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花劫 秦岭,古称终南,主峰太白,又名太乙。 人迹罕至的古栈道中,一男一女缓缓行来,男的二十来岁,相貌平平,背着双 剑,一把古色古香,剑穗迎风,一把却重布紧裹,不露真容。 在他身后,一位青衫微薄的长发女子似走非走的飘荡在起伏的山路上,冷若冰 霜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神情,只是闲庭信步的漫步山中,感受着群山中或远或近的气 息。 那是妖的气息,也只有千年发妖才能感受到的气息。 “喂喂喂,还有多远才能到啊?”齐断眉回头朝发妖喊道。 发妖瞪了齐断眉一眼,怒道:“喂什么喂啊,我叫青丝,青丝的青,青丝的丝。” 齐断眉呵呵一笑,乐道:“你终于肯告诉我你的名字啦,和我猜的一样,青丝, 比千年发妖好听。” 青丝无奈的冷哼了一声,继续朝前走去,身体却已离开了地面,漂浮着移动到 了齐断眉的前面,齐断眉飞奔的几步,追上青丝身边,说道:“你回答了我的问题, 告诉了我你的名字,作为回报,我也回答你的问题。” 青丝一停,问道:“那好,告诉我为什么那天在碧霞祠,你出去了却还回来?” 齐断眉断眉一扬,诚恳的说道:“关心你嘛。” “呸!”青丝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光却朝他身后一移,伏在肩上的一缕发 丝“嗖”的窜了出来,牢牢的卷住齐断眉的脖子,用力一勒,齐断眉立刻大叫起来, 饶求道:“我只是想回去问问你,我晕过去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阎王去吧!” 青丝说罢,发丝朝外一甩,齐断眉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朝身边深不见底的 沟壑中坠落下去,还没等他回神惊呼,蓦地瞧见,就在青丝身后不远处,一条人影 飞也似的落了下来,一对幽蓝的目光正紧盯着他。 又是那对幽蓝的目光,居然从泰山一直跟到了太白山,紧接着,两道黑光飞落 下来,一道正卷住齐断眉,而另一道在空中一折,扑向那身影,身影在空中连避了 几下,身法异常的迅捷,可还是被牢牢卷住,那人拼命的挣扎了几下,怎么也挣脱 不了发丝的缠绕,只能束手就擒。 齐断眉眼巴巴的看着那人被一把拽了上去,而自己依旧孤零零的悬在半山腰, 等了半天没人理睬,只能凭空借力,荡到崖边,踏在岩石上展开轻功,腾转挪移的 跃了上去,虽说长发一直缠在他腰间,可齐断眉一路上来,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而崖上,一个四肢粗壮的魁梧男子正被青丝用长发吊在树上,上身赤裸,古铜 般的肌肤中隐约透出一丝异乎寻常的金色光芒,眼中蓝芒闪烁,全然不似人类。青 丝打亮着她的猎物,瞅了齐断眉一眼,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问他 吧。” 齐断眉摸了摸头,疑惑的走到铁塔般男子的身前,可没等他说话,就听那男子 用低沉的声音朝他恭敬的说道:“主人。” “主人?”齐断眉断眉一皱,张大嘴啊的一声。 男子紧接着又道:“主人,我乃泰山黑龙潭底一尾金赤鳞鱼,千年前,由于体 形硕大而受仙人点化,得不死之躯,在潭底守护仙草‘荑生’整整千年。而今,当 年仙人所指‘黑龙啼血,天虹碎裂’之象已现,我职责已尽,脱离潭底,蜕变人形。” “哦。”齐断眉应了一声,还是一头雾水,不由看了看青丝,问道:“这和我 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青丝说道,“金赤鳞所守护的仙草‘荑生’有气死回身的神效, 是我帮你去盗来了仙草,让你死而复生,也是我让他见到了所谓‘黑龙啼血,天虹 碎裂’的异象,渡他蜕变成人的。” “我死了?我真的死了?”齐断眉不可思议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喃喃说道, “我还以为你在傲来峰是瞎说的呢。” “哼哼。”青丝冷哼了两声道:“愚昧的人类。” 齐断眉摇头苦笑两声,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而他为什么又叫我主人?” 青丝别过头去,一脸的迷茫。而树上的男子却说道:“仙人当年命我守护仙草 整整千年,千年之中,我与仙草朝夕相处,结缘已深,暗中立誓,无论能不能参悟 ‘黑龙啼血,天虹碎裂’我都将用生命去守护她,如今仙草在你的体内,你就是我 守护的仙草,也是我一生的主人。” 齐断眉听他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语不由为之动容,心头迷乱,回头朝青丝看去, 青丝漠不关心的在一边旁观,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放开他。” “什么?”青丝冷冷的说道,“金赤鳞乃千年修行的神兽,如果放他下来,我 可没有把握再制住他,你可考虑清楚。” “我相信他。”齐断眉目光一聚,朝青丝点了点头。 青丝飘然来到树下,问道:“金赤鳞,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守护你的主人?” 