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赴宴 如镜湖。 齐断眉站在湖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纳出来,丹田内的真气许久不曾使用, 却还是充沛充盈,比起胸中灼热的荑生仙气更易控制,只是两股同样强大的气息盘 踞在体内,多少有些异样,有些激荡。 可站在此处,极目远望,浩淼空灵的如镜湖水波澜不惊,似凝固般静止不动, 却又似移非移的倒映着轻浮而去的白云,倒映着翱翔而过的孤鸿,静卧在同样静默 不动的苍郁群山之中,宁静的仿佛穿越了喧嚣的尘世,到达了一片祥和的乐土,即 使世间最激荡的心绪,似乎来到这里,也会随之平静许多。 这是比诗画更真实的地方,世间山水绝美之处,往往总在最深处。 “这里好美啊。” 齐断眉身边,挽紫终于忍不住叹道。 “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如镜湖?”青丝更是不敢相信的问道。 “嗯。”齐断眉点点头,目光里满是温馨的回忆,淡淡说道:“离开许久,才 知道最美的地方,原来就在自己身边。” 齐断眉说完,回身望着满脸疲惫的梦寒星,说道:“要不要去湖水里洗把脸, 你会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梦寒星耷拉这脑袋,显然昨晚酒喝的太多,一夜过后,时近中午还昏昏沉沉的, 他朝前迈了几步,蹲下身,缓缓将脸触及水面,可就在刹那间,只觉湖水里一股奇 寒的力量将自己吸了进去,冰凉的感觉转瞬流遍全身,将残余的酒力和困意一起带 出了体外。 梦寒星猛的抬起头,好似醍醐灌顶一般,立时清醒了许多,眼前湿漉漉的山水 也显得格外清晰起来,囔囔说道:“这里真不错啊。” “我没说错吧,我小时候最大的享受,就是练完功后将脸浸在湖水里…” “可你却还是不会游泳!”青丝忽的插话道,“在桃花江畔,你说洗澡也害怕?” 齐断眉抓了抓头,老实说道:“洗澡也害怕是说的夸张了点,可不会游泳却是 真的,我以前也试过去学,可每次跳进湖里,总是不断的下沉,要不是师父每次都 急时捞我上来,我恐怕早就淹死了,久而久之,就有些怕了,所以到如今也还是不 会。” “呵!”青丝冷冷一哼,不屑的瞅了齐断眉一眼。 齐断眉只能找挽紫求救,却不料挽紫也是没好气的道:“你家伙真是没用。” 这下可好,齐断眉正无奈之际,就听梦寒星起身道:“这有什么,我也不会, 我长大的地方都是山,没水。” 齐断眉豁然一笑,道:“就是嘛。” “喂!”挽紫拍了拍齐断眉的肩道:“我们还不走,去找你师父啊。” “好好。”齐断眉答应了几声,朝青丝、挽紫和梦寒星一一望过,可蓦然间一 阵失落,只觉心头一沉,好似少了点什么似的。 “你在找什么?”挽紫冷不防的问道。 齐断眉摇摇头,默然道:“我们走吧。” 梦神居。 只是几间草屋,谁又能想到“众生道”里武功第一的“天梦老人”就住在如此 简陋的一个地方,可能坐拥这世外桃源般的湖山美景,再多的奢华也成了点缀,与 其折煞了风景,到不如融入其中更来的写意,自然和回归。 齐断眉没有进去,只是在草屋前站了一会,随即双膝跪倒。 良久,草屋里没有任何的动静,齐断眉却还是跪着不动,一边挽紫忍不住凑到 齐断眉耳边小声问道:“你在干吗?为什么不进去?” 齐断眉答道:“我想师父一定早知道我们来了,只是他从不见外人,我跪在这 里只是希望师父能见你们,除了等,我们别无选择。” 挽紫点点头,忽也跪下,轻声道:“那我陪你一起等。” 齐断眉望了她一眼,也不多说,轻叹了一声。 