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好大一场赌 冬阳暖暖,日正当中。 阳光铺满白家重重飞檐,穿过蓊郁大榕,在青石板上撒落点点金鳞。 朗朗乾坤,该是抒胸畅怀的大好天气。然而,白家大院的座上客却个个心思纷 乱,紧张万分。 只因为东道主黑墨痕方才说了个消息:干戈会来! 干戈会来! 这消息叫人乱了方寸。 尽管这些人都是为了干戈而来,却没人想到便在此时此刻就要遭遇干戈。 没有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欣喜,多的是措手不及的惊慌。 「好个黑墨痕,原来知道干戈要来寻他的晦气,才搞个劳什子的「追凶大会」, 找来咱们这些人助拳来着!」座上诸人有一大半是这么想着。 「要早知道,便不来赴这个宴了,没事招惹了「七步杀一人」干戈,可不是自 找麻烦么?」「万马堂」大当家马玉堂心念百转,既然与干戈素无瓜葛,眼下干戈 转眼便至,我「万马堂」可犯不着为了取代白家在北京的势力,招惹了这么一个强 敌。 只见马玉堂抚弄着酒碗,筹思如何从这个局中脱身。 舍我脸上带笑,只顾着饮酒。 司马笺儿骨碌着两颗眼珠子,东瞧瞧、西看看,忽地一声低低的惊呼。 原来她瞧见了「刀魂」、「刀魄」那两张鬼魅般的脸。司马笺儿惊呼出声,不 敢再看,心忖:那两人就是闻名江湖的「刀魂」、「刀魄」了? 关刀藏着一肚子心事,却叫司马笺儿这一声低呼唤醒,顺着司马笺儿目光落处 看去,却原来是「刀魂」、「刀魄」。 只见凌青冥、祁幽篁两人与范轻舟同桌而坐,再仔细看,却不见了韩铁衣。 关刀抬头,烈阳让他张不了眼。 该是时候了吧?干戈应该快到了吧? 关刀只觉得一颗心跳的厉害,心忖:干戈真是三头六臂?前一刻这些人还在为 结盟之事争个不休,怎地这会儿听到干戈要来,却全没了声音。 关刀望向黑墨痕,虽离的远,却清楚可见一身重孝的黑墨痕憔悴了不少,而在 他后头站了一排黑衣结束的庄众,个个手捧长剑,神情专注。 长剑!镶珠缀玉! 在阳光的映像下闪起耀眼光芒! 这光芒刺痛关刀的眼,心头跟着一震。 啊!不对! 好眼熟的剑! 不是「剑气珠光十三鹰」,会是谁? 关刀没有惊叫,却打翻了酒碗,口中喃喃:「剑气珠光十三鹰:::剑气珠光 十三鹰:::」 司马笺儿坐在关刀身旁,见关刀喃喃自语神色有异,伸手推他。 关刀回过神来,也不理会司马笺儿,开口说道:「前辈,前辈,是「剑气珠光 十三鹰」!」 舍我淡淡一笑:「我瞧见啦!呵呵,不想连这十三个天杀的也来了。」 「剑气珠光十三鹰?」司马笺儿一惊,「在哪儿?在哪儿?」 舍我努努嘴:「瞧见没有,黑墨痕后头那几个老家伙!」 司马笺儿一瞧,果然见着了那十三柄珠光宝气的剑。 「黑墨痕去哪里找来这十三个早已销声匿迹的瘟神?看来他这个「追凶大会」 是要玩真的!癫爷爷,癫爷爷,您说说,这十三个杀手壕的老家伙对付得了干戈么?」 司马笺儿问的话,正是关刀想问的。 舍我不答,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快吃,快吃,晚点儿干戈一来, 可没空吃啦!」 可这会儿谁还吃的下饭菜? 起风了,偌大的广场上卷起沙旋,日头似乎没那么焰了。 节气虽已入冬,白家大院上的老榕依然青翠。只有纠结的盘根,悬垂的树须, 清楚记载白家这五十年来的一路风尘。 青石板上风逐落叶,沙沙作响,是沉寂中唯一的声音。 九张长桌上的饭菜似乎没有人动。 主桌坐着的是黑墨痕,他面对大门而坐,「剑气珠光十三鹰」一字排开站在黑 墨痕背后的石阶上。 石板道两旁,各置四张长桌,各派依序坐定,随从、伴当、门下弟子,则都各 随其主,立在后头。 保定柳家庄的桌位上无人。 「怒鲨盟」盟主战海澜也未到。 「鬼刀门」的刀魂、刀魄,坐在范家堡的席位上,与范轻舟并肩坐着。 而「神龙窟」位置上却坐着舍我、关刀、司马笺儿三人。 没人开口说话的场面,有点儿冷。 谁来说说话?大伙儿心头只盼有人能够领个头打破这叫人窒息的沉默。 「喂!没酒啦!」剑癫舍我的讨酒声,打破沉默。 