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送走了冯钺和郁有德二人,刘观久久地站在庭前,望着不远处的一棵千年柏树 沉思。众人都不敢去打扰他,宝儿和燕芸娘跑去厨房张罗晚餐,谢砚秋、唐真、钱 嘉明正拉着王子鸣站在偏殿的一角低声问着些什么。 刘观心下推测这郁有德外貌看似粗豪,实地里此人却是颇有心机。想起这二人 临行前冯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而郁有德却是反过来对他多加安慰,什么节哀顺 便,什么出门在外多加保重,好话说了一箩筐。可要是自己没有提起身负密旨不宜 擅自进京呢,恐怕这二人要扯起大旗作虎皮,倒了个沈澄,却靠上了刘家这棵大树, 即使逃不了板子,打到身上却也不会重到哪里去了。想必郁有德在济宁盘算的时候 心里一定很得意吧,这刘观刚刚在杭州遭到大群黑衣蒙面人的截杀,赐封为侍卫之 后又一路跟着漕粮船队在走,无论如何也是身上担着莫大的干系,恐怕不敢不进京 吧,这进了京他们家老爷子还不会马上跳出来为他开脱,一来二去,水一搞混,事 情牵连越广他们就越安全。就是眼下自己滞留华山,郁有德冒着丢乌纱的危险打着 追踪贼子的旗号,千里奔波来此地报信探望,然后飞骑赶回京城上刘府再报个平安, 就算爹爹知道他是在溜须拍马,全是为了他自个儿,但这份人情爹爹却不能不顾及 啊。五天五夜千里奔波也亏了这厮!真真是其行可谅,其心可诛!纵火烧漕粮这是 通了天的大事,漕帮是铁定没救了,转运使衙门也惨了,山东大小官吏甚至是运河 沿途的官儿都要受挂落,嘿嘿,他刘观似乎还是够戗。 这伙黑衣蒙面人谋略得当,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似乎就是杭州府的那伙人。 可是他们的目的何在呢?肯定不是杀他刘观了。不说济宁府和杭州府相隔甚远,他 刘观有什么值得他们三四百号人一路追杀,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呢?何况,依他们 行事的风格来看,他们会不弄清楚刘观到底在不在船上就鲁莽动手么?他们会为了 杀他刘观一人而去纵火烧粮么?犯得上这样做么?如果说就是为了烧漕粮,对他们 又有什么好处呢? 相比之下,冯钺就要比郁有德草包多了。记得当时刘观刚提了个头,说这首尾 不像是江湖人所为。他居然脱口而出,一定是杨槐丧心病狂,为了达到打击刘相的 目的居然置京城百姓的生计而不顾!当时此言一出,真是吓了众人一大跳。 可若是党争,这也太明显了吧,不是把天下人都当作傻瓜瞎子了么。就算冯钺 一语中的,可杨少宰哪里网罗了这些亡命之徒,江湖?还是军队?他就不怕露出蛛 丝马迹引火烧身么? …… …… “少爷,风大,进偏殿去吧。晚饭一会儿就得。” “嗯?”刘观兀自想得出神,“你说什么?” 宝儿拉着刘观就往里走,“我说快要下雨啦!不是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么?” “要下雨了么?”刘观驻足一看,可不是,这天早就阴了下来,山风吹得他身 上的衣衫猎猎作响,“宝儿,‘山雨欲来风满楼’这话你恐怕说到点子上了!” 一见刘观进了殿,王子鸣就带着谢砚秋几个走了过来,“公子,我还没有来得 及跟你介绍呢!” 一个身材颀长,面目颇有书卷气之人从王子鸣的左侧快走几步,已是抢先拜了 下去,“谢砚秋拜见公子!” 刘观早有心理准备,一把将他架住,“既然都是自家兄弟,就千万别客气啦… …” 可刘观虽是这样说,唐真和钱嘉明却没有半分犹豫,齐齐跪拜了下去。刘观摇 着头只得一一上前扶起。 谢砚秋笑道:“公子平易近人那是公子人品出众,我们可不敢行止无状。主子 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这是天地正道啊。若是我们初见公子连个礼都不行,传 出去还不得说我们没有家教,将来回了家可是要挨板子的。” 唐真和钱嘉明也都是连声附和。 刚才匆匆照面,都没有顾得上说话,此时刘观细细打量。谢砚秋儒雅,唐真沉 稳,两人都是一表人才,这钱嘉明虽说形容有些猥琐,双眉下垂,两眼若豆,身形 略显佝偻,但是看他眼眸炯炯有神,打里往外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显得聪慧多智。 “谢兄一直住在京城西山,对朝廷的上上下下都十分熟捻,谢兄的才子风流早 已名动公卿。唐门的暗器毒药闻名天下,如今的唐门更是西南武林之擎柱,唐兄就 是唐门少主。”王子鸣看看已经面露惊容的刘观,滑步转到钱嘉明的身侧,夸张地 搂住他的肩膀,“这位就更了不得了,简直就是我们的移动钱庄,他们家的通茂钱 庄分号已经遍布全国,不啻正是当代的邓通啊……” 钱嘉明一把打掉王子鸣的手儿,皱眉道:“这邓通可是汉文帝的嬖臣!子鸣不 要在公子面前胡言乱语。” “两年不见,呵呵,子鸣好像变了许多哦,不仅话儿也多了,脸皮也厚多了, 不像从前动不动就脸红,十足一个大家闺秀。子鸣,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呀?要不 怎么浑身的骨头没有四两重?”唐真打趣道。 “照啊,唐兄此言不错。”谢砚秋和钱嘉明一起笑嘻嘻地看着王子鸣。 王子鸣旧病复发,俊脸胀得通红,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刘观也笑笑,岔开话题问起几人的年龄来,帮着王子鸣解围了。 结果这五人中间,只有王子鸣和燕芸娘比刘观小一岁,谢砚秋年龄最大,二十 有四,唐真二十一,钱嘉明二十三。 “公子,济宁之事非同小可,刚才我们几个商议了一下,恐怕这事关系到皇上 的新政啊。”谢砚秋正容道。 刘观心中一动。他自己一心习武,不像其他子弟对朝政甚是关心,而且也年少 阅历尚浅,离着世事洞明人情练达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刘观也明白自己看问 题不乏片面。谢砚秋的一句话不啻令他看到了一线曙光。 刘观老老实实地道:“这我倒没有想到,还请谢兄指教!”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