却听身后青丝冷冷说道:“武功第一真有这么了不起,我到要看看,你师父的 武功高到什么地步!”青丝说完,悬身而起,掠过齐断眉和挽紫的头顶就要闯进屋 去,齐断眉抬头一见,忙阻拦道:“青丝,你回来,我师父武功第一,你用妖术…” 齐断眉话没说完,忽的就听空中有人“哈哈”纵笑了几声,说道:“阿眉,你 只知为师众生武功第一,却还不知为师还能降妖伏魔吧?” “师父!”齐断眉站起身,惊喜的朝空中望道:“师父,徒儿回来看你了。” “哈哈!”空中略显老迈的声音又是开心一笑,说道:“看不看我并不重要, 可你的朋友好像不怎么服气啊,你且退在一旁,我要让她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第一!” “师…”齐断眉才说了半个字,就觉得身子一动,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横扫了出 去,停下一看,已离开青丝、挽紫和梦寒星十步之遥,可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就 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竟然还站着一个人,银儿。 空中的声音又道:“你们四个,不必客气,无论什么招式,一起上吧!” 挽紫眼看着齐断眉无缘无故的倒飞了出去,而银儿似被人从齐断眉身体里分离 出来一般,留在的原地,她急忙起身朝后望了一眼,见齐断眉安然无恙,银儿除了 有些不知所措,也并无大碍,正想劝青丝住手,怎料青丝双掌一翻,波纹短剑已擒 在手中,直闯草屋而去。 “梦神居”赫然一震! 草屋紧闭的门朝外一开,青丝目光凝聚,只觉漆黑的草屋里一股强劲的气息扑 面袭来,数百点寒芒紧随其后飞射出来。青丝冷笑一声,波纹剑挡在身前,舞出两 道银光,银光在她身前幻成一把银色的剪刀,起落之间,已将满天的寒芒剪落,寒 芒“哗啦”散了一地,青丝低头仔细一看,哪是什么寒芒,就是一把被剪的粉碎的 扫帚。 青丝怒喝一声,继续往屋里闯,可头上一阵刺痛,伸手一摸,顿时吓的脸色铁 青,自己的满头青丝正齐齐冲天向上,被高高的牵引在空中,顷刻间已不能动弹, 青丝双目紧闭,竭力想催动长发挣脱无形之中的束缚,可自己以“妖发之术”历练 千年的满头青丝此刻已完全不受控制,似被什么东西牢牢禁锢,正当她苦苦挣扎之 际,就听身后银儿忽然叫道:“我来帮你!” 银儿不叫还好,可就在她叫完之后,青丝的一头长发在空中一折,带着青丝一 起被拖进了草屋里,屋门“砰”的一关,空中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说道:“第一个!” “青丝!”银儿大声一呼,腾身而起,“九曲银蛇剑”握在掌中,却不由将自 己满头长发盘起,用银钗别住,刚才她在青丝身后瞧的明白,青丝砍落扫帚之后, 正想催发再闯,可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青色的大木梳,正嵌青丝的长发里。 “青丝!”银儿又朝屋里喊了几声,不见青丝回答,却听那声音又道:“对付 发妖自然要用梳子,而对付蛇妖,自然就是七寸了。” 银儿摆开掌中银蛇剑,挺直了身子冷笑道:“那可未必!”说罢,身形在空中 左右一分,重聚之时已停在屋前,对着屋门挥剑就砍,破旧不堪的屋门哪经的了这 一击,应声碎裂“哗”的倒在地上,黑洞洞的屋子里寂静无声,银儿凝目细看,屋 里家具摆设虽然简单,却一应俱全,唯独不见青丝的影子。 只听屋里传来一声“咦”的声音,那声音奇道:“‘聚散分身术!’碧眼银蛇 竟连皮毛仙术也学会了。” 