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预论宁王反惊咤王提督 公主躺在竹床上辗转反侧,脑中思绪杂乱,帐边蚊子嗡嗡在叫,根本无法入睡。几 次起身开门想走出去,但因不愿惊醒吴为而却步。 公主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打开门,对着正在练功的老太婆喊道:“孙师傅,你过来, 我有事交代。” 原来这位老太婆名叫孙冷雪,年轻时是关外有名的女魔头,杀人无数,结下不少仇 家,一次被众多武林高手所追杀,身负重伤,所幸被皇后所救。皇后把她带进入皇宫, 要她当小女儿朱娟玉的贴身护卫兼师傅。孙冷雪看着公主长大,对她疼爱无比,名为主 仆,实际上视为亲生女儿一般。 孙冷雪听到公主呼叫,趋前行礼,听候公主令旨。公主问道:“你受伤了?”她答 道:“不碍事。”公主点点头问起两个锦衣卫“他们两人呢?”孙冷雪凄然答道:“老 身无能,救不了,他们两个都被乱刀砍死。”公主为之叹息:“两位壮士忠心可嘉,回 宫之后,当厚赏其家人。” 吴为这时已醒来,站起向孙婆婆点头示意,只听公主接着道:“如今只有孙师傅能 够进出自如,还得请你出去一趟,速去找王提督┈”吴为不等公主说完,插话道:“公 主,小人感到王提督那边还是小人去,小人比较熟悉。”公主转脸面对吴为道:“你出 得去吗?”吴为解释道:“乘现在夜半时分小人一人偷袭出来,应当没问题。原先小人 怕公主一人在此有危险不敢出去,如今孙婆婆已回来,小人大可放心。”见吴为态度坚 决,公主不忍拂他好意,点头答应:“你带上我的令牌和皇上的敕书,便宜行事!” 紧接着,公主仔细交代吴为有关事项,并嘱他自己小心之后,示意孙冷雪送他出阵。 两人临近出阵时,只见四周都有人举着火把,照耀得犹如白昼,想要出去只能硬闯。 吴为和孙冷雪商议之下,爬在地上慢慢往前挪动。孙冷雪从地上寻觅一把小石头攥在手 里,等吴为潜到八卦阵出口处时,她双手齐扬,只见石头连连劲射而出,哇哇惨叫声此 起彼伏,一个个火把随之落地,瞬间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混乱之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吴为跃身而起,施展迷踪步,象鬼魂似地从白衣敌人间隙中溜出去。 吴为出了树林,听到嘶嘶马叫声,发觉一群黑马就在身边。心喜之下,正想解开一 匹马的时候,左边一把短枪、右边一把金剑向他夹击,吴为立马登足上跃,冲天而起, 枪尖、剑气堪堪擦过脚底。 月色之下,吴为见底下两人收回枪剑伺机待发,自己下沉之势已无力收住,急中生 智,两手同时一握一张朝着两人脸孔虚掷,叱喝一声:“看毒针!”敌人果然中计,不 自觉地歪头后退。吴为双足稳立当地,立马抽剑见招,一招“拨云见日”,剑尖如蛇头 般向持枪的那人绕去,眼看对方枪被撩开,全身暴露无遗,命在旦夕,吴为却撤剑侧转 身子,原来身后持金剑的人直刺自己左肩,不得已先求自保。 吴为心道:“此时不宜恋战!”运劲左掌右臂,一招“横扫千军”,掌剑并用,只 见阵阵剑波掌影,向左右两边滚卷开来。对方两人都以为自己面临实招,连连后退,等 到清醒过来,吴为已斩缰乘马“踏踏踏”飞一般远去。 其实,这两人并非无名之辈,是江湖号称“鬼剑神枪”的“宋氏双雄”宋海龙、宋 山虎两孪生兄弟。两人从小形影不离,并肩作战时心意相通,多年来还没有人能在其剑 枪合壁之下轻易逃脱。这时见吴为轻松遁去,追已不及,只气得双双蹬脚咆哮。 吴为驰近城门,弃马登墙上城楼,懒得与守城楼的哨兵交手,飞跃而下,施展迷踪 步法,一溜烟似地径直飘往提督府。 大约二更时分,吴为与王守仁在提督府密室,挑灯夜谈,只见吴为端坐不动,王守 仁时而坐着,时而站起,时而来回踱步。 吴为仔细讲述近两日公主身上发生的事。王守仁听后大惊:“此事老夫稍有耳闻, 但不知形势如此恶劣。看来,朱宸濠举事在即,我们要赶紧早做应对,有所动作,刻不 容缓。”紧接着,他问吴为:“公主有何令旨?”吴为道:“公主要我交给大人一道敕 书,要大人明日一早就带领手下兵马离开南昌,前往福州平乱。当然,这只是借口。