金赤鳞道:“守护就是守护,时刻保护在主人身边,替他挡住一切的危险。” 青丝道:“那就是说,你要和他形影不离,如影随形喽?” 金赤鳞道:“是” 青丝摇摇头道:“金赤鳞,以前你守护的是草,而现在你守护的是人,草和人 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隐私,也有自己不同的道路和 生活,你不可能时时刻刻跟随在他身旁,即使你愿意,人也不会愿意,即使是一对 亲密无间的夫妻,也都会为自己保留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你懂吗?” 金赤鳞摇头,说道:“不懂,我做人才没几天,那我该怎么办?”青丝沉思了 片刻,抬头道:“办法是有一个,只是看你肯不肯去做。”金赤鳞道:“那你说。” 青丝道:“好,金赤鳞你听着,凭你千年的修为,要把自己变化成任意的一件东西 并不难,我要你变成一套铠甲,穿在你主人的身上,没有主人的召唤你不能出来, 更必须封闭自己所有的感知和思想,这样你既可以随时守护在主人身边,又不影响 他的生活,你看如何?”金赤鳞想了想道:“好。” 青丝又道:“不过你要发誓,若你随意窥探主人的秘密,必将遭五雷聚顶而死, 返回黑龙潭继续做回一条鱼。” 金赤鳞信誓旦旦的说道:“好,我金赤鳞对天发誓,若是将来窥视主人半点秘 密,必将遭五雷聚顶而死,回到黑龙潭继续做鱼。”青丝听他说完,满意的点点头, 就见金赤鳞在空中突然全身金光大胜,转眼已变成一套金光暗聚的铠甲,铠甲如同 片片大小不一,叠加在一起的鱼鳞,金光四射,夺目逼人。 齐断眉在一旁看的瞠目结舌,不知这千年发妖和千年神兽在搞什么明堂,就见 青丝一甩头,将金赤鳞变成的铠甲送到齐断眉身前,齐断眉眼前顿时金芒乱舞,竟 然钻入了自己的身体,消失无踪。 齐断眉转了转身,运了运气一试,浑身并无异样,青丝飘到他身前,一指齐断 眉胸前,喝道:“金赤鳞。”随后,她在空中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掌拍进了齐断 眉的胸口,等了一会,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齐断眉不知所措的呆立在树下,隔了半晌才忐忑的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啊?” “哼。”青丝依旧的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有了这套 ‘金赤鳞甲’护体,一般刀剑兵器和寻常法术已经伤不了你啦,我已封印了它的光 芒和色泽,即使你赤身裸体别人也看不到。” 齐断眉突然脸涨的通红,犹豫了半天才问道:“那我若是洗澡呢…还有…” “没关系,它已无形的深嵌在你体内,你若不唤它出来,它是不会知道你任何 事情的,绝不会影响你到处寻花问柳,风流快活。”青丝说罢,一脸的不屑和轻蔑。 齐断眉听这话,满脸委屈的说道:“我,没这事,我还是…” 青丝转过身去,又是一句:“愚昧的人类” 齐断眉满不在乎的耸肩一笑,又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他立那个誓呢?” 对着远处云海中的群山,青丝有些烦躁的说道:“我不喜欢生活在别人的世界 里,也不喜欢别人介入我的世界,我就是我,我是独立的!所以他必须没有思想和 感知的存在,不然,从哪来,回哪去!” “可,他是在我的身体里啊。”齐断眉在她身后轻轻的嘀咕了一句。 青丝一听,勃然大怒,回头正要找齐断眉算帐,可齐断眉早已一溜烟的跑到前 面去了。 她想追,可忽然一阵茫然,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刚才齐断眉问她为什么要救 他,她已无法回答,而现在,又为他穿上了“金赤鳞甲”,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心里,那压抑着的,蠢蠢欲动的,是什么感觉? 太白山,秦岭山脉的最高峰。 云横秦岭,桃花深处。齐断眉眺望远方,峰顶一片白雪皑皑,心道:“虽然已 深在秦岭之中,可哪里才是桃花深处,自从一踏入这万里秦川之地,每每夜深人静, 那期盼而哀怨的呼唤便时常萦绕在自己耳边,久久回荡不散,激起心中阵阵莫名的 伤感。” 梦境里,满山满谷的桃花林到底在哪里,溪中少女甘甜清纯的笑容又在何方。 是咫尺天涯,还是万水千山。 齐断眉回头看了看青丝,青丝就在她身后不远,眼神迷茫的望着云海里层层叠 叠的山峰。 “青丝,帮我找找桃花林吧,我们这样漫无目的的找,哪年才能找到啊。”齐 断眉大声朝青丝喊道。 青丝没有回答,只是望了齐断眉一眼,化做一缕轻烟,消失在了茫茫云雾之中。 看着青丝渐远的身影,齐断眉心中微微升起一丝暖意,从泰山来到这里,青丝 一直冷冷的在他身边,为了躲避到处追杀他们的江湖豪杰,几乎夜夜露宿荒郊野外, 而她总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甚至冷漠。 记忆里,她是一个从来没有笑过的女子,一个谜样神秘的妖。 或许,当一文钱嵌进她额头的一刹那,那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将自己和她联系在 了一起,只是大家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明白罢了。 