银儿不动声色,正往里闯,却猛然止住身形,回头望着挽紫说道:“挽紫,让 我自己来!” 挽紫散开目光,犹豫了一会,回头望向齐断眉,点了点头,既然是齐断眉的师 父,定不会为难她们。 银儿见挽紫点头,提起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一双碧眼霎时光芒四射,朝屋 里屋外仔仔细细寻了一边,可哪里也搜寻不到人的影子,手中银蛇剑紧紧一握,正 试探的向前移动,忽觉屋里风声咋起,一团乱流飞射出来,等银儿看清之时,急忙 朝后退了一步,那飞窜出来正是青丝的发剑。 “啊呀!”银儿心里暗叫了一声,正待举剑,转念一想,自己出手削断青丝的 几束头发事小,若万一不小心伤了附着她元神的那束“灵发”,可真如同毁了青丝 的性命,是万万不可,就在这进退两难的犹豫之时,发剑在空中一停,好似看透了 银儿的心事,那声音赞许的微微一哼,发剑重又收回了屋里。 银儿怎能放过这机会,目光紧随发剑掠过的轨迹,身形跟着一动,手里“九曲 银蛇剑”脱掌而起,化作一道银光,直追过去,眼看即将飞进屋里之时,只听“扑 通”的一声,银剑忽的在空中一坠,竟停了下来。 银剑被阻并不稀奇,奇怪的是,九曲银蛇剑悬在空中,却如同落入水中一般, 冒出一串气泡,缓缓的朝下沉去,顿时看得银儿惊讶不已,莫名万分,天下竟还有 这样的怪事,空气中似有一道无形的水墙。 银儿夺剑心切,从空中落回地上伸手去取剑,就听身后挽紫惊呼一声:“别碰!” 蓦然间,银儿伸手所触及之处,空气中呈现出一圈水波般的涟漪,朝四周缓缓 扩散开去,此时银儿也听见了挽紫的喊声,想缩手却已来不及,那看似平静的水波 骤然间凭空卷起一道巨浪,不可思议的将银儿卷了进去,转眼不见了踪影,水墙紧 接着化成一条水龙,游回了草屋里,地上碎裂的草门一跃而起,再度将门封住。 屋里的声音悠闲般的说道:“的确,看来打蛇也未必是七寸好,下一个,谁来?” 屋前,挽紫和梦寒星互望一眼,又同时回望身后的齐断眉,齐断眉也是一脸的 茫然,师父所用的武功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可他却一点不着急,朝挽紫和梦寒星尴 尬的笑了笑,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回想自己当年,也经常被师父这样莫名其妙的 修理一顿,然后拖进屋去。 挽紫见齐断眉如此,微微一笑,转朝草屋前迈了几步,大声说道:“书妖挽紫, 向前辈讨教了。” 声音“嚯嚯”一笑,说道:“发妖在老夫面前用剑,蛇妖也在老夫面前用剑, 书妖,你要用什么对付老夫呢?” 挽紫抬头望天,回答道:“对付青丝,前辈用木梳,对付银儿,前辈用水功, 可挽紫素闻前辈众生武功第一,却不知如今为何不用真正的武功来对付我们?而用 这些…旁门左道的伎俩?” “嘿嘿!”声音冷笑道:“旁门左道?用武功?难道妖也懂武功?” 挽紫正色说道:“不错,挽紫自知论法术,绝对不是前辈的对手,可前辈既然 是众生道里公认的武功第一,那就请让挽紫输的心服口服。” “哦?”说话之人似来了兴趣,奇道:“书妖,难道你会武功?” “不错!”挽紫仰头道:“我乃书妖,在我身上就记载了一套剑法,挽紫苦修 千年成人,自然也早将剑法练成,还望前辈给我个机会施展施展,出来和我过招!” “有趣有趣!”那声音乐道:“书妖既然也要跟老夫动剑,真是天下奇闻,好, 你稍待片刻,老夫自然出来会你。” 挽紫和师父的谈话,齐断眉在后面听的清楚,却也糊涂,挽紫说师父用的是旁 门左道,还自称论法术不是师父的对手,这可奇怪,自己只知道师父武功了得,可 从不知师父竟然也会什么法术。 