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佛门神技散功大法 那个声音尖细刺耳,忽远忽近,忽左忽右,飘缈不定。王云峰舌绽春雷,喝道 :是谁,何不现身相见?那人却并不答腔,只是嘿嘿冷笑数声,之后就寂然如初了。 那李金刀见事情怪异,身子哆嗦起来,道:王长老,外面敢莫是闹鬼了?王云 峰冷笑道:装神扮鬼,魍魉伎俩!铁狠却是面色郑重,道:王兄切莫小看了他,此 人内力着实了得! 话音才落,就见两块正方形的黑色纸牌旋转着从外边飞了进来。王云峰还未 等动作,早有人大喝一声:让我来对付它!闪目看时,见临桌跳出一个身穿花色长 袍的瘦子来,正是起初出言讥笑王云峰的那个。 只见他竹竿似的的身子一晃,已经迎了上去,两只细长的手臂向前一挥,嗤嗤 嗤嗤嗤,飞蝗石、铁莲子、青蜂钉、甩手箭、琵琶锥、飞鱼镖等数十枚暗器已经密 密麻麻地钉在那两张黑牌上,那劲道卷着它又旋出了大厅。 那瘦子一旦击退了黑牌,就冷笑道:我当是什么厉害家什,原来也只是在虚张 声势。话音未落,就听呼地一声,劲风扑面,他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黑乎乎的庞然 大物冲了过来。 瘦子大叫一声:来得好!双掌运气向前劈去,只听得蓬地一声闷响,他噔噔噔 向后连退了几步,还是收不住势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骂道:他奶奶的,这是什 么暗器! 众人看清那物事落下来,却是一具棺材时,都跳了起来,有人喊道:这是叶老 爷子的棺木! 各位,大恩人让我等前来吊唁凌云老爷子,咱们可不能叫人把这丧事给搅了! 王云峰和周春霆早围了上去,客人中只有铁狠还坐在位子上,悠闲地喝着茶,浑没 把眼前的状况当回事。 只听得棺材里边有轻微的声响传出来,哧啦哧啦地像是谁在里边抓挠什么,众 人都是一惊。 李金刀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说:有……有鬼……起……起……尸了!转 身就往回跑,却给一跤绊倒在地下。铁狠冷笑道:起什么尸,叶家的人都烧成了一 团灰,哪还有什么尸体留下来? 其他的人却不敢掉以轻心,纷纷亮出了兵刃,一个彪形大汉喝道:让我把这棺 材一锤子砸它个稀巴烂!另一个道:别,这可是凌云老爷子的棺材,只要把盖子打 开就成。是了,要真是闹出鬼来,咱们这边刀剑齐下,就把它给剁了。 先前那个使暗器打黑牌的瘦子这时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听到众人犹在罗嗦, 叫道:让我来! 飞起一脚,便把个棺材盖踢飞了出去。只听得几声惊呼,里面霍地坐起个活人 来,众人大惊,十几样兵器照着棺材里边便刺下去。 却听王云峰大喝一声:住手!双臂一振,早格飞了几柄刀剑。几乎在同时,其 他使兵刃的人口中一阵哎哟,兵器都脱手飞了出去,却是被铁狠用一只茶杯尽数打 掉的。 众人这才看清坐在棺材里边的原来是一个青年僧人,却不是慧真是谁。王云峰 和周春霆又惊又喜,赶忙把他搀扶出来,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慧真的神智还有些迷 糊,看了看四周,不禁茫然道:我这是在哪里?王云峰道:我正要问师兄呢,如何 却躺在了棺材里边? 周春霆已经倒了杯茶水,让慧真喝下去。他一杯热茶落肚,精神为之一振,早 见李金刀笑容满面地过来,道:原来是大师你藏在棺材里边,可真是吓煞我了。 