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血宴 白光轻轻叹了一口气,朝门外张望着。 自那两个年轻人进去以后,似乎不在有其他客人,远处的两个红衣青年也不时 的回头朝他望来,显得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白光不明白,为什么今晚主人会盛情款待每一位来访的客人,不论他是谁,不 论他们的身份,更不必理会他们带着什么。这使他不由的又回想起刚才最后进去的 两个青年,一个有张忧郁的脸,脸色黝黑发亮,目光迥然有神,看似内功精湛。而 另一个,背着一把古色古香的长剑,相貌平平,一双飞扬的剑眉显然和他有些孩子 气的脸格格不入,说不出的不和谐,看他恍惚的神情,欲言又止的彷徨,不得不让 人生疑,更不知预示着什么? 白光再次皱了皱眉,可转念又想,派去监督他俩的白十八和白三五都是白府中 数一数二的好手,一个沉着冷静,一个精明干练,何况院子里还有其他人随时都在 警戒守候,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白光又轻叹一声,抬头望了望天,可一丝不安不祥 的感觉还是犹如一道划过天际的流星,在他眉间一闪,久久挥之不去。 “噗!”“噗!” 白光惊觉的回头,就在红衣少年所在的方位,传来两声轻响。 “阿玉,阿昆!”他试探着喊了两声。 没有人回答。 白光立刻浑身戒备,袖中“寒光剑”剑光一闪,已牢牢握在手中,他进白府整 整三十年,“寒光剑”没有一刻离过身,武功更是一天也不敢懈怠,因为他明白, 即使身在白府,这里依旧是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杀戮,唯有手中的剑,才是生 存下去的一切。 所以今天,他才有资格镇守在这里。 他握剑,没有动,静静的朝黑暗中望去,黑暗中有人,不是阿玉,也是阿昆, 而是个女子。 一个身着嫁衣,满脸醉人笑意,美的难以形容的女子。 她手里拎着两样东西,正一路拖在地上,轻轻缓缓,款款行来。 白光的脸色惨白,仿佛一下子苍老的许多,女子手里拖着的,竟是两颗鲜活的 头颅,阿玉和阿昆的头。 “他们是你的儿子吧。”女子不知何时已到了他面前,“格格”笑了两声,轻 声言道:“难怪和你长的那么像哦。” 白光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顷刻之间,他的斗志已被那女子彻底摧毁,他这才蓦 然发现,她那张绝美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剑痕,她大红的嫁衣是如此的刺目,她醉 人的笑意是这般的狰狞,而她销魂的眼眸更叫人绝望。 “我进去喝喜酒了,今晚,我可要不醉不归哦。”女子忽的凑进他耳边,轻柔 的低声娇道,随后她身形飘然一叠,竟化风而去。 “等等!”白光恍惚中回过神来,可就是此时,他就听身后竟传来一声虎啸, 背上一声沉闷的撞击,顿时浑身一颤,低头就见一只硕大的血色虎爪正从他胸前穿 透出来,在他身体里一转,迅速抽了出去。 不祥终于成了恶梦。 白光缓缓跪倒下去,只觉心里一阵冰凉,仿佛已被掏空,他抬头,不远处,红 衣女子正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欣赏般的朝他似笑非笑的轻轻一抿嘴。 不知怎么的,白光脑海里最后闪过的,不是那恶绝天下的回眸笑容,而却是那 双格格不入的飞扬剑眉… 剑眉在黑暗中一晃而逝,消失无踪,随后又是一双忧郁的眼神,同样一闪而过, 警惕的朝四周望了望,没入了黑暗里。 齐断眉和梦寒星一前一后犹如两只潜伏进夜色里的影子,朝院落深处一重一重 的摸索进去,喧闹和灯火转眼已抛在身后,庭院里的人依旧各自忙碌着,却显然少 了许多,突显的安静和冷清,却安静的有些可怕,冷清的让人不寒而栗,暗红的灯 笼在微风中摇曳,竟似一种狰狞。 