正当他迷糊之际,草屋的草门“轰”的一声,又碎裂开来,从屋里正大步走出 一人,身形异常矫健,可齐断眉和梦寒星一看,顿时嘴张的老大,草屋里出来那是 什么人,竟是一个粗制滥造,随手捆扎起来的稻草人。 稻草人手中握着的正是银儿的“九曲银蛇剑”,它立在门前,剑斜指地,一副 凛然之态,只听声音笑道:“书妖,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吧,早就看出你修炼‘妖 瞳百媚’已有些火候,想诱骗老夫出来趁比剑之时迷惑老夫,呵呵,老夫不是惧你, 但也不上你的当,就捏个草人儿出来,和你玩玩!” 挽紫冷哼一声,也不辩解,后退了半步,五指聚拢,一把紫色的长剑破空而出, 剑身细长锋利,上面刻满了怪异的图形,握在挽紫手中,在阳光之下紫芒一片,霎 是神秘。 “哦,书中剑!”声音徐徐赞道:“小姑娘道行不浅啊,修书成剑了。” “呵呵!”挽紫得意的一笑,仗剑飘然而动,大喝道:“天书奇剑!” 见挽紫纵剑袭来,那声音扬声喝道:“书妖,你若能砍中稻草人一剑便算你赢!” 喝声刚落,就见草屋前稻草人提剑飞身,展开剑光和挽紫站在一起。 齐断眉仔细一瞧,稻草人用的剑法正是师父惯用的“咫尺星河”,剑虽握在稻 草人手里,可稻草人似乎因握剑而有了生命,身法流畅至极,剑法更纵横挥洒,腾 挪闪移之间无不透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掌中“九曲银蛇剑”更是剑气飞扬,引 得满天枯叶飞旋,洋洋洒洒。 再看挽紫,齐断眉更是吃惊不小,自从认识挽紫就从未见她用过剑,而现在, 一柄紫色的长剑擒在她手里,宛若剑中高手一般,飘逸洒脱中刚柔相济显露无疑, 身形步法乃至眼神无不配合的天衣无缝,施展的那套剑法也颇为奇特,横竖撇捺, 钩挑折转,俨然一个书法大家在用剑写字。 可齐断眉再一看,心中不由苦叹,挽紫的剑法虽然精妙,可她要对付稻草人手 中的剑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何况从招式来看,挽紫明显实战经验太少,每逢关键 之处不能随机应变,发挥不出剑法的绝妙所在,且从稻草人的剑路来看,师父也并 未全力相搏,只守不攻,不断的在试探挽紫的招式。 果然,挽紫和稻草人互拼百招过后,稻草人见挽紫招式已全部用老,剑法忽然 一变,不闪不躲,笔直朝前一刺,挽紫赶忙侧身让开,骤然就见眼前剑光大盛, “九曲银蛇剑”抖出一道炫目的光华,挽紫紫目一寒,正要说话,就见稻草人赫然 回剑自砍,将扎在全身上下的绳子一剑削开,段时浑身散开,变成一捆捆稻草,挽 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全身一紧,稻草已依附在她身上,将她结结实实的绑成 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稻草人。 随后,稻草人裹着挽紫大步流星,没入了草屋里,地上的破碎的草门又齐齐竖 立起来,依旧大门紧闭。 齐断眉和梦寒星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只是不多时的功夫,青丝、银儿、挽紫 皆被草屋抓了进去,且方法都是出人意料,闻所未闻。梦寒星惊恐的瞪了齐断眉一 眼,说道:“那人真是你师父?”齐断眉也在纳闷,自小就跟随师父,几时见他用 过这些个稀奇古怪的法子。 “阿眉!”屋里的声音唤道:“你的三个妖朋友皆已经被我擒住,剩下那最后 一个懂‘大地神魔拳’的小子要不要也来试试?” 