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公主 生怕有稍微响声,会惊动了他,白逸兰一直静悄悄地守候在他身边,不敢发出 哪怕最微弱的轻响。沈饮雪的一张年轻的脸孔,这时苍白得几乎瞧不见一丝血色。 他身子僵硬,一动不动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微弱的呼吸,似乎随时都会突然停止 下来! …… 他昏迷了很久,从午后到黄昏都没有醒目,但却握紧拳头,仿佛正在倍受一场 躯体巨大浩劫的洗礼。猛然之间,身体会剧烈颤抖几下,然后又归于死寂般沉静。 伤口被包裹好,然而“七杀手”丁晴给他最致命那一剑的伤害这时似乎才开始真正 发作。 以他的坚强的躯体,其实本可以完全抵抗住“七杀手”丁晴这一剑带来的致命 伤害。但在他受到创伤之后,他又凝聚最后的力气,和“铁掌夜明珠”横刀、“五 虎断魂刀”冷笑一行作了最后的剧烈战斗。 剧烈的战斗使他的伤口遭受更严重的打击。而且更要命的是,在只剩下最后一 丝力气之际,他头痛如裂的老毛病偏偏在这时候忽然发作,雪上加霜,令他一付原 本坚强的身体迅速步入山穷水尽的最坏劣境界。 沈饮雪所有的力气,完全消失殆尽。 多年的伤痛早在他身体内构筑了一道最坚固的防线,一般的伤害,根本无法伤 害他。他对众多的打击和伤痛早已习惯于然。他是大盗沈饮雪,他决不会如此轻而 易举便倒下去。 还有很多事他没尝试过,还好很多事正等待他去完成,他又怎能如此轻易倒下 去。一时的伤痛,时间终会慢慢抚平伤口。那只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而且, 值得他坚强活下去的理由,还有许多许多…… 这是一间傣族农家竹楼的房间。 楼主是位十分慈善的傣家族老婆婆。 老婆婆的身体有欠健康,满头银丝,满面的沧海桑田。她靠一根山藤拐杖举步 艰难行走。老婆婆一条腿有毛病,据说那是因为一次上山采山药碰上泥石流摔坏了 骨头,现在只能靠拐杖行走。 老婆婆膝下无儿女。她是一位好心慈善的好婆婆,她慈祥凝神看看沈饮雪的伤 口后,给沈饮雪拿来最要好的伤口创伤药,仔细涂抹伤口上。最后老婆婆摇摇头, 叹息地又看看白逸兰,拐住拐杖,一步步缓缓走出去。 黄昏。 满天的晚霞,把天空布置得像个最灿烂的大花园。金黄色的夕阳从古老竹楼的 窗口照射入宁静的房间,在房间中形成一缕缕破碎的光圈。一抹破碎的光圈照亮沈 饮雪额角,他发亮的额角这时竟全都是颗颗的汗滴。 终于,他的身子此时又动了动,渐渐睁开了双眸。那一双天蓝色的忧郁眼眸, 虽然仍如从前一样深邃悠远,似笑非笑中夹杂有一丝淡淡的忧郁神情,但这时在他 天蓝色的眼眸深处,却隐隐透露一股没法摆脱的剧痛所带来的忍耐! 看到他终于睁开眼眸,白逸兰显得既兴奋又激动。她坐在沈饮雪身边,此时快 乐的神情宛如见到守候的久别情侣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身份早被沈饮雪识破, 所以根本就不必要再继续有何隐瞒。 她穿着一身老婆婆借给她的藏青色布衣裙,卷起宽大袖口,露出一双纤细健康 的白璧无瑕的手腕。长发用一根红丝巾被抚成一个结,盘在头顶上。虽然模样十分 可爱,却形如一个最标准最美丽的傣家族女孩子。 醒目过来的沈饮雪,看到身畔的她不禁先一愣,然后等到看出这个傣家族女孩 子便是先前那个调皮飘逸的女扮男装的白衣年轻人白逸兰,不觉微微笑起来说: “你瞧,我被人在身体上刺了个窟窿,我的脑袋好像也变得开始糊涂。我觉得我似 乎昏迷有了一段时间。” “一个下午!”白逸兰告诉他。 “哦,一个下午,那现在应该已到了黄昏,”沈饮雪缓缓抬起头,敲敲沉重的 脑袋,看看从竹楼窗口射进来的一抹抹夕阳说。在昏迷中头痛如裂的老毛病渐渐减 轻,但伤口的灼痛仍然像火烧似的。 “记得有一次,我在冰天雪地的大雪山上发作这该死的头痛老毛病,整整昏迷 了两天两夜。当我最终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你猜我到了哪里?” “你到了哪里?”白逸兰问他。 “狼窝,”沈饮雪苦笑笑说。“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被丢在一座洞穴的狼窝中。 原来在我昏迷后,一群出来觅食的狼把我当作了猎物,带回狼窝作为过冬的食物。 