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真不愧是绯樱所说。”玲珑冷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杀我。” 他依旧注视着萧若樱,但却问了一句,“小孩,看到如意师兄了吗?” 没有回答,玲珑也不追问,只是弃下了双手上铁爪,伸出了手。那是一双白皙 修长的手,却在右手手腕处有一块显眼的伤痕。玲珑轻拉一下衣袖,淡然开口, “既是开口要杀我,为何不出手?” 对面年轻的失明剑客冷然一笑,“你连武器都弃去了,突袭杀你未免胜之不武。” 本能的捂住右肩,玲珑冷冷道,“你只会说而已。” 他的身形蓦然蹿出,右手四指捏住了刺来长剑,但萧若樱却没有如他所预料的 改变剑势。他左手长剑力道依旧,右手却又不经意的轻微一动。 尖锐的痛楚让玲珑放开了右手,闪身时几乎避不开回掠的一剑。玲珑向后摔倒, 萧若樱却只是握剑站着,“你还太年轻了。”他静静道,“所有剑客的进攻方式都 不是唯一的,想取我回剑破绽是个不错想法,但我不可能受两次同样的伤。你既已 败了,我也不愿真的杀了你。退下罢。” 玲珑以手撑地爬起,秀美面上不复戏谑之色,反有了种敬畏的神情。萧若樱并 不知道他神情的变化,因为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玲珑默立片刻,抱拳道,“本人 低估阁下武功,今日见来名不虚传,想来只有少主可以——”他余下半句生生咽了 回去,只是转身向外走去,“我等实无胜算,小姑娘们,今天避一避不算输掉的。 如意老大……如意?” 如意已不在院中。玲珑沉吟半晌,向树上抛去一柄飞刀,松风借机跳下,短剑 斜刺向叶倩芸。少女提剑格挡,暮雨的身形亦已到了玲珑身边。三人望向院内众人, “我们会再来的,你们就不用多费心了。”玲珑笑道,“不管如意头儿怎么说,我 们可不能全部趴在这里。否则少主且不说什么,但是左使就会刨了我的祖坟。” 转眼间三人已跳出了院墙,像来的时候一样没有走门。青芷将琴弦放进袖中, 走到叶倩芸身边,“刚才你摔得好重,你没事罢,剑舞君。” 少女拄着剑坐倒下去,她微微喘着气,“没事……没事的,他们退得很快呢… …叶歌哪里去了?小琪,你一点力气也没出,你就去找他吧。呼……大家,大家都 还好吧。” 似是听出了叶倩芸语中的无力,萧若樱亦走到了叶倩芸身旁。他弯下身去轻声 道,“你不用强撑,小叶。暮雨的剑技我可也是领教过的,她的全力一剑连我也很 难承受。并且这里有我和绛竹琴,我们有能力保护这里。” “大哥。”叶倩芸抬起头,望向那个无法视物的年轻人,“我们这样做……真 的值得吗?” 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来,青芷立刻蹲下扶住了叶倩芸。她将少女抱起来,站起身 子对萧若樱道,“别忘了你也有伤,你弟弟有能力追回那个小弟的,别瞎担心了… …哦,不好意思。” 萧若樱直起身子,轻揉了一下右肩,“大家都不会有事的。而我……其实我无 所谓。” 他突然拔剑,长剑出鞘的一抹光华击灭了廊中烛火,然后他收剑回鞘,“我根 本就无所谓在哪里,盈不在的话我在哪里都一样。但是作为长子,我还是要保护他 们的。” “不要再说那么幼稚的话了,绯樱。”青芷道,向屋中走去,“你是做不到的, 你没有足够的定力让自己什么也不关心。但是不管你是多好的剑客,你都无法保护 他们。他们必须自己面对一切,即使长兄如父,你的父亲似乎还没有死掉。” 她望了望怀中少女,眸中稍露出一丝关切,“好了,你们都睡吧。那两个年轻 不经事的孩子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些,这样也好。……剑舞君的伤不重,绯樱,你 要知道,能救你自己的,没有别人。” 她走进屋,掩上了门。萧若樱立在寒风中,然后放下长剑,一点点探着那枝长 箫,最终他找到了它,将它轻举起,放至唇边。 在过去因他而死的人,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以及名字,化作一曲挽歌,流进 了院中。 停下脚步,又是城外那片熟悉的林。如意与叶歌均站定了,却没有开口。风吹 起枯叶的声音响在二人脚下,叶歌抬头时,看见对面少年的神情。一半的无奈与另 一半隐约的哀伤。于是叶歌微笑了,平静淡然,“我们来到这里,是应该说明白一 切,还是谈些别的?” “又有什么可以说清楚的?”如意亦笑了,“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谈?玲珑那个 人八成会弄一身伤回去,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他在有些方面和你很像,遇强愈强这 一点也很相似。虽然我很讨厌那个人,但是他长得比你漂亮多了。” “如意。”叶歌打断他的话,“玲珑什么样我不想知道。白姐姐既没死,你也 有离去之心……外加这一次,组织能容下你?还有百识紫竹知道的那些……又是怎 么一回事?” “如果他说出了什么,那是他在套你的话。”如意道,“如果你当真了,只能 说明你太单纯,小夜。左使并不是全知的,而且那两个小鬼不是经常四处闲逛吗?” “也许罢。”