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头骨 幽幽的,我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可怕的静,我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布偶静静的 躺在枯藤上,除了眼睛,我全身都动弹不了,一动就如同生生的抽出全身骨头般的 痛! 可是我急啊!我周围,没有兰楠的影子。那时间,担心,害怕还有那丝小小微 微的期望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带动着我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身下的手紧紧的 抓着枯藤,发出一阵藤断枯折的声音。 “兰楠!”我费尽全身的力量用力的叫喊道,每一个字从喉咙里钻出来的时候, 嗓子就像被刀深深剐动一般,撕裂般地痛的厉害。 我的声音在这空谷中回响,绵绵不绝耳,叫喊的和回应的都是自己。绝望忽地 占据了我所有的心灵,心里头空洞洞的。 除了嘎然而飞的寒鸟和犹落未落的斜阳一切都静静的。偶尔,暖风带动着树与 树中相互的磨动,发出一阵沙沙的细语。 “呜……。”一阵尖锐的狼嚎钻入我的耳朵。 我不知道那声音是不是兰楠发出的,我压根儿就没有去想过这山谷里或许还有 其他狼群,我挣扎着用刚刚才回过气的力气聚到喉咙口,回应着它。 狼嚎嘎然而止,我费力的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子,靠依在旁边一颗树上,静 待着。 草丛里一阵喧动,我睁大了眼睛,秉住呼吸看着那草丛,慢慢的,一个脑袋钻 了出来。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那不是兰楠是谁?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心 里涌上一股热流,暖暖的。 兰楠似不相信的盯着我看了半天,直到我激动的不成声的低喃着她的名字时, 她才狂叫一声,不顾一切的朝我扑了过来,把我压在了身上,用力的舔着,我感受 着她的鼻端呼出的热气,再也不能自制,抱住了她,用力的吻着她,她的眉,眼, 唇。重获生命的狂喜让我不能自已,我们活着!都还活着!这对我来说是此时唯一 的幸福! 兰楠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不可思议,我的疯狂举动可能让她有一丝迷惑了。 我笑了,我差点忘记了,兰楠生活在这片山里,随时随地都要面临各种危险,生命 是悬在一线之间,过多的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了,那种狂喜与感悟也就淡了,刚才的 喜悦也只不过是因为看到我。不过这够了,我仍是很感动! “兰楠。”我用一只手吃力的抚着她的头,爱怜的看着她脸上那道伤疤,从脸 颊处直直的拉扯到嘴角边,狰狞的翻出白生生的肉来,血糊了半边脸。她一定很痛 吧,我的手指细细的划过那道伤,她不禁震了震,望着我,眼里有一丝委屈。我知 道她在怪我,她从崖上跳下,不过是为了我,那群人失去了她,就不会对我怎么样 了。单纯的她就是让我感动和爱怜,连同那丝委屈都让我心痛。 我细细的替兰楠把伤里的泥碎草屑清理出来,虽然我已经尽量的轻了,可是我 每一次的碰触还是让兰楠的脸肉肌肉一阵颤动,可是她没有任何的表示,也不吭声。 多懂事的孩子,我的眼角一阵发酸,撕下早已被树枝枯藤勾挂成条布的衬衫,轻轻 的包起伤口。 我的一只手似乎脱了臼了,半垂着挂在自己的肩上,本来想用蛮力把它接回去, 可是,每一次将它举起就是一阵嗤心的痛。我索性就任由它这样挂着,只要不去碰 它,就不会痛。我开始恢复了冷静,观察起四周的情况,这是一个小小的斜坡,上 面布满了枯藤。下面是望不到头的杂草丛,草很深,估计一个人站在里面也看不见 他的头顶。这样的地方,是会有很多不可测的危险的,比如说沼泽……。想到这儿, 我不禁看了兰楠一眼,她正闭着眼睛酣睡着,她是累极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兰楠一下子醒了过来,从我腿上跳了下来,注 视着我的身后,我费力的转过身,豁然发现我的身后竟然会有一个小小的洞口,因 为身处背阳的地方,而且被枯藤遮了一大半,我才没有发现。从洞里飞出一只蝙蝠, 吱吱叫着走了,兰楠冲着那只扰她清梦的蝙蝠叫了几声,又怏怏的躺下了。 我晃了晃她道:“兰楠,起来了,别睡了,我们进洞看看好不好?” 兰楠睁开一只眼睛,瞅了我一眼,打了个呵欠,才懒洋洋的从我腿上下来,似 乎很不乐意似的,甩了甩身子,身上的泥屑一股脑的打在我的身上,让我哭笑不得。 