但最终没想到我竟然醒过来,反而把他们当作食物在火堆上烤吃了……狼肉的味道 其实并不好下咽……” 虽然他描绘得轻描淡写,然而在言语之间,口吻中透露出的那一股无比沧凉的 孤寂,令人心神不禁为这一振。他努力支坐起身子,抬头望向窗口那抹夕阳,目光 悠远,好像正跌入往事的深沉回忆。 这个终年流浪江湖的大盗,飘迫如浮云,谁又能明白他心底埋藏的孤寂!他四 海飘浮,在江湖上一掠逝过,从外面看去是何其的洒脱和悠闲,然而到头来他还不 只是个不停飘迫的流浪者。 而一个流浪者内心的幸酸世界,又岂是常人所能勾勒想像的。甚至当某一日他 横尸陌生的街头,最终只是给干净的城市增添了一堆肮脏的骨骸垃圾罢了! 他,名动天下的大人物“大盗”沈饮雪,美其名早江湖风云大人物,然而归根 到底,充其量也只是个江湖流浪者而已——他又有什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地方呢?! 平静的白逸兰,听出了他此时这番话中深藏的种种苦酸艰辛。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听出沈饮雪内心中那份苦酸艰辛的含义,也许正如沈 饮雪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对她毫无保留地吐露出心声一样。 沉默,一阵长久的沉默,这时静悄悄包裹住两人的沉思。 “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好郎中仔细看一看,”白逸兰打破两人的沉默说。“如果 你不介意,我可以为你介绍几个好郎中,他们的医术都是一流的。” “这该死的头痛老毛病,我已经痛了二十多年,医治的郎中比别人一辈子见过 的郎中都多,然而却从没有好转过,并且每次发作愈来愈厉害,”沈饮雪苦笑笑说。 “不过,我应该谢谢你,这次是你救了我!” “不,”白逸兰否认说。 “为什么?”沈饮雪奇怪说。 “你不应该那样说,”白逸兰坚定说。 “不应该?” “对,”白逸兰说。“不应该!因为你身上那一剑是因为我才受到创伤的。要 没有你,我此时恐怕已经不会在这儿和你说话,而是到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应当感激你才对!” “说起‘七杀手’丁晴那一剑,”沈饮雪摸摸鼻子说。“那真是糟糕透顶的一 剑。但你根本不必要感谢我,‘七杀手’丁晴那群人原本就是为杀我而来的。” “那群人并非大理国臣民,”白逸兰说。“你认识他们,他们为何又非要杀你 不可?你与他们都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虽然认识他们,”沈饮雪又苦笑笑说:“但我实在想不出‘七杀手’丁晴 那些人为什么要来杀我!不过,被人追追打打杀杀的事早已经习惯如常,如果说有 一天没有人想要杀我,恐怕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一个恶狠狠的女人声音,突然传至竹楼门外说。“至 少在现在我就知道又有一个人想要杀你。这个想要杀你的人,就是我。沈饮雪,咱 们又见面了!” 就在沈饮雪和白逸兰同时惊诧之际,竹楼那扇木门,这时遭到一股大力的猛然 撞击,由内而外顷刻间四分五裂。在飞激的木片碎沫中,出现一个全身似乎都在熊 熊燃烧的愤怒红衣女人。 仇恨的烈焰,自从她一出现竹楼中,将整座竹楼立即都点燃。她一双原本多情 妩媚的美目,因为怒火和仇恨的占据,而变得狠如刀锋般凌厉,紧逼沈饮雪。她那 燃烧仇恨烈焰的目光,似乎要把沈饮雪生撕活裂也无法解散她心头之恨。她一身红 衣如火,正是大漠女飞贼红蝎子。 她突然一松手,原本被她抓住的满头银发的老婆婆,痛苦的摔落在她脚下。老 婆婆痛苦的呻吟声,使得沈饮雪白逸兰俱都心底凉快,毕竟那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 靠拐杖来走路的慈善老婆婆。红蝎子的这一举动,实在令人心寒。 白逸兰惊呼道:“放开老婆婆!” “你最好别动,”红蝎子冷笑说。“我虽然没多大本事,但要动手杀一个残废 的老东西,恐怕还是举手之劳!” “好吧,我想你应该是来找我的,”沈饮雪动了动,努力坐直身子。他身子不 动弹尚还好,此时这一动身,肋部的创伤立即又开始剧痛起来。沈饮雪苦笑笑道: “但就算你是为我而来,也不必要有意为难一位慈善老婆婆!