王云峰脸色一沉,喝道:李大侠,我正要跟你请教呢,我师兄好端端来府上祭 拜叶家老爷子,却如何被关进了棺材里边?那李金刀听他这一问,慌忙摇头摆手: 王长老,这事……我可是委实不知情啊? 慧真喧了声佛号:善哉善哉,这事确实与这位施主无关,是贫僧尚未走到叶家, 便遭了算计。 周春霆忙问:师兄可曾看清是什么人暗算你的?慧真沉吟道:一共有四个人, 冒充是叶府的香客,接我去了另一个地方祭拜亡灵,我只不过烧了三柱香和几张纸 钱,就迷糊了过去。 王云峰问道:那四人是否年岁不大,其中一个还总爱跟人斗嘴,此言差矣个不 停?慧真听他这样一说,愕然道:是啊,难道说兄弟已经跟他们照过面了?周春霆 笑道:岂止是照了面,还拼了个鱼死网破! 只听得铁狠道:这位便是少林的慧真大师吗,铁狠这厢有礼了。王云峰适才见 他露了一手,以一只酒杯便击飞众人的兵器,心下很是佩服,低声对慧真道:师兄, 他便是有青龙三年一现身之称的铁狠。 慧真忙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铁大侠的威名贫僧早有耳闻,不想今日在此得 识尊颜。铁狠道:不敢,请问大师跟星宿海的黑蝙蝠杜望舒之间可曾有过节?慧真 摇头道:这位杜施主的大名贫僧还是第一次听说。铁狠道:那就奇了,刚才的黑云 令明明就是他的独门标志。 蓦然,大厅外边又传来了阴恻恻地冷笑声:好个青龙三年一现身,倒也不是全 无见识。铁狠道:是杜兄么,夜黑风寒,何不进来一叙?他说话不紧不慢,声虽不 高,却传得悠远,显然内力极为深厚,众人见了都是十分佩服。 只听外面那人连说了三个好字,竟是一个比一个响亮,说到第三个好时,众人 只觉得冷风扑面,眼前一花,那人已经置身于大厅之中。 王云峰见他身材高大,全身乌黑,披着一袭黑色发亮的披风,便当真像一只黑 蝙蝠似的,不由得心中一跳,原来在那个荒废的花园里,站在包逊夫妇身后的便是 此人! 铁狠这时也站了起来,王云峰这才发现他原来还瘸着一条左腿,是以拄了一根 铁拐。那杜望舒适才听到铁狠的传音,中气十足,不想见面却发现是个瘸子,也感 到意外。铁狠道:听说杜兄向来甚少下星宿海,不知今夜所为何来?杜望舒傲然道 :奉家师之命,特来叶府取一样东西。 铁狠听了心中一动,很少听人说起黑蝙蝠的师门,却不知又是个什么厉害人物, 当下打了哈哈:杜兄说笑了,叶家一门大小十余口,昨晚尽毁于火海之中,你上门 来要东西,却又准备向谁讨去?杜望舒冷笑道:明里放火,暗渡陈仓,这小小的金 蝉脱壳之计又岂能瞒得过我? 眼睛一扫在座的人,便盯在了包逊夫妇的身上,很好,你俩个这就跟我去吧! 身形一晃,便冲到他们的跟前。 忽听一人喝道:死蝙蝠,接我的暗器!却又是那个身穿花色袍子的瘦汉,嗖嗖 射出两柄飞刀。 却见那杜望舒一展披风,便把飞刀收了去,随即喝道:去吧! 披风一旋,射出无数道亮光,那花袍汉子一声惨叫,身子向后跌出两丈多远, 胸前已密密麻麻地钉满了飞蝗石、铁莲子、青蜂钉、甩手箭、琵琶锥、飞鱼镖等暗 器,都是他先前射杜望舒黑牌的那些。却被黑蝙蝠用他的鬼惊披风收了去,现在又 原物奉还。 杜望舒一招间毙了那人,脚下却并不耽搁,伸爪朝包逊夫妇抓去,两人大骇之 下,向后飞快地连退数步,但那人的左爪落下后,还是罩着了他们的顶门,竟是躲 闪不及。蓦然听到一人沉声道:且慢!一股掌风呼地声击向杜望舒后心的意舍穴。 那黑蝙蝠也真是了得,左爪依旧抓向俩人,右手却反腕拍了出去,硬接了那人 一掌。只听得砰地一声,他的身子一晃,那人却向后连退了数步,正是丐帮的王云 峰。 