齐断眉没有继续前进,只是座在崖边等待,青丝一定会回来找他。 莽莽的群山,如生在深闺的少女,寂静了千万年,没人去撩开她神秘的面纱, 安静的生活在无人打扰的世界里,沉寂百年。 周围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不知历经了多少寒暑四季,日出日落,顽强的生 活,屹立在那里,恒久不变的固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静看千年风霜,万年云雨, 不知它们有没有思想,如果有,不知它们可曾想过,离开这个地方,去寻找一个新 的天地。 齐断眉摘下了背后的剑,神剑真红,黯淡的红色光芒绕着剑身,映在自己脸上, 思绪竟断断续续的被拉进剑中。突然,他身后风声大作,他急忙挣脱出来,回头就 见两条人影从林中浮现出来,一个背悬长穗阔剑,一个手握骷髅杖,两人皆是鹤发 童颜,正朝自己步步逼来。 剑杖双翁,泰山二怪。 齐断眉猛一皱眉,没想到这两个人,也从泰山一路尾随到了这里,真是阴魂不 散。 剑翁哈哈一笑,说道:“小子,乖乖交出‘真红烈焰’饶你不死,否则要你葬 生在五莲峰下,做一缕孤魂野鬼。” 齐断眉霍然起身,一手握着真红烈焰,一手握住自己背后古色古香的梦神剑, 傲立在崖边,眼中已满是强烈的斗志。“嘿嘿。”剑翁看了看身边的杖翁道:“真 是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区区凡人居然想跟我们抗衡。”杖翁道:“是啊,那就让这 不知好歹的人见识一下我们泰山二怪的厉害。” “去!”剑翁不再多言,断喝一声,身后的阔剑应声飞出,在空中变成无数幻 影。“百剑齐飞”剑翁又一声喝令,空中无数的剑影朝齐断眉乱射而出。 齐断眉左手真红不动,右手梦神朝天一指,“剑壁剑法”挥洒而出,梦神剑立 刻在空中舞的密不透风,和无数阔剑碰在一起,一时空中火星四串,叮当作响。 剑翁神情一动,又喝道:“千剑诀!” 阔剑听到号令,在空中一停,宽阔的剑身一分为二,顿时又密集了许多,再度 猛攻齐断眉的“剑壁剑法”。 齐断眉剑法不停,脚下“流云散尽”的步法虚实交错,引着“剑壁剑法”一路 挪移闪躲,崖上火星四溅,已分不清剑影和人影。 剑翁眼看不妙,双臂指天,单臂一旋,一指天,一指地,大声喝道:“万剑朝 宗” 不等齐断眉看清,空中无数飞剑同时消失,就听见自己身上“叮当”乱响,他 低头一看,阔剑已缩小成密密麻麻的细针,片刻间突破自己的剑壁,刺在自己周身 上下纷纷弹落在地上,只是他丝毫没有感到疼痛。齐断眉又惊又喜,料是“金赤鳞 甲”在替他抵挡攻击,他手中梦神剑朝剑翁一指,“浩然剑气”夺剑而出,破空射 去。 剑翁心中也是一喜,针剑破壁而入,齐断眉纵然不死也成重伤,可他那里想到, 齐断眉居然在此刻,一剑指来,剑气如长虹贯日、间不容发,等他发觉,剑气已穿 胸而过,剑翁大叫一声,飞退出去,撞在身后一块巨石上,巨石裂成两半,剑翁摇 摇晃晃的挣扎起身,披头散发,一脸的僚白。 剑翁收回阔剑,满脸惊怒,想上前再战,却被杖翁拦住,杖翁低声说道:“师 弟且慢动怒,他可能身怀金刚神功护体,才挡住了你的‘针剑’,让我用‘幽泉离 火’烧他一烧。”剑翁愤愤不平的退到一边,杖翁缓缓走到齐断眉身前,似笑非笑 道:“接了我师弟的‘万剑朝宗’能安然无恙,再试试我的‘幽泉离火’如何?” 齐断眉一剑得手正是意气风发,梦神剑遥指群山,大声回道:“他若是常人, 早已命丧黄泉,看来你们这些所谓修道之人也不过如此!” “哈哈哈。”杖翁一阵狂笑,说道:“看来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可别怪我没提 醒你,你小心啦!”话音一落,杖翁高举手中骷髅杖,在当空一阵急舞,骷髅头中 霎时两点红光咋现,闪烁出两道十字光芒,光芒随着骷髅舞动,道道映在空中,诡 异非常。 舞罢,杖翁将手中骷髅杖朝前一送,同时递出一掌,掌心一团不大的火焰, “呼”的一声,掩映在红光中扑向齐断眉,竟是一招声东击西的偷袭。 齐断眉似乎早有防备,梦神剑剑身倒转,贴在背后,真红烈焰挡在身前,不等 火焰靠近,踏前一步,跃在空中一剑劈下,大喝一声:“看我‘七十二变无形斩’” 一剑斩落,“幽泉离火”已被劈成两半,一左一右朝齐断眉身后飞射而去。 齐断眉刚想说话,就觉得背后一阵滚烫,一分为二的两团火焰才越过他身旁就 折了回来,一团击中他贴在背后的梦神剑,剑身一阵发烫已蔓延到他手掌,而另一 团直接击中他后背,刺痛钻心,齐断眉强忍住灼伤,大声说道:“声东击西这种小 小的把戏,我师父七岁就教会我如何防范,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杖翁面色凝重,就算是江湖上一流的内家高手,中了他的“幽泉离火”多半非 死既伤,至少也是痛苦不已,不能再战,可面前默默无名的少年,既然还能强颜欢 笑,难道他的内功修为真已到了臻入化境的地步。想到这里,杖翁杀心大盛,杖掌 双叠,又是两道“幽泉离火”朝齐断眉拍去。 齐断眉这下不敢怠慢,忍住剧痛,手中真红烈焰再施“剑壁剑法”,可没料到, “幽泉离火”在空中一闪,已消失不见,他就觉双腿又是一阵剧痛,已被离火击中, 齐断眉再也站不稳,只能用真红烈焰支撑在地,满头大汉淋漓。 