齐断眉赶紧走到屋前,跪倒磕头恳求道:“师父,这些都是我生死与共的朋友, 就请师父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生死与共…”声音沉默了片刻,微微叹了一声道:“好吧,就暂且放过那小 子。” 齐断眉跪在地上,欣喜道:“多谢师父,那其他的几个朋友也请师父放她们出 来吧。” “那是自然。”声音诚然道,可又语气一转,“不过…在放她们之前,师父要 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齐断眉抬头前,疑惑道:“师父请说?” “给!”声音震喝一声,一道红光破门而出,直打齐断眉身前,齐断眉弹地跃 起,随势一捞,正将红光抓在手中,低头一看,竟是张大红的请柬,上面印了个烫 金的“喜”字。 齐断眉不解的朝屋里望了望,就听声音懒洋洋地道:“为师在此养老多年,还 是第一次接到有人给我送请柬来,许久不入尘世,也懒得动弹,你就替为师去一趟 吧。” 啊?齐断眉一脸古怪,翻开请柬一看,里面娟秀的写着几个字,“明晚,梦神 将军府,故人之女花烛之喜,望老友一聚。”落款更是画符般的画了一个图形。齐 断眉心道:这真也奇怪,没有地址,也没有新郎新娘的姓名,叫人如何去找? 正茫然之时,屋里声音道:“就是今晚,‘梦神将军府’就在山下,你和你身 后的小子同去吧。” 齐断眉忽的惊道:“梦神将军?师父,这难道和‘梦神剑’有关?” 声音催促道:“快去吧,到了自然就会明白,你的几个妖朋友,我就留她们在 这里做客了。” 齐断眉皱了皱着眉,朝草屋张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梦寒星,梦寒星接过请柬也 翻了翻,似乎想起了什么,朝草屋拜了拜,也不多问,转身随齐断眉一起下山去了。 下山的时候已近黄昏,齐断眉和梦寒星重回小镇上,两人似心照不宣,鬼使神 差般的找了间颇有些气派的酒家钻了进去,寻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坐下,可齐断眉刚 端起菜单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忽又放下,惊诧莫名的望着梦寒星道:“不对啊,我 们去喝喜酒,应该有饭吃的啊。” 梦寒星也是一愣神,说道:“是啊,而且还不用花钱。” 两人正说着,跑堂的小伙计已走了过来,客客气气的问道:“两位客人吃点什 么啊?” 齐断眉瞅了瞅梦寒星,梦寒星望了望齐断眉,两人正举棋不定,纳闷自己怎么 会进来之时,就听小伙计乐呵呵的道:“不如我给两位介绍一下吧,其实不瞒两位, 本小店什么也没有,只有肉。” “肉?”齐,梦两人顿时一抬头,见小伙计那“肉”字说的是眉飞色舞,满脸 馋涎的夸张样子,不由好奇起来。小伙计见状,窃窃一笑,干脆拉了条长凳在齐断 眉身边坐下,开口说道:“客官,咱们闲话少说,你们且听我讲个故事如何?”小 伙计说着,偷偷抬眼观察了一下齐断眉和梦寒星的反映,见他们并不反对,立刻神 秘兮兮的说道:“不瞒两位,本店其实已有千年历史,据说本店后院深处有一口千 年古井,这井十分的古怪,听说…”说到此处,小伙计做贼似的左右回顾,见无人 才压低声音道:“听说这口古井深处,已有异物盘踞了千年。” “异物?”梦寒星正听的有点不耐烦,忽的咧嘴一乐,疑道:“什么玩样?” 小伙计脸色一阵畏惧,却又如揭开谜底般低声道:“就是妖怪啊!” “哈哈!”这回轮到齐断眉扬眉笑道:“妖怪有什么稀奇的?” 小伙计一听,立马竖起大拇指,却还有些怀疑道:“这位爷当真不怕?” “怕什么?”