉过。 龙树大师岂非没感到青岛道长瞬息流露出的变异,他随即静默下来。青岛道长 此时的变异的言谈举止,早说明那决非一块平庸普通的玉佩。从变异的青岛道长身 上,龙树大师仿佛也感觉到一件遥远的隐隐约约的恐怖往事,渐渐浮现于眼前、心 头…… “和尚你还记不记得,”青岛道长字字缓缓说。“在二十七年之前,我们曾经 见过的那人,他腰间也系有一块形式古老的玉佩?” “我记得,”龙树大师记忆犹新说。“如果确切说,那并非一块玉佩。只是一 块毫不起眼的黑石头坠子。那块黑石头唯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黑石头表面有七颗 北斗星形妆的雪白斑迹……难道?……” 猛然醒悟的龙树大师,从座位上蓦然站立,目光犀利如刀,紧逼视青岛道长, 神情顿时变得异常不安。他此时异常不安的神态,与先前毕恭毕敬给那个白衣人湛 酒时的神态完全相似。 青岛道长点点头,苦笑笑道:“这个刁蛮臭小子身上佩带的那块黑石头,正是 原来他腰间佩带的那块黑石头坠子。” ——他们口口声声所言及的“他”,究竟又指谁?从他们互相诉说的口吻中, 对言谈话语里的那个神秘的“他”,好似十分熟识,却在熟识的同时又充满一场世 界末日般的恶梦危机。 “不。不,”龙树大师再没有那种冷淡的神情,而是十分诧异地说。他好似努 力正在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烈抖动,然而根本压抑不住内心的激烈的一阵阵抖动。 “不。不可能,”他对青岛道长说。“他决不可能再次出现江湖上。二十七年之前 的他,就从末再踏足过江湖一小半步……” 他此时的目光,显得有些凌乱无章。 “贫道也希望他决不可能再次出现于江湖,”青岛道长沈声说。“但我们却能 确定,虽然白衣人身上佩带有他的黑石头,但白衣人决非他。不过……” “不过,”龙树大师接过语锋说。“既然白衣年轻人身上佩带有他的黑石头, 告诉我们,这个白衣年轻人必定和他关系密切。要不他决不会把自己的免征物佩带 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他不再称呼白衣人作“刁蛮的臭小子”,而微妙地改称呼为“白衣年轻人”。 青岛道长点点头。 “或许,”青岛道长静默片刻说。“这个白衣年轻人,便是来临至他隐逸的地 方。但白衣年轻人与他究竟有何关联,是他的后代,或是他的衣钵传人,还是他的 弟子……可不管如何,他的黑石头如今就佩带在白衣年轻人身上,就代表他的身份 ……” 龙树大师双掌合十,一躬身,对青岛道长一揖道:“是和尚我的错。我不该责 怪于你,更不该冒险对他出手。尽管我只想试试他的来历,但如果不是道士你及时 出手阻止住和尚我,恐怕这时的和尚,当真已经到了西方极乐之界。幸亏和尚的出 手被道士你及时当面阻止住,要不然后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龙树大师惊骇得一身冷汗过后,终于明白顿时叛若两人的青岛道长为何会对白 衣年轻人毕恭毕敬,也明白了青岛道长为何会在那一刹那间忽然出手阻止住自己的 招式! 如果不是青岛道长及时出手阻止住他,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言,这时的龙树大师 早已到了西方极乐之界。白衣年轻人身上佩带的那块黑石头足够说明,就算名动天 下的风云大人物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双双联手,以彼此最厉害的招式齐攻击白衣年 轻人,最终后悔的,必定仍旧是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 纵观当今武林大名流,武学高于龙树大师或青岛道士之上的,可谓寥寥无几, 大抵都在仲伯之间。他们都身为武林老前辈式的大人物。假若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 联手的话,试想又有几人可与其匹敌?! 但这个白衣年轻人到底又是谁? ——白衣年轻人身上那块黑石头的主人,到底又是谁?! “更令人吃惊的是,”青岛道长目光趋于平静说。“白衣人好似在寻找大盗沈 饮雪,他和正动身前往云南大理国的大盗沈饮雪之间,究竟又有何关联?白衣人为 什么要寻找大盗沈饮雪?而这一切最重要的是,白衣人的身份,究竟又是谁?……” “看来,”青岛道长长吁一口气说。“我们认为十分平静的江湖,从这个白衣 年轻人的出现开始,将要开始变得不平静!” “话说回来,”龙树大师说。“不平静的江湖何时变得真正平静过。一刻都没 有过。江湖要是变得平静,恐怕也再不是所谓的江湖了!” “说得是,”青岛道长说。“也许我们还会有机会再次见到那个白衣人,因为 他正在寻找沈饮雪。像他那样的人,如果想寻找一个人恐怕并不很困难。而我们恰 好曾经答应黑如玉,在规定的时限之内把沈饮雪阻止在大理国边界之外。” “好像显得愈来愈有趣,”龙树大师说。 “你我何尝不都是喜欢去做有趣的事,”青岛道长微笑说。“尽管我们的年龄 告诉我们已经不再年轻。但在这一路之上,我实在不希望再碰到那个白衣年轻人。” “的确,”龙树大师苦笑笑说。“碰上他的确是件叫人头痛的事!” 这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和沈饮雪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包括红蝎子,金丝猫,龙 树大师,青岛道长,大魔王黑如玉,还有刚刚出现的这个神秘白衣年轻人。那么, 现在的大盗沈饮雪在哪里,又在干什么事?!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