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火在旁边燃着的声音,树叶簌簌的作响。酒倾入杯中的动静,那酒杯,似乎是 白玉的质地。 香味瞬间涌了上来,于是微微笑着,“这酒,可是‘南柯’的出产?” 笑声如同平日一般的爽朗,“不愧是绯樱,这确是南柯的酒。而且是南柯店中 的那一味‘南柯’。”端起白玉的酒杯,放在对面年轻人的手中,“今日就你我二 人共饮,不是如此美酒,怎生对得起好友?” “那你是怎么弄到这酒的呢?”萧若樱轻笑,“这‘南柯’可不是容易弄到的 酒。” “你不用管啦,反正是我请客。” 酒是热的,很热的酒。两个人似乎都沉浸在了酒香中,久久未发一语。 “忆枫。”酒过三巡,萧若樱打破了沉默,“你是想说些什么吧。” “是么?那我就说好了……你一直都在笑着,你真的快乐吗?……也许你本不 应离开家。”忆枫道,重又斟了一杯酒,仰首饮尽,“剑客的生活也许本就不适合 你。” “那可未必。”轻轻弹着酒杯,萧若樱道,“不快乐的日子总是比较少吧,刚 出来那阵子活得不太容易是真的,除了剑术一无是处,这可是让人很受罪的。不过 现在一切都好了啊,你,我,盈,我们三个人不是都很快乐吗?”他的笑容是温和 淡定的,“离开家是我们家族的传统,虽然我会想念父亲和几个弟弟,但是离开以 后我就不曾想着回去。以后他们会赶上我的脚步,这是我所真正等待的。” “真是个好大哥。”酒壶已几近空了,忆枫也笑了,“我也有个弟弟啊,不过 从来没见过。” “哦?我可没听你说起过。” “我只是知道而已。不过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会知道什么呢?”忆枫顿 了顿,“我叫自己忆枫,也许我确实一直在惦念着什么。” “我们只要向前……就可以了。”隐去了那个“看”字,萧若樱笑道,“如果 一直回头的话就会撞到东西。今晚盈又去了哪里?” “她有些事情……”有些含糊的答着,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壶,燕忆枫道, “而且她每次都是被我们硬拉上喝酒,这次我们两个酒鬼独自喝,也少听些唠叨, 不是么,绯樱?” “也是。不过很久没喝到这样的好酒了,以前独自饮酒的时刻,总感觉酒中有 血腥味,就像在饮血的感觉。”萧若樱轻轻笑着,“也许是我杀人太多了吧。” “你不是为了自己。所以那些……不应是你的过失。” 那是……做梦吗?又一次梦到了过去的事情。即使想要忘怀,也永远无法忘却 罢。树叶沙沙的声音,常绿的树。早已入冬了罢。 绯樱,无论江湖如何传言,也始终不过是个瞎子。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够看见, 他本来以为以他的敏感他可以了解一切,但是不论如何他只是个瞎子。最终他什么 也看不见,什么也未曾看见。 他本不想战斗,他本来只想做个从不拔剑的剑客,但是他不得不战斗。 定了定神,摸到了剑。支起身子后觉得微微有些头晕,无所谓了。萧若樱轻轻 唤了一声最小的弟弟的名字,少年立刻站在了他的面前。 “琪,帮个忙,帮我打壶酒,要最好的。”掏出一小块银子,少年接了过去, 跑出了院子。年轻的剑客一直站在那里,手指压在额上,指下的神色中有一丝隐隐 的感伤。 从那个时刻起,几乎便再没有真正的笑过……这样一次重逢让记忆归来,让人 痛苦却快乐的记忆。本想恨那个人,但是在重逢之后,那种恨意也变得不再真切。 还有一些人,似乎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盈……以及,萧凌枫。 为什么要让大家都痛苦呢? “大哥,先说一声,我是不太懂酒好坏的。”少年的声音,萧若樱接过酒壶, 笑道,“那没什么,四弟,过些年你就知道了。” 从那一日之后,酒中血的气味便逐渐淡化,但是也很少独酌,因为每到那一刻, 都会失手打翻一两次酒杯。 