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事预测难苦乐本无常 这天夜里,一个身穿宽大长衣,头戴四方平定巾的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乘着马车来到 周家庄,趾高气扬,自称是朱王府的师爷刘养正。一通报进去,庄主周玉龙带着大管家 欧阳飞来匆忙赶来,摧眉折腰恭迎其人入庄。 见庄内民居小青瓦、白粉墙,街道按八阵图布置,曲折多变,刘养正为了显示自己 博学多才,说道:“这是徽派建筑风格,建筑平面为合院式,采取“三房一照壁”的平 面布局。内室采用木制结构,外面选用厚重的石头作为房屋的墙壁,屋顶布满鱼鳞般的 石片。”在旁的管家回应道:“师爷所说极是。用这石片作屋顶妙处可大着呢!一旦有 人胆敢入侵,家丁可迅速爬上屋顶,不但能行动自如,还可把石片当武器扔出去。” 一行人谈兴颇浓,却不知吴为正在他们身边的屋顶上潜伏跟踪,漆黑的夜色加上平 缓的屋顶,让他行动自如。周玉龙、欧阳飞来引着刘养正走进主屋客厅,让下人退出, 亲自端茶点侍候。吴为爬在客厅屋顶上,轻轻揭开几块石片,大厅里三人的举止一览无 遗,言语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心想:“这正是徽派建筑的妙处呀!” 刘养正坐下后,象戏台上变脸一样,刚才还满面笑容的他一瞬那怒形于色,气冲斗 牛地把周玉龙训了一通:“近来呀,你们做事大不如前了!王爷很不满意。那个四处拉 拢武林高手,叫什么‘独行侠’的,到现在你们都还查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连这点 小事都办不了,还称什么江南武林盟主……”看着面前两人连声道“是的,是的”,一 付惶恐不安的样子,刘养正心里颇为之受用,很有一种成就感。他放缓口气说:“在王 爷当前,在下替你们讲了不少好话,王爷听进去了,不想追究你们失职之处。”周玉龙 和欧阳飞来赶紧回道:“感谢师爷,感谢王爷!” 乘着刘养正端茶喝的当儿,欧阳飞来给周玉龙使了个眼色,心想:“我们做了不少 事,王爷还不知道。今日有这个机会,正好表表功。”不料,周玉龙误解了他的意思, 只听他向师爷检讨道:“虽说那‘独行侠’神出鬼没,狡猾得很,但只要咱们仔细搜索, 抓到他还是不难的,怪就怪在下治下不严,底下的人办事敷衍塞责,整天在外游逛不知 都干些什么。这不,叫孙无忌那小子到山上去查,出去很多天了,到现在还不回来,也 没个音信,不知死到哪里去!”顶上的吴为听着,他心想:“自己那天杀的那人准是这 孙无忌无疑。奇怪,他怎么身佩‘权色财馆’腰牌?” 欧阳飞来听着周玉龙的话露出的表情也让吴为费解,只见他的笑脸时而闪现出恼怒 的神态,似乎有些恨铁不成才的样子,吴为心里纳闷:他们俩人到底是啥关系,谁是主 谁是仆? 这时,欧阳飞来按捺不住,站出来向刘养正禀报:“前几天,我们抓到了两个盗贼, 一审问原来是独尊教派来窍取《霸王经》的,为了顾全大局,我们把他们放了,卖了一 个人情给独尊教,这不,没两天,独尊教主亲自上门,想和我们结为亲家。看来,不用 多少时日,独尊教也将俯首听从王爷调遣。”其实,欧阳飞来心里清楚得很,独尊教主 上门求亲,为的还是《霸王经》,他甚至还提出以《霸王经》作为他效忠王爷的条件。 不过,刘养正蒙在鼓里,不知内情,对欧阳飞来的一通说道还是比较满意的,只见 他点头赞许道:“好!你们把独尊教拉过来就是大功一件。”紧接着,他掏出一张纸给 周玉龙,说道:“这是王府需要的皮账、皮甲等物资的清单,你们照单抓药准备好,千 万不可耽误,这也是有关王爷举事的大事。” 看着刘养正要走,欧阳飞来把一包银子塞进他衣袖里,说道:“这是孝敬师爷的, 给师爷买酒喝。”刘养正半推半就,告辞出来。周玉龙、欧阳飞来两人一直把他送出庄 外。 吴为知道还有戏看,呆在屋顶不走。 果然,一会儿功夫,只见欧阳飞来、周玉龙一前一后又走进客厅。他们两人的关系 似乎有些明朗化。 欧阳飞来坐在正中央,周玉龙却坐在侧边。只听欧阳飞来对周玉龙道:“在师爷面 前话可不能乱说。要知道他可是王爷面前的‘大红人’,我们干好干坏全凭他一句话。 