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剑总是放在枕边的,只要稍稍伸出手就能触到。那是自习剑以来从不离身的长 剑呢。萧若樱努力试着站起来,但是最终都失败了。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郎中的方 子。他暗暗诅咒了一声,轻轻喘着气,手指再次触到了长剑。 伤处并不是很痛,血也早就不再外流了。他知道湛淇的方子一向都极有效,不 过价格方面……这一次的药中不知又添了什么奇怪物事,让他只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却也几乎不知是为了什么。 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隐痛,年轻人微微咳嗽,觉得温热的液体从嘴边滑落。幸好 旁边没有人吧,他抬起右手,擦去了唇边的血。肩还是有些痛,但是没有什么。根 本就没有什么。不过太久不动的话,以后可能会好得很慢呢——毕竟,伤到肺腑了 嘛。 “哥哥,莫要这样乱动,小心最后和我一样。”少年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萧若 樱轻咳了两声,露出微带些无奈的笑容。他想了想,却没有反击什么。手边的剑被 抽走了,他皱了皱眉,轻声道,“也让我拿着它嘛,不带着武器的话,总觉得不太 安生。” 声音比他预想的要大,说话的时候也不觉得太憋闷了。年轻人微微笑了,那笑 容浮现在他苍白的面庞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淡定,“看吧,我快好了,枫华, 把剑还给我吧。” 塞进他左手的并不是他熟悉的长剑,而是温润的竹箫。萧若樱轻叹了一口气, “扶我起来一会吧,枫华,老是躺着实在很难受。” 手轻触到了他的肩,平静的力道,让他有能力坐起来。年轻的剑客并不指望能 立刻走动,毕竟上一次的尝试结果很凄惨。他只是坐在床上,静静听着院中的动静。 那一刻,倏忽又是过去——那两个女孩的笑声,冰冷却带着孩童气息的笑声, 几近完美的剑术。她们并不缺少经验,无论是战斗还是杀戮。若不是小石头无意中 撞见……他摇摇头,即使石头不在那里,萧若樱当时也不能死去。每个人都因为自 己的命运而生存或死亡,但是萧若樱的一切都未曾走到尽头。 突然,隐隐的一声金铁交击。“你去看看。”他轻声交付弟弟,听见少年的脚 步声远去,然后继续听着,却没有类似的声音了。 传来的只有说话的声音,他不想辨认那些话是什么,只是轻轻的摸着竹箫。指 尖轻一用力,却又带起了胸中的不适。他咳嗽起来,手下有轻轻破裂的声音。那一 管竹箫的外壳已然碎裂,露出了暗金的内里。萧若樱轻轻抚着那金箫,蓦然睁开了 眼睛。那双带着血色的眸中有凌厉的光在隐隐跳动。那并不是作为剑客的萧若樱所 有的,那是作为杀手的绯樱所有的,那是作为紫金箫存在的四魔器之一所有的。 一个轻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绯樱,你是准备重新拿起那箫吗?” 年轻人转过头,假装自己能看见,“青芷,我一直带着它。你知道的,我们四 个人都一样。” “紫竹也一样吗?”青芷轻轻问,“绯樱,他真的还在这里吗?我与未知之间 可无什么私怨,如果紫竹不在这里,我得去寻他,待在这里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青芷。”年轻人的声音顿了一下,因为胸口的痛楚而微微皱了眉,但不久又 笑了,“青芷,给我弹一曲《风雨》吧。” “我不想伤你。”女子的声音仍是淡漠平静的,“只有芙蓉可以做到不伤人来 弹奏风雨,你我都不免要走一丝内力。紫竹根本不知道这曲,你也是知道的。” “你伤不了我的,青芷。”萧若樱轻笑道,“若不是无法出力,本也可以与你 一和——不过你看我这个狼狈样子。” 年轻的女子再不言语,只是推上了门,席地坐下,将随身长琴放在面前。指尖 轻轻触上琴弦,不久琴弦微微一震,一声清澈的琴音飞了出来,击碎了所有的过往。 轻柔如同鬼魅的起始,不久便转了激烈。萧若樱静静听着,因为胸口不适而微 皱起眉。那琴音在房中回荡,年轻人轻轻咳嗽着,却未曾阻那琴声。女子的神色是 一点未变,十指在七根弦上飞舞,那长琴如诉的声音让萧若樱的眉梢微微一震,他 的神情变了,不再如同从前那般淡定。而是更久以前,那时他年轻气盛,以为剑可 以改变一切。 而他终究是错了。那一切除了让自己痛苦什么也无法做到。于是他学着内敛自 己的性子,尽量用笑来面对一切。他是笑了,他一直在笑着,却也无力去扭转自己 的命运。 而长歌是可以当哭的。他不擅歌唱,只以那一柄金箫与手中长剑流浪。也许盈 只是他心底的一个美丽却不真切的影子,但是他知道,他确切的知道,他爱着那一 个女子。 那曲《风雨》依旧响着,苍凉悠远的曲调在屋中韵着。年轻女子的眼中也多了 星点的哀凉,那是她从未有过的。