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啊——一阵歇斯底里的狂吼持续了很久,这声音喊出并不带着内力,却让每一个听 到的人都慌忙捂住耳朵。 先前那个鬼面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就那样站着。却已经令周围的人不寒而栗。他似 乎有一种天生的威慑力。 他突然出手,他的速度快得像风,不,简直比风还快。一眨眼已经到了上官云飞的 面前,他的手已经卡住上官云飞的喉咙,只要他的手指轻轻一用力他立刻会被捏得粉碎, 上官云飞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我的女儿!他的手指在发抖,他的声音也颤抖。 上官云飞的头脑出现了混沌。 拿命来吧!当他冰凉的手指触及到上官云飞的皮肤,一种死亡的冰凉。那是上官云 飞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原来死亡是这么可怕的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一千倍 一万倍,没有尝过那种滋味的人永远没有资格谈到死亡。那么,要用自己的身躯去为另 外一个人挡住死亡之剑需要多大的勇气呢?对那个人又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做得到? 你根本不是她的父亲!想到这里上官云飞突然也狂吼起来,声音甚至比鬼面人更大 更嚣张。 鬼面人的手突然停住了。 你说什么? 你根本不是她的父亲。因为一个父亲绝对不会让培养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杀手,不 会把她当成工具。真正害死她的人是你。上官云飞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理直气壮。 哈哈哈哈,鬼面人狂笑起来,上官云飞,真有你的,明明是你杀死了她,你却把责 任推在我身上。你的剑尖上还有血呢? 上官云飞看着脚下的剑,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不过,有一件事情,你算是说对了。我本来就不是她的父亲! 什么?这回轮到上官云飞吃惊了。 她只是我捡回来的一个工具而已,从小训练,对我死心塌地。哈哈哈,只可惜,她 到死都不明白真相。 你胡说!上官云飞愤怒地站起来。现在轮到他不愿意相信。 小伙子,别动气,刚才你不也这样说吗? 你……你……你可知道她对你的感情,不但把你当成父亲,更是把你当成神一样崇 拜。 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鬼面人的声音仍然波澜不惊。 现在,上官云飞终于可以读懂念薇种种奇怪的思想和行动,以及她略带忧郁的眼神。 你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别心急,今天既然我出现了,就是想做个了断,一切事情当然会有答案。他本来只 是对着上官云飞一个人现在突然转向大家说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做个了断,接下来 发生的事情当然不可能是好事。 你可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捡到我的宝贝女儿吗?他又转向上官云飞。 上官云飞摇头,任何人想要不回答他的问题都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皇宫。显得鬼面人也并不期待上官云飞能够说出答案。可是此言一出,又是满座皆 惊。他说是捡,明明就是偷是抢,可是戒备森严的皇宫难道可以任由人进出,来去自如 吗?那个孩子如果真的是宫中之人,与皇族又会有怎样的联系呢?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 阴谋呢? 猜得到她的身份了吧?哼哼,她是一位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女儿! 什么?上官云飞忍不住惊呼出来。 你一定想不到为什么我要这么做?鬼面人顿了顿,又说道,也许当今天子会知道原 因吧。我派人送给你的那方绣着蔷薇花的手帕。 上官云飞这才转过头去看着皇上,只见他脸色惨白,神色慌乱:难道你就是…… 鬼面人并无动静。 可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究竟是人是鬼? 哈哈哈哈,不错我就是来找你索命的鬼! 皇上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一只眼睛却忍不住看向柳妃娘娘。柳妃的神情仍然 呆呆地坐在地上。 上官云飞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也知道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过去 的秘密,却在今天延续。 突然,一直跪在那里啜泣的柳妃娘娘出其不意地跑到鬼面人的面前,一把掀开了他 的面具:你还我女儿,把女儿还给我!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又 惊呼起来,这鬼面人竟是面目全非,沟沟壑壑,惨不忍睹,绮云甚至差点儿呕吐起来。 