杖翁一阵怪笑,大声说道:“能挡住我的‘幽泉离火’,却一样躲不开我的‘ 鬼火分身’,能中三道‘幽泉离火’不死的人实不多见,怪只能怪你不该拥有这不 属于你的神剑,就让我用‘幽泉离火’送你上路吧!”说完,他手中骷髅杖轻点四 下,四团火焰已聚在空中,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齐朝齐断眉掠去。 齐断眉已无退路,看着手中真红烈焰,心道:即使自己死了,也绝不能让它落 在泰山二怪的手里,转念就要将剑抛下山崖,却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 朵里道:“别动!” 青丝,是青丝的声音。 齐断眉不动,四道“幽泉离火”已然近在眼前,却似撞上了什么东西,“噗哧” 一声化成几缕轻烟,熄灭了。 “玄天冰壁!”杖翁惊呼一声,喝道:“千年发妖!” “泰山二怪,你们两个老不死的真是冥顽不灵,在碧霞祠我已经放过你们,今 天居然还敢在这里出现。”齐断眉眼前青影一晃,青丝满头长发飘舞,手中握着一 对小巧精细的波纹短剑,正指向剑杖双翁。 剑杖双翁并肩而立,不畏不惧,一脸歹毒的笑意。 剑翁说道:“发妖,别以为你学会了一点皮毛的仙术就可以在我们面前耀武扬 威,我们既然敢来,对你早有防备。” 杖翁也得意的说道:“不错!发妖,知趣的就双手献上‘真红烈焰’,不然的 话,嘿嘿,等会要你元神破灭,死无葬身之地!” 青丝怒道:“废话少说,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 “好!”杖翁狂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面黝黑的铜镜,铜镜上赫然铸着是一只 青面獠牙的狼头。 “天狼镜!”青丝眼光骤寒,惊呼了一声,朝剑杖双翁喝道:“你们怎么会有 ‘太乙狂魔’的‘天狼镜’?” “发妖,何须多问,受死吧!”杖翁言罢,双掌抓住铜镜朝天喝道:“天狼现 世,日月无光。”铜镜中顿时黑云翻卷,鬼火森森,一对碧绿的光芒破镜而出,如 同蛰伏了千年,绿芒之后,一团漆黑的云雾从镜中滚滚而出,围绕在绿芒四周,蓦 然,一声低沉的吼叫打破了群山的寂静。 一头巨大的黑狼从黑雾中缓缓步出,浑身毛发张牙舞爪的伸向空中,一排裸露 在外的巨大獠牙,锯齿般锋利的切口寒芒四溢,在它脚下,山石已无法承受它的践 踏,碎裂无数。 魔兽天狼。 “去!”杖翁飞到空中喝了一声,却显得有些胆战心惊,看了看身边的剑翁, 两人不约而同都是远远的朝后退开。 天狼慢慢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又缓缓注视着青丝和齐断 眉,碧绿的眼光中散发出一股幽闭千年的饥渴,它猛的向前踏了一步,如钩般的利 爪深嵌入山石,连整座山峰都为之一颤。 齐断眉和青丝被天狼一步逼到了崖边。天狼仰天长啸起来,压抑千年的暴虐在 顷刻间涌到了喉中,就见它张开漆黑的大嘴,猛然朝地上喷出一道白光。 “天狼吐!” 听青丝一声惊呼,齐断眉只觉她一把将自己拉到了空中,脚下一阵天崩地裂的 震撼,他低头一看,那一刻的景象,毕生难忘。刚才还是自己所在的那一大片山崖 已瞬间被化为平地,一切的草木、岩石都在白光掠过后升腾成白烟,缭绕在一片苍 白的山顶,只剩一对碧绿的幽芒在白烟中隐隐跃动。 “无论如何,你都要赶快离开!”青丝坚决的声音在齐断眉耳边响起。 “不!” “什么?”青丝怒不可遏的看着齐断眉。 齐断眉注视着身下的魔兽天狼,默默说道:“我这一生几乎没什么朋友,但是 自从在巷底遇上你的那一刻,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告诉我,你是我生命 中一个很重要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弃你而去,碧霞祠如 此,这里也是如此,将来亦是如此,我不能走。” 青丝愣了一愣,大声骂道:“你这愚昧的人类!要是你现在不走,大家一起死, 根本没有什么将来!” 齐断眉道:“天狼可能要的也是‘真红烈焰’,你把我放下去,它一定会跟下 来,或许你在它身后,会有机会。” “愚蠢!”青丝又是一怒,可不等她继续说下去,天狼腾空而起,钻出白烟, 扑向空中,张开大嘴又是一道白光,青丝身形一沉,拉着齐断眉直朝崖下的深谷坠 去,齐断眉心头一荡,心似悬到了嘴边,上面又是一阵炸响,他睁开眼睛向上看去, 天狼行在空中,如履平地,一个纵身已追到身后,紧闭的大嘴缓缓鼓动,似正蓄势 待发,酝酿下一波的攻击。 “啊!”青丝回头也看见这一幕,失声叫道:“天狼怒!” 天狼再度张嘴,震天的怒吼声中,一股气旋奔流直下,在空中呼啸而来,发出 雷鸣般的隆隆之声。 天下之大,已无处可躲,也无处可藏,青丝的眼神悲切,一切已无法挽回,可 齐断眉却不甘心,在空中一转身,挡在青丝身前,手中“真红”和“梦神”双双指 向天狼,既然要死,不如做这最后的一搏。 好亮,好耀眼,好强烈。 那是什么? 那是太阳的光芒! 太阳不在天上,却在齐断眉的身下,在深不可测的谷底,在一个人的掌中。 一阵眩晕之后,齐断眉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天狼怒”被强烈的阳光淹没,消散在空中,天狼虎视眈眈的伏在空中,惨绿 的眼神中竟是一种畏惧,是什么让狂暴的它这样畏惧。 