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针锋相对 贝晓蕾和朱公子二人在小合山度过了最困难的几天。两人就近找了个山洞,终 日打坐运功疗伤,因为不敢下山买药,朱公子的外伤只得找些山中草药勉强压住。 到了第四天,贝晓蕾的内功才好了大半,但头昏胸闷的感觉还是时而出现。朱公子 因为没有对症的药,外伤恢复得反而慢些。 这几天贝晓蕾很少说话,头脑中想着种种烦心之事。倒是朱公子洒脱之性不改, 照样谈笑风生,讲些江湖趣闻逗她开心。他知道小姑娘自从出道江湖以来诸事顺利, 很少碰到什么挫折,而这次无论是武功、心智方面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对她的 打击很大,使她的自信心遭到前所未有挑战。其实朱公子知道,对贝晓蕾来说,有 过这次教训反而是好事,江湖之大,天外有天,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不可 能永远没有敌手,只有认识了这一点,才能在险恶的江湖中生存下去。多少涉世不 深的少年俊杰,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痛苦的失败中成长、成熟起来的。对朱公子自己 来说,也何尝没有过这种遭遇空前打击的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感觉。 奇怪的是那晚之后,黄山天山的人一直没有到山上搜索,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按说就算他们判断贝晓蕾被一击毙命,朱公子并没有受到致命伤,何况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总要确认一下才对。为此朱公子提出了好几个假设,都难以圆说而作罢。 第四天,两人从后山回去。一路上异乎寻常地顺利,没有碰到任何阻击。上了 大道,两人按预定的计划直奔安庆。 行至半途,他们与对面的急骑擦身而过,马上之人“咦”了一声,策马回来与 他们打招呼,原来是少林达摩院长老曾经。 曾经下马后急忙就上次曾过在振风塔拦截贝晓蕾的事道歉,说少林方丈已经对 曾过杖责二十,并命他到少林后山思过壁面壁一年。 这样一来贝晓蕾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连忙说那只是一场误会。 曾经严肃地说:“不,方丈对此事看得很重。少林一直注重和贝女侠的关系, 何况你现在已经贵为南海剑派掌门,我们少林将全力支持贵派在金陵重开总坛。” 贝晓蕾心中一宽,暗想有了少林的支持,开坛之事又有几分把握了,不知这件 事有没有苏谷主的暗示的成分,遂道:“不知大师对小女子还有什么训示?” 曾经忙说不敢,迟疑了一下看看朱公子,朱公子自是心领神会,快步上前十几 步。他这才压低声音说:“贫僧这次就是奉方丈之命,为贝掌门在四处奔走联络, 准备在开坛那天推举你为江南武林盟主。” 贝晓蕾大吃一惊,原来在神秘谷听苏谷主这样说时,只当是听笑话,根本没放 在心上,今天才知道那老头果然有几分能耐,忙道:“这个小女子可不敢当,我出 道江湖时间尚短,声望、威信、武功、资历都不足驾驭整个江南武林,还请方丈另 请高明。” 曾经声音更低:“请贝掌门放心,你协助朝廷破获大案获得官府支持,又放弃 寻仇获得江湖中人好评,再有我们少林等派的公开拥护,加之神秘谷那位老人的暗 中出力,这个江南武林盟主非你莫属。” 贝晓蕾有种惶恐的感觉:“这很出我的意料,老实说我毫无准备,都不知要做 些什么事。” 曾经顿了顿道:“方丈烦请贝掌门做一件事,以前贫僧也在你面前提过的,实 际上与本寺有一点关系。” 贝晓蕾想了想,确实记不起来了,只得抱歉地笑笑。 “芜湖有个江湖世家叫青云堡,它控制着从长江上游下来的所有生意,以及从 江苏境内进入安徽的生意,排帮的势力在这里也让他们三分。由于生意做得大,利 润丰厚,他们的势力和影响也与日俱增,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超过了不喜欢经商的桐 城派。