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情敌两相容正邪在一块 南赣提督府后院西北角有个独立的别院,是个典型的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石头围墙 的中间是一个高大的石头寨门,一条石板小路在树木、花丛的围拥中径直往里延伸,柳 暗花明处一座拱桥赫然在目,桥下是一条弯弯曲曲在石头丛中绵延前进的小河,桥的那 头是一排石头的屋子。 屋前的小路上,吴为和王萱萱边行走边说笑。吴为指着眼前的一切,向王萱萱问道 :“喜欢这里吗?”王萱萱心想:“只要有你在身边,再苦的地方自己也觉得甜;没有 你的地方,再漂亮的地方自己也会觉得了无乐趣。”她笑吟吟道:“我还是喜欢塞北, 那个地方多清静!”吴为问道:“为什么?这可是我见过的最幽静最优美的天然乐园, 我想,世外桃园也无非如此。” 王萱萱瞧了吴为一眼,娇声道:“当然了,你当然喜欢这里,这江南美女可多呢! 有那泉州官府的千金小姐,也有这南昌富户出来的小家碧玉。”吴为知道眼前的小人儿 对自己的误会还没有完全解开,又在借机拿自己出气,故意逗她道:“知我者萱妹也! 这里有五个房间,我当找江南五大美女当老婆,才不枉此生啊!”王萱萱虽然明知吴为 只是开玩笑,但心里头还是泛起阵阵酸楚之感,眼前浮现出那段俩人年少无猜的日子。 瞧王萱萱眼晴有些潮红,闷闷不乐,吴为甚感心疼,低声道:“萱妹,前几日我曾 跟王提督提出,要带你离开这里。其实,我都还没问过你‘是不是愿意跟我走’。”王 萱萱低着头,右手不自觉地揉着衣角,声音像蚊子叫一样问道:“叔叔怎么说?”吴为 道:“王提督答应了,但他还有事要我办,还要留我一段时间。” 王萱萱一直担心王淑蝶抢走自己的心上人,她总认为自己无论哪一方面都比不上王 淑蝶,今日吴为廖廖数语仿佛让她吃了定心丸,突然间她倒是同情起王淑蝶,心想: “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苦命人,如今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以后该怎么办?”于是,她问道 :“吴兄,有一天咱们走了,那王小姐怎么办?”这句话把吴为问住了,吴为道:“是 呀!咱们三人如今往后都是朱王府的“眼中钉”,朱王府把我们列为海盗,到处张贴公 告下达通令抓捕,我们必须处处小心呀。周淑蝶从京城回来后,我劝她去福州,躲开朱 王府的势力,奈何平时通情达理的她,这次却特别固执,怎么劝也不听,非要跟我们在 一起,说是她不想一个人当逃兵。”王萱萱笑嬉嬉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蝶姐 她是喜欢你,不想离开你。” 吴为装出一付苦恼的样子,不作回答,心里暗笑:“今日萱妹倒是放开心怀了,与 前数日真是判若两人。” 这些日子,吴为躲在提督府内一步也不敢出门,可躲在提督府内也不得安宁。在提 督府里养得白白嫩嫩的王萱萱小姐,性情却变得越来越娇蛮,动辄就给吴为使性子,有 时闹得吴为饭吃不香、觉睡不了。王伯父子去世后,吴为更加疼惜萱妹,但又怕过于迁 就纵容她,有时心里矛盾重重。实际上,吴为虽然比较敬重周淑蝶,也意识到周淑蝶喜 欢自己,但他对周淑蝶从来没有非份之想,很注意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有时,他想和萱 妹说清楚,却怕萱妹怀疑他心中有鬼,反而加深误会,把事情愈描愈黑。两位小姐时常 一起呆在吴为身边。表面上相互都很友好,你给我端茶,我帮你整衣服;你说我妆化得 恰到好处,我说你今天穿的衣服格外漂亮。可是,内心深处,两人都不愿意对方亲近吴 为。