真 正目的有两个,一个是防止大人被朱王爷所害,第二个是借此让大人掌握一军,凭据手 中的敕书,随时准备反击朱王府。” 王守仁心里明了,这是公主对自己寄予的厚望,在朝庭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要自 己负起平息朱王爷造反之大任。内心紧张万分的王守仁见吴为娓娓道来,似乎胸有成竹, 心想:“吴为聪慧过人,似乎颇通兵法,遇事眼光独到,判断准确,应对自如,这不, 不过数面,就已取得公主如此信任,将敕书托付于他。”想到这里,王守仁十分诚恳地 请问吴为:“不知大侠对当前形势有何看法?有何应对良策?” 吴为思忖再三,回应道:“在下有个不成熟的看法,说出来,仅供大人参考。在下 以为,宁王造反无非有三种选择,三种结果。一种是出其不意,举兵直捣京城,动摇根 基,则其阴谋可成;第二种是循序渐进,发兵直趋南京,割江而据,则其可拥半壁江山 ;第三种是据守南昌城,不敢出兵,则其灭亡之日指日可待。我们的对策应当是想方设 法迫使朱宸濠选择第三种,而放弃第一种、第二种。” 吴为一通话,让王守仁惊叹不已,心想:“如此人才,所幸未被朱宸濠收纳,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他对吴为赞道:“大侠所说甚是。”接着说道:“明日,老夫当派人 提前在南昌通往南京的要道上设置疑兵,散发朝庭早就派兵严守的假公文,伪造各处都 有准备的假象,以延缓、阻止朱宸濠出兵突袭举动。” 当天晚上,吴为起草一份《宁王戴绿帽,妓女当宝贝》公告书,请提督府几个文案 抄写数千份,由府里家丁于半夜三更在南昌城大街小巷张贴。 第二天凌晨,朱宸濠手里拿着一张公告书质问爱妾贾倩倩:“你的真名是不是叫李 倩菊?真正的贾倩倩,还有贾贼和你的私生子,是不是还在正义镖局?”李倩菊见事已 败露,吓得昏倒在地。朱宸濠当即派护卫军前去包抄正义镖局,却发现胡正义携女儿胡 倩倩和李倩菊的私生子已逃出南昌城,不知去向。 这天一大早,王守仁手举敕书,带着吴为,领兵出南昌城。路过南昌城外那片树林 时,发兵救出公主和孙婆婆。在王守仁一再请求下,吴为和孙婆婆一起走上护送公玉返 京的官道。看着公主一行人乘着马车逐渐远去,已不在自己的视野时,王守仁才领着大 队人马往福州而去。 王守仁走后不过三个时辰,朱宸濠以过生日为名,请百官入府参加酒宴,当场宣布 举兵“清君侧”、“逐昏君”,扣押反对之人。令他又气恼又担忧的是,那个硬骨头的 王守仁竞已逃脱去福州,自己若举兵进京,不无顾虑这南昌老家的安危。这时,又有人 过来禀报,公主已逃脱,正轻车简行返京。朱宸濠交代刘养正,立即派人追杀,绝不能 让公主活着回去。 过后十多天,公主一行三人进入南京地界。 南京句容驿站,桌椅茶具虽简朴古旧,木柱上却雕刻着诗词书画。两个前发高束形 似凤凰,包着白色头帕、系着围裙的妇女,一边说笑,一边烧水泡茶;一个穿着蓝色宽 袖对襟长衣的少女笑吟吟在给客人端盘倒茶。 女扮男装仍穿着儒生服饰的公主和孙婆婆坐在最靠里的一桌,吴为独自一人坐在路 边的一桌。见驿站并无别人,孙婆婆低声道:“主人,到了南京,咱们就可以找官府, 令巡抚府派人马护送主人上京。”公主道:“不知南京巡抚会不会惧怕朱宸濠,或已经 被他收买?”孙婆道:“绝对不可能,如果这样的话,那朱宸濠早就起兵造反,不会等 到今日。在江浙一带,咱们不敢找官府是对的,现在就没这个必要了。”公主道:“不 管如何,就算是冒险过去试探南京巡抚府也是好的,万一南京巡抚已站在朱宸濠一边, 也能让他早日现形,让皇兄早做准备。” 瞧了一眼吴为,公主心道:“去南京巡抚府就没有必要带他冒这个险,让他早日回 去。”似乎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内掺一丝瞒怨之念,不禁自言自语:“本来他就不愿意 跟我来!”孙婆一声“主人说什么”让她回过神来,当即感到脸上发烫,不禁自嘲一笑。 孙婆婆刚要招呼吴为过来坐时,只见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走进驿站,巡视一眼坐在 中间一桌。 “听说这里的‘驿茶’特别能醒脑提神,消除疲劳。”