杜望舒一招使老,便让包逊夫妇乘机逃了去,当下冲着王云峰冷笑了几声:这 件事丐帮也想插手吗?很好很好!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子就硬生生地冲到王云峰的跟前,双爪早搭在他的肩上。 王云峰眼见他来去如风,如何敢大意,只是对方出招忒也快速,他想招架时却 已经完了,危急之下一个倒挂金钟,身子向后倒着翻去。几乎同时,包逊夫妇各从 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施展地躺功夫,猛攻对方的下三路。就这么一缓,王云 峰已经死里逃生,衣衫下摆被哧地撕去一幅。 他不敢再空手格斗,从腰间抽出快意刀,奔着杜望舒的上三路唰唰唰就连劈了 十几刀。却见那黑蝙蝠猛地一扬披风,身子一蹲,便像一片乌云一样将他罩了个严 实。王云峰的刀、包逊夫妇的匕首刺中他后,便像触到了一大团棉花,绵绵得并无 任何着力之处。 就在他们一愣神间,那袭黑披风霍地展开,只听咯吱两声,包逊夫妇的身子向 后飞了出去,臂骨均被折断。周春霆瞧见情形不妙,拔出腰中的剑冲了过去,慧真 也不敢怠慢,喧声佛号,上前两步,双掌齐发,朝杜望舒的胸前拍去,正是达摩十 八手的第四势排山运掌。 他两人的身手自然非包逊夫妇可比,一刀一剑一对肉掌将杜望舒围在了圈中, 穿插挪移,上劈下削,饶得如此却还是落了下风。那黑蝙蝠斗得兴起,嘴里发出一 声长啸,身子蓦然旋转起来,那袭鬼惊披风不停地挥舞,便似长了翅膀一般。慧真 等只觉冷气嗖嗖,刺得脸皮隐隐生疼,随着对方的身子在头顶上旋个不停,眼前也 冒出了金星。 便在这时,一声孩子的啼哭突然从周春霆的背上传出,原来是那个契丹婴儿几 经震荡,大哭了起来。诚所谓关心则乱,这孩子一哭,三人的招数不由得使得慢了, 杜望舒一声长笑,双爪已经拿住了王云峰和周春霆的后心。 那铁狠本来一直在旁观战,听到孩子的哭声时也是一愣,眼看着两人便要遭了 那蝙蝠的毒手,左手中指和大拇指弯弓一弹,一缕指风哧地声直袭杜望舒的后脑勺。 便见杜望舒哎呀怪叫一声,身子箭矢般向一旁射了出去,众人见他不避刀剑,居然 忌惮铁狠的两指一弹,都觉得有些奇怪。 那周春霆刚刚从死亡边上转了一圈回来,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走到一边去, 把背上的孩子解了下来。众人早就注意到他背上背了个包裹,却不知道是何物,现 在见里边竟然是一个幼儿,都暗暗称奇。再看场中,慧真和王云峰都退了下来,铁 狠拄着拐杖默然而立,杜望舒却围着他一步步地走着,显然是在找适当的时机发出 进攻。那婴儿兀自哭个不休,但众人却都眼不眨地看着场中的二人。 蓦地,人影一错,马上又分了开来,众人竟然没看清他们是怎么交手的。只见 铁狠身子晃了两下,又干咳两声,拐杖下的青砖啪地碎裂了。杜望舒却是一动不动。 王云峰心想,铁狠腿脚行动不便,毕竟是要吃亏的。 便在这时,厅外传来了几下洞箫的呜咽,若有若无的。杜望舒转过头去,叫 道:恭迎紫阳大仙!话一完,哇地便吐出一口血来,马上又变得神采奕奕,骂了句 :死瘸子,你今天是死定了。 原来,他使的是一门邪派武功,吐血之后,虽说会大伤元气,功力却可以暂时 增长。杜望舒说完这句话,便把腰带解了下来,一晃,原来是把软刀,唰地一下, 便像甩绸缎似的缠住铁狠的拐杖。两人的身子登时凝在了那里,各自运气攻击对方。 只听得门外一声清笑,一个白衣胜雪,羽扇纶巾的青年儒士已站在了厅口。众 人适才听那杜望舒口称什么大仙,显然是他的师父到了,印象里不知该是个什么样 的凶神恶煞,待见这人面如冠玉,潇洒自如,却都有些迷惑了。