这已是最后一重院落了,齐断眉和梦寒星一左一右,悄悄从两边回廊下掠过, 守护在廊柱暗处的黑衣护卫,不知不觉中已被一一点倒,虽然还身处在自己的岗位 上,可却已和摆设没什么两样。 两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正守在一间挂有“喜”字灯笼的房外,皆是低着头,也不 知在想些什么,浑然不知已有人闯了进来,此刻正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她们身前。 “请问,新娘在这吗?” 丫鬟惊的一抬头,才看清来人的模样,就已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梦寒星耸肩一笑,有些失望的道:“还以为这里是铜墙铁壁,没想到进来的那 么轻松。” 齐断眉默不作声,面对着门,想推却又有些迟疑,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 缓缓的吐出来,就听梦寒星小声说道:“兄弟,你快进去吧,我在外面帮你把风, 如果是白姑娘,帮我也道个喜,如果不是就赶快出来。” “吱…” 齐断眉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寂静一片,充斥着一股淡雅的香味,齐断 眉闻了闻,感觉很熟悉,桌上摆着两盏红烛,屋里的所有陈设家具都透着些许喜气, 竟会给人一种蠢蠢欲动,心神荡漾的感觉。 新娘就坐在床上,头上蒙着喜帕,微微一动,似乎已感觉到有人进来。 齐断眉正看着她,郁积压抑在心里的满腔疑惑刹那间全然解开,一旦面对了, 仿佛平静了许多,他心里明白,新娘不是别人,正是白梦剑,不因为别的,仅是因 为此刻,新娘手里正紧紧的握着一样东西。 一把墨绿色的小弓,大月惊神。 齐断眉站着不动,因为他知道,新娘正在看他,或许一时没认出来,或许…… “淫贼,你给我站住,要是在上前半步,小心本姑娘要了你的狗头!” 齐断眉忽的笑了,笑的很温暖,似乎一笑之间,屋里的气氛也显得轻松起来, 他偏偏就朝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床前才停下,悠然说道:“你好像是第二次和我 说这样的话了,又冤枉我了。” “呸!”新娘半嗲半怒道,“上次算我冤枉你,这次你私闯我家,又偷偷溜进 我闺房,想干嘛啊!” “呵。”齐断眉苦笑一声,转身找了把椅子坐在新娘床前,凝神专注的说道: “我一个患难与共的朋友突然离我而去,竟是要去嫁人,我实在想不明白,而且又 见她走时很不开心的样子,所以一定要冒险来见见她,问个明白,这有什么错嘛?” 新娘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委屈的说道:“要你管!我说了,你管不了!” 齐断眉摇了摇头,眼中浮现起一股狡猾的笑意,缠道:“你不说我当然管不了, 现在既然我已经来了,你总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吧,你不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又 怎么能知道呢,再说……” “够了!”新娘忽的打断了齐断眉,一把掀掉头上喜帕,露出一张淡抹红妆, 美艳欲滴,却是楚楚可怜,含着七分怒气,三分羞涩的脸,正是白梦剑。 “你烦死了,我要嫁人了,就这么简单,你管的了嘛?”白梦剑恼怒的将喜帕 往齐断眉身上一甩,愤愤不平的说道。 “为什么?”齐断眉不解的问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为什么?”