齐断眉抬眼一望梦寒星道:“我们见的多了…是吧?” 梦寒星脸上一阵尴尬,知道齐断眉不坏好意的瞧了他一眼,正是在笑他以前不 信鬼怪,目光一转小伙计道:“是啊,我们见多了,怕个鸟?” 小伙计这时脸上更是敬佩万分,心里却暗骂:又是两个抬杠吹牛的主。可他依 旧诚惶诚恐的说道:“那好,我可继续说了,也不知猴年马月,这里的祖辈上,有 个好事的主儿没事找事,胆子贼大,异想天开,用绳子系上块肉,扑通就往井里仍。” 齐断眉和梦寒星见小伙计比划的有模有样,唾沫飞溅,且说到了肉上,也来了 兴致,只见小伙计目光一转,信誓旦旦道:“你猜怎么得?” 梦寒星摇摇头,小伙计“啪”的一拍大腿,随势一甩手道:“肉没啦!…一半 没了!” “哦?”齐断眉似笑非笑道:“妖怪爱吃肉…正常啊。” 小伙计拿手轻轻一指齐断眉道:“这位爷还真有见识,可你有所不知啊,那妖 怪吃一半留一半,又给送了上来,这下可来麻烦了,这半块肉到底如何处置呢?” “自然是扔…” “错啦!”小伙计不等梦寒星说完,抢先轻一拍桌子,满脸不可思议道:“那 好事的主儿,偏偏胆子大的上了天,把那半块肉下锅给煮了。” “哦?”齐断眉这下似乎明白过来了。 小伙计一瞅齐断眉,立刻转向梦寒星又道:“你猜结果怎么得?” “怎么?”梦寒星瞪大眼问道。 “太好吃了!”小伙计迫不及待的眯起眼,陶醉不已的形容道:“那味道,简 直没法说了,不仅可口美味,色香味俱全,更绝的是无论什么肉,只要从井水里捞 出来,再一煮,这肉里就多了一种世间绝无仅有的味道,吃一口就给人一种飘飘欲 仙,醉生梦死的感觉,保管让你欲罢不能!” “呵呵!”齐断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吹了,就给 我们来两份吧,我们还有事呢。” “好嘞,独一无二,绝无仅有‘井水肉’两份!”小伙计起身唱道,满脸笑意 的跑开了。 “啊?”梦寒星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可转念一想,肚子也的确饿了,不如先吃 点垫垫底。 不一会儿,依旧是刚才那小伙计端了肉上来,放在齐断眉和梦寒星身前,诚恳 道:“两位爷,吃过之后,你就知道小的并非故意卖弄了。” 齐断眉点点头,忽的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问你个事?你知道‘梦神将军 府’在哪吗?” 小伙计凝眉思绪片刻,道:“小的来这里也有不少日子,从未听说过附近有这 么个地儿。” 齐断眉转念一想,又问:“那么今晚,你可知道这附近有哪家办喜事的?” “哎哟…有啊!”小伙计顿时又眉飞色舞起来,偷朝掌柜的望了一眼,又拉来 长凳坐下说道:“今晚可是大日子,我们这方圆百里,九村十镇之内,最大的一户 人家,今晚小姐出阁,要嫁人了。” 齐断眉朝梦寒星一望,又确认道:“除了她一家,还有别人家办喜事吗?” “哪有啊?”小伙计惊道:“他家嫁女,谁家敢和他同日啊。”小伙计说着, 无奈朝店堂里一指,苦着脸又道:“你可知今日为何来的客人特别少吗?” “为啥?” “都去喝他家的喜酒去了呗!那么大户人家请客,广招四方宾客,岂有不去的 道理?”小伙计不甘的道:“要是我也能去那该多好啊,那菜你八辈子也吃不着一 顿!” 齐断眉听小伙计羡慕的口气,呵呵一乐,拿起筷子正要动手,随口又问道: “他家在哪?主人姓什么?” “出门朝北,脚程快的半个时辰便到了,最大最气派最灯火辉煌的那家就是, 主人姓白,黑白的白,白府…” 小伙计才说到这,就见齐断眉“砰”的砸下筷子,脸色大变,起身朝梦寒星惊 喝道:“快走!”