我随手从树上折下一根粗枝,勉强做为自己的拐杖,杵着它一瘸一拐的走进了 小山洞,兰楠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我们刚刚进洞就惊起一片吱叫声,成群的蝙蝠 黑压压的从我们头顶,身边飞过,有的甚至还是紧紧的挨着我们的身体飞走,那种 皮肤与细细短短有些潮湿的毛相触的感觉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阵翅膀扑腾之后,山洞又静了下来,只剩下水滴落地的叮咚声,我弯下腰慢 慢向前走着。里面越来越黑,脚下不知何时已是囤满了积水,腻着水的祙子与鞋相 互磨擦着,发出咕,咕的声音。 山洞弯弯曲曲的,像一条不知尽头的走廊。我不时回过头,轻唤兰楠几声。兰 楠会低呜几声,每当听到她的低呜声我才安下心来。我觉得自己像一个牵着孩子走 在大商场的男人,生怕孩子会走丢,不时会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里握着的细幼稚嫩 的小手才会安下心来。 山洞到了尽头,我看着从洞顶裂缝里透出的那丝光线,薄薄的,细弱的似乎只 要人轻轻的一挥就会断折两半。 兰楠忽然发出一阵低嚎,我顺着兰楠目光望去。呆了,一个人形的骨架倒在离 我们不远的巨石上,身首异处。 那丝光线也不歪不斜的打着他的头骨上,我看得清楚明白,那个头骨与我们的 头骨咋看一样之下没什么两样,可细瞧却有些区别,它的牙,太尖利了。 我捧起那个头骨,尖牙长在左右两边,一边一颗。其它地方都和人没有什么区 别,那个身体的骨架,胸骨似乎比正常人的来得粗,四指来宽,手指骨都有尖尖的 突起。我回头看了看正好奇的刨动着头骨的兰楠,她的手指骨上也有类似的突起, 不过也没得这具尸骨的尖利。 一个记者的敏锐让我不禁我思量着,这具骨架会不会是始前人类?它距离现今 社会有多久?一百年一千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身首异处?是和同 类相斗还是自然的淘汰? “呜!”兰楠忽然用头蹭起了我的裤角把我从思索着惊醒,低头一看,不禁莞 尔。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骨叼在了嘴里,邀功似的看着我。 我从兰楠嘴里‘救’下这颗透着古怪的头骨,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查看着,它 与颈部的断折处十分的平整,似乎是被什么峰利至极的东西一下子砍掉的,我摸着 颈部的断口想道。 可是是什么样的东西才会让伤口断折的如此平滑呢?扰是我这个做记者的天南 地北的见识也想不出来,除了用现代的高科技手断。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苦笑道。 兰楠是个闲不住的孩子,她开始在洞里来回的转悠起来,从这块儿石轻轻一跃 到了那块儿石,像只野猴子!我望着兰楠,手却无意识的继续摸着那个头骨。如果 没有兰楠,我想我的生活至今还是一团铅灰,灰雾蒙蒙的摸不清方向。 “哟!”我回过头捧着自己的手,一串血珠从划破的皮肤里泌了出来,我连忙 放进了嘴里吸吮起来,眼睛却落到了划破我手的凶手上,那颗头骨! 我的血挂在那颗尖牙上,散着异样的红,红如退瓣莲花,一种妖异的感觉从心 里升起。自己似乎与这颗未知的头骨一种血脉相连的灵通,我感觉这具所谓的骨架 只是在沉睡,并不是像表面的死亡……。 我连忙唤回兰楠,她迷惑的看着我,我把那头骨丢弃到巨石边的水坑里,水坑 中冒起了一串气泡,便回复了平静。我心里头一阵惊慌,带着兰楠走出了山洞。 此时,天已经黑完了,孤寂的山谷里只有那些不知倦的虫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嚷 着。我找了根树坐了下来,背包在我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就不知道被哪根树枝挂了去, 我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感受着一股子冷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泌入屁股。 山里的湿气很重,早日我还躺在上面的枯藤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布上了一层雾水。 在这种冷冷的环境里,我的磕睡似乎来得更急,刚刚坐下一会儿就睡去了。 趴在我腿上的兰楠,忽然抬起了头,奇怪的看了看我,用鼻子嗅了嗅我,迷惑 的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梦里,梦里的一切都是朦胧的,空间与空间的撕扯使得 周围物质都变得扭曲变形,时大时小,时高时矮,没有一个定性。我自己也似乎随 着那个变化而变化着,看着撕扯的自己的身体,有一种正站在哈哈镜旁边的感觉, 一点痛意都没有。