鬼面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面具掉在地上,也看到了大家的反应,可是他却面无表情, 似已如行尸走肉一般。他一把抓住柳妃的脖子,似乎想把她掐死。 不要!皇上惊呼道。 鬼面人当然不会理会他的言语。他的手更用力了,柳妃已经开始透不过气来,手在 空中乱抓乱扯。 你仔细看看她是谁?皇上无奈之下再次喊道。 那只手渐渐地放松了。在那张丑陋的脸上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平时的时 候不习惯看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不在他的眼里。可是当这双眼睛看着他面前的这个女 人,当他看清了她的时候他的手就突然松开来。 是你! 真的是你! 怎么会是你! 上官云飞只是觉得这样的话这样的感觉很熟悉。 柳妃娘娘的眼泪还未干,却又流了下来:你是……你是……真的是你吗? 鬼面人的 脸抽搐了一下:是我,是我啊。 你还活着?两个人都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这个问题原本就不需要回答,可是不知道 内情的人谁又知道这话里包含着怎样的辛酸。 鬼面人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柳妃娘娘的手,看来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上官云飞突然想 到她的名字:念薇,原来柳妃娘娘的闺名叫做蔷薇。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呢? 念薇——想念蔷薇。 在柳妃的指尖刚触到他的手的时候却突然缩了回来,她犹犹豫豫地,辛酸地问道: 二十年前真的是你从皇宫里面带走了那个婴孩。 不错。他不解,她问道那个念薇怎么会变成那样的态度。 等等,她刚才好像说自己说念薇的母亲? 真的?她美丽的脸色出现了那样绝望的忧伤。她叫念薇?很好听的名字。 是为你而起的。她当然知道,她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就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想着 跟自己倒是真的很有缘份啊。 那你知不知道,她是我们的女儿。我和你的女儿。她突然笑了,很神经质的笑,让 人见了怕。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儿!突然她撕心裂肺地吼起来。 什么?他那从未有过表情的脸色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不知道是吃惊,还是痛 苦,还是后悔?没有人能够看得懂,也许,就连他自己也是不懂得。 他还有一个女儿,他和她的女儿?! 他从把她偷回来的第一天起就只是把她当成了复仇的工具。他只知道她是当今皇上 最宠爱的女儿,是自己的仇人的女儿,因此,她应该替她的父亲来偿还这笔债。这是她 欠他的。于是他告诉她自己是她的父亲,却从未给过她父亲的温暖,相反却一步步把她 培养成为冷血无情的杀手,对自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现在,却是由自己这一辈子最深 爱的女子的口中说出她是他自己的女儿! 他真的感觉到了天大的打击! 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使劲儿地摇晃着她的胳膊。 可是她无言的泪水告诉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幻想。 没有人能够形容上官云飞这个时候的心情,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到底过着 怎样的生活,她到底有着怎样辛酸的往事,她到底有着怎样压抑的心情?所有的这些他 完全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为她分担过任何。在她冰冷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怎样受伤的心。如 果她现在还活着,如果她知道这些,她将会是怎样的感想呢?所以有的时候知道得越多 越会受伤害,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可能过得快活些,正所谓难得糊涂。 可是现在斯人已逝,所有的苦所有的痛就得由上官云飞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岁月会 把苦和痛酿成一杯苦酒,让人慢慢地品。 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孩子?!不!不是的。 我被抓回来以后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你的骨肉,就是念薇。可是她在出生还不到一 岁的时候就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皇宫中。 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当日我跳崖侥幸未死,回来 之后,只听到你已经死去的消息。可是你还活着!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日日祈求上苍希望你还活着,活得很好!