转指已到了第三叠,音韵中多了丝凝涩之意,而 指尖并未有半点滞意。年轻的女子突然微微叹了口气,十指向琴弦重重一按,蓦然 竟是一声龙吟! 慢慢的,她恢复了平静。“三叠终。”轻微却有些嘶哑的声音。青芷望向萧若 樱,那失明的年轻人有着她未曾见到过的略带痛苦的神情。于是年轻女子轻问, “怎么了?” 萧若樱没有回答,只是将长箫轻轻举起。他凝眸的神情如此郑重,竟如同他真 的将一切都看见了一般。 走到外面的时候,少年望见颜千雪已落下了泪。他并未走过去,只是靠在墙边 轻轻咬着嘴唇。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插上去比较好。他对自己这么说,却突然望见了 二楼顶上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一身素白,手中抱了只浅碧的琵琶。她也正 向下望着,却正巧与那少年四目相接,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却未曾离开,只是五指 轻轻动着,假装弹着琵琶。 少年几乎觉得好笑了。他跳上房顶,站在年轻女子身后,“阁下何人?”他轻 轻问着,那个女子回头望了他一眼,噗哧笑了,“哎呀,你好矮啊。” 她的声音清澈如水,少年却被那不合时宜的玩笑弄得不太开心,“阁下芳名, 为何来此?” “小弟弟,我来这里还不行吗?我又没有弄坏你家房顶——你多大了?十二三 总有了吧。不过你的轻功真的很不错啊。”她露齿而笑,“我叫白芙蓉,你叫我白 姐姐就可以了。” “原来又是四魔器。”少年低声道,只出了一口长气。望向下面的时刻,颜千 雪似已不再哭泣。少年露出些微的笑,也不管身边的女子,只是跳下房去,却走向 了不同的方向。 白芙蓉站了起来,唇边却又有了一丝顽皮的笑。轻取下琵琶上四根弦,转手便 从琴中拔出一把剑来。随意一挥,却无意中砍落了屋檐一角。她自觉不妙,插剑回 去,也许现在溜走比较好。 虽然没有人在追她,但是她的声音还是四处传了开来,“青姊,你说过你在这 里的,救救小白啊!” 屋檐坠地的声音将柳烟吓了一跳。迈下二楼的时刻,她只当是未知之人又来, 手中一枚小叶已准备随时射出。但是出得门去,她只见地上一角屋檐,远处一个白 点。还听见了……带些孩子气的喊声。 “果不其然。”柳烟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四魔器中的碧铁琵琶,根本就还是 个小孩。” 逃出很远,白芙蓉也并未见有人来追。有些庆幸的松了一口气,她推开了面前 的门帘,却被突然齐刷刷射过来的眼光吓了一大跳。不过她还是瞪了回去,继续大 摇大摆的往里走,只当这是一小客栈。 黑衣的少年却突然在她面前站定,“姑娘何人,为何知道这里?” “休要管我何人,这里既然是客栈,就不管来人是谁。本姑娘想到哪里还由你 们决定?”她一点也不负责任的发言让少年有些无奈,只得道,“这里不是客栈, 也不是姑娘应来之地,请回吧。” “如意,还在罗嗦什么?”周蓦捷的声音。少年的神情微微一转,只是苦笑道, “这位姑娘一定要进来,在下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不如您来和她说吧。” “暮之语,你又心软了吗?” 那句话让少年的眼神猛然一震,最终低声道,“不……” 那个中年人走上前来,目光锐利的望着年轻的女子。白芙蓉毫不畏惧的回望, 依旧抱着她的琵琶,“怎么了,就算这里不是客栈,在这里待一会也不行了?” 长剑蓦然出鞘,琵琶弦一震,藏剑出鞘也已半尺。她依旧甜美的笑着,笑容中 却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怎么,想要打架吗?我白芙蓉也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人, 四魔器的功夫如何你们应该已经从红哥哥和青姐姐那里知道了。” “好!”她的身后又有声音,白芙蓉转过身,看见一身黑衣的女子站在那里, 手摸到了腰间的刀鞘,“既然姑娘如此说话,燕某也请与姑娘比试一场,不要拒绝 哦。” 年轻女子的眸中带了一丝好笑,她望着燕潇,“可以,请先出手。” “请。”燕潇左手轻轻指向门外,白芙蓉便大摇大摆走了出去。燕潇往屋中望 了一眼,“你们都没什么用嘛。”她似乎这么说着,唇角一丝轻蔑的笑容,却让黑 衣的少年目中多了丝隐隐愤怒。 “她以为她是谁。”周蓦捷的声音低低的,他只是带些阴郁的望着那个背影, 却没有能够大声说出来。 少年转过身子,向屋角走去。他没有管其余人,只是坐了下去。望着自己的足 尖的时候,少年咬紧了唇。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烧着,然后他抬起头,眸中的火已淡 化了下去。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