白梦剑恶道。 “这…”齐断眉一阵犹豫,直言道,“可,可我觉得你现在不该嫁人啊?” “废话!你当我想嫁啊,所以我才逃婚出来,要不怎么会遇上你这天下第一的 大淫…恶贼!”白梦剑怒了。 齐断眉无可奈何的“嗤”了一声,却又奇道:“那你现在在干嘛?不还是要嫁 …” 不等齐断眉说完,白梦剑脸色一变,挥起一拳就砸在齐断眉胸前,怒不可遏道 :“你还敢说,就是你!天大地大,什么地方你不能去?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你 偏偏这个时候回来,还正好赶上日子!你是不是和他们串通好了?” 齐断眉皱起眉,莫名其妙的吃了一拳,越听越糊涂,嘟囔道:“什么?…我和 谁串通啊?” 白梦剑气的别过脸去,沉默了一会又委屈道:“现在可好,我连拖延逃跑的机 会都没有了,我这一辈子都毁在你手上了!” 齐断眉一脸尴尬,这罪名可实在不小,一时没了方向,忙说道:“那你现在打 算怎么办啊?要不…要不…现在再跑一次?” “跑?”白梦剑反驳道,“我现在还能跑去哪?外面那一帮子人怎么办?我爹 妈怎么办?我们白府以后在江湖上怎么办?” 齐断眉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道:“那…那可怎么办?” 白梦剑吐了一口气,脸上微微一寒,似孤注一掷的说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希望那个家伙今晚别来!” “啊?”齐断眉纳闷道,“谁?谁别来啊?” “新郎!”白梦剑没好气的冷冷答道。 齐断眉又是一迷糊,愣了愣,古怪的问道,“什么?新郎还没来,你这到底怎 么回事啊?” “唉…”白梦剑蹙眉一叹,无奈解释道:“说来话长,这是门指腹为婚的婚事, 我只知道他家是我家的大恩人,我父母和他父母早就约定了今天这个日子,并让他 空手过来娶我,且入赘进来。”白梦剑说到这,秀眉又是一横,似乎很不满意,但 又窃窃笑道:“可到现在,他似乎还没来,我这正等着消息呢。” “那他要是不来怎么办?”齐断眉问道。 白梦剑耸肩道:“不来最好,按照当初的约定,新郎不来,婚约自然就取消了。” 齐断眉一拍大腿道:“那好,现在都不来,我赌他今晚肯定来不了!” 白梦剑瞅了他一眼,沮丧的叹道:“没用的,我就是得到消息,说他今晚一定 会来,所以才早早的离家出走逃婚嘛,说不定现在他正拿着信物见我爹妈呢。” “信物?什么信物?我现在就和阿梦去截住他!他长什么样?”齐断眉站起身, 正色说道。 白梦剑白了他一眼,茫然道:“我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至于信物,我只知道 是把剑。” 齐断眉点点头,忽的说道:“难怪你父母给你取名‘梦剑’呢,就是在等这把 剑吧。” 白梦剑噘着嘴,出神的感叹道:“该来的终究要来,躲也躲不掉,看来这是天 意啊。” “瞎说!告诉我你父母在哪?我这就去守在他们附近,我就不信拦不住他!” 齐断眉说着,转身就想出去,却听身后白梦剑幽幽的唤了一声:“喂,我今晚要嫁 人了,你就不能安静的陪我说说话,我不是你患难与共的朋友嘛,朋友要嫁人了, 你怎么喜也不道一声。” 齐断眉皱了皱眉,白梦剑的话语忽的刺的他心头一痛,蓦然转身,正要说些什 么,却见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重重庭院之外,喜筵早已开始,此刻正欢。 谁也没见到新娘,更没见到新郎,可这并不重要,自有白府的长辈和亲戚忙碌 穿梭张罗着,大家彼此寒暄祝贺,只图个喜庆和热闹,虽然彼此大半都不认识,可 推杯换盏的这么一碰,都算是朋友,好酒好菜,主人面上有光,客人自然也就开怀 畅饮。 