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上官就喜欢去他的宝地,在那个地方他才能够忘记烦恼。从小 到大每次和父亲闹不愉快或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的时候就会到这个地方来。 可是这一次他连续几天都去那个地方却丝毫没有缓解他郁闷的心情。一直很奏效的 这一招也没有用了。 直到有一天,上官云飞竟然看到念薇也在那个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惊喜地问到。 怎么?这里是上官公子的地盘,别人不能来的吗?她并不回头。 还真给你说着了,这本来就我的地盘,不过你来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啊。只有你一个 人例外。他这番话并不如他预想中的那样讨她的欢心。 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你别生气啊,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其实我一直在找你,想跟你说……说对不起。 他急忙上前拦住她。 这话奇了,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她止住了步。 那天是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 你并没有误会的地方。的确是我刺伤了你的母亲。 是。可是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为了根除她的心病,是为了救她啊。 是吗?明明是伤人为何会变成救人呢? 她不依不饶。 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都是我的错。娘还叫我请你回家好好地感谢你呢!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并不是我救了你母亲。我曾经说过能够救她的只有她自己。如 果她自己不能想通,那么不管别人做什么都是徒劳。 可是还是多亏了你的好办法啊。谢谢你。他真诚地望着她的眼睛。 这是你自己悟出来的还是上官夫人告诉你的?她突然问道。 是娘讲给我听的。他很不好意思地回答,不过后来我才体会到原来死亡是最好的让 人了解生的可贵的方法。他急忙又加了这句。 念薇不再说话,她细细地体会这上官云飞的那句死亡是最好的让人了解生的可贵的 方法,这些年来,生活一直在向她讲述这个道理。 不过我明白的是,你怎么能够有把握刺得这么准,绝对不会伤及性命呢? 上官云飞 很好奇地问。 你忘记了,我略通医术。念薇平静地回答。 我说啊,你岂止略通医术,简直就是在世华佗。上官云飞夸张地说。这下子,可愿 意跟我一起回去了吧。请不回去你啊,娘又该怪我了而且她病才刚刚好,我不想惹她不 开心。上官云飞故意加重了最后两句话的语气,还注意地看着念薇的反应。 这又是我的责任?念薇不动声色,显然又识破了他的伎俩。 你还有一个责任?上官云飞狡黠地笑。 什么?她自然不知。 医治我的心病啊。我的心病因你而起,这当然是你的责任。他这么说的时候,念薇 自顾自走到前面去了。 上官云飞知道自己又一次得逞了。 本来念薇早就知道上官夫人的病情好转了,准备从此以后再也不踏进将军府一步。 但是上官云飞却轻易地说服了她,后来也常常有时间就去,幸好这一段时间并无什么重 大的任务。每次去的时候,都是和上官夫人在一起,大多数的时候上官云飞也在,有时 候也遇到绮云。绮云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这是念薇早就知道的。 每多一次和上官夫人在一起,念薇的愧疚就增加一分,她越来越没有办法面对那个 善良聪慧的女子。她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软,这对一个杀手来说,显而易见 并非一件好事。她也可以感到上官夫人对自己的喜爱,这显然和对绮云的喜爱不同。念 薇看得很清楚,对于上官云飞对自己的好,上官夫人显得很不安,虽然她表面上并不露 出,特别是当着上官云飞面的时候。 这一天她正在和上官夫人聊天的时候。上官夫人拉着她的手:你就像绮云一样叫我 莲姨吧。多亏了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念薇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难受,从来没有这么别扭过,她 越是感激她,她就越觉得自己卑鄙,叫她听这种感激的话,简直比要她去杀人还难受。 上官夫人继续说道:我看你跟飞儿也挺投缘的,我也打心眼儿里喜欢你。想收你做 我的干女儿,不知你可愿意。 她突然笑了,笑得很奇怪:上官夫人,绮云是很好的女孩子。我也很喜欢她。你放 心。 上官夫人突然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你实在是个伶俐的孩子。 似乎在打哑谜,但是两个人都将对方看得明明白白。 念薇的两句话实在是太厉害,既表示了她什么都明白,又明明白白表示了自己的不 在意。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道:我当然也知道夫人是真心对我好的。 你明白就好。你会怪我吗?孩子。 孩子!从来没有人叫过她孩子,即使她的父亲。还在很多年以前她就已经不再是孩 子。不,她从来就没有做过孩子,她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个大人了,有很多的事情和责任 要去承担。 她轻轻地回答:当然不会。 她的确不会。上官夫人的担忧实在毫无必要,因为念薇自己都从来没有奢望,从来 没有。不要说现在她是他的杀父仇人,就是以前她也没有那样的想法,以后,也永远不 会有。 她从来都没有把绮云看成自己的对手,这一点,绮云却始终不明白。 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两处风景,即便相思,却注定只能默默地遥望。 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 只可惜伶俐如他,却未必知晓。 是飞儿没有福气。哎! 我没有什么福气啊?说曹操曹操到。 上官夫人急忙转移话题。 那天她离开的时候,他照例送她出门。 月光如水。 他侧身回头,看不清楚她的脸:真亏了你,我母亲才好得这么快,现在已经完全没 事了。 她不语,反而微微叹了口气。 他定定地看着她,犹豫片刻,终于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原是看着他的 眼睛,这时却慢慢地低下头去,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但过了一会儿又犹犹 豫豫地,伸出手来轻轻放在他的手上,抬起头来也是定定地看着他。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他伸出右手,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必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这一点,在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看出。只是她不 说,他也不问。因为有的事情,别人愿意说,不问他也会说,别人不愿意说的,任人怎 么问他也不会说。 她的手,冰凉。 他的手,温热。 她曾经眷念过他手心片刻的温存,然而她还是抽出了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