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你真的没有受伤?”燕潇问道,自己拔出了左小臂上的飞镖,“唔,好痛啊。 等一下,我痛是真的,你为什么也满脸很痛的样子?” “没什么。”湛淇淡淡道,欲上前几步却又差些摔倒。燕忆枫望着窗外站着, 却反手递过了带鞘长剑,“如果把脚扭到了,就拄着它吧。” 湛淇并没有去接,只是强忍痛楚走到了燕潇身旁。他小心的起出了余下三枚暗 器,又敷上了药包扎起来。燕潇一直专注的看着那个年轻医师的表情,却总觉得有 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还痛吗?”湛淇问道,“不妨事的,没有一个太深的。不过同时四处伤口, 让人很难想像哦。” 燕潇笑了,“没什么,习武之人难免会有些伤患,只是你不会武,更要注意自 己才行……口里说是没有受伤,为什么我会在你的身上闻到不同于那个死人的血腥 味?” 湛淇的眼睛闪了闪,“刚才被忆枫推倒的时候不小心摔破了头。只要没有立刻 死掉,对我来说当然就不是什么大事。”他笑了起来。 燕忆枫猛然转身,“你……”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别像个女人一样咋呼。……哦,潇姑娘,对不起。”年 轻的医师对燕潇露出似乎是赔罪的笑容,血终于顺着他的前额流了下来。湛淇并没 有改变神情,只是将箱子扔给燕忆枫,“我觉得血越流越厉害了,你还是给我包一 下吧。嗯,再往下面一点。对,就是那里……轻点啊,痛。” 年轻的医师龇牙咧嘴,燕忆枫的神情依旧是冷冷的。他拭去了年轻医师头上的 血,然后小心的缠好绷带,便把箱子还给了湛淇。湛淇接过箱子,通过他自己形状 的洞回到了屋里。天色终究是黑透了,所以他脱下了有血的外衣,爬上床拉上被子, 立刻就睡熟了。 在紫竹屋中坐了许久,燕忆枫终道,“我对不起他。” “他是不会怨恨你的,表哥。”点上一支蜡烛,燕潇开口了,“你这个人反复 无常的性子他比我了解得早多了,他知道你是这种人,所以骂一骂就算了。是不是, 紫竹公子?” 紫竹并没有吭声,只是双手交叉在脑后躺到了床上。久久,在其余二人都若有 所思的注视着脚下的时候,他开口了,“无论如何……还须问习大叔那件事,否则 在下总觉得有些蹊跷。清鋆叶家的人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叶天璇了?……还有, 胡俊与郑沐扬,还有组织派去落帆村的那几个人,是同一个人杀的他们,胡俊似乎 不想死,但是另外几个人似乎在还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就被杀掉。” “那你查明事情了吗?”燕潇饶有兴味的问,“我倒想会一会那个武艺高强的 家伙。” “我想,”紫竹道,“若不是过去和组织有宿怨的故人,就是……某个叛变者。 他熟悉组织的人,所以可以暗中出手。” 他跳起来,“我现在去下令,让如意带八个人对付那些人,周蓦捷除外。” “如意?你这不是逼他反叛吗?”燕忆枫轻笑,“我倒觉得不如让玲珑去,未 知冥使三人中有两人叛逃在外,如意也已知道自己不被信任。现在再勉强他去做不 可能完成的任务,你小子还真毒。” 年轻的未知左使露出笑容,“玲珑也会去,当然,还会有些别人跟着他们的。” “你是说……”刚想开口问,燕忆枫已意识到了会是谁。他捋了捋头发,轻轻 笑了,“紫竹,我真的很佩服你。” 跑回怡梦轩时,汗水已顺着少女的前额流了下来。吓到小琪的确是萧岩,但是 刚才给予自己强大压迫感的并不是挥出完美一刀的那个女子,而是,燕忆枫。 未知之主的眼里并没有杀气,也没有战斗的欲望,但正是那一刻的漠然让她感 到了恐惧。那是就像真正的“死”一样的漠然。那就是大哥平日所说剑技高绝的未 知之主,但那也是个被自身感情纠葛住的年轻人。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燕忆枫,却在落华刀客到来时躲藏起来。他从一开始就 知道你是剑舞君,却依旧不加掩饰的露出他作为一个年轻人真实的一面。优柔寡断, 反复无常。两个人都太过于封闭自我,所以你不曾杀死他。不只是因为那柄鸳舞剑, 还有些别的。 你这个笨丫头。清芸哥和他看起来相似,并不意味着你也可以喜欢他。说出实 话吧:你憎恨他。 扶着院墙,叶倩芸喘着气,那一缕孤寂的笛声突然传了过来,让少女本就不太 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她没有抬头,只是站直了身子拔出了剑,轻抚了抚剑身, 却又插了回去。她开口道,“若是快乐的,又何必奏那哀伤曲子?若是悲哀的,又 何必传出来让大家都难受?我们无法遗忘过去,又何苦让它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自 己?” 她那番话是对自己说的,心已静了许多。叶倩芸轻出了一口气,抬起头,叶歌 却依旧坐在树上,竹笛刚刚从唇边拿开。少年按着那枝竹笛,望着月色中的树影极 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叶倩芸走到树下,斜靠在树上,“我经常发觉你这样,叶歌, 让你无法安眠的……到底是什么呢?” “抱歉,我不太喜欢和别人说我的事情。”少年轻道,“只是叶姐姐又为何如 此憔悴呢?” “没什么,我刚才和燕忆枫吵了一架。”叶倩芸笑道,“看来他与那大夫待惯 了,嘴皮也厉害得很呢。