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杀手也有不杀之人 干戈的脚步从不犹豫,就跟他的剑一样。 他此刻要离开白家,离开这个叫他又杀人的地方。他的本意的确不是来杀人, 可必要时,杀人对他而言,就像肚饿吃饭、天冷穿衣,再自然不过。 人在江湖,就没得选择。刀口下的日子,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想保长命百岁, 是江湖人就不该有这种存念。 干戈方才杀了一百另三人,一百另三个江湖人! 剑上的血迹尚在,可他的心却早已不留任何情绪。 他是来把事情说明白的,而此刻,真相既已大白,他当然要走! 可在走之前,他还要先谢谢一个人。 一位姑娘! 干戈的脚步停在司马笺儿面前,脸上浅笑依然:「谢谢姑娘提点,否则尉迟家 的「八方天雷」,我未必接得住!」 不说司马笺儿乍的一惊,即便舍我、关刀也叫干戈这突如其来的谢意,惊的心 神简直就要错乱。 他干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上一刻杀人如魔,怎地这一刻却又客气的像个读 书秀才。 司马笺儿飞红上了脸颊,她只觉得一脸烫,心里想着:怎么他也看出了我是个 女儿家?我穿成这般他也看得出来?我脸上没搽粉呀!抹了胭脂么?还是:::还 是::: 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他这般谢我,我该怎么答他?我回他什么好呢? 心思像个抓不着的精灵,在小小的心眼儿蹦上蹦下,到底没个准儿,说哪句话 才是好的? 眼看干戈点头轻笑,转身便要走去,司马笺儿这才情急脱口而出:「啊!日头 就要落了,你赶快走吧!」 干戈本已转身,听司马笺儿这话,心里头一震,回过头来,浅浅一笑:「姑娘 对我倒是知之甚详?」 眼望云层里的余晖,干戈的眼微瞇,说道:「是啊,我是该走了!」 这番对话,却又叫舍我、关刀两人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眼看干戈掉头走去,舍我心忖:我是此刻开口挑战呢?还是等他出了白家? 而关刀心中想着的却是:盛头儿可布置妥当了?这干戈一走出白家大门,咱六 扇门的兄弟可拿不拿得下他? 司马笺儿呢? 她心里头却彷佛两帮人马正在火并:他干戈是个冷血杀手啊,妳没瞧见他杀人 就像切豆腐么?在妳的笔下,干戈该是个恶贯满盈的魔头呀!可怎么妳却尽想着帮 他呢?爹爹吩咐过的,记人写史万分不能带有私人感情,是什么就得记什么,可妳 怎么偏偏对他心有好感呢?我对他真的心有好感么?好乱,好乱,日头要落了呀, 还有人会找他动手么?癫爷爷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他的麻烦吧?哎呀!我是怎么了, 尽想着他做什么呀::: 干戈的步伐总是确定的踏出,站得稳是每个武人的第一门功课。 而他,不仅要站得稳,也要走得稳,所以他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笃定,彷佛早 就注定这一个脚步,会在这个时候,踏上这个地方。 他就这么往前走去,丝毫不知在他的背后,竟然有个姑娘为了他,正在自己跟 自己过不去。 干戈的脚步缓了,一种全身戒备的走法。 因为杀气! 浓烈的杀气,从前后左右、四面八方袭向干戈! 是杀手么?好的杀手是不该透着杀气的! 可这杀气却又霸气得很,一种定要致你于死地的霸气。 是一等一的杀手! 只有一等一的杀手,才能霸气到不怕发出杀气。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 十三个人,十三个一等一的杀手! 干戈笑,原来是这十三个人。 「原来除了那位姑娘外,连这十三个人也知道我的这个痼疾!」干戈不再走了, 他停住脚步,随着日头渐落,他的视线也暗了。 他知道再过片刻,等到他完全看不见的时候,便也是这十三个人现身发动攻击 的时候! 鬼遮眼! 一种在日落月升交会时分短暂失明的怪病∣ 干戈眼前愈来愈暗,他索性闭起眼睛。