是一个人,齐断眉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背影,因为一双巨大的黑色翅 膀挡住了他的背影,翅膀在空中微微扇动,他轻盈的浮在空中,姿态宛如天空中的 战神,而更加夺目的是他的剑,一把拥有太阳光芒的剑,剑长,但不细,剑亮,却 不刺眼。 “光辉太阳!”青丝一字一字的缓缓说出了它的名字,一脸的惊讶和震撼。 那是和“真红烈焰”齐名的七大仙剑之一,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天狼畏惧,但战斗是它的天性,无论什么样的敌人站在它面前,都不会让它退 缩。它伸出如钩的利爪,朝空中的人挥去,五道闪光破空而出,如同撕裂了天空。 空中的人微一侧身,五道寒光贴着他黑色的翅膀飞驰而过,撞在山壁上,顿时 激起阵阵轻烟,伴着碎石滚落深渊之中,平滑的岩壁上五道深陷的抓痕清晰可辨。 天狼怒吼,连续不断的挥动利爪,满天的爪影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的朝那人 袭去。 空中,天神般的战士高高隆起背后巨大是双翼,光辉太阳当胸一横,巨翼猛然 震起,他竟迎着满天爪影直冲了进去。 太阳的光芒强烈的令人恐惧,仅仅就是横天的一剑,几乎将太阳蕴涵亿万年的 光辉完全爆发出来,满天爪影如同一滴与太阳抗衡的水珠,刹那间被蒸腾殆尽,天 狼还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就已被光芒击中,重重的撞在陡峭的山壁上,山壁凹陷进去, 天狼却被反弹出来,眼神中的绿芒已完全消散,笔直的落入了深渊之中。 可就在那一刻,深渊无端的颤动起来,一股强大的气流喷涌上来,齐断眉朝下 一看,那势不可挡的力量竟是一股黑烟,黑烟如同一道夜空的烟火,拖着长长的黑 色尾巴冲向空中。 空中的战士横空出世,截在那黑烟面前又是一剑怒斩,黑烟微微一挫,惊起一 声女鬼般的嘶嚎,却还是冲了出去,在最高处炸开,裂成七八道,朝不同的方向急 速飞去,真如同一道在空中绽放的黑色烟花。 战士朝天空中望去,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是一身的失落,他足以辟开天地的一 剑,仍然无法阻挡那黑烟强悍的冲击,只能目送它渐渐远去。他低下头,恰好看见 正不知所措的剑杖双翁,杖翁手中依旧牢牢握着“天狼镜”,空中的战士看了一眼 “天狼镜”,缓缓伸出了手。 杖翁早已被眼前的一幕惊呆,突然瞧见那天神一样的战士正注视着他,心头一 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喝了一声道:“云中七子,战神天涯!” 天神般的战士点了点头,用剑指向了杖翁,杖翁就觉得浑身一阵滚烫,一把丢 出手中的“天狼镜”和剑翁一起朝山下仓惶逃去。 战士没有去接,任由“天狼镜”坠入了深渊之中,他才缓缓落到齐断眉和青丝 的身前。 齐断眉这才看清他的脸,一张年轻俊朗,但饱经风霜的脸,俨然一个沉寂千年 的铁血战神,可就在他和齐断眉四目相对的一刻,他刚毅无比的眼神却恍惚一颤, 咽喉也跟着动了动,仿佛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发妖,真红烈焰,金赤鳞甲!”战士的目光飞快的扫过他们,却久久的落在 齐断眉手中梦神剑上,若有所思的唤了一声:“梦神。” “梦神剑”居然在那一声呼唤之后挣脱了齐断眉的手,缓缓落到战士的掌中, 战士的眼神再度恍惚了起来,看着倒映在剑身上自己那张沧桑而年轻的脸,如同回 到了过去,回到了以前的岁月,眨眼间,已匆匆万年。 青丝看着他黑色的翅膀,说道:“传说众生九大仙派属秦岭一脉中‘断眉仙派, 云中七子’最强,你手持‘光辉太阳’一定就是七子之一‘战神’天涯!” 天涯无语,只是将梦神剑送回齐断眉手中,看了一眼发妖,微微一叹,竟是似 曾相识。他一言不发,挺身悬在空中,正要振翅冲天,就听齐断眉突然喝道:“哪 里是云横秦岭,桃花深处?” 天涯一听,愕然停下身形,眼神中光芒咋现,问道:“你要去那里干吗?” 齐断眉大声答道:“找人!” 天涯道:“找谁?” 齐断眉道:“不知道” “哈哈哈”天涯仰天一阵狂笑,笑声在云雾间回荡,却突然一停。 山谷中又是一道剑光飞起,两条人影已被抛向了空中,转眼消失不见。 白雪茫茫的太白绝顶。 一千年来,几乎没人可以登上那里,因为一股无形的阻隔将一切企图造访的访 客拒之崖下。 那里似乎一下子神秘起来,神秘的被人们所遗忘。 一只黑色的大鸟在空中盘旋,他的背后是太阳的光芒,无形的阻隔就在他的面 前,他能感受到,也很想举起他手中太阳般的剑去劈开这阻隔,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那阻隔在他到来的时候消失了。 战神般的男子落了下去,成了千年来第一个造访的客人。 大片厚厚的积雪堆砌在山颠,几乎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他轻轻的落在地上,脚下的千年冰雪已开始融化,转眼已融尽散去。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雪人,雪人的一手正握着一根金红色的魔杖,魔杖的一头 是一个怪异的圆形图案,像似古老的图腾,奇特的是,无数细小的红色闪光正不断 的从圆形中飞溅出来,在空中飘散而过。 “天涯。”那雪人开口说道。 天涯点点头,说道:“我来了。” 雪人道:“整整两千九百九十九年了,你时刻镇守在那里,为什么今天让她走 了?” 天涯道:“天意如此,今天,本是她三千年大限的最后一天。” 雪人道:“那你又为什么让她走呢?” 天涯道:“我看见了天狼。” 雪人道:“‘太乙狂魔’的天狼,它来做什么?” 天涯道:“它在追两个人,追到了我这里,我去救了他们。” 雪人道:“哦,能让你离开去救的是什么样的人?” 天涯道:“一个断眉的人。” 雪人无语。 天涯又道:“他手里拿着‘真红烈焰’,还有‘梦神剑’” 雪人惊道:“天狼惊空,梦神重现。” 天涯点头道:“那是师父的‘真红烈焰’和我的‘梦神’” 雪人笑了,说道:“天涯,是你太思念师父了吧,师父弃用‘真红烈焰’已六 千八百年,而那‘大月梦神’只是你曾经用过的武器,五千年了,你还想着它吗?” 天涯摇头,说道:“蓝田,如果你看见他的断眉和他的眼神,你会相信我的, 何况他身边的千年发妖,那张脸,你一定不会陌生。” 雪人道:“是吗?他们现在在哪?” 天涯道:“云横秦岭,桃花深处” 雪人疑道:“那里有师父布下的‘千山层叠’作为屏障,他们怎么能进去?” 天涯道:“我送他们去的。” 雪人无语。 天涯道:“你去看看他们吧,我只能送他们到桃花江畔,师父‘封江结雾’的 法术我无能为力,可是你一定有办法破除,何况,那里还有‘独眼水灵兽’镇守, 我怕…” 雪人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呢?打算去哪?” 天涯指了指南方,说道:“师父说过当‘天狼惊空,梦神重现’的时候就是我 和她化解万年恩仇的时侯,虽然她分身逃逸,可我还是能追到她,因为朝正南的黑 云中,有一丝淡淡的血痕,在她逃走的时候被我伤了。” 雪人点了点头,说道:“巍巍秦岭,唯我独尊,万魔伏法,浩气长存。” 天涯拍了拍雪人的肩膀,相交千年的情义浮现在脸上。随后,他振翅起身,消 失在了南方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中。 雪人开始融化,冰雪里,蓝色的光芒照耀在山颠,蓦的,一双天鹅般的巨大白 色翅膀破冰而出,尽情的伸展在空中,似乎禁闭了千年。 面前是一条滔滔翻滚的大江。 江水泛起阵阵起伏的浪花,浪花里,浮沉的,竟是满眼的桃花。 齐断眉周身刺痛,杖翁“幽泉离火”的灼热还在体内燃烧,而现在,他的头又 无端的剧痛起来,满脑都是那女子深情的召唤,召唤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似乎就 在耳边。 青丝冷冷的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按住他的背心,齐断眉觉得背后涌进一股寒意, 寒意渐渐的将灼热逼出体外,又直冲进他的脑海里,暂时封住了他痛苦的神经。 迷雾层层的对岸,满山满谷的桃花林粉红一片,就如同梦境中一样,那就是他 要来的地方,梦境里召唤他的地方。 “青丝,带我飞过去吧。” 青丝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带你飞过去,江面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法术阻隔, 任何飞行术或者穿越术都无法从空中渡江。” 齐断眉急道:“那怎么办?” 青丝抬眼,问道:“你会游泳吗?” 齐断眉断眉齐皱,吞吞吐吐的说道:“我连洗澡都害怕。” 青丝似乎有些吃惊,问道:“你真的要过去吗?” 齐断眉点了点头道:“她一直在召唤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好!”青丝一转身,在齐断眉身后拍了一掌,齐断眉又是来不及惊呼一声就 “扑通”落入了江中,就如同刚才被打下山崖一样,来的毫无征兆。 江水奇寒刺骨,齐断眉闭气运功还是无法阻止自己下沉,又是“扑通”一声, 青丝也跳了下来,齐断眉立刻觉得四肢已被卷住,将自己的头托出了江面,那定是 青丝的长发。 江面很宽,不过青丝却游的很慢,齐断眉被她拖在身后,好久才游到江心,无 端的,江水流动的缓慢起来,并且越来越冰冷刺骨,一股无形的压迫始终在他们附 近徘徊,青丝游的很专心,节奏平缓却迅捷,小心翼翼的不敢惊起一点的水花,反 而是齐断眉有些沉不住气,手已握在剑上,四周弥漫的雾气里,似乎有一种力量正 蠢蠢欲动,却又被什么所禁锢,难以爆发。 终于登上了对岸,青丝和齐断眉互望了一眼,两人都已浑身湿透,齐断眉心神 一荡,这感觉不知从何而来,近的如同此刻萌生,怦然心动,远的却好像早已相识, 只是穿透了万年,重新回来。 青丝也是一眼的迷离,她侧着身,长发垂在一边,如同一道凝固的黑色瀑布, 她的眼睛在瀑布的映衬里偷偷望着齐断眉,羞涩而甜蜜。 两个人的感觉都是一闪而过,立刻恢复了过来,齐断眉转身望着茂密幽深的桃 花林,青丝则背对着他,望着江水,江水依然有些不安的躁动,好像随时都会回来 将他们吞没。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青丝突然幽幽的说道。 齐断眉回头,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去了。”青丝没有回头。 