瘦个子端起妇女送来的茶水, 对胖个子道:“这茶是山里人自采山茶放在一把巨大的黑陶壶中熬制而成的。”胖个子 道:“你还有心品茶,宁王把南康、九江都攻下来,听说三五日就要攻打安庆,眼看咱 们的几个丝绸店就要全毁,我真心急呀!”瘦个子“哈哈”笑道:“保住命就行了,其 他的都是身外之物,老兄看开点吧!” 突然,八个大汉站在他们两人身边,一个壮年汉子叱喝道:“要命的走开!”一胖 一瘦抬头一看,一双双怒眼正对着自己,吓得赶紧离座逃出驿站,一步也不敢停留。 一行人坐成两桌,恰好成崎角夹住公主和孙婆婆那一桌。吴为见势头不对,已侍立 公主身后。他仔细瞧了一眼旁边两桌的人,发觉左边桌子的两人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 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不用看了,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九江洪武堂总教头周淳厚是也。这几个是 我的徒弟,那边两位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宋氏双雄’、‘鬼剑神枪’宋海龙、宋山虎。” 右边桌子的一位老者面对公主三人泰然自若道:“你们跑不了,是束手就擒还是我们动 手,由你们选择吧!” 孙婆婆便要站起,被吴为眼色止住,只听吴为从衣袖里抽出一本书,翻开书撕掉数 页揉成一团,向周淳厚扔去,道:“敢问周教头是否认识‘独行侠’王守义?” 周淳厚摊开纸团一瞧,上面赫然详记着他一生中最大的丑事,不禁大吃一惊,急忙 撕烂纸团,不答反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书?你和王大侠是什么关系?”“宋氏双雄” 站起来,不耐烦地喊道:“周兄,他就是一直跟着王守义,与王爷作对捣乱的吴为,不 必跟他罗嗦,咱们先废了他再说。”周淳厚道了声“别急,坐下吧”,一双眼晴还是死 死盯着吴为,等着他的回答,他心里已十分感谢吴为把这么要命的东西扔给自己。 “我手上拿的就是江湖人人谈之色变的《霸王经》,此书从未现世,周玉龙遗失不 久就到了在下手上,朱王府一帮人并不知晓书中内容。”吴为知他还有些微忧心,索性 把话挑开:“素闻周教头乃是一位恩怨分明、顶天立地的汉子,‘独行侠’一提下起周 教头总是感慨良多,在下相信周教头必然站在正义这一边。” 一时间,驿站一片静寂。周淳厚低头沉吟,五个徒弟目视师傅、纳闷不语,“宋氏 双雄”互递眼色、举止不定,公主三人有待无恐、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儿,吴为对正吓得躲在角落的蓝衣少女温声喊道:“小娘子,来,给我家 主人添些热茶!”看着少女端茶盘的双手不停颤抖着,吴为走上前,接过茶盘,问道: “你们是从高祖皇帝的老家汉阳过来的吧?”少女心情略有放松,答声“是”问道: “大先生怎么知道?”吴为道:“我是从你们的服饰和称呼上胡乱猜的,不料还猜对了。” 这时,只见周淳厚毅然站起来,口气强硬地对“宋氏双雄”道:“走!他们不是咱 们要找的人。”边说边往外走。五个徒弟看了一眼公主三人,也跟着师傅身后走出驿站。 “宋氏双雄”急着叫道:“不会错的,我们两人从南昌一直跟到这里的……”见周淳厚 不予理睬,一会儿功夫走出老远,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匆匆忙忙地追赶上去。 过后三天,吴为把公主送到南京巡抚衙门,逐向公主和孙婆婆告别,径直赶去福州。 临别时,公主一再嘱咐,天下安定之日,一定要到北京皇宫找她,她要向皇兄要个武官 让他当。 后来,朱宸濠举造反大军进攻安庆声言直取南京,而王守仁带兵抄其老窝,攻下南 昌,迫其回兵,最终将其活捉。等到大局已定,论功行赏时,王守仁和公主派人四处寻 找吴为,吴为已不知去向。 王守仁不知道,他带兵攻下南昌的当天,吴为正途径南昌,骑马奔驰在往福州的官 道上。到福州之后,吴为从知府衙门带走王萱萱,两人乘船出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