有几个人上前拦住 了他,站住,你是谁?是黑蝙蝠一伙的吗? 慧真见了,大声道:各位小心了,他是辛阳春!却见那人微微一笑,冲着拦在 跟前的三个人吹了几口气,他们竟没发出一点声儿,便软绵绵地倒下去。众人都吓 了一跳,李金刀大叫一声有鬼啊,噌地钻进桌子底下,全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辛阳春一摆羽扇,笑着冲慧真点点头:少林和尚也在这儿,好,好,倒也省得 我麻烦了。慧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丁施主驾临这里便是为了贫僧这条命吗? 那又何必滥杀无辜。 辛阳春笑道:这和尚也未免忒托大,想你这点微末功夫还用本仙亲自出马不成? 我早些时候就听逍遥子说起过,这太原府的叶家跟林凌波有些渊源,所以便想着来 拜访一次。 慧真听到这里,心下顿时明白,何以林凌波受伤后,叶绿华会去照顾她了。又 听辛阳春道:这叶家人的武功倒没有什么高明之处,却是收藏了一株千年何首乌, 本仙就想,若是它没有被林凌波用去疗伤的话,我就顺手取了去,再把他满门给灭 了。不成想,昨晚这里竟然便烧起了一场大火,蹊跷啊蹊跷! 他嘴里说着话,身子却突然冲到了正在场中拼斗的两人跟前,羽扇从中一分, 只听啪地一声,铁狠的拐杖断成数截,身子飞过众人的头顶,蓬地跌到了角落里。 包逊夫妇赶忙上前扶起了他,却见他脸色苍白,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调息运功。 慧真见辛阳春行如鬼魅,脸色大变,不由得摆出了迎战的姿势。王云峰也仗刀 在一旁护持。 辛阳春哈哈大笑:和尚你还想跟本仙放对吗?还是乖乖地给我自行了断吧!王 云峰大怒,喝道:你以为你的话就是圣旨怎么着?做你妈的清秋大梦去好了! 辛阳春悠闲地摇着羽扇,微笑不语,众人却知道他又要施展辣手,都小心翼翼 地防备着,大厅里一下子静了许多,只听得那个契丹婴儿哇哇的哭声,甚是凄厉, 任凭周春霆如何哄劝也无济于事。他的哭声夹在这种厮杀场合里甚是诡异。 便在这孩子的哭声里,辛阳春身形一晃,已经从数十人的中间穿过去,眨眼间 已经飘到了周春霆的跟前,羽扇呼地朝着他的额头点去。周春霆大惊,下意识地伸 左手去拦挡,右手一空,孩子已经被辛阳春的抢了去。他刚想去夺,就觉得一股奇 大的劲力迫得自己向后连退几步,刚想运气扎住马步,不料那力道再一次袭来,不 禁又向后连连退去,终于坐在了地上。 再看那辛阳春时,早已经流水行云般飘回原地,众人相顾失色。却见他捧起那 婴儿细细端详,叹道:资质绝佳,骨格清奇。那婴儿却依旧哭个不停。慧真见状惊 道:丁施主莫非连一个刚过周岁的婴儿也不放过吗?贫僧愿以这条命来换取这孩子。 王云峰和周春霆忙道:师兄,万万不可!辛阳春哈哈大笑:和尚,你此时却愿意圆 寂了? 便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嘹亮的佛号:阿弥陀佛,身体毫发,受之父母, 师弟如何能擅言轻生呢!那声音甚是温和,便似在耳边谆谆劝诱一般。慧真听了, 脸露喜色,辛阳春却微感诧异。 只听得脚步声纷杂,一伙乞丐涌了进来,正是王云峰让留守在百草堂的那些大 兴分舵的丐帮弟子。他们闯进大厅后,两边分开,中间让出一条道,两个身穿袈裟 的青年僧人缓步走了进来。当头一个身材矮小,脸色红润有致,笑容常带;后面的 一个却长得高大,只是脸色蜡黄,眉头紧皱似有愁意,左手里提着一柄禅杖。 