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运来假变真无为胜有为 周家庄,背靠梦山,面朝木兰河,四周是石头垒成的六尺高的围墙。庄内坚固的屯 堡群和高耸的哨堡错落有致,哨堡的不同方向皆有三角形的观察窗眼,依然是一方霸主 的气势。 这天傍晚,太阳刚下山,在庄内西南角牛棚边上的一处独立木房里,吴为静坐练功, 却难以进入忘我境界。 他苦恼的是赶不走脑海中萱妹的影子,老在回味中午的一幕,琢磨下午弟弟跟自己 说的一通话。 中午,他从茶园离开,边走边想如何探知周家小姐的行踪、打猎的日子,不想在半 路上,杀出个萱妹。萱妹一反平时洒脱、顽皮的做派,羞答答地塞给他一小袋熟鸡蛋, 不说一句话掉头跑走。吴为回头瞧着萱妹背影时,看见弟弟吴有站在远处,一脸不高兴 的样子。 下午,吴有找上他,兄弟俩并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聊了好一阵子。一开始,吴有 就告诉吴为,他心里暗暗喜欢一个姑娘,有很长时间了,但一直不敢向对方表白,为之 经常夜里睡不着觉。吴为问他:“这姑娘是谁?”吴有没有马上回答,接着自己刚才的 话说道:“咱们爹娘都不在,不能给我做主,我只能跟哥你诉诉苦。”吴为再次问他: “到底爱上那位姑娘?你告诉哥,哥给你说亲去!”吴有吞吞吐吐说出的名字却让吴为 心头一震,他不禁问弟弟:“王萱萱喜欢你吗?”吴有答道:“她对我挺好呀!”吴为 心想:“萱妹为人热情,对谁都不错。”他心想归心想,口里却说:“哥知道了,找个 机会,哥找王伯伯说说看看。” 吴为回想弟弟所说的话,看着桌子上放着的还没有吃完的鸡蛋,心中喜忧不定。喜 的是弟弟开封能爱上这么一位娇美善良的女孩,若能应弟弟所求帮助他完成心愿,就可 以尽长兄若父的责任,告慰父母要自己照顾好弟弟的临终嘱托;忧的萱妹对弟弟不冷不 热,似乎喜欢自己,没有把弟弟放在心上,自己也难以割舍对萱妹那股愈来愈浓的喜爱 之情。 “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把吴为的思想拉回到现实中来。 门一开,一个俏丫头站在门口,向他招呼:“吴大哥,赶快挤些牛奶。小姐口渴了, 等着用。” 一看是小姐的贴身婢女秋菊,吴为不敢怠慢,拿了个凳子放在门口干净处,请她坐 着,就小跑着挤奶去了。 挤好奶回来,秋菊正在逗玩着栓在门口的小狗,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吴为甚为 羡慕。心念一动,进屋取了个彩石出来,递给她:“这是我在山上牧牛时捡的,送给你, 你瞧瞧,很像一只蹲着睡觉的小狗。” “谢谢吴大哥,再见!”秋菊接过彩石,提着装满牛奶的瓶子,匆匆走了。 吴为进屋,迅速换上夜行服,从后窗跳出,施展“草上飞”轻功,象一溜烟似的往 秋菊去路跟踪而去。只见他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或停或动,从沿途的暗岗和流动哨的 空隙中轻松穿过。 跟着秋菊,过了外三层、里三层,去了膳房,最后到了小姐的闺房门外。秋菊敲门 的当儿,吴为提气轻蹬,上了屋顶,揭开一块瓦片,往里一瞧,大为惊讶。 屋内,小姐周淑蝶和丫头秋菊,正被一高一瘦两个蒙面人所挟持,不敢吭声。 “不说出藏经处,就脱光你的衣服。”高个子声音虽轻,却透着浓浓的杀气。 被剑尖顶着喉咙的周淑蝶,竞然神色泰然,毫不理睬高个子的恶言威胁;一边的秋 菊吓得全身发抖,站立不稳。 面对这种状况,吴为心里直打鼓,不知如何是好?他想道,这是打听藏经秘密的天 赐良机,不能轻易放弃,但作为侠义人士,眼看着两个弱女子受羞辱,不伸手相救,任 其发展,却是良心难安,道义何在! 正在傍徨不定的时候,只见一女婢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饭篮子,往这边走来。 “不能再犹豫了!”吴为立马下了决心,轻飘下地,从后面点了女婢的昏睡穴,脱 掉夜行服,恢复下人的模样,接过饭篮子,慢悠悠地往门口走去。 “小姐,小的送牛奶点心来了。”吴为边说边敲门。 “不许叫!”果然,门一打开,吴为就被一把刀指住。看着小姐周淑蝶和丫头秋菊 一脸惊奇,吴为向她们眨了眨眼。