你找我究竟有何事?” “你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太可笑了,沈大盗,”红蝎子狠狠说。“你扮装成英雄 救美的大英雄,给别人身上刺穿了个大窟窿,难道你的脑袋也由那一剑刺得失去记 忆。我来找你,你心中应当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原故!” “我身上虽然多出个大窟窿,但头脑仍然十分清醒,”沈饮雪静静说。“但我 实在想不出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难道你忘记了你一手的‘杰作’,”红蝎子一字字狠狠说。“难道你忘记了 你对金丝猫犯下的罪恶。虽然现在又多出一个爱上你的女扮男装的糊涂蛋,但我一 直认为你是个男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根本无须有所隐瞒。现在为何变得吞吞吐吐, 缩头缩尾起来,这可不像你大盗沈饮雪一贯的所作所为……” 她这一番言词,说得尖锐刺耳,每个字每名话,犹如被仇恨烈焰铸造出来,来 回敲击在沈饮雪的耳畔。然而对于红蝎子这一番尖锐的言词,沈饮雪确实完全不解, 如坠云山雾海之中。 “江湖上到处把你传说得充满神奇,像风云一样飘忽无踪,像坚石一样冷漠硬 朗,像王子一样高贵轻浮。甚至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你的名声也十分响亮。我红 蝎子虽然一生最瞧不起男人,但在心中,却一直把你当作一个英雄人物来看待,” 红蝎子冷冷说。“然而值到如今我总算才把你看穿,什么狗屁英雄大人物,你原来 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登徒子,一个最标准的伪君子,一个最无耻的小人,一个专门欺 骗感情的大骗子,一个最无情的大坏蛋,一个天底下最不负责任的坏男人……” 这时的沈饮雪,好像再不需要回答。 他保持沉默听着,听愤怒的红蝎子继续往下说。 “因为金丝猫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爱上你,所以我们姐妹不辞千万里,从关 外大沙漠一直暗中跟随在你身后,来到这该死的中土武林……可是,”在被愤怒剧 烈燃烧的红蝎子的眼眸里,隐隐露出潮湿。 她双肩变得瑟瑟抖动。“可是,”她接下说:“即使你不愿接受金丝猫的感情, 即使你讨厌她的出身是大漠女飞贼,即使金丝猫爱上你是个天大的错误,但你也决 不应该为了摆脱金丝猫的感情,在两日前,最终竟然出手杀害了她……” 沈饮雪心神猛然一颤,此时此刻,他总算明白红蝎子为何会突然出现于此,为 何会如此无比怒慨,目光中对他充满深炽的仇恨的原故!可是,值到如今,他从没 听说过金丝猫已殁的消息,他更没有像红蝎子所说的那样——为摆脱金丝猫的感情, 最终竟然出手杀害了金丝猫…… ——他纳闷,他彷徨,他感到心痛,为已殁的金丝猫,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这究 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红蝎子目光如刀似的紧紧钉住沈饮雪,一字字狠狠说:“你总算明 白我来找你的原因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沈饮雪静静说。 这时在他心中,当然明白红蝎子前来的原因,杀人者偿命,这是江湖千古不变 的道理。在红蝎子眼中,他乃是杀害金丝猫的凶犯,就必须偿还金丝猫的生命。而 红蝎子找到他,正是为了已殁的金丝猫来索取他犯下罪行的代价! “那么,”红蝎子说。“你还有何话说?” “没有,”沈饮雪耸耸肩头,无奈苦笑笑说。“我实在无话可说。但倘若我告 诉你,我根本就没有杀害金丝猫,自从在大沙漠边缘的那座小驿站见过她之后,我 便再没有看到她一次过,你会不会相信我?” “你说我会不会相信你?”红蝎子冷笑反问道。 “不会,决不会。”沈饮雪摇头说。“如果换作是我,我也决不会相信。” “好,”红蝎子说。“那你现在知不知道,我此时究竟最想得到一样什么东西?” 沈饮雪叹了口气道:“你最想得到的那样东西,恐怕就是我的这颗人头!” “不错,正是你颈上这颗我等候很久的人头,”说着,红蝎子翻手一扬,手中 赫然多出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刀。