叶歌耸肩,“但是我们本来不应该说这么多话的,这对你不好, 如意大哥。” “其实夜之歌两年以前就已经死了,”如意轻轻笑了,“组织本来就有很多人, 又怎么可能无谓的找一个死人呢?羽儿……羽儿是一样的,即使组织以你们活着为 由派人寻找,但在那些人看来,你们本是死了的。” “是的。”叶歌轻道,“那你呢,你以后又将如何?” “我不知道。”如意沉吟半晌,道,“我现在只能回组织去。” “叶歌——”远远传来少年喊声,叶歌耸耸肩,“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呢?反正我们做的这一切都只是白费功夫,你知道的。这不是因为碎心剑,毕竟碎 心剑只是一柄剑。几十年的仇怨一朝爆发可不是好玩的……我得先行一步,你刚才 说过的,夜歌已经死了。” “玲珑知道你还活着。”如意道,“这次回去,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小夜你… …你多珍重。” 叶歌又轻笑了,“如意大哥珍重。”他拿出了竹笛,“送别之时,为你奏上一 曲,如意大哥。” 笛声一缕飘散开来,如意的身形已然不见。蓦然有人从身后拍了叶歌的肩,笛 声止了,叶歌回头。他望向那个十五岁的年轻捕快,笑道,“小琪,我这里很好, 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知道。”少年道,“用不着解释什么,该知道的事情我不会不知道,不该 知道的事情……其实我也知道一点点。” 叶天璇。她听见有人在呼唤这个很久以前的名字,天璇,你准备好一切的试炼 了吗? 不,还没有。你知道这还太早,这不公平。她回答。 什么是公平?这个江湖中根本没有公平与不公平的分别。天璇,我知道你想把 一切让给天翔,但你必须为这个家族的命运作出你应做的事情。天璇,大家都一样。 但是这个家的复兴,只有你…… 那个声音的主人在虚空中出现了。年轻而温雅,有着她记忆中的黑发与前额, 天枢。他用了她十年前的名字呼唤,你醉了,天璇,醒来吧。他如同从前一样微笑 着,温柔的微笑着。天枢。她看见萧湘的身影悠悠浮现,如同一个幽灵——那个年 轻人只是微笑着朝后点头,然后身影逐渐淡化。 “等一等——”她喊道,“不要丢下我!那样匆匆离去,你们——” 少女惊坐起来,那两个影子已经消失了,如同水珠落进湖里,什么也不曾留下。 她只是伸着右手坐起来,愣愣的坐在那里,两滴泪从她的面颊滑下。 为什么,这样匆匆的……天枢,天翔,天权,小瑶光……还有,湘姐姐…… 你说过不用再哭的,但是你知道吗?如果不哭出声音的话,就感觉……自己好 像不存在了…… 她啜泣的时候,窗外的少年站在那里,一直默默的站着。 没有点灯,颜千雪只是站在窗口。那抹箫声终归归于静寂,她却仍然站在那里。 迷惑了么?她问自己,江湖再危险也是她追寻的地方,她一直这么坚定的认为。但 是她真的渴望这样的生活吗?不,不是。她希望得到的,是自由。 沈翔并不让人讨厌,并且在她眼中他总是优雅的微笑着的。泠岚公子,那是个 如风一般的少年呢。而枫华……枫华是个她无法看透的人,他的沉默与悲哀那样的 明显,却根本不可触摸。那些忧伤深深的刻在他的身上,从他们的初见开始,就一 直不曾消失。萧凌枫,中原萧家。那个在记忆中几是一团虚无的家族中出现的枫华, 究竟是为了什么漂泊呢? 他从未告诉过她,她也不曾追问。其实沈翔何尝不是她无法看透的人,但那个 少年与枫华又有了太大的差别。一个微笑着面对,另一个却选择漂泊。这是逃避吧, 但是她自己呢,这又如何不算是一种逃避? 江湖从未改变,只是她一开始就看错了。 手指抓紧了窗沿,颜千雪摇着头。不可以逃也不可以认输的,只是,只是…… 她又忆起了母亲,美丽温柔的母亲。她的半影摇曳在很远很远之外的天宇中。 风吹过,树上的小枝动了一下,那个影子立刻消失了。“母亲。”她喃喃,“孩儿 不孝。” 不管如何,颜千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如果不曾离开,作为新妇的她又 会是如何一番模样?轻轻摸到流滢剑,颜千雪闭上了眼睛。回风七绝。她轻轻自语。 你从未努力过,若不是他们,你也无法在江湖之中生存吧。 吱呀一声,旁边的房门开了。颜千雪转过头去,青芷正站在那里。“我睡不着。” 抱着长琴的女子道,“如果你也睡不着,我们可以聊一聊。” 她掩上身后的门,“怎么了,不喜欢我来吗?那么我去找剑舞君好了。她一向 睡得很晚。” “不……不是。”颜千雪道,“没什么,我是也睡不着。” 怀抱长琴的女子微看了一眼颜千雪,打亮火折子点了灯,“刚才真的很危险, 你们没有出去真太好了。”她淡淡道,“最后玩一对一我们自然不会输,所以事情 很快就了结了,除了剑舞君受了一点伤以外,没有什么事情——不过这回这里没有 受伤的可没有几个人了,或许只有柳轩主,我和那个小捕快了吧。当然完全不会武 的人也不会受伤。颜姑娘,”她望着颜千雪,“你得变得更强才好呢。” “但是怎么样才可以变强呢?”颜千雪问。 青芷耸肩,“一朝一夕之间,自然是没有办法的。但你可以弥补你的弱点,让 剑舞君指教一下的话,加上你的聪明,你是可以弥补住那些破绽的。” 颜千雪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么请多指教我。”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