黑墨痕没有起身,抱拳道:「是在下疏失了。来人,上酒,莫怠慢了贵客!」 随即上来一名黑衣人,提上一壶酒来。 舍我自壶嘴嗅嗅酒香,满意的说:「嗯!好一壶地道的京师黄米酒,这酒啊, 香是顶香,但是喝多了可不怎么地。白家酒窖里那瓮杭州秋露白,不知是不是怕被 咱们这些俗人糟蹋了,所以没有给抬上来?」 黑墨痕倒是给舍我这话唬的一惊,心忖:这苗疆来的糟老头,却是如何得知庄 内藏着一坛杭州秋露白? 当下吩咐下去把那藏酒抬上来,口中说道:「却不知前辈深好酒道,倒显得敝 庄小器了,失礼,失礼!」 舍我随口应道:「好说,好说。」两只眼睛却只是张望着酒抬上来了没有。 司马笺儿低声说道:「癫爷爷,您干么只顾着喝酒,等会儿醉过去了,可瞧不 见好戏啦!」 「放心,放心,你不知道我是愈醉愈精神么?」见酒给抬上来,舍我等不及白 家庄众分壶送上,早抢过酒勺子先尝了一口过瘾。 众人只是摇头,均想:化外之民果然不懂得礼数。 这时却见范轻舟缓缓站起,抱拳说道:「诸位同道有礼,适才黑少侠提及干戈 今日将自投罗网,那么末学认为结盟之议,以及盟主的推举自当暂且搁下,当务之 急该是商议如何让干戈进得来出不去:::」 范轻舟稍稍停了片刻,环顾众人,眼光落在黑墨痕身上,继续说道:「黑少侠 既然早已知晓干戈行踪,又邀了咱们这些同道前来参与「追凶大会」,想必作好万 全的准备,想来在座诸位都想听听黑少侠此番如何措置?各位是不是呢?」 众人点头称是。 尉迟烈阳开口说道:「且慢!尉迟家有一言要说。」 这尉迟烈阳高愈九尺,生得熊腰虎背,一张国字脸出奇的瘦削有劲,只听他声 若洪钟,继续说道:「在座诸位与那杀手干戈想必都有着一段深仇大恨,只是在下 有个不情之请,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干戈那厮杀了家父,此仇不报,我尉迟 烈阳枉为人子,是以这个请托:::便是可否让在下先接了干戈第一仗,手刃此酋。」 此言一出,群豪心中各有计较。马玉堂心忖:这尉迟烈阳却是哪根筋不对啦? 就算要报杀父之仇,也犯不着当先锋往死里去啊,这里这么多人,谁不打着别人先 上的主意,却是你这个尉迟烈阳强要出头,嘿嘿,一样杀父之仇,可没见范轻舟抢 着送死啊! 范轻舟说道:「尉迟兄欲手刃强仇的心情,范某感同身受。只是干戈这厮非同 泛泛,咱们若无致胜的良策,叫干戈脱逃了去,只怕再要寻他踪迹,可比登天。」 尉迟烈阳接口道:「依少堡主之言,那要如何?」 范轻舟不疾不徐,仍是眼望黑墨痕,说道:「依范某说,不如先听听东道主黑 少侠的对策。」 司马笺儿轻碰舍我臂膀,低声道:「癫爷爷,你瞧那姓范的当真贼头,甚么事 都往黑墨痕身上推去。」 舍我轻轻一笑,道:「江湖上谁不贼头?不贼头的都见阎王去啦!范轻舟这小 子城府极深,他这会儿是进了黑墨痕设下的局里,不叫黑墨痕把底牌掀出来,他怎 会安稳?」 说话间,只听黑墨痕开口说道:「小子能有什么对策,请各位来,不就为了推 举出一位智计、武功都是上上之选的人才来,领着我们杀了干戈报仇。可范少堡主 却要搁置结盟之议,如此一来,依小子看哪,就是等着干戈上门来,咱们统统围上 胡乱的砍杀一通那也就是了!」 「刀魂」凌青冥冷哼一声,道:「要剐了干戈,也不需要大家伙儿齐上。济事 儿的一个便够,不济事儿的再多来我嫌他累赘。」 黑墨痕道:「凌前辈果然好气魄,如若干戈命丧前辈刀下,那么我白家上下的 命就算卖给了前辈,唯前辈的命令是从,决无贰心!」 这话一出,群豪自又议论纷纷。 依白家在武林道上的地位,以及这积累了一甲子的家业,谁能掌握住这股实力, 不啻是一步登天,足可呼风唤雨。 关刀低声问道:「前辈,这小黑可是转性儿啦?看他以前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可不像是会说这话儿的人啊!」 舍我轻声言道:「黑墨痕这话似乎是要引着在场大伙儿,往谁杀了干戈,谁就 是其余各派的领袖这路子上去。看来黑墨痕是仗着「十三鹰」,十拿九稳干戈是他 的囊中物,才敢说这话出来。