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念薇的伤终于好了。 其实她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她开始不愿意再去做某些事情。 可是现在她再也不能呆在那个宁静的地方了。 父亲飞鸽传书让她即刻赶过去。如此看来,又有重要的任务在等待着她了。 已经是三月的天气。出奇地好。 在这样的阳光下制造流血事件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她突然感受一种前所未有的, 深深的悲哀。 父亲今天看来心情不错。 他在花园里等念薇,正侍弄着那些娇媚的蔷薇花。这些蔷薇,全是爹一个人亲手种 植起来的,她们就像是他的生命一样,不管是谁也不能靠近,不能抚摸,更别说采摘了, 包括她和师兄。她还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师兄不知怎的就摘了一朵蔷薇戴到她的头上, 正喜滋滋地说好看的时候,不巧被父亲看到,结果师兄被打得皮开肉绽。而那时候,他 们不过五六岁而已。 从那以后,他们都对那些蔷薇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或者说是敬畏。从来都是离 得远远的。尽管,那些花儿,是那么的美丽。 眼下,正是蔷薇花开的季节。念薇看着爹的手温柔地轻轻地触摸着那些花儿,是那 么的小心,生怕弄疼了她们似的。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平日里看不到的光彩。 他也不抬头,只是轻轻地问:来了。 嗯。念薇也回答得很轻。她甚至觉得,他之所以说话这么小心,是怕打扰了这些花 儿。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他仍旧只顾着弄那些花。 已经全好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念薇答道。 薇儿,你是不是很恨爹?他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会呢?爹这么说薇儿无论如何担当不起。她有些不安。 我下手也太重了些。他叹了口气。 我做错了事,爹只是按照规矩给了我小小的教训,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我心服口服。 哎!薇儿,你看这些花儿好看吗?他的视线从未从这些花上移开过。 很美。 是啊,很美。他久久地凝视着一朵花,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你先下去吧。你师 兄也在里面。 是。那薇儿先告退了。念薇见他仍是盯着那些花,也只得径自走了。 他并没有马上和她谈任务。在欣赏蔷薇的时候,他永远不谈这些事情。 蔷薇,蔷薇,在他看见这些花的时候,他就好像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这真是一个 难猜的谜。 晚上的时候,念薇和纪蔷谈起这个话题。 师兄,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摘蔷薇花给我戴的事情吗?她选择了这样的开头。 当然记得。还被师傅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呢! 怎么能忘?他笑了一下,停了停,他 又定定地说道,其实那时候的事情,我都记得。 爹好像对蔷薇情有独钟。 是啊,师傅是很喜欢蔷薇。这是人所共知的。 师兄,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师傅的事情,我一向很少去揣测,这是徒劳。我们能做的永远只有服从, 从来不需要知道他要做这事的目的。他直率地说。更重要的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又加了句。 是啊,比如偷玉玺,甚至与为什么要杀那些人。我们无法揣测。她不经意地扫过他 的脸,眼中微微有不屑的神情,同时又无奈地回答。 怎么?师妹,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蔷薇的事情来。莫非你发现了什么?他惊异地望着 她,他知道她不满意自己的那席话,但是他不介意。 当然不是,只是随便问问。只是我觉得爹喜欢蔷薇太反常了是因为他从来不曾这样 喜欢过任何一样东西。停了良久,她才又说道,甚至我根本就不能想象这个世界上还能 有他喜欢的东西。一个女儿这样评价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也是一种悲哀?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谁又知道呢?不过我倒觉得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自己的软肋。 他这么说的时候一定想到了自己。难得的是他也会用铁石心肠这个词来形容他的师傅。 还有我的名字。 那么师妹,你到底是怎么看的呢?他知道她既然如此说,证明肯定有自己的看法。 我也是自己胡乱猜猜呗了。 你就别再卖关子了。师妹。他说话的语气是请求。 据我猜想,父亲以前爱过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一定跟蔷薇有很大的关系,或者 是她很喜欢蔷薇,或者是她名字就叫做蔷薇。 什么?一个女子。他觉得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眼睛,他面对那些蔷薇的时候,眼神里面有从未有过的柔和。 虽然我从未注意到,不过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很有可能。他对于她的看法从来只 有赞同,而且他这样认同,也是因为想到了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每当面对着师妹 的时候,他的心就会变得柔软。 一个男子,只有在想着自己最心爱而又失去的女子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痛惜而又专注 的眼神。 这个女子也许就是我的母亲吧!念薇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的惋惜和渴盼。母亲 这个在一般人的眼中充满温馨的词对于她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我还不知道这些和父亲的行为有没有关系,和我们的所作的事情又有没有关系。 她接着道。 师妹,我们还是别猜了,师傅的意图没有人能够猜得到。而且就算我们知道了又如 何呢?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 可是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呢?她喃喃地道。 谁知道呢?也许是我们倒下的那一天。他这样说道,充满伤感。他不是惧怕死亡, 而是惧怕没有她在身边。 两个人都不说话。有时候,沉默是最令人难受的。 对了,师傅给你说了关于行动或是任务的事情吗?还是他打破了沉默。 没有。就是这样我才觉得奇怪,我本来以为事情一定很紧急。你呢?也什么都没有 说? 我有一种预感,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临了。他的脸色很严肃。 最后的时刻? 是的,过了这一关,说不定这样的生活就真的可以是个尽头了。 俗话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是现在的情况为什么这么平静呢? 也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懂了。这原本就是他们一向的行事风格。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她试探 地问道,那么师兄,你觉得我们行动的方向会是哪里呢? 如果要我说,那么就是跟皇宫有关。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她沉浸在思考中倒并没有注意到。纪蔷的回答,跟她设想的一样。她想到那天父亲 的话,若是哪天我真的要你去杀了上官云飞。这么看来,如果她和师兄的预测是对的, 那么,这一次的碰面是在所难免。而如果真的是师兄所谓的最后的时刻的话,那么出手 的就不会只是他们两个。这些年来,师傅一直在为组织培养新的成员。很多人他们也根 本不认识,甚至他们很多互相也不认识,那是极其秘密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找不 到可以完全相信的人,甚至念薇和纪蔷也不行。也许有时候,他连自己也未必相信。他 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她想到了上官云飞。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不敢想起这个人。这个 时候,她想到如果他最后真的难逃一劫,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死在自己的剑下, 因为这样他的起码会少受一点儿痛苦,干干脆脆。她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对于一个自己深爱的人,她就真的只能为他做这些了吗?她扣问深藏的心,无可奈 何,她是一个不能自主的人,她所作的事都不能代表她自己。 师妹,你有没有想过?纪蔷打断了她的沉思。 什么? 如果我们的推测没有错,那么他就会成为我们的对手。他不喜欢说上官云飞的名字, 他痛恨这个名字。他知道她会明白自己说的是谁。 那又怎样?她反问道。她痛恨他这样直白地将她的心思看穿,展露无遗。有时候他 们就像是一个人,对于彼此的心里洞察得清清楚楚,因为他们太熟悉也太相似。 他不能回答。 师兄,你放心,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纪蔷没有再说话。 可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送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如果那致命的一剑是自己刺的, 那简直就是要人命了。这句话,纪蔷没有说出口。这句话不但会伤害她,也会深深地伤 害他自己。 但是他仍旧想要一个答案。尽管,知道这个答案可能要付出代价。可是,他不是一 个能够允许自己活在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之中的人。有的事情,他可以不管不问,但是有 一件事,他不允许自己糊涂。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件事情,是他真正在乎的。 他突然觉得念薇很可怜,自己很可怜,而上官云飞,也很可怜。 有的时候,活着的人都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