她握紧刀柄,冷笑道:“本来当你与‘七杀手’丁 晴那一行人交手之际,埋藏暗中的我完全有机会对你下手,但我并不是一个不耐心 的人。我学会了等待。现在,承蒙‘七杀手’丁晴在你的身体上刺穿出一个大窟窿, 在感激丁晴的同时,我想这时候恐怕也是我的最佳出手机会!” “我此时全身根本没法动弹,”沈饮雪苦笑说。“说实话,如果有谁想要杀我, 这时候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最佳的出手机会。”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虽然他刚刚由昏迷中醒目过来,然而“七杀手”丁晴留在 他身体上那一剑的创伤,让他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完全没法自由动弹身体,更不用 说是抵挡住像红蝎子这样一个满腔怒火的复仇大漠女飞贼! 聪明的红蝎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最佳动手机会。她虽然远非大盗沈饮 雪对手,但在此时受伤的沈饮雪说来,哪怕一个三流的江湖蹩脚小人物,也可以轻 易割掉大盗沈饮雪的颈上人头。 “金丝猫爱上你,是个天大的错误。然而爱人无过。我不祷求你作出解释,或 许,等你到了另一个世界,留着去和金丝猫解释吧……” 红蝎子一手握紧短刀,在夕阳的照射下,短刀握在她手中发出复仇死神的冷芒。 红蝎子一步步开始逼向根本毫无抵抗力的沈饮雪。愤怒的复仇烈焰,这时在她心头 已经燃烧到最炽盛的境界。 她握紧短刀,一步步缓缓向沈饮雪逼近,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住她矢志为死于沈 饮雪手下的金丝猫复仇的决心。尽管真正杀害金丝猫的凶手,并非大盗沈饮雪。 此时的沈饮雪毫无抵抗力阻止红蝎子的动手,但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要阻止 住红蝎子的动手。 然而沈饮雪虽然没有打算阻止红蝎子动手,有一个人,这时却突然横挡到沈饮 雪的面前,阻挡住红蝎子欲复仇的脚步。这个人,就是白逸兰。 “在没有弄清楚事实之前,”白逸兰面对红蝎子说。“我想你贸然出手,不仅 没法真正寻找出凶手,而且会让事情显得愈来愈复杂化!” “要知道,我虽然矢志割下沈饮雪的脑袋,”红蝎子冷笑道:“但如果今天多 杀几个人,我决不会介意!” “我知道你决不会介意多杀几个人,”白逸兰平静说。“但如果你杀错了人, 即使金丝猫非常感激你的友情,一定也不会同意你现在的冲动的举止。” “杀错了人?”红蝎子狠狠看向她。 白逸兰点点头道:“我想你定是误会了他,沈饮雪根本没有杀害金丝猫的时间, 因为在两日前金丝猫被杀的时间中,我一直都和他在一起。我可以保证,她决非杀 害金丝猫的凶手,一定是你误解,或者掉入别人移祸给沈饮雪的陷肼!” 听到这句话,红蝎子不由停下脚步。她似乎才发现白逸兰的存在似的,一双布 满复仇怒火的眼眸,重新仔细打量白逸兰,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最终停留在白 逸兰脸上。红蝎子用一种同情面冷毒的口吻缓缓反问道: “你莫非也喜欢上了这个人?” 白逸兰一阵沉默。 她既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自己内心世界中,她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上了大盗 沈饮雪。所以对红蝎子忽然问出的这个问题,她一时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要是你当真爱上了这个人,”红蝎子冷笑说。“那我真诚奉劝你赶紧离开这 个人愈快愈好。否则到最后你后悔都来不及。像这样的男人,在明白他的本质后, 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去爱上他。他根本不佩得到任何一个人的爱。因为他根本就不是 个人。在你的面前,被他杀害的金丝猫,就是一个最有力的证据!” “这和爱情没有关系,”白逸兰思索片刻说。