青云堡出手豪爽,善于打点,官府上下被他们收拾得服服贴贴,对他们的所 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仗着有钱有势,杀人抢劫,拐卖儿童,无恶不作!” “大师究竟想说什么?” “青云堡在江湖上早已臭名昭著,如果贝掌门应时而做,出手惩戒,给他们以 重创,想必是大快人心,为同道中人称道,日后南海剑派称雄江南也有良好的基础。” 贝晓蕾暗道,如果真是这样青云堡确实有出手教训的必要,只是这事由曾经提 出来倒有点奇怪,按说少林寺在江湖上向来是明哲保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出于 江湖大义、武林公允的事很少出头。这个老狐狸一定隐藏了什么。于是故做漫不经 心地说:“你们少林寺向来喜欢锄强扶弱,你和曾过大师也经常在这一带活动,为 何没有动手铲除?” 曾经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个……。江湖上闲言飞语较多,有时做了好事反而 会被人认为是别有所图,象少林这种大门派任何举动都引人注目啊。” “喔?”贝晓蕾悠悠地说,“如果少林对青云堡出手,会被说什么闲话呢?” 曾经真正感觉到这个小姑娘很难对付,苦笑道:“实不相瞒,自从青云堡大肆 扩张实力以后,非但不将排帮放在眼里,连少林也不在话下,我们由江苏入安徽的 药材经营渠道都被完全封住了。虽然本寺并没有将这点蝇头小利放在心上,可一旦 出手,难免会有人牵强附会。” 贝晓蕾明白过来,少林对自己的支持并非无条件,铲除青云堡,为少林打通由 江苏入安徽的药材经营之道就是前提。所谓出家人四大皆空,其实财字是最难堪破。 不过也难怪他们,少林寺芸芸数千口人,开门七件事,哪一样不要钱?将来南海剑 派也会碰到这种现实的问题,不能总靠秦老板经营青楼来维护。 于是笑道:“大师的话小女子记住了,我会尽力而为。” 曾经放下心来,与她辞别。 朱公子等贝晓蕾上前会合后并不开口询问,知道如果她不想说问了也没用。贝 晓蕾主动将青云堡的事说了一下。朱公子沉思片刻道:“以前也听说过此堡的劣迹, 但师出无名倒不好轻易动手,否则好事办成坏事。”两人商量还是回安庆,以后再 相机而作。 刚到分舵门口,手下说许捕头已经等了两天了,听说是找贝掌门有事。贝晓蕾 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该来的总要来,别想躲过去,硬着头皮随朱公子入内。 见贝晓蕾进来,许蓓蓓锐利的双眼直盯着她,半句寒暄都没有:“你和钱雪梅 是哪一天到安庆的?” 朱公子见气氛不对,插挥道:“怎么了,这么紧张干嘛?我们差点没命来见你 们呢?” 唐台苦笑着冲他摇摇头,示意事关重大,让他不要开口。 贝晓蕾道:“怎么了?许姐姐,到望亭岛转了一圈就怀疑起我来了?我可是连 望亭岛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啊。” 许蓓蓓从桌上拿起一截拳头粗的枯枝:“这是我从岛上玲珑洞口一处篝火灰烬 中找到的,你们看这个断口。” 朱公子也是行家,仔细看了看就知道了:“这是用剑切断的,可是这能说明什 么?天下用剑的人你知道有多少吗?” 贝晓蕾突然明白过来,暗暗佩服许蓓蓓的细心和机巧,心道这回是要有大麻烦 了,当下一言不发,脑中急剧地盘算应对之道。 许蓓蓓冷笑道:“是啊,天下用剑的人很多,可是你再看这断口,分明不是一 剑下去切断枯技的,而是先游了一小圈然后再切断的。这说明什么?普通宽度的剑 当然不需要这样做,用剑的人无需考虑是否会损伤剑身可以直切,只有使用剑身细 长剑的人,习惯不一下子切下去,而是先游开一道口子再发力。这就是区别。这是 习剑的人天生俱来的习惯,很难改过来。就算是在切枯枝生火的时候也不例外。” 这一说就相当明了,江湖使剑的门派虽然名目众多,但只有南海剑派的剑又细 又长,走的是“偏、险、狠、快”的路数,整个剑谱中根本没有一招与斩、切、断 相关的套路,这都是考虑到剑身太薄太窄,承受力不够。 朱公子一愣,疑惑地回头朝贝晓蕾看,却见她手一抖,寒光炸出,闪电般一剑 刺向许蓓蓓,大骇之下与唐台异口同声地叫道:“不可!!!”