说完,一个转身,已跃出窗外,小伙计只觉耳边一阵疾风袭来, 再看梦寒星,也是大吃一惊,飞身而起,第一脚踏在桌上,第二脚竟已消失无踪。 转眼间,两人已如水汽般蒸发不见,小伙计迷茫的朝窗外望了望,苦苦回想, 自己并未说错什么话,桌上两盘上好的“井水肉”更是一口未动,没吃,自然也不 好叫人家付帐,小伙计自叹一声,即使自己叫出口,又怎能拦的住他们,只能惋惜 的端起两盘肉,可就在碗离开桌面的刹那,“轰”的一声,桌子坍塌碎裂,顷刻间 化成一片木屑。 小伙计呆在原地,“当啷”一声,手里已再也拿捏不住… 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齐断眉已远远的望见了白府照亮天际般的通明灯火,脚 程飞快也需半个时辰的路,齐断眉只是眨眼工夫就已到了,耳边没有了风声,四周 的景致模糊退去,脚下施展的依旧是“浩海微澜”的轻功,可效果竟已不同。 齐断眉停下脚步,只觉身后一阵劲风追来,激荡起他的一身白衣在空中飞扬舞 动,不知不觉中他的速度竟已超越了风,他回头望了望,黝黑的山路远处,正有一 点黑影急速的朝自己移动过来。 远远望去,白府的大门前,正有不少宾客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笑语欢言,恭 喜道贺之声在夜色里传开老远,却刺耳般传进齐断眉的耳里,辗转反侧的化成一声 长长的叹息,此刻,他心里早已乱做一团,目光呆滞的望着白府深处,那一望无际 的漆黑里,今晚正红妆淡抹的新娘,真会是她吗? 那个在漆黑的巷底,翻墙跃出,横空出世,却又一脸怒色,在夜空中惊艳如花 的纵刀女子,那个自己为之无端守候了一夜,睡梦中让人迷恋的温婉姑娘,那个在 有名客栈西厢房里,半裸着身体,一脸含情,一脸羞涩,一脸彤红的醉人少女,那 个一直无忧无虑,嘻嘻哈哈,大大方方,又有点小姐脾气的可爱女孩。 今晚,竟要嫁人去了。 齐断眉竭力的摇了摇头,笑自己想象力太过丰富,出嫁的未必就是她。 可,如果真是,自己又该怎么办? 齐断眉依旧长叹一声,烦乱的心绪怎么也无法平静,自从在泰安镇的小巷里初 次遇上她,到太白山下的郊外小屋,到无名客栈的地下石室,到寒家村的祠堂,到 幽静海的地下古墓,直到仙霞山上,这一路上时间虽说不长,可却在一起经历了太 多太多的事,心里早已就把她当作自己生死与共的朋友。 而如今,她离开了,要嫁人去了,齐断眉却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继续叹 息,竭力平静下来,自己该怎么做,怎么做才算是对,这对和错,又该如何区分。 耳边风声响起,梦寒星已赶了上来,停在他身边,微微喘息着,正侧头望着他, 齐断眉并没注意到他眼中不可思议的疑惑,只是凝望着远处,茫然的问道:“我们 该怎么办?” 梦寒星长喘了一声,犹豫了片刻,坦然道:“如果真是她,我们总该道声喜吧。” “好,我们道喜去!”齐断眉冷冷的说道,展开身形,朝白府掠去。 白府。 齐断眉和梦寒星还未走到门前,就被两个悬剑的红衣少年拦住了去路。 只听其中一个恭敬的开口问道:“两位可是来白府观礼的客人?” “是。”见齐断眉久久不答,梦寒星赶忙应了一声。 “哦,那请问,是一般的朋友客人,还是主人家的亲戚?”红衣少年又问。 梦寒星稍稍一想,回道:“哦,算一般朋友吧,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红衣少年走近几步,将两朵紫色的小花交到梦寒星手中道:“一般的 客人请佩戴紫花,这样有便于我们区分和招呼,你们请吧。” 