两僧走上堂来,跟慧真稽首行礼,辛阳春听慧真称那个矮小的为师兄,那个高 大的为师弟,当下微微冷笑,心想,又是慧字辈的和尚,看来武功也不会好到哪儿 去。 他可不知道,如今在少林寺玄字辈弟子中,最为出众的便是光明清净,真元灵 晶这八个人,其中的光明清净又有武四僧之称,自然是在武功方面有特殊的造诣, 这矮小的僧人便是排在首位的慧光。至于慧真本人,却又排在了文四僧之首,自然 是在研读经书佛法方面多了些心得,那个跟随慧光一同前来的高大僧人,便是文四 僧中的慧灵。 那慧光跟师弟见过礼后,便冲着辛阳春合十道:善哉善哉,辛施主道风仙骨, 何苦又去难为一个幼儿呢?为恶心破,慈悲喜舍,阿弥陀佛!辛阳春听了,笑道: 大法无极,小道无常,和尚法号怎么称呼? 慧光道:贫僧慧光。辛阳春叹道:也是慧字辈的弟子,嘿嘿!他言下之意,这 慧光跟慧真是同辈,无论在武功还是辈分上,都难以跟他相提并论,却还在这里跟 他聒噪,实是有些自不量力。 那契丹婴儿还在辛阳春手里哭个不止,慧光投鼠忌器,也不敢过分相逼。只 听辛阳春朗声一笑:少林自诩为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依本仙看来,也不过是徒有 虚名罢了。和尚能告诉我,你们少林寺的武功到底有何惊人之处么? 慧光道:沧海之水,难以斗量。辛阳春道:那和尚自己呢?慧光道:一粟之实, 自有丰盈。 辛阳春又是大笑:很好,很好,本仙就来领教一下你这米粒之珠有何光华! 慧光目光一盛,道:那贫僧就得罪了!伸出双手,成搂抱状,上下左右转了几 个圈子,呼地朝辛阳春推去,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玉带功。 辛阳春起先并没把他放在眼里,待见慧光一动作,便有一股绵绵的劲道涌了过 来,才心中一凛,提气击了过去,谁知道对方却全无反应,那力道就像冲到了口袋 里,被圈禁了起来。 他大叫一声:邪门!突觉左手一空,那个啼哭不止的孩子已经凭空飞出,便似 被一双手托着一般,稳稳地飞向了慧真。辛阳春大惊失色,羽扇噗地朝那婴儿点去, 那慧光却早已变招,右手的大中食三指面面相扣,虎口成圆形,凌空一点,只听得 波地一声响,粉末飞扬,辛阳春所洒出的毒粉被尽数返了回去。却是七十二绝技里 的锁指功。 这些变化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按说慧光跟慧真同是慧字辈的弟子,年岁 也没超过四十,武功顶多能胜出慧真一筹就不错了。岂知,这慧光是少林寺二百年 中第一武学奇才,习武二十五年来,已经练成了十七种少林绝技,并被特许进入藏 经阁里去跟心禅堂的长老一起研经。 须知道,少林寺建刹距今也有五百多年,古往今来,唯有达摩祖师身兼诸门绝 技,此后再无一人能并通诸般武功,最多也只是兼修两三种,像慧光这般年纪就兼 通十七种绝技在身的,实在是个异数。 这辛阳春见这矮小的僧人转眼间就破了自己的杀招,当真是吃惊非浅,哪里还 存半点小觑之心,随即潜心施展开逍遥宫的化蝶掌,长袖飞舞,轻飘飘拍向了慧光 的头顶,姿势甚是好看。 慧光反倒是化掌为刀,快捷无比地一口气劈出九九八十一刀,掌心相碰时,居 然冒出了火星,却是燃木刀法。只听得一人高声叫道:好刀法!却是铁狠看到精彩 处,喊起了好来。 辛阳春跟慧光斗了十几回合,不但没有占住上风,眼看着袍袖也要被他掌心所 溅出的火星熏着了,不禁恼羞成怒,深吸了一口气,使出了散功大法,探手一抓, 擒住了慧光的左腕。