可骤然间,所有的喧闹声,宛如凝固一般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无一例外的投 向了一个地方,地方普普通通,却站着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子,一个很美很美, 美的足以让人停下酒杯,放下碗筷,不忍将口中美食下咽的女子。 难道说,她就是今晚的新娘,看她一身鲜艳的大红嫁衣,无风而动,隐隐的衬 托出一身妙绝世间的丰韵体态,再看她的脸,一半隐没在夜色里,可仅是那另一半, 就足已让人为之倾倒,终于有人吐出了口中的美食,赞叹了一声,紧接着赞叹之声 此起彼伏的响成一片。 女子羞涩的朝众人一笑,低垂着眼眸,轻挪莲步,缓缓朝院中行来,左右的宾 客无不为她让道,却又狠命往前挤,想更近的一睹芳容,酒宴此刻似乎已停了下来, 众人拭目以待的,只是这美丽的女子,她到底是谁?她究竟想干什么? 她走到院中央的一张桌前,拂袖一挥,神奇似的,桌上的酒菜碗碟完全消失不 见,这一举动,立刻引来了又一片哗然,客人们不由暗自惊叹,白府就是白府,光 办下这三十来桌美味佳肴山珍海味还嫌不够,不知又从哪里请来这一位绝世美人捧 场,这美人不光长的美艳动人,竟还会变戏法,真是希罕希罕。 正当此时,女子腾身一跃,已飘然上了桌子。 “好!”有人率先鼓掌,高声为那女子显露出的武功喝采。 女子嫣然朝率先鼓掌的客人一笑,微微一甩头,如瀑般的长发立刻披散下来, 真如一道漆黑的瀑布,顿时更显妩媚万分,光彩照人。 院里再度传来一片惊叹之声,女子等了等,等惊叹声过后,朝四周望了一眼, 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见到她的目光,才轻柔的细声娇道:“小女子不才,愿为大 家献舞。” 她声音虽轻,可在场众人无不听的真切,马上热烈的响应起来,叫好之声不绝 于耳,只听那女子轻柔娇嗲的声音又道:“这舞的名字叫…‘不醉不归’。” “好,你要是肯跳一晚上,我保证不醉,也不归啊!”有人在场下,扯开嗓门 高呼道。 女子又是含情一笑,目光直找上那高呼的汉子,轻巧的一眨,那汉子在人群里 一阵倒退,竟一个仰面朝天摔在地上,众人立刻被这夸张的举动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纷纷说他有胆子喊,却消受不起这美人的一记秋波。 小小风波之后,众人的目光再度回到女子身上,只见她皓腕一转,手中多了一 壶酒,朝众人媚眼凝笑,缓缓说道:“既然要醉,自当有酒。”说罢,掀掉壶盖, 对着嘴仰头一阵豪饮。 “好啊!”在场众人又是一阵欢呼雀跃,靠的近的,看得如痴如醉,早已魂飞 天外,那女子,竟只穿了一件衣服,酒水从她晶莹细薄的唇边溢出,沿着脖子将她 胸前的大片衣衫完全浸透,丰韵高耸之处紧贴在衣衫下显露无疑,直把靠近的几个 客人看得目光紧紧跟随,连眨都不眨一下。 喝完,女子脸上已绯红一片,双眼朦胧中泛起一波醉意,顺势将酒壶朝天一抛, 院里的角落处,随即响起了一阵琴声,众人也不管是谁在弹,只当是白府一同请来 的琴师,只听琴声轻柔迤逦,行云流水般潺潺滴滴,转眼已和女子曼妙起舞的身姿 融合在一起,顷刻之间,迷倒众生。 倒在地上的汉子,自然不会再醒来,他死了,他的浑身筋脉骨骼乃至五脏六腑 已被那女子的一记目光给全部震碎,不是第一个,但也不是最后一个,因为一场血 腥的杀戮似乎就在此刻,已然悄悄开始… 齐断眉看到一张脸,与其说那是一张脸,到不如说那是一个巨大的直角,直角 就刻在那张奇丑无比的脸上,说不出的恐怖和狰狞。 猛鬼王! 齐断眉一眼便认出了那张脸,和那道十字剑痕,他自己所划出的剑痕。然而此 时,猛鬼王已无声无息的从墙里浮现出来,一只硕大的骨爪正朝白梦剑头顶拍去, 齐断眉想救,可根本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一幕,齐断眉看的真切,竟不敢相信,却又恍然大悟,在庐山山谷里, 为什么用刀架着白梦剑的那个人会莫名其妙的倒下去。 