可是事出突然,贝 晓蕾出手又这么快,两人根本来不及阻止,即使快如唐台,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 内发出暗器。 剑光攸而来到许蓓蓓面前,许蓓蓓也没料到贝晓蕾会在这么短的距离、这样的 情况下出手,出手之快较往日又不知快了多少,惊慌之中用手中枯枝一拦。这当然 不会起任何作用,剑光环绕一周后,长剑陡然在离她咽喉不到五寸的地方停住。凌 厉的剑气已经将她的娇嫩的咽喉刺出了几道血痕。贝晓蕾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紧紧 盯着许蓓蓓。 许蓓蓓安坐不动,冷然道:“你要杀我灭口?” 唐台急得额头青筋毕现:“别乱来,贝掌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朱公子更是着急:“晓蕾,你要冷静,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贝晓蕾突然收剑轻笑道:“许捕头,你仔细看看,南海剑派的剑切树枝是什么 断口?” 原来许蓓蓓手中的枯枝早已被长剑在那瞬间一寸寸地,不知截了多少段散落在 地上,每段寸长的枯枝切口整整齐齐,很显然,都是一切而断,不是如许蓓蓓所说 的先游后断。 许蓓蓓在众目睽睽中盯着地上的那些短短的枯枝好久,她心中当然明白贝晓蕾 这招一石三鸟的好棋,怪只怪自己疏于防范,没想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这 等妙计。贝晓蕾这一剑既是显示许蓓蓓所说的南海剑派用剑的习惯是错的,同时又 将证物完全毁掉,口说无凭,就算判断再对也没用。此外,这一剑还显示了实力,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枯枝切成这么多段,贝晓蕾是在暗示,就算有唐台保护,就 算朱公子在旁边,将她许蓓蓓的咽喉切成那么多段也是易如反掌。这个小姑娘自涉 足江湖,是越来越厉害,越来越让人觉得可怕了。 轻轻一笑,她抬头道:“我还以为晓蕾真要取我的性命呢。这件案子震惊朝野, 姐姐公务在身也没有办法,谁叫你那几天正好出现在安庆呢?好吧,不说了,你好 好休息吧,我们还要回去研究其它物证呢。”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朱公子低声道:“你上次就在担心这件事,对吗?不管 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看着朱公子诚恳坚定的面庞,贝晓蕾心中一热,真想倚到他宽厚的怀中放松一 会儿,停了停,她淡淡地说:“陪我到江边吧。” 上次送她和钱雪梅到安庆的渔夫叫王四吉。贝晓蕾和朱公子沿着江边打听,总 算在日落时分从一个小孩子口中知道王四吉的家在齐家村。 刚进齐家村,看到有人家办丧事,找到齐家村的村长一问,居然是王四吉死了! 朱公子忙问究竟,村长叹息道,也是王四吉命中注定,青云堡早有规定,除了 该堡指定,任何船只不得在长江上运输丝绸、药材、珠宝等物品,昨天王四吉不知 怎么鬼迷心窍地替安庆丝绸行从苏州偷运了一批丝绸过来,本想趁夜黑偷运,谁知 还是被青云堡的人发现了,一直追到家里将他杀死,并扬言为了惩罚他的行为,将 他的独生女儿才十二岁的小尧抢走,入堡为奴。可怜王家一天内死的死,抓的抓, 只剩下王四吉的妻子在家中哀哭不止。 贝晓蕾愤怒地道:“那官府也不管吗?” 村长忿忿道:“那些狗娘养的官畜生都是和青云堡穿一条裤子,就是青云堡把 我们全村人都杀了他们也不会管。” 贝晓蕾原想找到王四吉,给他些钱让他远走高飞,只要许蓓蓓找不到那天她们 出现在望亭岛附近的人证,就不能拿她怎样。王四吉的死,既让她了却了个心思, 同时心中隐隐有种说不清的惭愧,这种愧疚的心理让她与朱公子到了王四吉的家, 给了些银两给他的妻子后,突然化成一个想法。她拍拍那个可怜的女人说:“大婶, 你放心吧,我们替你将女儿要回来!” 朱公子一愣,转而明白过来,这正好是他们找青云堡麻烦的最好借口,于是道 :“对,我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去!” 