慧光不假思索,催动内力便直迸了进去,岂知连送了两次都如 石沉大海,心下一惊,心想这是什么功夫,居然能把人的功力尽数化散?想要撤回 内力时,又怕辛阳春的剧毒乘虚而入,一急之下,右手中食二指并指成剑诀,朝辛 阳春的面门点去。 这门点石功着实厉害,指未到,剑气已经射出,辛阳春羽扇一摇,虽化消了这 股力道,身子却晃了两晃。但慧光被擒住的左腕所催动的内力恰如泥牛入海,再次 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不多时内力便要被对方化尽,成为 废人,猛然大吼一声,便似平空炸响了惊雷一般,震得众人耳晕目眩。 便是乘着辛阳春被佛门狮子吼神功震得打个愣神之际,慧光袍袖撩起,双臂齐 分,霍地摆脱了他的掌握,用的正是七十二绝技里的分水功。紧跟着,寂灭抓、去 烦恼指、石荸荠功绵绵不断地施展出来,辛阳春接招化招,应变迅速,身法翩跹起 舞,招数运用自如。打到后来,两人的袍袖缠在了一起,身子同时旋转起来,而在 内气的鼓吹下,两只袖子便像气球似的越涨越大,突然砰地一声,炸成了碎片。 响声中,两人各赤着一只光胳膊退了回去,辛阳春眼见这和尚奇招不断,且招 招能克制自己,而同来的那个高大的和尚尚未出手,知道今天说什么也占不到好去, 当下冷笑一声:少林功夫,果然有些门道!嘴上这么说着,早探手拉起了黑蝙蝠杜 望舒,身形一晃,就飘出了两丈开外,再闪,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了。 慧光待他去得远了,心下暗暗叫了声侥幸!知道那辛阳春的内力较自己的尤为 深厚,今日若不是仗着精通少林的十七门绝技,功法新奇多变才惊退了他,真要再 缠斗下去,鹿死谁手尚是个未知数。慧真见辛阳春退去,这才把手里的婴儿又交给 了周春霆,那孩子自经历了适才的险况,现在反倒是不哭了,瞪着对大眼睛骨碌碌 乱转。 慧真冲着慧光、慧灵合十道:幸得慧光师兄和师弟及时赶到,不然的话,我等 俱要栽在那辛阳春之手。慧光道:这事还要多亏了王长老的飞鸽传书,方丈七日前 得知师弟带人去了雁门关,怕有什么不策,便让我和慧灵师弟星夜赶来了。 王云峰此时已从大兴分舵的丐帮弟子那里知道,两僧多亏了本帮的指引,才没 西下去往雁门关,而是径直来到了太原。当下与周春霆一起过来,跟慧光、慧灵见 了礼。 在场的诸人适才目睹了少林寺的佛门神功,对慧光更是钦佩有加。那李金刀也 早就从桌底下爬将出来,恢复了无敌的神态,颠颠地跑到慧光跟前,笑道:高僧请 上坐,小可已经吩咐下去,这便给几位大师置办一座素席,一来是略表李某的敬意, 二来是为几位大师接风洗尘…… 斜眼看到其他的人等目光不善,马上又满脸堆欢,众位朋友远道而来,让寒舍 蓬荜生辉,也请一起入席饮几杯水酒……那个一醉方休啊! 慧光待他说完,道:如此就叨扰施主了。慧灵却还是一言不发。李金刀四下里 团团唱了个肥诺,又转头看着周春霆手里的孩子,说:这娃娃被那毒物抓了去,居 然安然无恙,也真是命大!周春霆心道:这孩儿命硬倒是实情。 慧光等人此时已经跟铁狠见过了,他跟那黑蝙蝠杜望舒交手后,受了点轻伤, 经过调息已无大碍。慧光道:铁大侠侠名远播,令贫僧好生景仰,今日我师弟险遭 大难,又幸蒙施主出手相救,敝寺上下无不感恩戴德。 铁狠摆手道:大师谬赞了,想你我同为侠道中人,见危救急自是本分,只怪在 下学艺不精,倒是叫大师见笑了。 双眉一振,又道:今日得见少林绝技,真是受益匪浅,他日若是有缘,必当去 到嵩山拜访大师,尚祈给予指点。 慧光客气道:不敢,贫僧必扫榻恭候。 不多时,酒席摆了上来,于是众人一起入坐,阔谈畅饮,其乐融融。