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月十七日,帝国东部开始泠泠沥沥的下起雨来,接连不断的连续下了七天, 似乎是老天爷打算把前段时间欠的雨全部补上似的。 卡尔达咬牙切齿的看着天空。虽然他身为炽天使军团的军团长,也是神盟红衣 大主教之一,是为众人所熟知的上神崇敬者,现在他也有种想要问候上神的冲动— —当然,这是不能让属下的骑士们知道的。 他烦躁的挥了挥手,在他旁边撑着伞的护卫小心的问道:“大人,您是不是需 要休息一下?” 卡尔达看着眼前那一望无际的人流,愁眉不展,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在他面前,一条银色的巨龙滚滚流动,向着东方蜿蜒而去。这些银色的骑士, 是来自于自己属下的炽天使军团,数目达到二十万之众。 他们渴望着早日前进,达到东部边境,与那些兽族,人类的大敌,套用敬爱的 教皇阁下的说法,就是:肮脏,龌龊,无耻,下流的卑鄙生物。进行一次痛快淋漓 的交锋,看着自己的战马践踏敌人的身躯,挥舞的武器击碎对手的头颅。 但是,现在,这支雄心勃勃的大军却不得不在刚刚进入法兰东部的时候就减缓 了自己大踏步前进的脚步。他们迎面遇见了数以千万计逃亡而来的难民。二十万人 被千万人包围,如同一块碎石投入大海,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亲眼见到难民大批而来,卡尔达惊诧莫名。他派出属下的大批骑士四出打听, 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由于第二军团在奥可加城下的贸然出战——固然英勇, 更是卤莽的表现,不过这也挺符合那个军团长的名号。狂暴公爵干出什么疯狂的事 情来,都是可以让人理解的。但是他这个疯狂的决定,导致了法兰帝国军队的溃败, 甚至奥可加要塞都被敌人所攻下。自己的属下甚至时不时都能在难民群中发现几个 散兵游勇。而据说幸存的法兰军主力绕过了中部地区,迂回通过格尔勒行省,往北 部边境去了。 而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卡尔达不禁有着捶胸顿足的冲动:该死的,失去了这么 好的捡便宜的机会! 同时,他现在也得考虑自己的处境:交战双方已经分出了胜负,尽管兽人应该 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夺下了奥可加要塞,依托这座城堡,他 们的防御力能够发挥到什么地步,是谁也难以预料的。同时,兽人士兵的强悍和勇 猛更是大陆闻名的。 他看看自己的部队。银色的盔甲闪亮,骑士们衣甲鲜亮。大批的骑士逆着滚滚 人流向东迈进。 这些人对于神的崇敬是无可置疑的,但是战斗力… 卡尔达不寒而栗。 五月二十五日,天空终于出现了一线亮色,在雨水中艰苦跋涉了七天的骑士们 长长的出了口气:总算可以摆脱这烦人的天气了。 卡尔达连续向教皇发出了数封急信,询问自己接下来的作为。但是由于法兰东 部六行省的沦陷,大批难民向西迁移,他的信使夹在数千万人之中,这也不是在神 盟内部,信使不可能快马疾弛,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回回信。 看着自己的长官在帐篷里来回不安的走动,骑士们惴惴不安的交换着眼神。谁 都知道现在的局面不好处理。 自己这些人穿过别国的腹地,大喊着为人类与正义而战,其实心知肚明,是打 算来收拾残局的。结果却因为一名将领的疯狂所为,导致了现在进退两难。不可能 未与敌人一战就开始退军,这只会让自己这些人成为笑柄。如果大军东进,一场大 战下来,谁也无法预料胜负。 这个时候,他们甚至开始怀念起帝国镇守诺曼高地的巴亚将军起来。尽管这个 男人有着雄狮的称号,在用兵上却稳健谨慎,决不会犯下这种冒进的错误。 这个错误本来不与自己相关,现在却把整个军团拖入了泥潭。 卡尔达有些心神不定的感觉。在出发之前,他认为这是个轻松的任务:在过去 的战争中,尽管撕杀惨烈,人类却也总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这次本来的打算,是 乘着双方争斗激烈,死伤惨重之际,自己的二十万人马涌现,人马汹涌,在一刻荡 平那些兽人。 真是一个如意算盘,他在心中烦恼的懊悔着。本来还打算借着这次胜利,在法 兰内部大力宣扬神的荣光,如果能够俘获这个国家的人心,那么神盟就有了真正号 令整个大陆的力量。 