不等齐断眉说话,青丝又道:“她召唤的是你,我只负责帮你来到这里。” “可……”齐断眉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一阵茫然过后,只能孤身朝林中 走去。 青丝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禁有些酸楚,如同经历了一场绝别。 身上的水气升腾起来,化作袅袅白烟弥散在空中,青丝轻抚自己的头发,心里 有些凌乱,可就在她试图寻找原因的时候,面前的江水裂开了,裂开了一道深渊般 的缝隙。 缝隙里的江水咆哮着隆隆翻滚,一条巨大的手臂忽的伸了出来,攀在水面上, 苦苦的支撑着,试图将自己庞大的身形拉出水面,终于他的头艰难的探出来,青丝 惊退了几步,那硕大无比的头上,什么也没有,只是在中间有一只透明的眼睛,眼 睛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巨大的怪物感觉到了青丝的存在,露在江面上的半截身体挪了过来,全身鼓涨 隆起,那俨然是一种狂暴的愤怒,愤怒的好象有谁偷走了他唯一的眼睛,他挥动起 强壮巨大的手臂,狠狠的击打水面,痛苦的宣泄,一江的江水都几乎被他击碎。 突然,他的拳头对准了青丝,青丝退了几步,却发现自己无论退到哪里,都无 法摆脱那让人窒息般的狂暴气势。 “独眼水灵兽!” 空中有人缓缓的唤出他的名字。 巨兽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声梵音般的呼唤中渐渐松弛下来,抬头痴痴的望着空中, 不断的哀鸣起来。 空中,迷雾已然散开,一个白衣人悬在空中,背后一对天鹅般的白色翅膀巨大 而有力的舞动着。 “水灵兽,为何如此的哀伤和愤怒,你的眼睛呢?”白衣人慈祥的问道。 水里的巨兽似乎能听懂他的话,空洞的眼睛里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白衣人 点点头说道:“不久前,有一个紫衣的道士闯进这里,冰封了你的身体,夺走了你 的眼睛,又进入了桃花林,对吗?” 独眼水灵兽点点头,又是一阵怪叫,再度愤怒起来。 白衣人点头,不急不缓的说道:“今天你又感到有人要渡江,所以努力挣脱冰 封要阻止他们是吗?” 独眼水灵兽点点头,白衣人继续道:“真是辛苦你啦,就请你安心的回到江底, 我会帮你找回你的眼睛,这里就交给我处理吧。” 独眼水灵兽恭敬的再次点头,缓缓沉入了水中,一切又都平静了下来。 空中的人落在地上,走到青丝面前,看着她,亲切的就像离别了多时的好友, 说道:“碧霞祠一别三千年,你好吗?” 青丝一怔,不知所以的看着眼前慈祥神秘的白衣男子,疑道:“什么?你是…”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我是蓝田,秦岭山脉里的‘云中七子’之一,你 的朋友呢?” 青丝指了指身后,面无表情的说道:“他进去了。” “哦?”蓝田奇道:“那你为什么不一起去?” 青丝冷哼一声说道:“那女子召唤的人是他,又不是我,我何必凑这个热闹。” 蓝田朝桃花林里望去,喃喃的说道:“她召唤他,她怎么会召唤他呢?” 青丝看着他一脸的诧异,又说道:“你如果好奇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 蓝田一笑言道:“‘桃花福地’是我们师父的禁地,千百年来,没有人敢进去, 也不会进去。” 青丝道:“‘桃花福地’?你们的师父?” 蓝田突然回头,神秘的望着青丝,一字一字的慢慢说道:“众生无敌,断眉仙 尊。” “什么?” 什么? 齐断眉发现自己已迷失在桃花林中,分不清东南西北,更辨不出从哪条路来, 该往哪条路去,只是跟着感觉,漫无目的的一路前行。 浓烈的桃花瘴气充斥在周围,让他昏昏沉沉的,太阳的光芒就在头上,却始终 无法穿透迷雾,一切都是恍惚,恍惚的树影,恍惚的花影,恍惚的雾影,甚至还有 恍惚的人影,齐断眉更是恍惚其中,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着。 “你来啦,快进来啊。” 少女甜美的呼唤再次响彻在耳边,齐断眉抬头,眯起眼,恍惚间,一条粉红的 倩影正在迷雾深处向自己招手,他揉了揉眼睛,朝着那个方向,消失在朦胧的雾色 里,只是脚下,堆积千年不腐的桃花花瓣中,一阵细微的响动,跟着他的脚步,一 闪而过。 路的尽头,一屏巨石截断了去路,粉红的身影没入石中,消失不见。 齐断眉来到石下,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光滑而潮湿的巨石上,有一道深 深的凹痕,凹痕很对称,也很熟悉,齐断眉仔细再看,心头一颤,那竟是一把剑深 嵌其中的痕迹。 是真红烈焰的样子!齐断眉摘下背后的真红烈焰,小心的把它重又嵌了进去, 巨石顿时红光焕发,如同拥有了生命,无数道血液般的红线从剑身上涌出,在巨石 上流淌起来,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个掌形的样子。 齐断眉伸出自己的手掌,竟和那掌形完全吻合,就在它们触碰到一起的时候, 那块巨石已将齐断眉吸了进去,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嗖”的一声,地上一点金光跃起,依附在齐断眉的身上,和他一同没入了石 中。 