当晚,慧 真等人便在李府歇了。 王云峰自从查清了那赵无迹的底细之后,又得知叶家人安然无恙,便不再跟那 包逊夫妇多做计较,只是暗地里吩咐大兴分舵的弟子日后多多留心他俩人的动向。 至于那个大恩人,虽然受其恩惠的人多在李府碰上了,但因为都没有见过其人,暂 时还是理不清头绪,也只能在寻到赵无迹之后,再做追查了。 第二天一早,慧真等五人连带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孩便上了路,慧光和慧灵此时 才尽悉事情的来龙去脉。一道上,有丐帮弟子的接应,慧光等人的护持,倒也平安 无事。沿途而去,看着城镇渐渐繁华起来,却是已经到了河南地面。 这日上午,一行人终于赶到嵩山脚下。慧真和王云峰、周春霆在这一道上早就 商议了几多遍,因为对雁门关黑石谷的事委实觉得有愧,所以便不想对外多作声张。 现下,有众多 的江湖朋友聚集在少林,防备契丹武士大举偷袭少林,这个契丹婴儿自然就不 便带入寺内。 最后大家商定,慧光和慧灵先行回寺,禀明方丈灵德禅师得知,慧真三人则暂 留在山下,待安置好了这个契丹婴儿再行上山。 五人在少室山脚下分手后,慧真三人便带着那孩子沿右边山道走去。只见山麓 清峻,林深叶茂,烟云缭绕中,时有白色的大鸟展翅飞鸣,远远地,寺中敲响的钟 声传了过来,满山回应,静谧之中更添幽思。 走了不多会儿,忽看见前边的山坳里有炊烟升起,却是三间草房掩映在林荫之 中。慧真早先就知道,这边多有租种寺庙田地的农人住着,所以便想把这孩子先寄 养在山下的农家里,等日后把事情查实了,再决定他的何去何从。 他们还未走到那个山坳,就听得左边树林里传出了哼调子的声音,三人歇了脚 步,见树枝作响,从里面走出个砍柴的樵夫来,粗布青衣,头上戴了一顶斗笠,腰 间别着一把柴刀,肩上背了老大一捆柴火。他见到三人站在山道上,愣了一下,赶 忙放下柴,摘了斗笠,朝着慧真施了一礼:慧真师父,您怎么有空闲来这边转转了? 王云峰见那樵夫四十上下,黑红脸膛,身体壮实,一看便知道是个忠厚老实之 人,见慧真冲他一合十,道:原来是乔施主。 樵夫见他认出了自己,喜道:小的正是乔山槐,去年秋的时候,俺上山砍柴, 不慎摔断了腿,幸得慧真师父给了伤药。嘿嘿,俺和拙荆后来还去寺里谢过师父您 呢!慧真也笑道:佛家云:引渡有缘人。那不是我的善举,是你自己积攒下的功德, 造化所然。王云峰和周春霆听了这话,相视而笑,心说这一位倒是个可以托付那孩 子的人选,看样子,慧真也有那个意思。 那乔山槐听了慧真的一番话,摸着头皮,憨笑几声:小的虽大字不识几个,佛 祖却还是信的,依慧真师父所言,今天三位来到俺家门前,便也是个缘,要是不嫌 弃草屋寒酸的话,便请过去喝口水再走!慧真点点头,道:也好!周春霆也道:那 就多多打扰了。 乔山槐见慧真答应,大喜,背起柴火道:那我先走一步,让拙荆烧红糖水去! 一路小跑地奔那山坳去了。 王云峰看着他的背影,笑道:慧真师兄果然有眼光,这婴儿托付给此人应该很 可靠。慧真道:贫僧早先就知道,山槐他并无子息,所以便常和妻子去寺里拜佛许 愿,想求个香火来传宗接代。周春霆一拍巴掌,道:那咱们把这孩子交给他,也算 是遂了他夫妻俩的心愿了。 慧真叹息一声,道:不管如何,总是我等对萧燕山夫妻俩不住在先,他的骨血 自当好生安置。 这婴儿身上虽然有契丹血统,但日后长在这淳朴的农家,又处在这佛门圣地之 上,自当能化去他骨子里的暴戾之气。王云峰叹道:师兄当真是考虑得周全,这件 事我丐帮当然也不会置身事外,自当常常派人前来探视。周春霆也道:这里边自然 也要算上小弟一个。