突然就眼光迷朦了,突然就灵魂弥散开来,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 种感觉,只觉得脑袋里沉甸甸的,好像那些朦胧都涌进了自己的脑袋。像恍惚地坠 入星空的绵绵浩瀚,迷惘地陷入霓虹灯的光怪陆离,一些东西像飞驰在高速路的车, 然后带着一阵呼啸着离开了。我好像失去了一些什么,又好像在恍惚间得到了一些 什么,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心里想抓住那些流失的,却又怎么也抓不住,只是觉得 那些东西很重要! 我醒了……,从那个梦里惊醒过来,背后是一片冰凉,不知是汗还是夜里的雾 水。兰楠吡着牙看着我,忽然看到我睁开眼睛,她低吼了几声。走上前来,用力的 嗅着我,好像在确认什么,我奇怪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腻意的跳上我的腿, 舒服的躺了下来,用头轻蹭着我的胸口。兰楠的反应很奇怪,奇怪的让我摸不到一 丝边角。 我不经意的抬起那只受伤脱臼的手,豁然间才发现这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归了 位,好好的,似乎比以前更来得灵活。难道是我在梦里自己弄好的?这山谷透着古 怪……。 轻黛飘开的远山,重重薄雾笼罩着错叠起伏的群峰,翠如碧丝的草儿漫遍幽幽 旷野,天亮了……。我抱着腻在怀里不愿起来的兰楠站了起来。背包是丢了,可是 还是要吃东西的。我昨天观察这周围的时候就发现了有好些个野菜,这些平时只会 出现在高档酒楼里凤毛鳞角的山珍如今却是成遍成遍出现在我的眼前。那种名叫老 鸹锦的野菜是春天最早出土的,在酒楼里也只是用开水一泼,搀上糠面蒸食,另有 一种风味。虽然味道是比不上那些鸡鸭鱼肉,不过却很有韧性。 我挖了些老鸹锦,一把把的捧在手里却又泛起一阵苦笑,没有火,没有锅…… 说什么也是枉然的。我掰下一根树枝,用幸不丢失的瑞士军刀削尖了,就学着古人 钻木取火。 至于锅……,我重新回了那个山洞,把那个头骨捞了起来,反转过来就是一个 小小的锅。看着红通通的火在头骨下肆意的燃烧,听着水在里面冒出一个又一个气 泡,然后破灭的声音。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人,要是到了绝境,什么事情都做得 出来。 是的,要是在以前,用头骨来做为锅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我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而如今却被我冷酷残忍的用了。什么上对不起苍天,死者为大,都被自己抛到了脑 后。活着!我只要自己和兰楠都活着,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水开了,菜好了,我和兰楠又将那锅做为食碗,一人一口,大声吞食着。两个 人一蹲一卧,围着一个头骨,捞着里面的食物,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景? 我霍然而止,望着头骨里青黄荡漾的水,味同嚼蜡般机械式蠕动了几下嘴巴, 心里升起一股呕意,接着那些刚咽下肚子的汤汤水水一下子涌了上来,我转过身, 喘着气大口大口的吐着,似乎连胃里的黄胆汁都吐了出来。 我咽不下去!!那在头骨里煮开的野菜好像张扬的灵魂,似乎上面还黏着些许 血肉,我实在是无法吞咽。兰楠不解的看着我,她和我不同,她没有那些道德伦理 的约束,她的世界里是一片空白的纯,肚子饿了就吃了,也不会去管那食物是从什 么地方里捞出来的,能吃就好。没有人会去怪她,而我不同,我是受过教育的人啊, 千古而来的孔孟之道深深的扎进了脑子里。 在生命与道德之间,我像个可笑的卫道士选择了后者。我自己都在笑自己的无 知幼稚,可是身体还是做出了可笑的举动。 我刚刚把头骨埋尽,就听到飞机轰响的声音,我欣喜若狂!从树林中跳了出来, 挥动着那破烂的衣服,飞机上的人似乎也是专门来寻找我们的。很快便发现了我们, 它从半空中投下一根软梯。我把兰楠抱在了怀里,用衣服把我们绑在了一起,兰楠 惊慌的叫吼着,她从来没有见过头顶的巨然大物,她很害怕!一个劲的挣扎着我, 紧紧的搂着她,一手攀住软梯,一手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喃着。 随着软梯离地,我们荡在空中,低头伏望着那片葱绿,我忽然有些后悔了。离 开这里,回到钢筋铁林之中对于兰楠和我来说,到底是不是最好的决定?城市的世 俗和诱惑,会不会将纯洁如斯的她绚染成另一种色彩,那和城市人一样色彩……, 一样的铅灰?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