吴为夹在两人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连眼睛都不知道往那里看好。与周淑蝶 聊两句话,或多看她一眼,王萱萱就会喊这里痛那里疼问吴为怎么办;要是故意冷落周 淑蝶,不与她搭话,按照吴为的性格,他是做不出来的。吴为既怕萱妹脸色“晴转阴”, 一付闷闷不乐的样子,伤心伤身体,也不希望看到周淑蝶无端受委屈,怪自己厚此薄彼。 最难消受美人恩!数日来,在两位美女面前,吴为只有凡事装糊涂,才能相得平安 无事。 今日跟萱妹把话点到,倒让她同情起周淑蝶,这是吴为预料不及的。“真糊涂还是 假糊涂”,吴为心想:“其实,萱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一直在装糊涂。” 这天,王萱萱和周淑蝶两人躲开吴为,站在拱桥上说些悄悄话。桥下娟娟流水声, 把王萱萱带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下雨的日子。她告诉周淑蝶,当时她才五岁,和父亲在溪 边遇到全身湿透的吴为、吴有两兄弟。在雨中,年仅七岁的吴为背着病重的吴有,硬撑 着泡在溪水里想抓条鱼烤给弟弟充饥。知道两兄弟的父母过早去世、身世十分可怜后, 父亲收留了他们。但是,吴为的武功不是她父亲教的。可能是不希望下一代人介入武林 纠纷的原因,不管子女和吴为两兄弟有多么喜欢练武,她父亲从不教他们几个练武,子 女自己要练他也不管。吴为的武功是一个怪人所教的。那是吴为十岁的时候,那个怪人 找到他,说他找遍天下,终于找到了可以传他衣钵的徒弟。那年开始,连续好多年,那 个怪人一直跟着吴为身边,细心调教他,直到把全身武艺都传给吴为为止,才悄然离去。 听吴为说,他师傅从不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吴为,直到如今吴为连他师傅的名字也不知道, 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听着王萱萱说着吴为的往事,周涉蝶心中不禁泛起一种失落感,暗自寻思:“王萱 萱和吴为两人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了,加上她父亲对吴为兄弟有养育之恩,自己哪 能跟她比?”她不无羡慕道:“萱妹,你可真有福气。老天那么早就把吴兄送到你面前。 你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吴兄理当照顾你一辈子。”王萱萱瞧着周淑蝶一脸苦笑,回想吴 为把自己推给吴有的那些日子,将心比心,深知周淑蝶此时心中的痛苦,一时兴起,真 诚地对她道:“以后咱们三人永远都不要分开,好吗?”周淑蝶拥抱着王萱萱,激动得 流出热泪,哽咽道:“感谢萱妹一片好心,愚姐恐怕不会有这么好的命。” 周淑蝶和王萱萱两人相拥相亲的时候,吴为正独自一人呆在石屋里看书。吴为翻起 《霸王经》的《御人篇》,读着里面记录正义镖局总镖头贾正义恶行部分,突然想起这 “糊涂”二字,心中产生一个大胆念头:装糊涂,打入正义镖局去。心想,贾正义不是 对外标榜自己是朱王府的死对头,公开宣称和宁王作对的人都是他的朋友,自己何不装 糊涂找他交朋友去,让他庇护自己,也好寻找机会运走南昌武库里的武器,尽早完成王 提督所托。 想到这里,吴为把有关贾正义恶行的记录看了个仔细。从中又发现了一个隐秘。原 来,朱宸濠如今最宠爱的小妾贾倩倩年龄只有十九岁,是去年初贾正义把她当作自己的 亲生女儿秘密送给朱宸濠的。实际上,贾倩倩真名叫李倩菊,是在妓院长大的,因长得 特别娇艳可人,贾正义把她收到身边当侍床丫头,对她一直疼爱有加。