想到现任教皇陛下那充满着炽热火焰的眼睛,卡尔达心中有着冰冷的恐怖。 五月二十八日开始,炽天使军团开始了噩梦般的遭遇。 清晨,三名走出营地打水士兵迟迟不归,在两个小时的等待后,他们的同僚出 发前去寻找他们。 在河岸边,他们发现了被撕扯的血肉模糊的三具尸体。 打水的桶甚至还握在他们手上。长长的羽箭从他们的额头上穿过,将他们牢牢 的钉在地上。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们遭遇了非常突然的袭击,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 有来得及作出就失去了生命。 甚至在他们死后,尸体仍然遭到了敌人的侵蚀。这三名骑士的胸口被撕咬得血 肉模糊,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们的尸体被轻轻的抱起,骑士们愤怒的离去。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自五月二十八日之后,隔了两天,炽天使军团的银色骑士们开始遭遇了兽族战 士们无孔不入的袭击。狼骑兵们来去如风,蜥蜴族战士的利箭甚至在数百步外就穿 透了骑士们那薄薄的随身甲——在没有作战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穿着厚重的战甲 活动。 往往警报刚刚响起,落单的骑士已经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当附近的骑士闻声赶 到,能找到的只是他们已经失去气息的身体,尽管再也没有士兵的尸体遭到破坏, 但这很可能是因为来不及。——甚至很多时候,这些赶来的骑士也成为了袭击的目 标。 卡尔达痛苦得直揪自己的头发。自从三十日以来,短短五天,兽族不停的袭击 已经使得他损失了千余名士兵。 这个数字并不算高——仅仅二百分之一,但是却带来了可怕的压力。士兵们不 再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变得疑神疑鬼。没有人敢于单独外出,往往都是数百人一起 活动。 尽管他曾经试图设下陷阱,试图伏击这些敌人,但是狼骑兵那天生的警觉却使 得他们每次都成功的躲过了他的计谋,甚至还对他做出了伏击。 而兽族士兵除了频繁的袭击外,也开始在试探正面的进攻可能。往往在深夜, 宿营地附近传来接连不断的狼嚎声,忽东忽西,一夜无数次的响起。守备的士兵总 是通红着眼睛四处张望。 骑士们总是被这些可怕的声音搅得无法入睡,没有人敢于卸掉盔甲休息,武器 总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在过度的紧张之下,甚至发生了士兵在慌乱中砍伤了 自己同僚的事件。尽管很快就被平息,所有人的神经都已经绷紧到快要断裂的地步。 在夜幕的掩护下,狼骑兵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迅速的移动。看着远方人 类宿营地中那忽明忽暗的篝火,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在几天的撕杀后,这些战士都被激起了嗜血的杀性。 喀斯那在黑暗中碧绿的眼眸显得有些浑浊,在数日不断的骚扰中,别的士兵可 以休息,他却是一直指挥着进退,这让他感到了一些疲惫。 盯着那不停跳动的篝火,他舔了舔嘴唇,低声下达了命令:“上!” 狼骑兵们兴奋的咧开嘴,露出了无声的笑容,开始迅速而谨慎的向前接近。狼 群柔软的脚掌轻轻的踏在地上,悄无声息。 一名守备的士兵疲惫的了打了个呵欠。这么多天来,整个营地没有几个人能够 好好的休息一下,兽人神出鬼没的行踪使得每个人都不敢放松警惕。 他不满的嘟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前面。 在一瞬间,他瞪大了眼睛——对面忽然出现了几双碧绿的眼睛,他惊恐的张大 了嘴巴,没等他喊出声,一道黑影已经从黑暗中高高跃起,雪亮的刀光一闪,割断 了他的咽喉。 “警报!”站在高处警戒的弓箭手拉起弓,嗖的射出一箭,他清楚的看见了自 己的同伴在一瞬间就失去了生命,不由得发出了颤抖的呼喊,“敌袭!” 在这一刻,无数的黑影从黑暗中涌现,狼骑兵以十人为一个小单位,数万人同 时冲进了人类营地,开始了狂野的屠杀。 