好熟悉,好亲切,好温柔的感觉。 依旧是满眼的桃林,微风漫游在林间,缀满枝头的万点桃红随风曼舞,朝着齐 断眉频频点头含笑,他的眼神有些深情起来,举目望着满天的粉红,那感觉为何如 此熟悉,如此惬意,如此让人难以忘怀。 他站在那里,恍然间似乎已过千年,千年流转,匆匆而过,却弹指瞬间,可这 里,桃花依旧,花香依旧,温馨依旧。 花瓣落下,如雨缤纷,幕天席地,盘旋在他的周围,停留在他的头上、发上、 肩上点点滴滴,挥之不散。 水声,他听见了水声,水声潺潺,叮咚流淌,欢快跳跃。 齐断眉回头,蓦然回首,眼神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阻隔,望向那里,那里,有什 么? 溪水一翻,泛起一阵梦幻般的浮光掠影,齐断眉走过去,一条小小的碧眼银蛇 正在水中逆流而上,努力的摆尾,挣扎的游动,齐断眉笑了,轻轻的朝小蛇一笑, 那笑容凝固在他脸上,整整三千年。 齐断眉挣脱了回忆,一脸的迷茫,那不是他的回忆。 “断眉哥哥,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此刻,齐断眉终于如此真切的听到了这一声久久萦绕在心里的呼唤。 他艰难的回头,朝那声音望去。 一个少女正站在他身后,粉色的轻衫倒映在满天的粉霞中,飘然欲动。银色的 长发披在身前,一直垂到地上,遮住了她修长起伏的身体,无数淡粉晶莹的桃花点 缀发间。清纯美丽的不似人间女子,甜美无暇的脸上,碧眼秀眉间,一抹少女淡淡 的浅红辉映在一对深深的酒窝里,满天的桃花似已黯然失色。 齐断眉看着她的眼睛,无法抗拒的温柔起来,他走到少女面前,轻抚少女满头 的银发,无限温柔的说道:“世间的万般风景我已看透,我回来陪你看这细水长流。” 少女茫然的望着齐断眉,温柔似水却恍惚不定的碧绿色眼睛幽幽闪动,却突然 飘然远离,转身一指,大声喝道:“你不是断眉哥哥,你不是断眉哥哥,你是谁? 是谁!” 齐断眉痴痴的道:“银儿,是我啊,我是断眉啊,三千年前的回眸一笑,看透 世间的承诺,难道你忘记了吗?” 少女摇头,痛苦的看着齐断眉,喝道:“不,你不是,你不是我的断眉哥哥, 你身上没有他的味道,你不是!” 齐断眉向前走了几步,正要说话,少女突然飞身跃起,伸展开双臂,交叉在胸 前,碧绿的瞳孔里寒芒骤聚,嘴唇微动,满头银发汹涌起伏,不等齐断眉靠近,一 道碧绿的光芒从她的眼中激射出来,刺透了齐断眉的胸口。 梦境中的一切再度浮现眼前,少女黯然神伤的眼神,满天陨落的桃花乱舞在空 中,转眼枯萎,零落成泥。 “怎么会是他?”青丝的眼神刹那间迷茫起来,他不敢相信,那个让他无端动 情的断眉男子,会是是赫赫有名“云中七子”的师父。 “不可能。”青丝果断的说道。 “嗯。”蓝田赞同的点了点头,望向桃花深处,“如果他真是我们的师父,那 天涯为了救你们而让鬼娘子逃脱,真是太不值得了。” “鬼娘子?”青丝凝眉一皱,惊道:“原来那道黑烟竟是鬼娘子。” 蓝田微微一笑,问道:“发妖,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 青丝摸了摸自己的长发,低头说道:“我不知道,反正是有人召唤他,我只是 跟着过来瞧瞧热闹而已。” “哦”蓝田神秘的一笑,说道:“真是这样吗?” “当然!”青丝一口咬定,却又问道:“这桃花福地到底是什么地方?” 蓝田环顾着桃花林,说道:“这是师父断眉仙尊曾经隐居的地方,他在这里修 行了整整两年五百年。” 青丝诧异的摇了摇头,说道:“两千五百年,好漫长啊。” 蓝田听她这么一说,感慨万千的淡淡笑道:“两千五百年,对师父来说只是一 个片断而已,据我所知,师父的修行早已突破万年,而我们云中七子,也都已陆续 冲破万年界限,真正的化翼成仙了。” 青丝冷哼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都是一群老不死的仙。” 蓝田微微笑道:“你们妖也一样,只要能参透修炼的法门,也一样可以千年万 年的修炼下去。” 青丝无奈的“呵!”了一声,回想起自己千年修行的寂寞和艰难都是历历在目, 又怎么去度过那万年的时光。 蓝田看着一脸茫然的她忽又问道:“发妖,你可知道你的过去吗?” 发妖古怪的回望蓝田,蓝田见她不答,又问道:“你额头上的伤疤,是怎么回 事?” 青丝别过头去,轻轻摸了摸额上的伤痕,冷冷的说道:“莫名其妙!” 蓝田转头长叹,目光不知归往的望着天边莽莽长云中的群山,仿佛已有了答案, 默默的言道:“师父啊,我已有百年感受不到你的气息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 吗?” “什么啊?”青丝有些不耐烦的喝道,“喂,那桃花福地里,到底是谁在召唤 她啊?”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呢?”蓝田回头,轻轻的言道。 青丝又是冷哼一声,转身正要朝林中走去,就见一道金光从林中飞窜出来,青 丝侧身一闪,那金光已落在蓝田的掌中。 蓝田缓缓的摊开手掌,掌心里,一只通体金色的四脚小蛇正摇头摆尾的笔划着 什么。蓝田附耳仔细聆听,突然一皱眉,将四脚小蛇往肩上一放,震开双翼,掠到 青丝身边,轻喝一声:“跟我来。” 青丝只觉身体一轻,满眼的桃花已从眼前飞驰而过,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