我倒是没有说过他。”她顿了顿,“你知道习儒秋这个人 吗?” 叶歌怔了怔,“未知现任的总管?当然认得。那人……那人是我的师傅。” 他话一出口,立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忙干咳了两声,“其实也不算的……只 不过我手上第一次染上血,就是因为那个人。” 突然觉得还是不小心说了什么,叶歌止住了。突然树下便有了异常的静寂,又 过了许久,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不是你的错,叶歌,我们这样的人终免不了 用血洗手,包括柳姐姐……不是吗?” 又静了许久,叶歌终哑声道,“是的……习儒秋,我不知道他的功夫深浅,因 为我从没真正见过他,也没看过他出手。见过他的据说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上一代 的主人老夫人,一个是燕忆枫,还有一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百识紫竹吧。” 叶倩芸靠着树坐下,双手撑住了那柄无名的长剑,“以那一个人为首,杀了我 的全家。从九十岁的曾祖母,直到襁褓中的幼弟。除了在后山玩耍的我,一个人都 没有留下。”她静静道,“我流浪了一年,终是遇到了湘姐姐,那就是我再生的起 源。叶歌,在一些方面我比你幸运,但即使过去伤害得人再深,我们依旧有着未来。 即使这一切都被宿命操控着,我也会用战斗书写我的人生,这就是叶倩芸所选择的 道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空口说白,但是我会努力去尝试。” “你真勇敢,叶歌只会逃而已。”叶歌轻声道,“从过去逃向现在,今后还不 知道要逃向哪里……总之,只有胜利了,才能再想这些。” “我才不是勇敢的人呢。”叶倩芸轻轻笑了起来,“只是我除了一些朋友一无 所有。我原来已经试着逃避了,但总有些什么在呼唤我,让我重新振作起来。”她 顿了顿,“我看见过一个人,那是在不久之前的梦中。那个人让我不要死心,他说 我会找到我寻找的亲人,只要我没有看到尸体。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叶青。” 叶歌没有说话,叶倩芸轻轻拔出了无名的长剑,“连他都这么说,那么应该是 时候了。” 站起身子,少女在院中轻挥那无名的长剑。凄迷的剑光轻轻闪起,她的眸中却 突然多了一丝软弱。 但是这是夜间,没有人看得见。是的,在没有人在旁边的时候,你可以作出一 些软弱的举动,但你依旧是你。 人未醉,莫言归。挥别惘然,梦醒何处追? 这便是那本古旧的小册上最后的一句话。叶倩芸原本以为自己明白,但随着时 间过去一切又变得模糊了,只有过去清楚起来。她看见萧湘,那个病弱却坚强的年 轻女子,她的大姐。她看见萧湘对她笑着,请你,为我剑舞。 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少女扔下了无名的剑,勉强用剑鞘支撑住自己。叶歌也从 树上跳了下来,“怎么了……” “没有……我有点头晕,现在看看门口吧,又有客人了。”叶倩芸强笑道,拾 起了剑。轻轻纳剑之时又险些划破手。我是怎么了?她自问,怎么从见过那个人开 始,就变得怪怪的? 她望向院门,门上确实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他静静的望着叶倩芸,“即使 我们并无私怨,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这是组织的命令,抱歉。” “你我总有一面之缘。”抬手止住叶歌差些脱口的声音,叶倩芸右手按住了剑 柄,“抱歉这句话我不爱听,若自知夜闯此居对我们不起,最好还是离开。” “剑舞君吗?传说武艺甚是了得。”门上的黑衣人笑了,“小夜,对不起了, 虽然我不想……” “你不必顾虑,如意大哥。”叶歌静静道,“某现已不是组织中人,也自知组 织会如何对待叛变者。你不用顾及我……暮之语。” 房上突然传来一阵笑声,“说得好啊,夜之歌,这样便是要决心背离了,果然 是你一贯的做法。不管多么优柔,到了最后一定会下决心的。” 叶歌没有理那个人,只是轻笑道,“看来不止你一个人啊,小卒还是不要出场 比较好。是不是?” “哦,我看起来很像小卒吗?”他身后的一扇屋门开了,青芷打着哈欠走出来, 一面将一根琴弦缠上手指,“我不在乎帮谁,你们自己最好也小心点。” 她的神情迅速的冷了下去,“似乎是三对十啊,剑舞君,是不是?” “嗯,不过只有四个人真正有些分量,其中的两个人还是非常不好对付的。” 叶倩芸道,“当然我照单全收,小歌,你负责小卒,只要全部赶跑就可以了。”她 顿了顿,“我可不想费劲收拾一堆尸体。” “小卒么……”叶歌露出了一抹说不分明的笑容,“小卒自是好办,还有另一 个人也请留给我。这件事……是我必须完成的。” “哼,随你吧。”青芷淡淡道,右手已握住了琴弦的另一段,“剑舞君,你看 中哪一个了?” “痛快的来一场二对二吧。”叶倩芸也笑了,握住了长剑,“小卒们休要阻碍, 我这是要与伤我兄长的二人来一次决斗,当然是二对二。松风暮雨,你们听到了没 有?” 她故意叫出了那两个女孩的名字,站在门上的如意心里却蓦然冷了。 松风……和暮雨啊。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