“但我相信他决不是杀害金丝猫 的真正凶手。在没有把事实弄清楚之前,我想你最好冷静行事!” “事实已经我清楚,我所知道的一切便是最有力的事实,”红蝎子说。“我非 常冷静。之所以我非常冷静,所以我才看穿了这个人隐藏在外表下的一颗罪恶的心 灵。不过,我实在为你感到十分可悲!” “我没觉得我有可悲之处,”白逸兰否认说。 “不。你是可悲的,”红蝎子冷笑告诉她。“你爱上大盗沈饮雪,就是你最大 的可悲之处……”说着,红蝎子掉转目光,冷冷看向一边静默似沉思的沈饮雪,缓 缓道:“沈饮雪,你当真是个十分幸运的男人,在你的身边,总有许多女孩子喜欢 你。但是,你幸运的日子恐怕从今天开始就要永远结束了……” 说着,红蝎子目光两次转向白逸兰身上道:“要知道,一个爱上沈饮雪的女人, 实在是一个最可悲的女人。我已经对你仁至义尽。要知道在动手割下沈饮雪那颗脑 袋之际,我并不愿意出手先伤害你,但你如果坚持这么做,留给我的选择或许真得 就只剩下最后一条……” 白逸兰阻挡在红蝎子与沈饮雪之间,静静摇摇头,静静道:“我不会让你伤害 到你!” “那好吧,”红蝎子重重一哼。在她这重重一哼声中,手腕扬动,短刀如疾风 骤雨,化作一大片寒光,飞快砍向阻挡于沈饮雪面前的白逸兰。这次前来,她一心 矢志割下大盗沈饮雪的头颅,给已殁的金丝猫复仇。尽管白逸兰极力阻挡住她复仇 的行动,但谁都无法阻挡住她心中复仇的烈火! 她为复仇而来,决不会介意再多杀一个阻挠她复仇的白逸兰。虽然她并在愿意 在没有复仇之前,先杀害白逸兰,但她觉得再没有任何必要劝戒白逸兰,一个爱上 大盗沈饮雪的女孩子,是可悲的,她的下场注定悲惨的。 所以在疾风骤雨的刀光中,红蝎子的出手,也就再没有任何留情。 夕色虽已黯然,但红蝎子手中的短刀寒芒,却再次猛然照亮了整栋竹楼。 “住手——” 就在这时候,半空中忽然晴天霹雳似响起一声威武巨大的叱咤怒吼声。这一声 威武巨大的叱咤声,震得竹楼好似都摇摇欲坠。 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异中,一条魁梧高大的身影,从门外飞射入竹楼,一抬手, “叮当”一声火光四射,红蝎子一刀砍在魁梧身影伸出的一只胳膊上,竟被反弹的 劲头,震退得连连后退数步。 一个全身坚硬盔甲,腰悬战刀,宛如天神般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人物,突然阻挡 住红蝎子对白逸兰的猝然出手。 红蝎子手中的飞刀,砍在他有坚硬盔甲防护的一只胳膊上,他的胳膊若无其事, 但红蝎子握紧手中那柄飞刀的刀锋,却顿时裂开数道缺口。 天神般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再不理会惊愕的红蝎子,掉转身,在白逸兰面前立即 单膝跪地,毕恭毕敬道:“奉王上金尊御旨,龙卷帘救护来迟,万望小公主垂怜赐 罪惩罚!” “这里并非王宫,不必要如此多礼重节,”白逸兰忧怨地叹了口气说。“请起 身吧,龙将军!” “多谢小公主。”天神般威凛的龙将军缓缓起身,垂手而立在白逸兰身侧。白 逸兰抬头看看门外,门外有数十铁骑,昂首静默,没有丝毫轻微吵杂声。驾驭铁骑 的俱都是龙将军麾下身经百战的龙骑士。龙骑士纷纷下马跪地俯首道:“龙骑士救 护来迟,万望小公主垂怜赐罪惩罚。” “都请起身吧,”白逸兰淡淡说。 “多谢小公主。”数十位龙骑士重新飞身上马,动作整齐,迅捷,干净利落, 处处透露出一股独特的坚如磐石身经百战的龙骑士风范。一个王国如果拥有这样一 支铜墙铁壁的龙骑士军队,就算再强大悍然的敌人,都不禁会望而生畏,决不敢轻 易侵犯。 由于白逸兰此时被暴露的真实身份,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变得沉默下来。 单凭龙将军麾下这数十铁骑的龙骑士的威势,就足以令任何一个在场者心惊胆颤。 更何况从龙将军口吻中透露出来的白逸兰她的身份,竟是一位小公主。 ——她莫非正是这大理王国的小公主?! 此时突然看到这数十身跨铁骑的龙骑士,令沈饮雪不禁也心头一振。他心头这 一振奋,并非有慑于龙骑士的威凛气势,而是因为他太熟悉这股铁骑雄风的威凛气 势。 在他脑海深处,立即浮现出驻守于关外大沙漠,与金兵鞑子浴血战斗的边关战 士。那荒凉的大沙漠,冷冰的关月气息,秋风下壮志凌云的杀敌将士,胡马悲歌, 刀光血影纵横。