两人前年还生了 个小男孩,现在贾府养着。去年年初贾正义带李倩菊外出时正好给朱宸濠遇见,不知怎 么地当时就说是自己的爱女。过后朱宸濠点名要人,贾正义只好忍痛割爱,将李倩菊当 作自己的女儿贾倩倩双手奉送王府,供朱宸濠淫乐。这两年,李倩菊有时还偷偷回到贾 府,看他的儿子,与贾正义私下幽会,重温旧情。 “贾正义与朱宸濠的关系真是乱七八糟!不过也好,对这些狗男女,我们也不必客 气,和他们讲道义,我可以把这个事当作‘护身符’,等时机成熟,我们还可以将它作 为有力武器,让贾正义和朱宸濠狗咬狗、窝里斗,削弱朱王府造反实力。”和王守仁商 议打入正义镖局这事,面对王守仁为吴为的安全而忧虑时,吴为显得信心十足,极有把 握。 过了两天,探清贾正义在镖局里头,吴为明目张胆地走进镖局,与贾正义相会。 “素闻总镖头‘义’字当头,敢于维护武林正义,和朱宸濠誓不两立,许多正派人 士都托护在总镖头帐下,小弟历来敬佩总镖头的为人。”见到贾正义,吴为先捧他几句, 接着道明来意:“小弟今日前来投靠正义镖局,一是避难,希望得到总镖头庇护;二是 讨口饭吃,希望总镖头收留当个镖手;三是替朝庭出点棉薄之力,希望跟着总镖头做点 大事,保天下百姓平安。” “吴大侠谦虚了,也太看得起贾某。贾某早就听说不少胡大侠的大作为、大手笔, 真是干得漂亮,贾某不得不服。吴大侠今天能到这里来,贾某真是高兴极了。只要大侠 不嫌弃,贾某当以兄弟相待,斗胆称大侠为吴弟。至于安全问题,吴弟放心,兄弟当全 力维护,谅朱王府上下还不敢对贾某的兄弟下手。不过,为了防止万一,吴弟今后出门 还是小心为好。否则,万一吴弟出了事,兄弟我真是担当不起。”贾正义话说的漂亮, 最后却打了一个埋伏。 沉默一阵子,考虑再三,觉得还是早讲为好,瞧瞧大厅内没有他人,吴为提醒贾正 义:“咱们既是兄弟,有些话小弟不得不提醒贾兄,希望贾兄有所防范。我有个很要好 的兄弟,他不知从那里听说,可能不是真的,贾兄姑妄知道一下,说是贾兄把自己玩过 的妓院里的女孩子送给朱宸濠,让他戴绿帽子。这个事不管是真是假,我一再告诫我的 兄弟,叫他不要乱说。我兄弟也表态,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说出去。” 吴为讲得轻松,旁边的贾正义却冒了一身冷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两腿控制不 住得直打颤,他心里清楚,此事一暴露,他将一无所有,甚至性命难保,多年来的打拚 和一番苦心都将化为乌有。不等吴为说完话,他就赶快表态:“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的事。吴弟,咱俩意气相投,不分彼此。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今后, 吴弟的安全包在为兄身上,愚兄的事也请吴弟多包涵、多费心。” “小弟我不出什么意外,相信还能压得住我那兄弟,请贾兄放心。”吴为提示贾正 义别企图暗算他。 为表示亲切,当天贾正义特地在自家府里开设酒宴,让夫人和女儿作陪,为吴为接 风洗尘;还亲自在镖局里安排三个套间给吴为做寝室,交代下人把房间布置得富丽堂皇, 并指定两个丫头专门侍候吴为。 第二天一大早,贾正义急忙求见朱王爷,禀报往京城沿途已设好信使的事情。乘朱 王爷高兴之机,贾正义紧接着禀报:吴为自投罗网,正在正义镖局的掌握之中,他准备 利用吴为“放长线钓大鱼”,查清他的后台和同伙,以便一网打尽,请王爷让他便宜行 事。说得朱宸濠直夸他“是个好女婿、好奴才,孝心一片,忠心可嘉,一心为本国王办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