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巨额银票 雪飘山河万里,寒风凛冽如刀。 苍穹好似一座洪炉,世间万物熔为白银。 大地若做一块砧板,天下苍生皆为鱼肉。 ‘嗒’‘嗒’‘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南方天地交接出现了十一个跳动 的黑点。黑点很快越来越大,竟是十一个快马赶路的带剑之人。骏马鼻孔不停的喘 着粗气,明显已经跑的有些累了。可是马上的骑士丝毫不怜惜自己坐骑,还在不停 的挥鞭加速。 十一匹马排成‘515 ’阵型,中间那名骑士不时左右张望。他的眼睛在忙,可 是心也没有闲着。算到此地距京师不到二十里了,只要赶在天黑前进城,这躺天大 的镖就算送到了。 马蹄践踏过的道路虽然伴随着积雪飞溅留下了一串串踢印,但是很快就被鹅毛 柳絮般的雪花重新掩盖。仿佛这里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人马的经过没有留下任何痕 迹。这十一名镖师是江南福远镖局的,此行的目的是押运一张巨额银票。 天下太平日久,朝廷武备欠修。 二十年前塞外各族屡次突破长城,在北方各地大肆掠夺金帛子女。幸得一代剑 客刘常青与阴山之巅独战塞外群英,此役之后北疆再无战事。可是外患刚除,内患 又起。不是北方黄淮泛滥,就是江南旱灾欠收。皇上为此专门设立‘赈库’,积蓄 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福远镖局此次押运的就是今年准备送进‘赈库’的三百万两银子,这笔数目庞 大的银两是刘常青凭借自己个人威望募捐而来。本该亲自押运,不巧赶上亡妻忌辰。 刘常青早年落魄江湖,偶与当时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称的秦淮名妓宋衡儿相 识。他们情投意合很快结为伉俪,宋衡儿自出道始就已冰霜冷傲誉满江南。曾使无 数自命不凡的武林俊杰心怀不满,刘常青今日独占花魁自然也就成了武林公敌。 两人成婚后几乎每日都有武林中人上门滋事,他们夫妇不得已四处逃亡。颠簸 流离的生活使宋衡儿身体每况愈下,在诞下儿子刘政不久撒手人寰。 刘常青怀念爱妻悲痛欲绝,从此立志终身不娶。刘常青为了保存爱妻遗体不惜 重金从域外购买各种香料和珍贵药材,并在居所藏剑山庄地下建了一座冰窖。还在 爱妻逝后养成一个嗜好,就是每年总要在忌辰之日起入窖和爱妻亡魂团聚百日。 福远镖局的总镖头廖天生本来并不愿接这趟镖,三百万两可是一个天文数字。 从江南到京师数千里之遥,就是朝廷的紧急公文也要跑上九天。福远镖局天下第一 的名声虽说显赫,可沿途的各路绿林好汉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最终还是碍不过 刘常青这个儿女亲家的再三恳求,并且奏请皇上将这三百万两银子开成一张银票。 廖总镖头这才勉强答应,再三言明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廖总镖头将银票贴身藏好,带着十名整装待发的精干手下以访友为名出发上京。 他们一路之上昼行夜伏狂奔了十四天,这十四个夜晚廖天生都是合衣而卧不敢丝毫 懈怠。不过此行到也异常顺利,非但没有碰到任何的绿林好汉,即使连普通的剪径 毛贼也没有遇到一个。 行程出乎寻常的顺利,更使廖天生心里极不塌实。每当心念至此,他总觉得四 下无人旷野中隐藏着不怀好意的眼睛。 举目苍穹风雪呼啸银花漫天飞舞,放眼四望苍茫大地生命万籁无声。 前方突然出现三个黑点一线排开,马跑的飞快眨眼之间就到了面前竟是三个打 扮奇异的怪人。 左起第一人高大削瘦,但右半张脸皮肤皱起。