毕竟,是个瞎子嘛。 凭着记忆,走到了枫华的屋。推门进去时听见熟识的声音。那个孩子太温柔了, 所以即使他自己希望成为拥有最强力量的剑客,也根本无法成为。 “我们兄弟两个……一起喝吧。”萧若樱笑着,举起酒壶,“有杯子吗?” “我不想喝酒……哥哥,而且未知……” “喝一点吧,你已经长大了啊,这些应该不会让你醉的。燕忆枫一时半会也不 会再来。” “那么……也好,我去借两个杯子,哥哥。”依旧是温和的声音,脚步声渐渐 远了。萧若樱却不曾再前进一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不久,枫华进了屋中,两只绿瓷小杯握在他的手中。将杯子放在小桌上,他的 嘴角亦浮起了浅浅的笑意,“哥,坐吧,如你所说,咱们兄弟两个在这里小酌一杯。” 但是酒刚刚入口,少年便呛咳起来。萧若樱嘴角微微上扬,“怎么,酒太烈了 吗?” “我想……就是这样了,好辣的酒。”虽然想要掩饰窘态,却没有真正掩饰住。 “……是么?”将杯中的酒饮下,果然很烈。还有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那 是残留的一点罢,不过这绝对不是什么好酒。“四弟果然不会识酒——不过觉得太 难喝的话,可是你自己的问题哦。……你到了现在,还是笑不出来吗?” “哥哥认真的笑过吗?”少年望向失明的年轻剑客,神色是认真的,“哥哥一 直都在笑,但是是认真的吗?” “你不懂大人的心情啊……小孩子。”萧若樱轻笑道,“我们都不小了啊,你 还是像个小孩。如果你觉得酒难喝,是因为小孩都觉得酒难喝。对于我……有些事 情在我知道之前,就朝着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他却依旧温和的笑着,这时叶倩芸闯了进来。少女望了望酒壶及杯子,眨了眨 眼睛,“怎么,偷着在这清雅的地方喝酒?” “清雅?这里血腥味比琴味更浓。别忘了我们都在这里。”萧若樱回答,“小 叶,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哼。”少女撇撇嘴,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咽了下去。她再次撇 撇嘴,“好烈啊!不过这酒不怎么样,远远不如南柯最便宜的酒。” “原来小叶也是南柯酒友。”萧若樱笑道,“看来比起三弟,你更适合作为饮 酒同道——那么这些年你四处寻找,可找到什么了?” “我……不想回答。”叶倩芸回答道,目光微微下沉。她给两只小杯斟满了酒, 重新举起酒壶,“我们干一杯吧,现在我对未知并不担心,我担心——叶歌。” “他已经回来,却一直没有出现。”枫华道,“说实话我也担心……” “剑客永远是剑客,未知永远是未知。那是我一直都认为的。”萧若樱沉思半 晌,“但是杀手从来都只是半个杀手,我原本不信这句话,现在相信了。” “什么意思?” 萧若樱抬起头来,微微苦笑着,将酒咽下,“我曾经听见过一些事情,现在还 不能告诉你……小叶,”他微微顿了一下,“你能在这里,我很高兴。” “萧大哥,你这是真的……醉了。” “孤身飘泊又几何?未央夜,岸芷依然,难寻丘壑。”带着些感伤的微微笑着, “我在酒中尝到了血,你们……大概不会吧。” “萧大哥……请不要背负太多,为了自己拔剑吧。” 枫华凝望着失明的剑客,神色里多了些微的黯淡,“大哥……”他轻轻道, “还有叶子,你们也为了自己……微笑吧。” 他猛然仰首饮下烈酒,然后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不管叶倩芸有些惊 异的目光。 在隔壁听到笑声的时候,颜千雪手中的一个杯子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