就在白梦剑的头顶上,忽的冒出一样东西,一只金色的水晶蜘蛛,它冒了出来, 一个翻身,背贴着白梦剑的头顶,八条细腿如八根金针般朝天伸展,硬是将猛鬼王 的白骨爪挡了下来,猛鬼王脸上一阵痛苦的抽搐,紧接着,白梦剑也已惊觉,手里 惊神弓一动,一道红光“嗖”的射了上来,将骨爪穿了洞,若不是猛鬼王急时一仰 头缩回了墙里,恐怕连它的脸都一起穿透了。 “啊!”白梦剑猛地回头看到猛鬼王的脸,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可她还是吓 的尖叫了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齐断眉身后,惊魂未定。 “怎么回事?”门外,梦寒星听见白梦剑的叫声闪身进来,就见齐断眉正不断 的朝四周墙上搜寻并说道:“阿梦,是猛鬼王!” 阿梦?梦寒星听的一愣,才明白是叫自己,忙应道:“什么?猛鬼王,它怎么 会在这?” “不知道。”齐断眉紧张的喝道,“我们快出去,离开屋子。” 说完,三个一同退出屋外,站在庭院正中。 齐断眉不动,梦寒星和白梦剑背靠在他身后,庭院里安静的愈发可怕。屋前的 两个丫鬟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隐藏在暗处的白府护卫更是毫无声息,院子里唯一 的动的,只是屋前的两盏暗红色灯笼,微微摇摆在空中,忽明忽暗,轻轻响动。 过了一会,见猛鬼王并没现身,白梦剑忍不住轻声问道:“喂,青丝姐姐、挽 紫姐姐和银儿姐姐呢?没跟你们一起来嘛?” 齐断眉点点头,丝毫不敢放松,朝院子的每个角落和墙上仔细的搜索了一边, 说道:“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不行!”白梦剑立刻说道,“不能走,走了我的婚怎么办?” “你真想结婚?”齐断眉忽然严肃的问道。 “这…”白梦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不想。” “那好,既然这样,我们就一定要马上离开。”齐断眉分毫不敢松懈,边说边 警惕的朝四周搜寻。 “可,可我的家人和外面的客人怎么办啊?”白梦剑为难的说道。 “这个以后可以回来向他们解释,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齐断眉刚说完,忽的就听暗处有人阴阳怪气的接着道:“小子,你的感觉可真 准啊。” “是啊。”旁边又有一个声音说道,“若是每次都这么准,你小子以后可以去 算命了。” “呵呵。”先前阴阳怪气的声音语气一变,调侃道:“只可惜啊,他现在连自 己的命都快保不住喽。” “是你们!”齐断眉断喝道:“泰山二怪!” “不错,正是正是!”暗处缓缓走出一个白衣老者,鹤发童颜,背背青穗阔剑, 正是剑翁。 在他之后,杖翁也走了出来,瞅着白梦剑眯眼笑道:“小姑娘结婚,怎么也不 招呼我们一声。”说着,他用手中骷髅杖指了指梦寒星怪笑道:“怎么说我们也是 老朋友了,你们俩在树林里私奔那会,还是我们撮合的呢。” “你胡说什么!”梦寒星忽的脸上一烫。 杖翁哈哈一笑,笃悠悠走在齐断眉身前不远,问道:“小子,发妖和书妖呢, 怎么没来,快叫一起她们来啊,你们的死期到了。” 齐断眉脸色一寒,皱眉道:“你们想干什么?” “嘿嘿!”剑翁冷笑道,“有人结婚,我家主人自然要来凑凑热闹。” 齐断眉霎时浑身一颤,“泰山二怪”在无名客栈前认了鬼娘子做主人,今天白 梦剑结婚,鬼娘子若是真来了,恐怕真是凶多吉少。 