双目一明一瞎,手持一把铁琵琶。 竟好这是白天,如果半夜出现真有吓死人的可能。第二人文士打扮,但是脸色极其 苍白。眼珠上翻好象不会下来,一副吊死鬼的摸样。此时已经是严冬腊月,他却手 拿一柄折扇。第三个人满脸络腮胡子如同老树盘根,凶神恶煞的活像太岁临凡。身 材魁梧健壮,右手卷着一支长长的马鞭。 廖总镖头看到三人,随即想起燕赵的一路绿林悍匪。慌忙下马抱拳,作揖到地。 问:“敢问朋友是否就是威镇河朔的燕山三怪半人半鬼郝大爷、夺命书生谭二爷、 立地太岁葛三爷,在下天下第一镖廖天生有礼。” 三人看着摆出江湖规矩的廖天生竟不还礼。那个文士冷冷的说:“看在你还不 是睁眼瞎子的份上,放下银票留你们一条活路。” 廖天生心中一惊,这躺押送的巨额银票所知者甚少。为了防止泄密廖天生特意 连同行的镖师也没有告诉,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是泄密了。不过眼下形势已经使 他无暇考虑是谁泄密,面前的燕山三怪可是河朔地面上最难交道的大盗。不过对方 没有言明是三百万两的巨额银票,他还心存一丝侥幸。 廖天生从身上取出三万两银票,前进一步双手奉上。微笑着说:“在下此次进 京纯为访友,不知三位在此等候。这是三万两银子敬请三位笑纳,也算交个朋友。 日后三位到了江南,在下一定做东。” 廖天生话说的客气内心却早已想好,只要对方一接这三万两银票。他就立刻命 令手下动手,并且不留活口,他知道真的燕山三怪绝不是三万两银子,就能打发的 了。退一步说即使对方不假,他履行江湖过程也无可厚非。 谭二爷冷冷的说:“廖总镖头不必多费唇舌了,只要把那张三百万两的巨额银 票交出来大家做个朋友也未尝不可。” 廖天生到了此时可以肯定银票的事情已经泄露,不过他幸好还留有最后一招‘ 杀手锏’。他非但毫不慌乱,还故意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面孔。问道:“三位大哥 此话何意,小弟怎么听不明白?”其实廖天生的年纪比起燕山三怪只大不小,但是 此时此地也顾不得了。 葛三爷说:“姓廖的你他妈少装糊涂,要不是沿途我们兄弟叫孩儿们招呼各路 朋友,你能到这吗?”谭二爷说:“你跑一趟镖三百万两,才三万两也太不把我们 兄弟放在眼里了。”廖天生知道和他们再多说也没用,直接向郝大爷抱拳。问: “郝老大的意思是?”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郝大爷开口了。说:“本来我看在你成名多年不易 本不想为难你,但没有想到你竟然瞧不起我们兄弟。既然你不把我们兄弟放在眼里, 我也只好让你留下点东西长长记性啊。” 廖天生明白这是如假包换的燕山三怪,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经激怒了这三个心狠 手辣的魔头。 廖天生明白使出‘杀手锏’的时候到了。他将银票收回怀里,解下背上的包裹 依旧双手奉上。说:“在下知道既然碰到三位,自然不能无所表示。在下特意为三 位准备了一份厚礼,如果三位看过之后还要那张银票自当奉上。” 廖天生的口气转硬,摆出了要和燕山三怪动手的态势。 谭二爷问:“什么东西?”葛三爷放声狂笑,轻蔑的说:“就是皇帝老儿的金 玉玺我们兄弟也不怕。”他右腕轻抖软鞭就像一条捕食的黑蛇窜出卷住廖天生手中 的包裹向谭二爷甩去,谭二爷折扇微微前伸就将包裹稳稳接住送到郝大爷的面前。 郝大爷将铁琵琶夹在腋下,不耐烦的打开包裹。燕山三怪突然齐声大笑,他们 发送内力伴随笑声迸出。廖天生顿觉耳边噪声顿起,头晕眼花情不自禁捂住耳朵。 他身后的十名镖师也都慌忙运功抵御,双方已经拼上内力。在场十四个人虽然没有 一个人使用兵器,但是武林中人都知道内力相拼比起兵器相博更加凶险万分。 ‘当啷’一个金属撞地的声音打碎了燕山三怪的笑声,刚才还在口出狂言的葛 三爷转瞬之时变的面如如色,口舌也结巴了。 ‘是……是……是……’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是’,嘴里就是嘣不出第二个字。谭二爷比他冷静的多, 只是淡淡的说:“大哥,走吧。” 郝大爷闭上双目沉思片刻,猛然睁开精光直射廖天生。还在因调息而流汗的廖 天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猛意识到自从双方较量开始对手始终占据着主动。 郝大爷说:“算你有种,我们兄弟今天认栽了。走”这个‘走’字的话音未落, 廖天生就觉身旁寒风一闪有人经过。待他掉头南望,遥望燕山三怪已经变成了三个 黑点消失于天地之间。 廖天生倒吸了一口凉气直贯心肺,额头顿冒冷汗后怕不已。燕山三怪如此厉害, 多亏自己早有准备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片银白的雪地上躺着一把剑,一把已经锈的不能再锈的剑。 十名镖师直到此时此刻才知道廖天生这躺名为访友的进京实际上是押运福远镖 局开山以来最大的一桩买卖。他们看到了地上的剑,也同时明白为什么总镖头敢接 这躺天大的镖。 地上的剑红穗暗旧,铁锈斑驳非常的平凡,可是剑的主人却是非常的不平凡。 十年之前刘常青就是凭借此剑在阴山之颠独战塞外群英,此战之后北疆十年狼 烟不起。皇上亲封‘天下第一剑’,御笔赐语‘乾坤刘氏,剑平江湖。争雄天下, 武林称王。’ 阴山之战后此剑成了武林和朝廷的双重代表,所到之处无论大江南北黑白两道 无不卖上几分面子。刘常青为人更是扶危济困、乐善好施,人有所求不分平民百姓 达官显贵只要公理所在无不挺身而出。他的那把用了多年的佩剑更成为了天下公正 的标志,江湖俗称‘乾坤剑’。 廖天生将乾坤剑重新包好上马继续前行。他想到幽燕地面上最棘手的燕山三怪 已经对付过去。又到了京师近郊,有些得意志满。品味沿途行路之苦,情不自禁放 声吟诗‘水寒伤马腿,大雪满刀弓’。 廖天生抬眼可以看见南门站岗的士卒,前行的五名镖师就在距京师南门不足百 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原来道路中间躺着一个冻的缩成一团的乞丐,一个镖师 怜悯之心顿起想下马看看死了没有。廖天生一个手势叫他别多管闲事,冷冷的说了 两个字‘快走’。 乞丐突然站了起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说:“人命关天,岂同儿戏。老百姓 的命虽然只能添沟壑,但也容不得你们任意践踏。” 廖天生仔细打量那个乞丐身材魁梧,但是从头到脚浑身污秽。双目迥然有神, 一身单衣却丝毫不见畏冷之色。他的江湖经验知道,眼前这个乞丐的武功绝不在燕 山三怪之下。他慌忙滚鞍下马,抱拳作揖。说:“前辈在上,在下……”乞丐不等 他说完,不耐烦的挥手打断。说:“你那套词和放屁差不多,我没时间和你罗嗦。 把那张三百万两的银票留下,你们掉头南滚。” 廖天生心中更是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软中带硬的说:“燕山三怪都碰不得 的镖,前辈碰得吗?”乞丐‘哼’的一声,淡淡的说:“燕山三怪算什么,他们已 经死了。”他右掌推出一阵巨响竟将三丈外的一个雪堆打烂飞雪四溅,燕山三怪的 成名兵器冲天而起。 铁琵琶、夺命扇、太岁鞭。 廖天生当然明白武林中凡是成名高手都有一种堪称绝技的武功和兵器,同时也 成为了他们生命的象征。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就是这个道理,刘常青和自 己交情非浅借到乾坤剑那是另外一回事。