无不一一浮现于他脑海眼前…… 这些清晰记忆,犹如刀刻在他脑海中,永远没法抹灭,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曾经 是浴血纵横边关沙场的万千热血战士其中的一员。 虽然那种悲壮沧凉的战场,在如今距离他已经显得非常遥远,改变任务的他, 转移到江湖这个战场来继续完全更艰巨的使命,但在他内心世界,铁马冰河,从末 忘记过曾经并肩拼斗的战友,曾经的嘶鸣战马片刻过! …… 不过,这时最最感到出乎意料的一个人,却是红蝎子。 一切的事情,本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他暗中跟随于大盗沈饮雪身后,当沈饮雪 遭到“七杀手”丁晴一行人狙杀之际,她便一直伺候对自己最佳的出手时机。等到 “七杀手”丁晴在沈饮雪身体上刺穿了一个窟窿,她心中的喜悦,就好比是自己把 沈饮雪身体上刺穿了一个窟窿。 但她知道要想杀大盗沈饮雪并非像金丝猫爱上沈饮雪那样轻易简单,学会在沉 默中伺候最佳出手机会的她,没有在沈饮雪遭受创作时立即出手。值到等到沈饮雪 昏迷过去,被白逸兰带到这儿来,她终于等来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 她不出手便已,但真正一出手,必然就要一击便成功。然而就在红蝎子终于伺 候到最佳杀害沈饮雪为金丝猫复仇的现在,此时此刻,骤然发生的变化,令她的复 仇行动,很快被瓦解分裂。 或许她不惧怕白逸兰的实力,但此时静默白逸兰身畔的那位威风凛凛,腰悬战 刀的龙将军,她自知以自己现有的实力,绝非他的对手。何况在竹楼的门外,此时 还有数十位身经百战的龙骑士。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都给她最巨大的威胁。 ——她实在没有想得到白逸兰的身份,竟是一位公主的身份!而这个持公主身 份的白逸兰,明显绝不愿意看到她伤害大盗沈饮雪。她千辛万苦给伺候的最佳杀害 大盗沈饮雪的复仇机会,转眼间,立即被白逸兰独特的身份所粉碎。 纵然她心急如焚,于心不甘,但她此时亦没有任何可以使她完成复仇行动的办 法!今天虽然没有杀得了大盗沈饮雪,然而她绝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放弃复仇的燃 烧烈焰…… 她握紧刀柄,冷冷一笑道:“沈饮雪,虽然今天我杀不了你,但只要我红蝎子 还有一口气活着,一定就会让你为杀害金丝猫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说着,她掉转身,看住白逸兰一字字缓缓道:“总有一天,你必然会后悔的!” 然后她身形晃动,一纵身,从窗口飞掠出去。望着红蝎子纵身飞掠出窗口的离 去的怨恨背影,苦笑的沈饮雪,久久方才长吁一口气,因为在他心中根本不明白这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西下的夕阳虽然风情多姿,但沈饮雪心头,却布满浓厚郁烈的一道道黯然的阴 影。 守候白逸兰身边的龙将军,打破短暂的沉静,垂首道:“自从小公主擅自离开 王宫,十数日来,王上思念小公主万份心切,非常担忧小公主安危,万望小公主现 在能够移驾回宫!” “但我现在并不想立即回王宫去,”白逸兰说。 “可是,王上……”龙将军面露苦色禀道。 “我知道,是父王让你来把我抓回王宫的,可是,”白逸兰沉默片刻说说: “但我现在并不想立即回王宫去。至少我要在我这位朋友伤情转好后,我保证我一 定会回到父王身边。” “这,”龙将军道。 “龙将军,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龙卷帘不敢!”龙将军说。 “那好吧,”白逸兰微微一笑,拍拍龙将军的肩头说。“这段时间我不想被谁 打挠,况且我完全可以照顾自己的安危。龙将军不妨先回宫承禀父王,说我很快就 会回去。不过,在龙将军动身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但听小公主吩咐,”龙将军说。 “龙将军有多余的马匹吗?”白逸兰看看停在门外数十位龙骑士,说:“如果 龙将军有多余的马匹,不妨借给我两匹,等回到王宫我才还给你!”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