你可要记住了,说的比做的还重要!王爷、师爷他们不可能整天跟在咱们后面,咱们做 的再多再好他们也看不到,而只要我们话会说,有时既使事情没办妥,他们也不会怪罪 咱们,说不定还夸咱们。” 周玉龙脸色不变,连声道:“是的,是的,我记住了。”犹豫一会儿,他接着道: “哥,茶园那个老头子不会武功,没什么好怀疑的。那个牧牛小子,小姐说他会些武功, 把他招为护院,我倒是怀疑他。我想,那天晚上,偷进小姐房间的那两个独尊教徒,交 代说是一个送茶水的下人坏了他们的事,这个下人会不会是他。” 吴为略感紧张,心想:“这个称‘管家’为哥的身份不明的庄主周玉龙倒是有些头 脑,还不能小看他。不知欧阳飞来是怎么想?” 只见欧阳飞来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两圈,道:“应该不会。那天,我不是把下人 都查了一遍,那个吴为也有不在现场的证人。再说,我怀疑是不是那两个独尊教徒被女 孩子活捉,觉得下不了台,瞎编一通给自己争面子。你不是问过小姐,她一再说是她撒 迷药把他们捉住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只要是小姐身边的人, 都不要让他们接触机密的事。”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欧阳飞来突然问道:“《霸王经》的事有眉目了吗?这个方面, 你可不要给哥留心眼。若让哥知道,哥也不顾兄弟情义。”周玉龙仍然面无表情,但语 气紧张地说道:“哥你放心。对哥你,弟从来不会有私心。” “没有就好。”欧阳飞来一边给周玉龙端茶,一边说道:“多少人想谋取《霸王经》, 有‘色心没色胆’,独尊教可是色心色胆都有,这也怪咱们,让他们知道太多事情了。 今后,你还是少和独尊教来往,他们给不了你多少好处,无非是想从你身上找到《霸王 经》有关线索。你不要为了些银两,就把自己给买了,到时候银两拿到手命也没了。跟 哥合作,哥是不会害你的。”周玉龙在旁直点头,但其一双眼睛闪烁不定,显然对欧阳 飞来的警告不太在意,心中别有一番打算。 欧阳飞来径直推门出去。周玉龙把头靠在背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为悄悄离开,往梦山而去。他心想:“今晚收获不小,但情况反而令人觉得更加 复杂迷惘,不晓得王伯知道后有何想法。”在路上,他也想起弟弟要自己说亲的那件头 痛事,要不要和王伯谈,一时拿不定主意,下不了狠心。 吴为一到茶园,王萱萱就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吴为为之感到纳闷的同时,看到旁 边还有一位中年尼姑,长得极象周淑蝶,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王守义脸上难掩悲哀之色,有气无力地指着中年尼姑对吴为道:“这是我师妹徐烟 柳,也是周淑蝶的母亲,你叫他徐阿姨吧。”吴为将王萱萱扶坐在椅子上,向徐烟柳弯 身拱手道:“阿姨好,在下吴为。”徐烟柳眼晴一直盯着吴为瞧,点点头,不出一声。 王守义椎心泣血地告诉吴为:“开封不在了,他被朱王府护卫军残杀。”吴为十分 震惊:“这怎么可能呢?前几天开封弟还好好的。”老年失子的王守义硬是忍住心中巨 痛,断断续续地谈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前日,王守仁找上王守义,说是为了应对宁王突然造反,他以防盗为名已在进贤、 南康、瑞州等地修建新城,下一步拟在九江兵家重地增设防备;他来的目的就是想请王 守义派人悄悄把南昌武库里的部分兵器运到九江。王守义和弟弟经过商议,确定请正义 镖局帮忙,以护送茶叶的名义偷偷运走兵器。 昨天,王开封打扮成商人的模样,带着王守义亲笔信,押着三辆装着六箱兵器的马 车,向正义镖局投镖。胡正义读了王守义给他的信,二话不说,立即叫镖师和王开封办 好保镖手续。 今天凌晨,王开封和正义镖局的两个镖师、一个趟子手,押着马车顺利出城。王守 义不放心,暗自跟在后头。