眼前这个乞丐拿到了燕山三怪的兵器,廖 天生虽不敢说燕山三怪确以死了但可肯定这个乞丐远比燕山三怪难以对付。 廖天生无可奈何只好故计重施。说:“前辈请看一下这个包裹……”乞丐还是 不等廖天生说完就打断,傲慢的说:“不就是刘常青的乾坤剑吗,如果不为它老夫 还没那么多麻烦呢。” 廖天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会有人胆敢不把乾坤剑放在眼里。得罪了 刘常青就等于得罪了朝廷和武林,放眼江湖这个后果是谁也无力承担的。廖天生又 惊又怕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还不相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得罪刘常青。说: “前辈是否想清楚了,这可是刘常青的乾坤剑。” 乞丐这回没有说话,而是双掌猛然圆划一推。廖天生等十一人顿觉一股灼热的 真气迎面扑来,接着就是几声惨厉的马嘶。廖天生回首看时,十一匹骏马皆被这股 古怪的内劲致死。 廖天生顿觉这个乞丐的武功深不可测,他开始有些后悔接这躺镖了。他倒不怕 抢走乾坤剑,自有刘常青找他算帐。他担心的还是那张巨额银票,那可关系到整个 福远镖局上千口人的满门性命。他想到此处,解下背上包裹双手奉上。说:“这是 乾坤剑,请前辈留下字号。晚辈定会带话刘常青,让他登门讨教。” 乞丐听到他的威胁,只是‘哼’了一声。廖天生就觉双手一轻,包裹竟然直飞 而出。廖天生双目圆睁,大惊失色。刚才葛三爷是用软鞭卷走,可是眼前这个乞丐 却是空着双手。他接住包裹,看也不看随手仍地。冷笑着说:“乾坤剑不过只是一 块废铁,老夫眼里不值一提。”可他伸出的手没有丝毫撤回的意思,冷冷的说: “拿来。” 廖天生被他吓的有些傻了,结结巴巴的问:“什么?”乞丐说:“银票。” 可是那张三百万两的巨额银票,廖天生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给他的。丢了乾坤剑,身 为儿女亲家的刘常青不会把他怎样。但是丢了银票,皇上可就绝对饶不了他。 廖天生毕竟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老手,明白事情无法善罢。那就只有拼个鱼死 网破,好在已经到了京师南门。只要自己逃进了城,不信乞丐也能目无王法的追进 去。他心算后突然一声怪叫,这是他和手下们事先约好的信号。只要他发出此声, 十名手下一涌而上拼命缠死眼前这个乞丐掩护他逃。 廖天生武功不高,可是轻功却是家传双绝之一。当即施展‘燕子三抄水’的轻 功只求逃进城门,至于手下的死活他已顾不得了。此地距南门不到百步,凭他的轻 功眨眼之间便可窜入城门。可就在他运功瞬间,突觉浑身经脉受阻真气竟然无法运 行。 他这才明白刚才乞丐的掌风已使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不过事已至此他惟有一 拼了。他还在拼命运功,突觉一股巨力从后锁住脖颈,竟将自己整人提了起来。此 时他的余光一扫,看到自己手下的十名镖师,竟然已经全部毙命,并且没有一人拔 出剑来。 廖天生直到此刻才真正感觉到乞丐的可怕,这十名镖师是他特意安排经过刘常 青指点。虽不敢说人人挤身一流高手,但他们经过多年训练磨和演练出的阵法是面 对何种强敌都不该轻易被杀的。 除非…… 廖天生的脑海中突涌出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不过这是他去阎王殿报到的 最后一个念头。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