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吴为一付受惊的样子,往里靠了靠,把背对着拿剑 指向小姐的高个子,面不离拿刀指着自己的小个子。 “没你的事,再说话杀了你!”正当他颤抖着把饭篮子往地上欲放未放的当儿,小 个子凶巴巴地怒脸相向。 这时,吴为吓得手一松,饭篮子“哐档”落地,左脚一软,身子往左侧倒下,左右 脚分别拌了两边一下。只见大个子后倒、小个子前倾,小个子的刀深没入大个子胸腹, 自己也摔倒在大个子身上。 周淑蝶立马反应过来,小个子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用大个子的剑指着小个子,叫秋 菊找出两件旧衣服,撕成长条,把小个子结结实实绑在一张靠背椅上。 “你是什么人?” “他是咱庄里的下人。” 吴为还没回小姐的问话,接过剑看守小个子的秋菊已替他答了。 被周淑蝶盯得惴惴不安的吴为,正想编理由解释自己怎么会过来送点心,不想,沉 默了好一阵的周淑蝶,今晚跟他讲的第二句话却是“你回去吧!” “小人告退。”吴为暂时松了一口气,行礼转身出门。在门口不远处,悄悄地解开 女婢的昏睡穴,迅即离去。 回到房里,吴为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睡觉。他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周小姐不简单, 自己今晚不能去茶园,这几天也不能轻易去;从今天开始,自己的身份肯定会被怀疑, 至少就周小姐主仆两人来讲。他相信,这事还没完,周小姐早晚会找自己。 第二天,庄内外,人来人去,跟往常没有两样;膳房有人过来提牛奶,也看不出异 样。没人过问那天晚上吴为去后院的事,倒让吴为有点纳闷,想不明白。 第三天一大早,周家庄的二管家李小东叫吴为吃过早饭后到大院去,大管家有事交 代。吴为一打听,庄内不管是长工、短工,还是男丁、丫环都要到大院集中。吴为心想 :“不知大小姐搞什么名堂?是不是要当众审问自己,让自己当众露相?”吃过饭后, 吴为故意拖延一阵子,等到他来到大院时,大院里已黑压压地站着一大堆人,二管家李 小东站在人群前头正大声呦喝着叫大家排队。吴为瞧瞧四处,没有看到小姐和秋菊,内 心安稳了一些,打定主意不管是谁问起昨晚的事,他就一口咬定不知道。 二管家整齐队、点够人数之后,点头哈腰地请大管家欧阳飞来训话。只见欧阳飞来 挺着大肚子,大摇大摆地走到正中央,细声细气地说:“前天晚上,庄里丢失一件古物, 价值连城,不知是谁偷走。相信不是咱们庄里的人偷的,但为了证明这一点,证明自己 的清白,庄主有令,庄里的每个人都要逐个说清前天晚上在哪里、在干什么、有谁作证, 能说清的,该干啥干啥;说不清的,对不起请暂时留下来。” 大管家话还说完,底下人群已吱吱喳喳议论纷纷。吴为心想:“这不冲我来的吗? 也太小看我了!”他一点也不在意,根本不去想自己该怎么讲,找谁当证人,却把心思 放在听别人怎么说。 大管家坐在二管家亲自搬来的一张靠背椅上,庄里下人一个个在他眼前逗留、走过, 有的说吃过晚饭就和王四、马六出去赌博,天亮才回;有的讲干完杂活就在姐妹们一起 睡觉;有的道小孩病了请了周先生过来看病……前面出来交代的似乎都很干脆利索,在 大管家的点头之下离开大院。 大约一个时辰,大部分人走了,院里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一个长相萎缩的中年 人怯步走到大管家面前,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吱吱唔唔地问道:“大,大管家,小的能 不能不说?”眯着眼仿佛睡着的欧阳飞来也不看说话的是谁,叱道:“说!”中年人说 道:“前天晚上,小的去百花楼给相好的送银两。”欧阳飞来随口问道:“哪个相好的?” 中年人赶紧回道:“不是大管家你叫小的去?是你的相好牡丹姑娘。”欧阳飞来睁眼一 看,哑口无言,老半天说了个字:“去!去!”底下一片窃笑声,更让他恼怒不已。他 重新振作精神,认真审问起来。接下来两人都是吱唔半天说不清那晚自己干什么,让欧 阳飞来责令一旁站着候着。他心里清楚,这两人与庄里丫头有私通,不用说前天晚上又 在庄里哪角落幽会胡混。 