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多日的难当褥热终究换来了凌晨时分的那场豪雨,妙的是,阵雨来得快收得也 快,云收雨歇之后天也没有一下子放晴,阴阴的,却不闷热了,甚是凉爽。策马疾 驰的刘观心里却烦躁得紧,他多么希望身边的小姑奶奶在他想清静的时候就别再刮 噪不休,让他得以再次沉静在昨晚的绮丽梦境之中,好好回味一番。洞房红艳艳的 烛光里那一双娇羞无俦的并蒂花,姐姐雍容娴静,妹妹灵动可人。萱儿更是指天盟 誓,此生再也不碰蛇虫腌臜之物,只为相公素手调羹,说的刘观心花怒放…… “少爷,你真个放心萱妹妹独自离去,要不要和家里打声招呼?” “放心,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宝儿你都问了不下十遍了!” “真的放心?” “宝儿!” “嘻嘻,人家看你脸上神色那样温柔,只是逗逗你嘛。少爷,你真不想知道昨 晚萱妹妹说了些什么?” 刘观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不想知道,憋死你个小娘皮!” 刘观心里那个气,宝丫头明明知道像这样平静的道别对人对己均是上上之策, 可她就是要来招惹自己,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她难道不知道男女之间好多情愫就 是这样被撩拨出来的么?其实只要看看临别之际程萱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刘观就知 道自己做对了。 “少爷……” “再废话少爷就把你扔到烂泥塘子里,臭丫头,要不要试试!” 宝儿吐吐小舌头,背着刘观做了个鬼脸,不再言声了,只是快马加鞭紧跟着刘 观跑了下去,她知道少爷是打定主意今天非要赶到杭州的。 “候潮听得清波响,涌金钱塘定太平。”日暮江边,正是晚霞绚烂时,刘观和 宝儿终于站在了杭州候潮门前。坊间俚语言道,候潮门外酒坛儿,打绍兴运来的黄 酒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送进城区的。此时的江边码头恰有一支船队开到,到处都 是一片繁忙景象。 “少爷,我们是先找客栈住下,还是直接去找程姐姐啊?”那张俏脸上分明都 是幸灾乐祸之意。 刘观一路上尽在埋怨自己,早上和程萱道别的时候怎么晕晕乎乎的,居然忘了 打听她姐姐落脚之处了,而眼前的这个丫头显然早已知晓,该死的就等着他来低头。 正在犹豫之间,城门洞里走出一位家丁打扮的老丈,径直来到刘观马前躬身施 礼,“敢问官人可是东关刘公子?” 刘观赶紧下马回礼,“小子正是刘观。不知老丈如何识得?” “公子不必多礼。老奴是富春程府的管家程全。前日,四老爷已为我家小姐留 下公子的影像,我家小姐已经在望湖小筑恭候公子多日了。” “那就烦请程伯头前带路。” “刘公子人才出众,我家小姐真是好福气。” 三人进了城门走了没有多久,就听得后面有人高喊:“三少慢走,等等兄弟!” 刘观心下诧异,刚进杭州城,怎么熟人不断。回头细看追来的那个跑得赘肉乱 颤的贵介公子,却是未曾谋面。刘观正要出声相询,边上的一家酒楼忽然探出一个 瘦削汉子,“呀哈,原来是张公子,倒是有段时日不见了,来来来,里边请,哥哥 做东。”刘观和宝儿面面相觑,又相视失笑。“这省城的三少好像比四条腿的蛤蟆 还要多,我可要小心一点了。”刘观讪讪笑道。一句话把走在前面的程全也给逗乐 了,双肩不住牵动,心说这相府的公子脾性倒真是不错。 望湖小筑,顾名思义正是坐落在西湖边上,左依花港观鱼,右靠长长的苏堤, 是一处闹中取静,风景雅致的绝佳所在。三人迤逦行来,边走边看,到了望湖小筑 天色已然向晚。进了门中,转过影壁,循着抄手游廊走到了后三进,一路行来刘观 没看见几个下人,想来应是程大小姐面薄缘故,遣散了奴仆。不晓这样一来正是摆 下了私会情郎的格局,更是要命,使得原本坦坦荡荡的刘观心里也有了几分异样。 在拐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宝儿拿手指戳戳他的腰眼,刘观轻哼一声,没去理她。 程全将主仆二人带到东厢雨荷别院,帮着给安顿下来,和房里丫鬟交代了几句, 就向刘观告罪退下了。 宝儿蹦蹦跳跳地凑过来,“少爷,是不是有些紧张,心肝儿扑通扑通的?”惹 得丫鬟夏荷捂着嘴偷笑,不敢正眼打量刘观,反而旁观宝儿觉得新奇好笑。 “夏荷是不是没见过这样无礼慢上,肆无忌惮的丫头吧?” “呀!”夏荷吓了一跳,小脸腾的红了,点点头,一想不对,又赶紧摇头。 “哈哈哈哈——” 这边盥洗完毕,刚刚收拾利落,那边已经有人来请,说是程大小姐已在后花园 的初晴楼等候,为刘公子接风洗尘。 三五菜肴,一壶清酒,红烛下的程柠羞答答地低头坐着,眉含远山,秋波有情, 粉面带嗔,纤细的身段着实惹人爱怜,走到门口的刘观一下子呆住了,这就是那个 梳着朝天辫,豁着牙流着鼻涕的小柠儿么?这就是那个天天追在他身后叫观哥哥的 小柠儿么?这就是那个也不怕太阳晒总是乖乖坐在一边看他舞刀弄棒打熬气力的小 柠儿么? 夏荷快步上前,“小姐,刘公子到了。” 程柠感到身上都是刘观热辣辣的目光,连头都不敢抬,徐徐万福,声若蚊蚋: “小女子见过刘公子。” 没办法,宝儿只好再轻轻扯了扯刘观的衣袖。哎,真是丢人! “呃,哈哈哈——经年不见,柠妹怎地唤我刘公子了,不生分么?我可不和你 客气。快马跑了一天你观哥哥都饿坏啦。宝儿,快快见过你程姐姐,我们好入席啊。”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