贝晓蕾道:“不,今晚就去,明天再正式上门。” 安庆分舵有青云堡的全部资料。青云堡倚山临江,正好扼长江要塞,易守难攻。 堡主腾青云,五十多岁,据说是长白山弟子,使得双手好鞭,当年在争夺中原五大 门派位置时,七百多个回合后一指惜败于万硕。青云堡苦心经营三十多年,在江湖 中也小有影响,有资料显示与黄山剑派交情深厚。腾青云手下有六个干儿子,号称 六大太保,都拥有七八十人,按照不同的分工各自为战,各霸一方。 朱公子在外面望风,贝晓蕾凭着卓越的轻功迅速从青云堡东南面潜入,沿途随 手放倒三四个巡夜的堡丁,没有露出一丝痕迹。看来青云堡安逸的日子过得太多了, 已经渐渐丧失应有的警惕。根据地图,她很快来到四太保吴镇的院子。在寂静的夜 空中,隐约从他的屋子里传来女人的浪笑和尖叫声。 贝晓蕾皱皱眉,先在院子四周转了一圈,果然发现有一处暗哨。从身后一剑了 结那人性命,她暗中计算了一下,一提气,三个起纵跳至院内,“砰”踢开窗户, 长剑直刺床上半裸的吴镇。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而又精确。吴镇算是闯荡过江 湖的人,迅速将横陈在身上的那个赤裸女人抛向剑尖,自己则滚爬着拿挂在床边的 三节鞭。只听得“哧”一声,长剑从女人身上穿心而过,剑尖透体正好刺入他的咽 喉。两人都没来得及叫都丢了性命。轻轻一笑,贝晓蕾抽出剑来,从原路返回与朱 公子会合。 在回去的路上,朱公子不时地说“奇怪”,贝晓蕾问什么事。朱公子道:“你 纵出的身法较几日前又有了进步,飘得更高,落地更轻,这不是什么武功心法可以 解释的。练功到了我们这种境界,要想进步已经很难。你一定另有奇遇。” 贝晓蕾慢里条理地说:“是吗?那我倒想问你了,那天在天柱山上的探孔附近 发生的那出戏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 朱公子一愣,默默地走了几步,毅然道:“其实这件事我也不想掩瞒下去……。” 贝晓蕾摆摆手:“今天我不要你说,我现在心中的事很多,你说了只有让我更 加心烦。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对别人说的事。” 朱公子停住挡在她前面,双目在夜色下更加炯炯有神:“我本不是那种喜欢藏 头掩脚的人,我早就想将这件事告诉你了。” 贝晓蕾突然用娇嫩温暖的手掩住他的嘴,凝视了他会儿,柔声道:“你真的不 需要说,我也不是那种气量狭小的女孩子。” 朱公子一阵激动,只觉得这只刚刚取人性命的手竟是那么滑腻软香,当下动也 不动,只盼这只手在自己嘴上停的时间越长越好。他本也是浪荡江湖的风流少年, 不知接触过多少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上过床的也有不少。可是在贝晓蕾面前,自己 象一个不懂风情的青涩男孩,摸不清她的心,为她暗伤,为她心动。但是他清醒地 意识到,这只手可不是随便放的,至少说明她对自己的情意是有几分了解。 轻叹一口气,她缓缓转过去:“你真的对我很好。” 朱公子心头一阵茫然,不知她此时说这句话什么意思:“你对我也好,真的。” “我与神秘谷的苏谷主有两年之约,这两年内,我不能涉及儿女私情。我必须 要答应他,因为这关系到我们整个南海剑派。” 朱公子诧声道:“原来那天你们谈了这些,这个可恶的老家伙……。” 贝晓蕾又转过身“卟哧”笑了出来,这一笑在月光下妩媚无比,朱公子看着这 张宜喜宜嗔的脸,一时间竟忘了生气,嘴里也不知说些什么。她笑道:“不错,苏 谷主真是个可恶的老家伙。我也很讨厌他,可是他真的对我们很有帮助,我们暂时 还离不开这个老家伙。” 忽地她脸一板,冲着身边十几步远的几棵大树方向冷声道:“谁?!” 朱公子这才辩出树后有股极其细微的呼吸声,心中一阵惭愧,自己与贝晓蕾在 武学方面的差距是越来越远了。但是这样细微的呼吸,江湖上能达到这个地步的人 并不多,会不会又是上回差点致贝晓蕾死地的那个神秘高手?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