他听,倘若一个武者因为看不见而失去 战斗力,那么他就称不上是个高手。 而干戈,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高手! 杀气是愈来愈浓烈,绵绵密密交织成网。 干戈在等,等着第一剑会从哪个方向来?又或是十三柄剑一起出手? 杀气顿收∣ 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非干戈的警觉,叫这十三道杀气收敛起来? 可怕的敌人∣ 干戈全身的知觉,再也无法捕捉一丝一毫的动静。 干戈睁开眼,果然,眼前是一片暗,他是看不见了!要杀他,再没有比眼下这 个时刻更好的时机。 干戈知道,杀机随时会来!可偏他无论如何也感应不到适才那猖狂的杀气。 好个「剑气珠光十三鹰」!这一着欺敌之策,真不枉他们在杀手界里多年的名 声。 动了!不对,是风吹竹林! 左方?不对,是树鸟振翅! 右方?也不对,是沙旋逐叶! 前方,脚步声?不是,不是「十三鹰」! 后方,剑气!啊,森冷的剑气袭上背门! 干戈闪,听到一声惊呼,出自那假扮叫化子的姑娘。 惊呼才起,背门剑气已然不见,去的好快! 干戈笑:这姑娘忒也关心我! 一笑过后,杀气重又笼罩四周,来的好快! 风势骤变,剑气又至。从十三个方向来,却往同一个方向去∣ 干戈的心口! 好一着「殊途同归」!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除了把心口送上,还是把心口送上。 十三剑齐出,从不失手。 干戈彷佛听到「十三鹰」的讪笑:「「七步杀一人」干戈,不过尔尔。」 剑入胸口!剑入干戈胸口! 惨嚎声起!十三鹰惨嚎声起! 当干戈将胸膛迎向刺来的第一柄剑,他右手剑也划开了来自右方四名敌人的咽 喉! 剑入胸口,冷凉如冰。干戈只是闷哼一声,不待敌人把剑抽出,他的剑又已刺 穿这人的咽喉。 惨嚎声起,五声连绵成一长声。十三鹰中随即倒下五人∣ 十三鹰现身、干戈中剑、五只死鹰倒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在同一时间完 成。 众人不及反应,在五只死鹰的惨嚎声过后,场上一干人这才惊呼出声,惊乱成 一团。 「看来我们兄弟真是小觑了你,想不到你干戈眼不能视物,还能有反击之力∣」 说话的是「神鹰」窦白石。 干戈的胸口淌着血,染红了一身白袍。 「这就是前辈杀手的暗杀手段了。」他仗剑在胸,脸上不改浅浅一笑。「依你 们的身份,断不是黑墨痕所能请动,是么?」 窦白石冷冷一笑:「没错,只可惜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会儿又杀了我五 个兄弟,干戈啊干戈,江湖上说你们「七杀」有多了不得,今天我倒是要让江湖人 知道,杀手的老祖宗到底是谁?」 「金鹰」邹剑星接口道:「大哥,别跟他废话了,趁他眼瞎早点儿送他上西天 吧!」 干戈又笑,他说了一句叫人莫名其妙的话:「你们不想再多说说话么?」 「小子,咱兄弟还愁没法儿说话么?倒需劳你关照?」说话的是「秃鹰」蒋四 禽。说罢,长剑一挺,等着窦白石示意攻击。 「既然诸位不想多说点话,也罢,这就来吧!」声音才落,干戈就动了。 「黑鹰」庞雁山首当其冲,眼前红光一闪,剑才举到一半,喉头一凉,一口气 上不了脑门,从此断气,是真的不能再说话了。 「十三鹰」不想干戈来的如此之快,眼一瞬,又折了一名兄弟。 当下七人分成内三外四两个包围圈,外围四人踢沙走石扰乱干戈听声辨位,内 围三人挺剑而立,伺机而动。 干戈果然不动了!他的血还在流,红的血,白的袍,好一副触目惊心! 干戈不动,「十三鹰」动∣ 在外围四鹰的掩护下,「铁鹰」梁元鹤欺近干戈背门,眼看一柄铁剑就要刺入 干戈后颈,哪知干戈背后犹如长眼,侧边一闪,手中剑蛇一般缠上「铁鹰」梁元鹤。 梁元鹤退,见干戈明明眼睛不能视物,却怎地如影随形黏上了他! 梁元鹤退了一步,再一步,中间还了十三招。退到第六步,一滩红色血液在眼 前漫开,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血,自己咽喉的血! 