这时,一个名叫斗林完的长工站在他面前,憋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欧阳飞来 瞧着生气,正想发火,只见吴为走了出来,对斗林完说道:“真是的,借裤子也不丢人, 你怎么不敢说?”接着,面对欧阳飞来道:“前天晚上他找我,问我有没有裤子借他, 我没听清就问一声‘啥’,他回道:‘逗你玩’,我还骂他‘吃饱没事干半夜跑过来逗 我玩’。我借了一条裤子给他,昨晚他还过来还我……”欧阳飞来嫌吴为罗嗦,还没等 他说完话,就不耐烦地叫两人走开。 院里剩下没几人时,小姐过来了,问大管家在干什么,欧阳飞来说是庄主叫他查个 小事。瞧着小姐站在当地不走开的样子,欧阳飞来也不再问了,叫大家赶紧干活去。 这天一大早,吴为象往常一样,赶着牛群上山,在半山坡上牧牛;无聊之余,就背 诗,寻思着从某首诗中创立一门新武功。 “嘶嘶、嘶嘶、嘶嘶”一阵阵马嘶声由远至近,只见五六个人骑着马往山上飞奔而 来;不一会儿,从吴为身边飞驰而过。 看清楚是周小姐带着丫头和家丁,上山打猎来了,吴为心中暗暗叫苦:这下糟了, 这几天怕有人跟踪,自己还来不及把大前天的事告诉王伯,要是再救一次周小姐,岂不 更难解释,很可能越描越黑。 正当吴为焦急不安之时,秋菊骑着马,牵着只马,来到他跟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 喊道:“上来吧,小姐有事叫你!”一切顺其自然吧,吴为二话不说,骑上马跟着秋菊 就走。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两人进入一山洞。 洞内,仅有周小姐一人坐在一石头上。吴为刚进来,周小姐就站了起来。吴为还没 开口,她就笑着说:“吴兄,冒昧相邀,请莫见怪!” 吴为赶快跪伏在地:“折杀小人,折杀小人!小姐如此相称,小人实不敢当!” “快起来,快起来!”周淑蝶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两步。欲伸手扶他起来,又 觉得不妥,就示意秋菊把吴为拉了起来。 交代好秋菊到洞口把风,周淑蝶坚持要吴为坐下细谈,允许两人以兄妹相称。 “吴兄莫担心,吴兄是什么人,在周家庄有何目的,吴兄不说,小妹绝不问。小妹 只知道,吴兄能救小妹主仆二人,能送彩石给一个小丫头,就一定是个好人!另外,吴 兄武功极为高明,这一点就不用隐瞒了。今天,小妹找吴兄,没有别的意思,一是当面 感谢救命之恩,二是恳求吴兄伸出援手,助小妹一臂之力!” 周淑蝶的说话直接明了,给吴为一种聪慧、大度的感觉,而她那种诚恳之中不失悲 伤、无奈的神态,更让吴为油然而生怜惜之情,很自然地以期待的目光鼓励她继续说下 去。 周淑蝶接下去说的一番话,却让吴为大感意外。她说她的父亲可能有把柄被管家欧 阳飞来所掌握,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性情大为改变,仿佛变了一个人,对管家言听 计从,甘愿受其驱使,抢人钱财,谋杀武林同道,挟制各个帮派,这几年违心做了不少 有损侠义道的事,已成为人所共愤的对象,尤其是扬言明年举办天下武林盟主推选大会, 更让武林同道感到她父亲居心叵测、野心勃勃。就说大前天晚上抓到的那个小个子,父 亲第二天悄悄把他放走了,还骗她说问不出话把他杀了。特别让她纳闷的是,有一次, 父亲酒醉后问她,他记不起《霸王经》放在哪里,女儿知道吗?她真有点不认得自己的 父亲了!所以,她请吴为帮忙查查他父亲是否吃了管家的什么药,受管家所挟制。 吴为心想,《霸王经》已成为武林人士梦寐以为的宝贝,管家挟制她父亲,也有可 能;王伯和自己不也在处心积虑地谋夺《霸王经》吗,当然动机可能有所不同;小姐主 动找他帮忙,这正是自己探寻《霸王经》的最好机会。于是,他答应周淑蝶可以帮她查, 请小姐找个理由把他调入内院,以便于行事。 “这个好办!大前天出了那事以后,父亲提出要加强人手保护自己,小妹正好可以 请吴兄当护院,只是委屈吴兄,不知吴兄愿否?”周淑蝶说了这番话,心中竞冒出“以 后可以和他经常见面”的杂念。 “完全可以。小姐怎么向庄主提起小人?” “那不难,小妹只好骗父亲说,我在打猎时遇难,你救了我,你会一些武功。” 两人商定后,吴为先走了,周淑蝶也不打猎了,叫丫头把四个正在打猎的家丁召来, 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