剑翁见齐断眉紧皱着眉,这才发现有些便扭,仔细一看,顿时大笑道:“你小 子怎么那么没出息,什么不好学,学人家姑娘家画什么眉啊…” 一旁杖翁听他一说,急忙摇头晃脑仔细张望着,也跟着大笑道:“是啊是啊, 简直不伦不类,不伦不类…” 齐断眉到是一点不怒,见剑杖双翁笑的正欢,忽的凝了凝眉,身形骤然朝前一 闯,梦神剑脱鞘而出,朝他们两人横剑一扫,同时大声喝道:“梦剑、寒星你们快 走!” 剑杖双翁笑到一半,还未尽兴,却见身前剑光泛起,立刻警觉,两人同时抽身 一晃,齐断眉一剑扫空,剑杖双翁已双双跃到空中,悬空怒目而视,只听剑杖高声 喝道:“臭小子,你们今日注定命丧此处,一个也跑不了,太白山下一掌一剑之仇, 你拿命来还吧!” 齐断眉目光朝空中一扬,见剑翁叫的蛮响却一动不动,立即撤回身形,转头一 瞧,只见梦寒星和白梦剑在他身后竟也是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走的意思,他心中明 白,梦寒星不会走,白梦剑更不会走,只能将梦神剑横在胸前,低声说道:“既然 不走,我们就一起闯出去!” “呵呵,你知道就好。”梦寒星轻轻一笑。 “我家人不会有事吧?”白梦剑焦虑的问道。 “放心,不会。”齐断眉目光一扫剑杖双翁,冷冷说道:“他们两个交给我, 你们小心猛鬼王。” 齐断眉说完,转腕舞了个剑花,“锵”梦神剑赫然回鞘,重又背回身后,大步 走到剑杖双翁身前,抬手一指,扬声说道:“你们两个要报仇的一起来。” 剑杖双翁相互一望,回想起“无名客栈”前的一仗,皆是有些犹豫,不知齐断 眉到底有多少能耐,现在见齐断眉又是一个人出来叫阵,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可他 们转又一想,今天无论如何齐断眉是必死无疑,且自己大话已说出去了,顿时咬牙 狠心,摆开架势,迎上前来。 剑翁手握青穗阔剑,也不使什么招式,借着自上而下的气势,飞身掠下劈头就 砍,杖翁则催动黑色骷髅杖,再施“四方鬼火”之术,四团鬼火从四面凭空飞射而 出,直扑齐断眉。 齐断眉屹立不动,脸上漠然一笑,看着剑翁的青穗剑劈到头前,忽然双臂一展, 院里霎时金光烁烁。“铛!”的一声响,青穗阔剑已然被一轮鱼形的金色光芒挡住, 而后又是“嘭嘭嘭嘭”四声,杖翁的四道鬼火同时撞在金芒上,破碎无形。 “啊!”扑到齐断眉身前的剑翁心中惊呼一声,正细瞧是什么光芒挡住了剑, 却见齐断眉上身一震,扭腰抡臂,双掌齐出,大喝道:“千古伤心掌!” 剑翁见齐断眉出掌,自知已不及闪躲,只能屏气凝神,心想在五莲峰上自己曾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齐断眉剑气击中却安然无恙,这次有备而来,硬接下这一掌 应该十拿九稳。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此刻的齐断眉早已今非昔比,且催发掌力的已然不是内力, 而是提起了胸中的仙气,若不是齐断眉初次尝试,仙气把握的尚欠火候,并未使出 全力,恐怕剑翁此时早已灰飞烟灭。 但见空中,齐断眉双掌一吐,正印在剑翁胸前,剑翁身形不动,见掌力不强, 自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已接下了这掌,正得意之际,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从齐断 眉掌心里压迫出来,震的他胸中一阵狂涌,“噗”的先是喷出一道血雾,紧接着倒 飞出来。 一旁的杖翁见剑翁飞退的身形,心道不妙,立刻闪到他身后想接下他,可双掌 才触到剑翁的背,蓦的就觉得自己胸中翻江倒海一般,嘴里一咸,“噗”的喷出一 道血箭,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倒飞出来。 若不是在他们身后,又有一双手将他们从空中稳稳卸了下来,恐怕无论撞上身 后什么东西,必也难想全身而退。