他放弃的倒下,倒下后他的知觉里竟是想起江湖人送给干戈的称号:「七步杀 一人」! 却原来真的没人可以在干戈的剑下走过七步! 干戈没有停,左后方有一人!前方三步之遥也有一人!可来的却是右首那人∣ 干戈向右,奔出三步,不对!人已不见! 一道森冷剑气从上袭来,却似干戈自己迎上前去∣ 已然不及反应!「涧鹰」邝惊雷的剑已经由上而下刺入干戈左肩,喷出一道血 泉。 若是旁人,这条手臂该是废了。 可干戈不!他身体一沉,卸了六成劲道,右手剑直逼邝惊雷,邝惊雷晓得厉害, 舍了剑,迅即退出两丈,这才停步。 剑仍插在干戈左肩!血不再喷了,却一直淌着::: 照这情势看去,毋需「十三鹰」动手,干戈也会失血而亡。 可「十三鹰」不会就这么等着,因为再过片刻干戈的眼又要看得见了。看不见 的干戈已然这般棘手,看得见的干戈恐怕百倍难以对付。 所以,趁他伤,要他命!等着敌人自己倒下,不啻是最愚蠢的事。 就在干戈拔出肩上剑的同时,「十三鹰」发动新一波攻势∣ 势从左来,实却右至!虚虚实实,要叫干戈乱了神智。 干戈只觉气力随着身上的血,一洼一洼的被掏空。 他又笑了,心忖:想击倒我么?却要瞧瞧谁有这个本事! 他喝了一声,彷佛要提振身体仅存的气力,左首有敌,前方有敌,右后方有敌, 还有三个呢?却又埋伏在哪个方位? 前方那人动了,又是圈套么? 干戈迎上两步,果然,来的是左首那人,干戈脚步陡变,一剑迎向左方,那是 「白鹰」齐在天。 齐在天蓦地一惊,不想干戈的剑竟似长眼一般,尽往自己身上要害招呼,退了 三步,却叫地上死尸一绊,踉跄在地,干戈剑不留情,贯穿了齐在天的咽喉。 干戈抽出剑,背后风势乍变,他侧身避过一剑,不想却迎上另一剑,剑入右胁, 干戈一声闷哼,脚步一缓,竟是没能给还一招。 「秃鹰」蒋四禽瞧出便宜,欺身而上,刷刷三剑,一剑快似一剑。 此时干戈双眼微明,模模糊糊见一道影子欺来,不退反进,三道剑弧化去攻来 的三剑,随后当喉一剑,了结掉蒋四禽。 此时,十三剩四。余下四鹰汗水淋漓,心中早就疑惑这一趟重出江湖恐怕是错 了! 四人喘了口气,互换一个眼神,攻势再起∣ 四人引着干戈往堂前而去,群豪本就退在堂前,见「十三鹰」将战阵移向这里, 晓得厉害,却是一哄而散,再往两旁退去。 但见窦白石不攻干戈,反而袭向黑墨痕,黑墨痕一个冷不防,怀中楚楚已被窦 白石夺去。 黑墨痕仗剑而起,怒道:「你这是:::」 话未说完,却叫「涧鹰」邝惊雷给阻住。 楚楚叫窦白石这么一拉,悠悠转醒,只是浑身没半点气力,只得任人摆布。 窦白石抢来楚楚,片刻不耽误,大喝一声:「干戈,你受死吧∣」 长剑一挺,往干戈立身处攻来。 干戈此时正是双眸要明未明之际,闻得窦白石喝声,心下叫了声「好」字,剑 花一挽,循声向前刺去。 便在此刻,眼前一抹光明,眼力是又回复了。 啊,不对!怎么会是白夫人? 干戈眼力骤复,却不想自己手上剑竟刺向白夫人!心中一愕,收剑已然不及, 这一剑若贯穿白夫人的咽喉,她岂有命在! 可此刻硬要收剑,别说万分为难,只怕不但收不了剑,这回撤的劲力恐怕要让 全身气血逆转,反伤了自身。 更何况,在白夫人的背后,是窦白石那张势在必得的嘴脸,以及他手上那柄亮 晃晃的利剑。 容不得干戈思量∣ 收剑,就得赌上自己一条命;不收剑,就赔上白夫人的命! 他该怎么做呢?赔上性命充当英雄么? 「一个好的杀手,杀人时绝不能手软;可若在你面前的,是个不懂得抡枪使剑 的寻常百姓,你杀了他,非但算不上是个好杀手,简直算不上是个人!」就在这电 光石火之际,干戈脑中闪过这个信念。 干戈笑了! 他左掌朝着地下连发三掌,硬生生阻住前一股已发的气劲,两道真气一撞,干 戈只觉心口一窒,气血搅翻了四肢经脉,「哇」的一口,呕出一大滩鲜血,他勉力 支持着自己站着,他知道自己做到了,他没有对不起自己! 可窦白石不容干戈喘息,他的剑戳穿白夫人心口,余势不停,刺入干戈前胸。 「哈哈哈:::那紫木盒中记载你干戈剑下不容错杀寻常百姓,却没想到你真 个是充英雄的性子,既然连命都不要了,我就送你上阎王殿吧!」说着,手上使劲, 剑又扎进了几分!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