慧真点点头:咱们这就过去吧! 三人沿着小道拐进了山坳里,到那草屋前,王云峰已经帮周春霆把背上的孩子 解了下来。见那草屋前边却是一片菜园,种了萝卜和白菜,地头上栽着一株枣树, 上面零星地还结了枣子。 再上前几步,便是一堵篱笆墙,里边的鸡笼里养了三只母鸡,旁边的桩子上还 拴着一大一小两头羊。 乔山槐夫妻俩看到慧真他们过来了,赶忙迎出来。慧真合十道:阿弥陀佛,多 有叨扰。相继走进屋去,见里边陈设很是简朴,地下摆开一张桌子,上面放了茶壶 和茶碗。乔妻看见周春霆臂弯里还抱着个孩子,便叫道:这是谁家的宝宝,长得好 惹人希罕见的。 周春霆便把孩子递给了她,乔妻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那孩子一钻进她的怀里, 就把一颗小脑袋往她的两乳间乱拱。 乔妻脸皮一红,有些羞赧,却又笑道:看你这孩子,怕是给饿得狠了,可惜呀, 婶婶我也没有奶水喂你吃。想了想,又对乔山槐道:有了,我说山槐,咱家的羊可 不是刚下了崽了吗? 我看奶水汪汪的,这就去接两口给娃儿吃了。 乔山槐正在给客人倒茶,听老伴这一说,对慧真道:山荆她想孩子都想疯了, 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就希罕得不得了。乔妻剜了乔山槐一眼,道:你还不是一样,做 梦都想有个孩子叫你爹。 周春霆急忙道:你们要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那就收养了吧!乔山槐夫妇听了 又惊又喜,问道:此话当真?王云峰道:这是我们在道上捡到的孤儿,正想找一户 人家领养了他。慧真道:施主要是肯养时,那自然最好。 乔山槐夫妇忙不迭地说:愿意,愿意!男人说着,眼泪竟也喜得掉了下来。乔 妻把孩子抱着怀里,更是不肯撒手,生怕他三人突然改变主意,再把孩子要了回去。 王云峰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子,放在桌上,道:山槐公,这点银子先请收下,还 望日后能善待于他。乔山槐摇头道:这银子是不要的,相公且放宽心,我们夫妻俩 盼个子荫都盼花了眼,心疼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待他不好?乔妻也连声道:不会 的,不会的……会的,会对他好的。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周春霆道:那我们就放 心了。 乔山槐和妻子心花怒放,轮番抱着孩子瞧个不够,慧真道:施主日后要是有什 么难处,便尽管去寺里找贫僧。 待这孩子长大后,贫僧自然会来教导他。 乔山槐听到了这里,脸色变了,期期艾艾地说:慧真师父……我可不想这孩儿 日后出家当和尚。慧真微微一笑: 这个嘛施主尽可放心,我等既然把他交给了你,他自然便是你亲生子,至于他 的身世,你们最好也一个字别往外透露。 乔山槐点点头,又道:还望大师给孩子起个名字。慧真看了王云峰、周春霆一 眼,道:你…… 便叫他锋儿吧!长大后,便跟了你姓,叫他乔锋。 乔妻满心欢喜,道:乔锋,乔锋,唉,这下子乔家可是有后了!乔山槐也喜滋 滋地叫道:锋儿,我是你爹啊!周春霆和王云峰相视一笑,心想乔锋啊乔锋,你这 个命大的孩子总算是有了一个安定的归宿。 秋风凉了,这三间草屋里却是一片亲情融融。一个艰苦而坚强的生命。一个将 来注定是悲壮而勇猛无匹的大人物,之后便在这里开始了他的成长。 -------- 黄金书屋