你又何苦心心念念记 挂着报仇呢? 柳妃娘娘的泪水似乎永远也干不了。 现在一切都有了最好的解释,为什么一向冷漠的柳妃为了救念薇竟然肯去求皇上! 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比母爱更伟大?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没有不肯做的事情。 可是即便活着,如果失去了你,又有什么意义?鬼面人的话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几乎让每一个在场的人动容,他的声音变得那么温柔,而他说得每一句话恰恰都处处刺 痛着上官云飞的心。 可是,薇儿,这二十年来我只是把她当成我复仇的工具,怎么会是这样,我要她时 时刻刻都死心塌地地想着我但是我却无时无刻不在让她痛苦最后。是我害了她。怎么会 是这样啊。苍天,你为何如此不公?他突然陷入了某种疯狂的状态,他开始狂吼起来, 声音传出好远好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然后又抱着头满场跑——他疯了。 所有的黑衣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来就只知道服从,不能有自己的主见。现在这样的 情况叫他们不知所措。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知道但凡任务失败,那么唯一的办法 就是死。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才能完全保守秘密,那就是死人! 机不可失,只见上官云飞剑光一闪,那几十个人一下子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 不动。这些人也非等闲之辈,能在这一瞬间的功夫点住他们的穴道。出手之快,只怕天 下之间,已经少有对手。 干得好,云飞,他们一个也跑不掉!已经好半天没有说话的皇上突然说话,俨然已 经恢复了尊严,刚刚恐慌的样子已经全然不见。 上官云飞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走到其中一个黑衣人面前,从他的嘴里舌头底下掏出 一颗药丸一样的东西。然后缓缓地说:我并不打算杀死你们。现在你们的主子大势已去, 你们又何苦…… 云飞,这些人应该全部处死! 今天晚上我不想再看到有任何人流血。他转过头,只要你们答应我不再寻死,我立 刻解开你们的穴道。一直以来你们都是受人控制,身不由己,以后,好好地去过自己的 生活吧。说完他解开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的穴道,这个黑衣人对着他深深地拜了拜,然 后他们一起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望着他们的背影,上官云飞不由得想,他们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吗? 一定可以的,因为他们已经拥有自由。 他们都不是坏人,他们只是从小受到的教化不一样,在此之前他们的眼里只有服从 和报恩,并没有世俗的是非对错的道德观念。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这难道不也 是很多人的处世法则?只是有时候有的人有的事并不是眼里看到的样子。世间万物,总 是太复杂。 上官云飞收回思绪的时候就看到了皇上满眼的怒火。他无奈地笑了笑,我敢保证他 们今后一定不会再有这样的行动。今天是我和绮云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再看到更多的杀 戮。他知道这最后一句话的分量,他又看了一眼柳妃娘娘,这两个人在皇上的心目中也 许比谁都要重要。 可是他这句话一说却马上发现事情不对了。绮云已经不见了!刚刚一连窜的事情发 生得实在是太突然,谁也没有顾及到周围的其他人。 云儿呢?云儿怎么不见了?你们这群狗奴才是干什么吃的,连公主去了哪儿也不知 道。还不快去给我找回来,万一碰到刚才那群人怎么办?皇上又开始歇斯底里。 请皇上放心,我马上就去找,一定会把公主找回来的。上官云飞话未说完已经冲了 出去。他心里清楚,绮云很有可能是因为受了刺激所以一时伤心离开,他并不担心别人 会伤害到他,反而担心她一直想不开做出傻事。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找到她。 他到了他们曾经一起去的地方,到了她说过想去的地方,到了每一个他能想得到的 地方。整整三天,上官云飞不吃不喝马不停蹄地找了三天,可是绮云好像在这个城市凭 空消失了。皇上也派出了大批的人明查暗访可是仍然一无所获。 三天后,上官云飞倒在了自己家的门口。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又过了两天,疲劳饥饿过度,伤心失望过度让他虚脱昏 迷。在他昏迷的时候嘴里不停地胡乱喊着,一会儿是念薇,一会儿是绮云。 可是他醒来的时候,这两个人无论谁都不再她的身边。一个死了,一个走了。 人生如梦,梦总有醒的一天。 梦醒了才发现现实是那么残酷。 为什么有的东西有的人一定要等到失去了才会明白拥有的可贵。 上官云飞发誓一定要找到绮云。 他相信明天,到了明天一定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