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船舱里一色的成都茂昌斋竹器,这让刘观很满意。转了一圈,床边放着几卷话 本野史,桌上摆着新鲜瓜果,橱中存着上品龙井、各色糕点,刘观随手丢了一个水 蜜桃给宝儿,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柔软多汁,芳香甘甜,正是奉化水蜜桃中 的极品——湖景玉露。 “嘿,这钱直,少爷我真怀疑他是保定人。”刘观几下脱掉外袍甩在了一边, 打着赤膊跳到竹榻上,随手抓起一卷《武林坊间记闻》,倚靠在竹夫人上就翻看了 起来。 “不是的,听这家伙自己说他是兖州人氏。咦,不对,少爷你是在骂人哦!” 宝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不过小官儿你可猜错了,这艘 是尹子清的坐船,是他‘借’给你的!”沈澄边笑边摇头大步走了进来,“还是你 老子的招牌管用啊,你干爷爷也是沾你的光啊,这世道,呵呵……”沈澄坐到床边 细细查看了刘观的伤情,“唔,不错不错,这生肌祛邪膏还真神了,再有个一两天 应该复原啦。小官儿,乘着这几天轻闲,我可要好好给你说说江湖上的事儿,你功 夫是差不离了,但论经验论眼力,可差远喽。” “那敢情好,观儿一定洗耳恭听。宝儿,你找个玉匣子,把那盒生肌祛邪膏剜 一半儿给干爷爷备着。” “哎,这哪成,我怎么可以要你小娃娃的东西啊?”话是这么说,沈澄却是眯 缝着眼乐开了花,一个劲地搓着手。 刘观不言语,只是对着沈澄嘿嘿直乐。 “呦,小丫头,你可不知道这玩意儿的精贵,少点儿,老爷子有个五分之一就 足够了。好了好了,够了,这可是好东西啊。”他的猴急模样逗得主仆两人直笑。 沈澄珍而重之地将玉匣子再用包袱面仔细包好,放进了怀里,又取出一卷小册 子砸在了刘观的脸上,“不带这样儿的,敢这样笑话你干爷爷!” “这是什么?武功秘笈么?干爷爷真是太客气了……” 沈澄手捻胡须,慢慢敛去了笑容,“你也是侍卫了,你看看,看完给我。” “哦?”刘观大致浏览了一下,这本小册竟然是对钱直、梁师爷、陈国柱以及 其麾下的两个裨将的监视笔录,记载得十分详细。 “七月二十九,陈国柱自酉时一刻归返府邸后即在书房闭门不出,期间一直在 起草请罪折,直到亥时三刻出门,吩咐幕僚于第二天一早发往京城。子时就寝于六 姨太房内,六姨太向之献媚求欢,遭拒绝。子时一刻熄灯,无话,一直辗转反侧, 约于丑时左右入眠。” 逐条往下细看,不外乎是五人在这五天内的一切举止,何时所办何等公务,何 时会见何人商谈何事,何时用膳,何时如厕,甚至连钱直粘知了取悦刘观的丑事也 被记录在案。直看得刘观冷汗直冒,寒毛炸起,“干爷爷,有、有必要这……” 沈澄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小官儿,你好不晓事,这是上呈御览的!” 宝儿在一边已是泫泫欲泣,楚楚可怜地望着沈澄,“老爷子,少爷不做御前侍 卫了不成吗?” 沈澄沉着脸缓缓摇头。 刘观不敢看宝儿,转头望向了窗外,迷茫的目光越过岸边的柳树,越过在阡陌 之间劳作的农夫,投向天边连绵起伏的山丘,他的内心一片怆然。难道他刘观今后 也要这般伏在人家的床头,听那些鸡零狗碎,操此种鬼祟的勾当?若是如此,还习 武作甚? 沈澄似乎没有想到拿出小册子刘观却是这等反应,他干咳一声续道:“根据弟 兄们的报告汇总看来,陈国柱和他的两个裨将基本上没有什么异动,陈国柱很听话, 除了布置追拿贼人之外,一直在家里思过听参。那个师爷也没有问题,只是钱直有 点古怪。这个二榜进士我怀疑他很有可能身负武功!而且在昨日晚间,钱直在河坊 街的悦朋客栈的甲戌房足足待了半个时辰,当时有两个兄弟看着,一个在对门甲子 房,一个在甲戌房的房顶。奇怪的是不仅甲戌房中只有钱直一人,房内没有丁点的 动静,从灯影上看钱直只是坐在八仙桌边喝茶,而且这段时间内也无人进入,甚至 连伙计都没有走近。事后,他们又对甲戌房进行了全面搜查,房间没有任何异常, 钱直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而他从客栈出来就回府安寝了。这事儿真是透着蹊跷… …” “会不会钱直去客栈坐那么一会儿就说明了一个意思?”刚出口刘观就想给自 己一个大嘴巴,没事儿多这个嘴干吗呀! “照啊!”沈澄喜形于色,在舱里高兴地来回踱步。 “小官儿,干爷爷给你看册子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自己想想这些人中谁会对你 使坏?你家里的情况你自己清楚,会不会有谁起了歹心?而这些龌龊官则是提供了 方便?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哪!” 刘观只能苦笑。 宝儿见沈澄说得口干,就起身从银瓶里倒了两碗冰镇绿豆汤分给他们,借背着 之机哀怨地瞪了刘观一眼,又向沈澄做了个鬼脸。 “干爷爷都替你筹划好了。你们在船上的这段时日安全得很。这些人任他如何 胆大妄为,也不敢攻击漕粮船队,不说我们,漕帮的那些把式也不是吃素的。你们 俩哪,行到淮河就易容上岸,从旱路去华山,紧要的是你们记住不要进驿站。我会 安排两人再装扮成你们的样子,临近黄河也弃船登陆,可他们呢,会拿着小官儿的 令牌一路西行,遇驿站就上门,相信他们会帮你们引走大部分的视线。完事之后, 他们会把你的令牌物事送上华山。”沈澄眼里精光四射,就好像正在派兵布阵的将 军一般。 可是,刘观懒懒地道:“干爷爷,没必要吧,好像太大张旗鼓了。我们小心一 点也就是了。” 宝儿却扁扁嘴道:“老爷子,少爷的伤还没有好呢!再说我们也不会什么易容 术啊。” 沈澄肃然道:“小官儿,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杨淮,你应该知道的,到时候 他也来插一脚,你哭都来不及!这些事情你慢慢就都会明白的,干爷爷只会帮你疼 你,怎么会害你?听干爷爷的没错。至于易容术,你们不会,难道干爷爷不会教你 们么?明天好好和我学就是了。嘿嘿,就让咱爷孙俩唱出大戏给大家伙好好开开眼!”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