嗯,这姓黑的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马玉堂开口道:「黑少侠这话可只限于凌前辈?若我马玉堂杀了干戈,你黑少 侠是不是也就此听我的?」 黑墨痕道:「这个当然,在场诸位不论谁杀了干戈,我白家从此听其号令,奉 他为主。只是为了对付咱们共同的仇人,在座各派是否也能跟进,尊奉杀了干戈的 一派为盟主?」 这可又绕回了推举盟主的老路,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赌!一场豪赌。 赌注便是各派的主事权! 各派此番来到白家「追凶大会」,除了商议着如何对付干戈之外,另一目的不 外是趁着白家势弱,看看有无取代白家势力的机会。 没想到,这会儿全上了赌桌。 赢了,赚进五派势力;输了,赔上本派事权! 该不该押注? 马玉堂心下几番计较,忖道:这会儿我可不忙着走啦,留下来似乎更有便宜可 捡,我「万马堂」远在关外,即便我当不上盟主,当真谁当了盟主可也管不到我。 当下他便喊道:「黑少侠此议,我马玉堂赞同的很,本该如此,对付起干戈来, 才能各派一心,叫干戈直的进来,横着出去。」 尉迟烈阳心念百转,与冷月、寒星商议既定,说道:「尉迟烈阳代表尉迟家赞 同了此事!」 黑墨痕望向雁荡十八飞骑,问道:「雁荡派以为如何?」 十八飞骑之首、雁荡派浮云长门首徒古风存犹疑不决,心忖:这么大的事情, 岂能不禀明师父;但是若在此时退缩,雁荡派的面子可也挂不住。 古风存一一探询了众家师弟妹的眼色,多的是跃跃欲试的神态,一想到若能杀 了干戈立威,不仅报了师门之仇,也将雁荡派的势力从东南一举推进京师,一咬牙, 说道:「雁荡派也同意了。」 黑墨痕满意的笑,转头对着凌青冥与祁幽篁两人,问道:「鬼刀门的两位前辈 又如何?」 凌青冥嘶哑的嗓子,说道:「凌某与师弟已投入范家堡,江湖之中再无鬼刀门, 范少堡主怎么说,我兄弟俩就怎么做,你却也不必问咱们的意思。」 在场众人均是一惊,没想到刀魂、刀魄竟然投到了范家堡!这么一来江湖上两 大刀派合而为一,范家堡当真如虎添翼,足以走出中州与天下大派争一长短了。 黑墨痕惊讶之情不显于色,只是抱拳说道:「那倒要恭喜范少堡主,得了「刀 魂」「刀魄」两位前辈的奥援,看来范家堡将不再只是一方之雄了。」 接着黑墨痕干笑两声,再又说道:「黑某之议,却不知少堡主的意思如何?」 范轻舟心下暸然,想黑墨痕自始至终尽是围着盟主的题目上转,自然是有所准 备,非要夺了盟主的名头不可。然而琢磨彼我情势,想在场诸人的实力,说起来恐 怕还是要以范家堡加上刀魂、刀魄的实力为最强。虽然黑墨痕明显透着古怪,可是 凭着自己的智计,料想万万不会着他道儿的。 几番琢磨下来,范轻舟理清了事情的轮廓,缓缓说道:「范某自然同意。」 神龙窟呢? 在座就只有神龙窟还未表示意见。 见黑墨痕缓步走向前来,舍我说道:「欸,欸,你别走过来喽,咱们浑身上下 都是毒,怕一个不小心让你沾上了麻烦:::」 司马笺儿听了忍住笑,抢过话头说道:「是啊,是啊,咱们知道这趟来为了对 付干戈,可是什么毒都带了,偏是没带解药,就怕解药叫干戈抢了,下什么毒可都 没用啦!所以你还是离远点儿的好。」 黑墨痕闻言,倒真是停住了脚步。心忖:这些个使毒的家伙可真要小心对付着, 可莫要一着失误,全盘皆输! 随即朗声道:「神龙窟的三位前辈,可不知对在下的提议有何看法?」 舍我道:「看法倒是没有,你们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只是这秋露白快被我喝 光啦,不知府上还有没有?」 黑墨痕正待要说话,却听大门传来三响扣门声。 叩!叩!叩! 不疾不徐! 叩!叩!叩! 三响之后,又是三响。 大院又静了!每个人都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会是干戈? 真是干戈么?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