剑杖双翁落在地上,杖翁一脸惨白,而他身前, 剑翁连脚都软了,要不是杖翁扶着险些跪倒在地,一脸的失魂落魄。 在他俩身后,阴影之中,却听有人恼怒的责备道:“你们两个,交给你们的正 事不办,在这里找死!”一听这声音,剑翁顿时回过神来,转头朝阴影里望了一眼, 赶忙和杖翁两人双双消失在夜色里。 齐断眉听见这声音,原本凉了一半的心,这下彻底寒了。 那声音他太熟悉了,就见阴影里,一条清瘦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看似衣 襟飘扬一派仙风道骨,可在齐断眉眼里,他却是一个道貌岸然,让人不寒而栗,可 恨却又可惧的人物。 “千臂淫虫”吴千足,此刻他竟也来了,在他身后正扛着一个硕大的黑布包袋, 往地上一摆,目光淫亵的朝齐断眉望了一眼又移回布袋上,不由的露出一副得意的 笑容。 齐断眉看的心头一动,难道布袋里是… 他不敢继续在想,目光直视着吴千足,院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吴千足瞅了瞅齐断眉,又望向他身后的梦寒星和白梦剑,眯起眼睛,也不说什 么,只是陶醉般的仰起头,似在朝空中侧耳倾听,等待着什么。 果然,就在那一刻,隐隐约约里,重重院落之外传来了惊呼声,惊呼随即有成 了惨叫,惨叫顿时化成一片凄厉,连绵不绝的传过来,惨烈的犹如一场来自地狱里 的血腥杀戮。 惨叫声仅仅持续了片刻,天地似乎又恢复了安宁,只是零星的隐隐传来几声哀 鸣,和缕缕悠扬空灵的细碎琴声。 “怎么啦?”白梦剑突然不安的惊喝起来,正想朝前冲,却被梦寒星拦住。 吴千足摇了摇头,怜惜的“啧啧”了几声说道:“小姑娘,今晚是你洞房花烛 的好日子,开心点嘛,对了,新郎呢?不会是他吧?”吴千足说完,扬手一指齐断 眉,齐断眉只觉眉心不安的一动,金色的鱼形光芒再度将全身护住,却还是觉得吴 千足所指之处胸前一闷,险些透不过气来。 “嗯?区区一个凡人竟还学会了‘护甲屏障’的仙术,难得难得。”吴千足冷 漠的说着,脸上却掠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恶毒神情。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齐断眉冷冷问道。 “哼哼哼哼…”吴千足阴险的一阵怪笑,双手怀抱胸前,忽的侧身一让,扬声 说道:“要知道我们干什么?你们自己去瞧啊!” 齐断眉见吴千足只是侧身让路,心中仍是半信半疑,又喝道:“你让开!” 吴千足冷冷一笑,果然又朝边上退开数步,满不在乎的说道:“去欣赏欣赏吧, 泰山二怪没有说错,今晚你们的结局和外面不会两样。” 齐断眉和梦寒星一左一右护住白梦剑,掠过吴千足身侧,匆匆朝前重院落奔去, 可才走了没几步,前重院落里的浓浓血腥,已经蔓延过来,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仅仅离开白梦剑的房间只有一重院落,这里的每一个人却都无声无息的死去,倒在 原来的地方,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无论是会武功的,还是不会武功的,皆是被人 一招毙命。 白梦剑在见到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已然晕了过去,就如同被人突然一拳击中,还 来不及准备,就遭受了致命般的打击,这或许是一种幸福,有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反比什么都看见了要好,可…真的能什么都看不到吗? 梦寒星看了看齐断眉,刚想背着她,却被齐断眉拦住,轻声说道:“我来吧, 小心吴千足和猛鬼王。”