一队人马到了翻阳湖边,停了下来,准备稍作休息再出发。 突然,附近草丛里冒出数百个穿着王府护卫军服饰的官兵,把三辆马车和王开封一帮人 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守义躲在远处一棵树后,虽知情势不妙,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干 着急没有一点办法。只见护卫军官兵把镖师、趟子手和马夫押在一边,唯独将王开封绑 起来,吊在树上,用刀砍死。 王守义忍不住心中的极度悲愤,不顾一切冲杀过去,在几百名官兵中横冲直撞,手 起刀落,一口气削了数十个官兵的脑袋。他难以解恨,不顾官兵向他汹涌而来,只管挥 刀杀人,丝毫无退身自保的念头,只想杀几个算几个,今日不要这个老命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王守义几次差点被官兵的长枪刺中。正当他感到有点力不从心、 岌岌可危的时候,只见一个蒙面中年尼姑骑着快马、使着飞天剑法,冲进包围圈,将惊 奇发呆的他拉上马背,救了出来。 吴为想到自己从小和王开封一起长大,憨厚梗直的王开封一直把自己当作心中的偶 像,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旧日兄弟的音容笑貌,特别是瞧着眼前的王伯,叹其往日中年 失妻,今日老年失子,恸何以堪!前数日还谈笑风生,如今已是哀毁骨立!一时之间感 同身受,只觉得五内俱崩,痛恨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却没有保护好王伯的爱子,对不起 王伯对自己兄弟俩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想到伤心处,吴为跪在王伯面前,哽咽道:“王伯节哀顺变,小侄将竭尽全力,替 开封弟孝顺你老人家。” 王守义涕泪交集地扶起吴为,道:“老头子老了,小吴你重任在肩,还得自己保重 自己,凡事小心为上,切不可因开封之死而蛮横从事。” 吴为知王伯怕自己报仇心切,冒险硬冲王府,徒送性命,才如此说法,便点点头表 示明白。 这时,边上的徐烟柳对吴为道:“淑蝶还好吗?”瞧着这中年尼姑,吴为不作应声, 呆立当地:“听周小姐说,他母亲在她出生不久就去世了,今日怎么又冒出来呢?而且 还是王伯的师妹!若不是周小姐的母亲,两人又长得如此之像?” “吴兄,阿姨跟你说话呀!”耳边传来萱妹的叱喝声,吴为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 失礼,急忙回道:“小姐很好。”徐烟柳看吴为一付半信半疑的样子,向他解释道: “老身生下淑蝶后就出家为尼,从未与女儿会过面,她父亲可能告诉淑蝶‘母亲已逝’”。 吴为不知其中详情,心道:“这尼姑心可够狠,这么多年竟把亲生女儿扔在一边, 自己在一边修心养性。”徐烟柳似乎看中吴为心中所思,接着道:“多年来,不能和女 儿见面,不能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老身时常以泪洗脸,痛不欲生。不过,近两年,老身 一直在暗中保护女儿。那一夜,淑蝶被两歹徒劫持时,老身也正好躲藏在房边的一颗大 树上,看到你出手相救,才没有现身。”吴为欲问个究竟,被王伯眼色所止。 徐烟柳站了起来,面对吴为想请你找个机会约女儿见面,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只 是道:“请你照顾好淑蝶,以后贫道还要找你。”而后,拒绝王守义的婉留,告辞而去。 瞧着旧日的恋人几十年不见,今日匆忽一面就此分别,王守义百感交集,悔不当初。 吴为问道:“吴有呢?”王守义说是去正义镖局送茶叶还没回来。王守义把徐烟柳 的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吴为,吴为嘘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