两人左右一让,摆手示意请他们进去,梦寒星将一朵交到齐断眉手中,两个各 自将紫花别在胸前,大步走向门口,门口立刻有人迎了上来,朝两人胸前一看,满 脸堆笑,抱拳道:“两位客人,想必定是远道而来,赶快往里请吧,今晚我们家小 姐大喜,请务必尽兴畅饮,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梦寒星抱拳还礼,乐呵呵的道:“恭喜恭喜。”说罢,他一瞧齐断眉,齐断眉 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正往里走,却猛然一停,回头似乎想问什么,迎客之人立刻会 意问道:“客人有何吩咐?”齐断眉深叹一声,艰难的摇了摇头,径直朝里走去。 迎客之人警惕地皱了皱眉,朝身边一使眼色,黑暗中闪出两道人影,紧随齐断 眉和梦寒星而去。 “唉…”迎客之人见齐断眉走远,轻叹一声,不由的拜了拜天,自言道:“今 晚,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啊!” 白府大院里的酒席尚未开始,足足三十张大圆桌摆在院子里,却丝毫不显拥挤, 数十串大红的灯笼高高支在空中,将四下照的亮如白昼,斗大的“喜”字更是贴的 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扬扬的气氛。此时院子里早已宾客如云,人头攒动,相互道喜 和寒暄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家丁和下人穿梭在人群之中摆酒上菜,忙碌却分 毫不乱,一看便知皆是熟练有素。 梦寒星和齐断眉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紧随而来的两名白府护卫站在不远处, 负手靠墙,警惕的朝院里观望,时不时朝齐断眉这边望过来。 齐断眉看了看梦寒星,两人自然早知道有人正盯着,梦寒星朝大院里熙熙攘攘 的人群望了一圈,忽的低声朝说道:“看来这里的护卫不少,正严阵以待呢。” “我要去找她。” “呵呵。”梦寒星轻笑一声,并不吃惊。 齐断眉揉了揉眉,低声道:“我想见见她,我有话和她说。” 梦寒星听罢,目光转朝院子里望了望,有些为难道:“怎么见?去找人来问?” 齐断眉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我想,我们去找新娘,如果她不是,我们再找 人问,如果她是…” “怎么样?” 齐断眉眼神一阵恍惚,摇摇头,茫然道:“不知道…道喜吧。” 梦寒星耸了耸肩,眼神微微一亮,摆手道:“我没意见啊,好久不动身手了, 正愁无处施展呢。” 齐断眉点点头,站起身道:“我们走。” “等等。”梦寒星跟着起身,却不急着走,目光朝边上一转,盯着不远处的两 个护卫,齐断眉淡淡一笑,朝那两人挥了挥手。 两名护卫早已注意到了齐断眉和梦寒星起身,正仔细盯着,却见齐断眉向他们 招手,不敢不去,神情戒备的走上前,忽见梦寒星一甩手,正将桌上的一壶酒抛了 过来,其中一人不由伸手接下。 可就在这一刹那,两名护卫只见眼前人影翻飞,风声掠动,再定睛一看,齐断 眉和梦寒星竟已不见了踪影,这还了得,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向附近的伙伴示警求助, 可同时眼前一黑,身子一麻,隐隐听见耳边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朋友,今晚,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