疲惫的炽天使军团在这一次,显出了他们卓越的战斗本领,尽管忽然,他们却 没有在慌乱中失去阵营。 就近的士兵自动组成小队,抵御敌人的进攻,小队慢慢的向大队靠拢。 他们训练有素,尽管在一队中的人可能都互不相识,却有着战斗的默契。前排 的士兵挥舞手中的武器,为后排的士兵争取空间,后排的士兵伺机进攻。随着一个 个防御阵型的组成,狼骑兵再也不能自如的纵横来去,他们的进攻渐渐受到了遏制。 眼看伤亡渐渐增多,喀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嚎叫,如同出现时一样的突然,狼 骑兵如同落潮一般散去,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 幸存的士兵们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武器,不敢相信这一切又如此的结束。他 们呆滞的看着在自己的眼前同僚的尸体——他们很多人在睡梦中就失去了生命。 天空出现了蒙蒙的亮光,骑士们无精打采的上路,狼骑兵深夜的袭击让他们再 次承受了沉重的打击。所有人都在担心,如果这样的袭击再来几次,自己的生命是 否还能存在。 卡尔达心不在焉的看着远方,不知不觉的开始咬起了自己的指甲。他从来没有 想到会遭遇到这样的情况,袭击的手段一直为兽人所不取,从未听说过有人类在与 他们的交手中遭遇这样的作战方式。 这让他意识到,兽族在与人类交战数百年,已经开始改变自己——尽管不知道 理由是什么。这让自己更加陷入困境。士兵们开始遭遇袭击后的愤怒现在已经被恐 惧与无助的感觉代替,尽管他们并没有遭受太大的伤亡,但无疑士气已经跌入了低 谷。与出发时的趾高气扬相比,现在这只队伍不再保持着那股尖刀般的锐气。 撤退吗?卡尔达不是没有起过这样的念头,但总是一闪即逝。无论如何,现在 自己的部队仍然保留着完好的编制,死去的士兵并没有对战斗力造成大的损失—— 从数目来说,自己完全没有退兵的理由。 同时,他也知道,如果就此撤退,在神盟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命运。统领大军 出征,仅仅因为敌人的袭击就退回,他甚至可以被定上通敌的名号,接受被焚烧而 死的裁判。 他的心中还是有着最后的不甘。兽人频繁的采取袭击的手段,可能正是因为在 与那名拥有狂将名号的男人交手后遭受了重大损失而无力再发起大规模的正面进攻。 无论如何,雷斯拥有着大陆首屈一指的强大的攻击力。卡尔达相信,与他作战的敌 人,无论胜败,都会遭受惨重的代价。 这让卡尔达相信,凭借自己现在拥有的兵力,如果兽人敢于正面迎战,大军的 铁蹄将会滚滚踏过兽人的身躯。 尽管遭遇了无数次的袭击,但是现在兽人的大本营,为人类所建筑的奥可加要 塞已经近在眼前了。卡尔达相信,正面决战即将到来,炽天使军团将会在接下来的 战斗中击溃敌人。 或者说,他祈祷,他希望,这一切的发生。 奥可加那巍峨的身影依旧,漫步城头的却已不再是人类的士兵。 哥查达尔沉默的在城头踱步。站在高大的城墙上,他向远方望去。 经过前些天雨水的洗礼,现在的天空显得格外的湛蓝,在遥远的天际,哥查达 尔甚至觉得可以看到人类大军接近的滚滚烟尘。 他的心中有着莫名的悸动,只要再次击溃这只前来的军队,没有人类会敢于再 次大举进犯。战士们强悍的威名将会震撼整个大陆,让任何敌人都望而生畏。 而那以后,自己的族人将会重新回到这片肥沃的土地,在这片土地生存,繁衍。 “喀斯回来了!”查吉卡急冲冲的跑上来,打断了他的思考,“他说明天应该 就能看到敌人了。” 明天啊,哥查达尔金色的眼眸闪烁,嘴角浮现微微的笑容:“为什么我们不去 迎接第一批来到的客人呢?” 传令兵跌跌撞撞的冲入大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卡尔达懊恼的吼道:“怎么了?” 稍稍平定的传令兵喘了口气:“大人,前方已经发现了敌人。” 卡尔达心中微微一颤,站起身,大踏步走出营帐,抬头看向远方。 在夕阳下,大队大队的人马涌现,在广大的平原上形成滚滚人流,广蔽天日, 视线所及,兽族士兵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大地,直至天际。 卡尔达听到身边的骑士发出了轻轻的惊呼:“天啊!”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