梦寒星点点头,朝后望了一眼,吴千足并没有跟上来,却 也不见了踪影。 每一重院落,都是如此,齐断眉和梦寒星一重一重的走过,如同走过了一座没 有掩埋的坟场,每一具尸体都是在突然间被人杀死,连丝毫的挣扎,反抗,甚至一 点点的警觉都没有,齐断眉和梦寒星的脸上愈发凝重,他们一路潜伏进来,也曾看 见过这些人,他们有的武功并不弱,至少在齐断眉和梦寒星掠过的时候,会突然茫 然的回一下头,而如今,他们甚至都没有将手搭在剑上,就已命丧黄泉,这武,即 使练了又如何? 琴声,琴声依旧在前方,幽灵般的起伏游荡,犹如一曲挽歌,将无数的亡魂送 向天国,齐断眉脑海里突的掠过一种想法,泰山脚下,他死去的那一刻,在空中看 见无数的魂魄冲向空中,徘徊哀鸣着朝一个方向飞去,而此刻现在,他的头顶上, 是不是也正有无数的冤魂,不知归往的飞向远方。 齐断眉仔细的翻看了几具尸体,剑伤,灼伤,和胸前背后手掌般的裂伤,无疑 就是猛鬼王和剑杖双翁的杰作。“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齐断眉心里默默的念 道,继续朝最前的那个院子走去。 那里,已然成了一个战场,一个屠夫的战场,只有战场才会有不完整的尸体, 也只有屠夫刀下,才不会有一具完整的尸体,这里,便是如此,即使那个最先倒下 的汉子,也已被人残忍的拦腰截断。 院子里还有人,依旧是灯火通明,琴声不停,舞蹈依旧在继续。 鬼娘子还在桌上,旁若无人般的舞动着身体,仿佛身边的一切与她无关,她只 是一个虔诚的舞者,陶醉在自己的身体里。 她的美丽,竟是如此的残酷,她的舞姿更是优美的充满了杀戮。 “住手!” 齐断眉忽然震喝了一声,即使已没有人在动手,可他还是这么喊出来,喊的声 嘶力竭,喊的撕心裂肺,喊的惊心动魄,喊声直冲天际,久久回荡。 琴声赫然一停,似乎被这喊声镇住,“锵”的一个刺音,已然断弦。 鬼娘子僵在空中,保持着断弦那一刻的姿态,那竟是一个绝美的动作,一个绝 美的身姿,一个绝美的手势,可她的眼神和神情却是邪恶的,冷酷的,甚至是残忍 的,就好似一段舞蹈的高潮之处,舞者正尽情宣泄心中感情和快乐的那一瞬,琴声 停了。 琴声停了,天上夜色却郁郁正浓,齐断眉大喝一声之后,院子里许久没有人回 应,灯火通明中显得格外的死气,四周弥散着浓烈的血腥,惨烈的犹如人间炼狱。 “琴伯,你的弦断了。”鬼娘子冷冷淡淡的开口说道。 暗处的角落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平静的应道:“是…老夫无能。” 鬼娘子轻叹了一声,盘膝坐下,挽起披下的长发,目光幽幽的望向齐断眉,忽 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无限温柔的抿嘴一笑,垂下目光,朝暗处的角落里 一转,轻声言道:“琴伯,你去杀了那两个人好吗?” 暗处的人沉默着,久久没有回答。 鬼娘子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扬起了手,无限惋惜的说道:“琴伯,你 若是杀不了他们,我就再让你瞧瞧‘众生群妖令’好吗?上次你是不是老眼昏花还 没瞧清楚呢?” 暗处的人苦叹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沉声冷冷言道:“老夫听命就是了。” 话音落下,暗处里,隐约浮现出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者,远远望去竟好似一位绝 迹尘世的仙人,白发白须,青衣草履,目光淡然失落,腰间夹着一尾红色长琴,一 根脆绿的琴弦拖在地上,正一步一步的踏过一地血色,朝齐断眉走来…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